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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士中坐在书房里悠闲地呷着宫里贵妃娘娘刚着人送来的雨后龙井。
天青色的茶盏中浮晃著一抹淡碧,几缕轻烟散著温热。白士中只是轻轻地呷了一口,就觉一股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慰。
昨晚的事情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烦忧,他甚至是津津有味地看了场好戏。今天白天他在戏园子看了一天的《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杜丽娘为爱生生死死的戏码固然好看,却也比不得昨晚那出私奔来的精彩。
门轻轻地被推开。
白士中只是看见青袍一角,便猜到是谁来了,脸上轻松愉快的表情立刻变为憎恶,却又在抬头的一瞬间换为一张充满笑意的脸。
“我当是谁深夜驾临!”白士中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
“哈哈,在下不请自来,请白兄见谅!”来人一袭青袍,神情潇洒,不等白士中开言就顺势坐在木案前的绣凳上,打量着白士中的书房。
白士中低头拨了拨茶炉里的炭火,壶里煮着的龙井气味让这个书房馥郁芬芳。
“昨晚来的匆忙,竟没好好欣赏一下白兄的书房,真是罪过!”来者环视四周:檀木打造的雕云纹书架上搁置着不少珍贵的古书,微微泛黄的书皮预示着它不菲的价格,另有几捧竹简散落在青玉案上。来者看着着四处的摆设,最后,眼光停留在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美人图。
画上女子削肩细腰,身姿窈窕。一袭白色拖地烟笼百水裙,裙子上绣着几朵灿若云霞的红梅,尖尖的瓜子脸上,峨眉淡扫,澄如秋水的眸子里透出淡淡的哀伤,颇有西子捧心的风范,但见她微微俯身,似乎在想要摘身下那丛白色的茉莉,欲摘未摘之际的神态被画师捕捉的甚好,以至于那娇羞可人的模样跃然纸上,令人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画的右侧还题了几句词:夜深惆怅,梦无数。音尘尽绝,故人无寻处。落款便是白士中的字。
“啧啧。”来人赞叹一句,“当真是个美人,特别是那眼睛,竟像是真的一般!白兄,这丹青美人是你亲手所绘?”
白士中淡然一笑,“确是在下亲手绘制。”
“从不知白兄画技如此精湛!”来人被画中女子顾盼神飞的明眸吸引,不自觉地从绣凳上起身,上前几步。
“这眼睛是用什么画得,竟然如此逼真?”来人立在离画一丈多远处凝神思索。
白士中捧起茶杯深深一嗅,神清气爽。
“自然是特殊材料所画!”
来人徐徐点头,又靠近几步,却见画中女子双眸流转,竟是眨了一眨!来人大吃一惊,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果不其然,这张与真人等高的美人图上,女子闪亮的眸子竟然在动!
“啊……”大叫着跳出几尺,来人指着墙上的画颤声道:“那。那眼睛是真的!”
白士中不为所动地道:“可还记得当年在临安有位十分擅长绿腰舞的舞姬。”
“自然记得!红云之舞,恐怕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来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踱着步子坐回绣凳,不等白士中说话,径自拿起一盏清茶一饮而尽,这才让惊悸的心镇定下来。
“这画中美女的明眸就是用舞姬红云的眼睛制成!”白士中满不在乎,“当然,经过一些特殊的处理。”
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却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就像是一个醉心于画的痴人聊起自己的得意之作那般的轻松得意。
来人的手分明哆嗦起来,勉强笑道:“是你找人挖了她的眼睛?”
“不!”白士中看着眼前的男子淡然一笑,“是红云自愿赠与我。”起身指着那幅美人图,谈笑风生,“当年的红云艺冠群芳,赢得临安无数王公子弟的青睐,可红云偏偏看重了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那书生与红云山盟海誓,并拿出应试的盘缠为红云赎身。可惜,那点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哪里能买下红遍京城的名妓?红云便想办法将自己多年积攒的体己钱通过龟奴暗自递给书生,书生拿着这笔钱不仅把红云赎了出来,还贿赂了当时的考官,一举中第!谁知当了京官的书生担心仕途受损,不再承认和妓女红云的恋情,红云羞愤之下投湖自尽,临死前将自己的眼睛挖了出来,以示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白士中转身微笑,“我见她一片痴心,却错付于人,终落得个悲惨下场,心中不忍便做了幅美人图,将红云的眼睛用药水炮制安在了上面,让她好好看看天底下,这些负心薄幸的男子!”
来人听了这句话,脸色顿时铁青起来。
白士中关切地道:“徐兄,你怎么哆嗦起来了?是我这书房太冷吗?”
“不是!”来人勉强笑道:“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咱们聊些别的。”
白士中坐回红木椅,“徐兄说聊些什么吧!”
来人想不出话题,最终只得拿起眼前的茶盏,“说起品茶,季同还算稍有心得。”
“品茶……”白士中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弧度,“你表妹昨晚刚被我沉塘,你居然有心思在这和我品茶?徐季同,你到真让我刮目相看!”
宛若寒星的双眸不断地在来人身上上下逡巡。
徐季同被白士中讥讽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最后怒气勃发地将手里的茶盏墩在桌上,冷笑道:“我知道你心里看不起我,认为我是负心薄幸之徒。”
白士中嗤嗤冷笑,反诘道:“你难道不是?”
徐季同嘿然一声,“这四个字在下还真不敢当,不瞒白公子说,对于那个贱人,先不说我压根就没喜欢过她,但说就是被她碰一下,我都觉得无比恶心!”
“贱人?”白士中十分不解,片刻后恍然微笑,“你说的是苏锦瑟?”
徐季同哼了一声,“不过是个下贱婢女所生的杂种罢了,还真以为本公子会看上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想就恶心!”他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暴露在空气中,最后化成一副莹然笑意,“家世这般低贱的女子更不配做白兄的妻房,所以白兄将她沉塘了真是大快人心!”
白士中皱眉道:“你就这么厌恶她?她好歹是你的表妹,你们可是有血亲关系,又是青梅竹马,况且昨晚。”
“别再提了!”徐季同不耐烦地打断白士中的话,“昨晚那场戏演得我回去直反胃,我不想再听到关于那个贱人的任何事,白兄,你答允我的事情可不要忘了!”
白士中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他虽然素来阴狠,但这么狼心狗肺的人还真没见过。苏锦瑟对他一片痴心却换来无数恶言和欺骗,令人恶心的是,这人居然还能毫不内疚的在这和自己谈要求。
脸皮之厚,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