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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晚打车回到市中心,游.行仍在继续。其实,游.行的人不多,多半都是维持秩序的警察。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这里处于市口,对面又是市政府,总要防范于未然。
余晚钻了个空挡,挤进人群,有人在发表演说,控诉千禧制药的罪行,引得底下人们一片义愤填膺。
她没头没脑地听了几句,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便碰了碰身边的人,问,“大哥,你们这样游.行,不怕被抓吗?”
路人甲回答,“抓什么?我们是申请过的,走的是合法程序,政府批准了的。”
余晚哦哦了两声,接着问,“这人说的都是真的吗?千禧制药真的这么坑人?”
路人甲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谁?该不会是记者吧。”
余晚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着谎话,为自己撇清,“我不是记者。我一直定居国外,上个星期才回国。千禧制药约我今天去面试,坐出租车路过这里,看到你们游.行,还和这个公司有关,所以才想来问一问。”
听她这么说,路人甲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道,“千禧制药岂止坑人,根本就是个骗子。你千万别去那种公司工作,做事昧着良心,迟早要倒闭。”
“是,是。所以我才想来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这个公司真的这么卑劣,那我一会儿就不去面试了。”说到这里,余晚停顿了一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路人大哥用力哼了一声,愤愤不平地道,“千禧制药新推出的止痛药,有巨大的副作用,能把人吃成脑残。”
余晚啊了一声,“不是吧。”
路人甲道,“怎么不是。这年头本来就是看病难,现在连药也信不过。人家不过是发了个烧,吃完药就成了脑瘫,你说可不可怕?”
“确定是这家制药厂的责任吗?”
“当然是!”路人甲气愤地道,“这已不是第一例了,只不过前面发生的少,都被那些高层领导强行压制下来了。现在几十个病例一下子爆发,这丑闻是压不住了。”
“这确实是一桩天大的丑闻啊!不过,研发出一款新药,不是该通过反复临床测试,确定没有问题,才能上市的吗?”
“谁知道他们内部是怎么一回事?反正病人脑死亡是真的。哎,这年头啥都有毒,还让人怎么活?”
余晚随口安慰了几句,有些心不在焉地想,难怪纪璟这么着急回去。千禧制药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不知是否会拖累母公司。
对了,刚才纪璟临走前说什么?
千禧制药是谢家三叔的管辖,如果,谢煜凡想要扳倒这个三叔,倒是一次机会。
她目光四处一转,不经意的瞧见了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女孩。女孩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冲锋衣,打扮十分朴素简单,并不是那种白富美。
只见她被几个游.行的人包围着,这些人咄咄逼人,目光凶狠,还时不时拿手推她,仿佛带着极大的仇恨。
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而已,是什么让人们憎恨她?
女孩眼镜下的脸苍白憔悴,眼底的神情彷徨却又坚定,急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但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徒劳,没有人愿意听。
余晚在人堆中长大,最擅长的就是看人,只是一眼,她就觉得这个女孩背后藏着故事。
余晚几乎毫无迟疑的,脚步一转,向她走去。
***
谢煜凡正在和程教授下棋,这时,手机又晃动了起来。
这已经是第二十次了。
谢煜凡没有接起电话,甚至连看都没看去一眼,他不喜欢在思考布局的时候被人惊扰。
程教授拿起正在震动中的手机,递给他道,“接吧。做任何事,都不在一时。”
谢煜凡只得接过,他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是纪璟打来的。
他按下通话键后,电话那端便传来了纪璟的声音,“千禧制药出事了。”
纪璟知道自己不该在此时打扰他,但此事非同小可。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和谢煜凡事先通个气,所以硬起头皮,把心一横,拨通了这个电话。
听完纪璟的叙述,谢煜凡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把电话挂断了。
见他把眉头蹙在了一起,程教授问,“怎么,又有烦心事?”
谢煜凡道,“看不透全局。”
“看不透全局,那是因为你离棋盘太近,把思维只固定在了一点上。以前在课堂上,我教过你们,要让思想变得更自由,和宇宙一样广袤无垠。下棋如此,做人亦是如此。”
谢煜凡沉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响后,指尖夹起一颗棋子,点了一点棋盘上的某处,道,
“我想下这。”
程教授看着棋局点头,“不错。这里是我的死穴,你一旦把棋子落下去,我就无法翻身。这一招精妙却也狠毒,确实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虽然被教授表扬,但谢煜凡脸上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他用手指摩挲着棋子,迟迟不落。
教授笑问,“怎么,下不了手?”
谢煜凡没回答,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他的真实想法隐在黑暗中,深藏不露。
程教授一生教书,手下得意门生无数,却只有谢煜凡让他最为深刻。出身于一个豪门世家,却来选择一门这么偏的学科,当初确实让他大吃了一惊。
他还记得,在入学第一天,自己问学生们为什么选这个专业?谢煜凡就说了一句话,做事先做人。
很多人都觉得,哲学飘渺抽象,研究它也没多大用。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哲学是很多科目的启蒙。数学,物理,心理学,经济学……都是在哲学的基础上发展外扩。很多自然科学家、著名文学家、经济学家,他们同时也是哲学家。哲学真正是一门海纳百川的学科。
“还记得康德理论吗?”
谢煜凡点了点头,“康德说,在你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就问自己四个问题。我知道什么?我应该做什么?我希望什么?人又是什么?”
程教授,“把这四个问题融会贯通,也许就是豁然开达。”
谢煜凡是个聪明的人,很多事不必讲明,一点即通。
他沉默着落子,黑子登时吃掉了程教授的一大片白子,程教授却微微一笑。轮到他走的时候,不急不徐地将自己的白子落在另一方。
谢煜凡既然决定走出这一步,那程教授的下一步,自然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没走几步,就大获全胜。
程教授输了也不在意,笑呵呵地将手里余下的白子扔进棋缸,“因为你下手果断,所以局势很明朗,双方都没有无谓的牺牲。”
谢煜凡点了点头。
程教授选出自己的白子,道,“再来。”
***
余晚挡开男人推搡的手,道,“有话好好说,你动什么手?”
“动手怎么了?你知道她是谁……”
余晚将那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挡在身后,一步向前,“不管是谁,你都不能动手。市政府就在对面,是不是要我喊警察来?”
动手的人自知理亏,重重地哼了一声,“没事帮她出头,我看你多半和千禧制药有关,你们这些害人精,将来不得好死。”
余晚这种话听多了,半点没往心里去,拽着女孩的手大步向外走。
背后,对话声飘来,“阿强,你为什么和一个女孩过不去?”
“你知道个屁。”那个阿强啐了一口,“哥哥畏罪自杀,她还有脸来。”
“原来是那个制药师的妹妹。长得人模狗样,真不要脸。”
余晚感觉到女孩的手在颤抖,手心里全是汗。她看了女孩一眼,只见她红着眼睛,表情却十分倔强,还带着一丝委屈。
余晚将她拉出人群,走到一个相对清静的地方。
女孩余惊未定,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声谢。
“你怎么会得罪这些人?”
女孩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余晚看出来了,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不想说。她也没强迫她,主动伸手,“你好,我叫何茹。”
女孩有些犹豫,却还是将手放进她的手掌里握了一下,“你好,我叫曾小慧。”
曾小慧虽然自爆了家门,但眼中藏着防备,她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连个笑容都是小心翼翼的。
余晚随意地一挥手,“走啦,后会有期。”
但她没走远,走到街口后拐进一个小巷子,等曾小慧转身后,才又悄悄地跟了上去。
曾小慧没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条尾巴,坐电车回家。
她到家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余晚目送她走进一栋老式旧公房,才从墙壁后面走出来,她站在路灯下,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着曾小慧,只是觉得这个女孩背后藏着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可能一文不值,可能价值连城。所以,她想挖出来看一看。
余晚走到小区门口,在一家小卖部门口站定,她买了一包口香糖,乘着找钱的当口,主动和小店老板搭讪。
“这个小区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老板道,“是啊。我们都指望拆迁,可偏偏政府不动。十年前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
余晚道,“我有个同学住在这里,有段时间我出了国,就逐渐失去了联系。现在我回来了,就过来这碰碰运气,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
老板热心地问,“你那同学叫啥名字?”
“曾小慧。”
“小慧啊。”
余晚装出一脸惊讶,“您认识?”
“怎么不认识?都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杂货店老板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起来,“这小姑娘也真是惨,上个星期相依为命的哥哥突然卧轨自杀,死状那个惨烈。”
余晚问,“是不是那个叫曾,曾什么?”
“曾小智。”
余晚装出一脸恍然,“对,就是那个曾小智。他死了?不会吧!”
“公安局来通知的时候,我也在,小姑娘哭的死去活来,好不可怜。”
“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
“大概是和千禧制药有关吧!”
“是不是压力太重?现在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抑郁症。”
“曾小智有抑郁症?”小店老板一口否认,“那不可能。”
“为什么?”
“那小伙多阳光,而且快结婚了。他女朋友我也见过,在一家大公司当秘书,两人恩恩爱爱的,据说还想贷款买房。这人突然说没就没了,也真是造化弄人。”
余晚和他聊上几句,见问不出什么了,这才告别。
余晚在回家的路上,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在心里头整理了一遍。
曾小智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可能是掌握了什么秘密,被人杀人灭了口。
倒不是余晚想象力丰富,而是她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在某些方面,要比普通人更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