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小小伎俩,唤我主上

宸彦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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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盆大雨从天而下,浇灌出一片嘈杂的世界。夹答列晓一道刺眼的闪电撕破暗黑的天幕雷霆而过,恍若长刀斜落极快劈下。白光消陨那方破败的城隍庙中,鱼璇玑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将沾满了灰尘的半截蜡烛点上。从四方破壁中窜进来的风游蛇般地袭向那星星灯火,火光摇曳些许火势渐微眼见着马上便要熄灭了却不知从何来了力量竟一下子窜高了火舌。

    “阁下救在下到底有何企图?”男人的声音带着疑惑和沉重,在大雨声中清晰又显模糊。

    黑色的斗篷将她的身子包裹住,暗淡的光火照着她拉出一个冗长的身影,鱼璇玑慢慢收了火折子转身来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长脸高颧一对深目炯炯有神,上唇两撇八字胡让他略带严肃的脸上多了丝文气,长发梳得一丝不苟以一根紫金簪子束住,着身的藏青色丝绸对襟袍服整齐干净。气质昂然,让人无法相信这人在一炷香之前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死牢中。

    面对如斯境地还这么淡然!唇上隐约地勾出一个笑的弧度,开口说话的声音却泛着森森的冷意。

    “告诉白逍,故人来访。”

    白毅一怔,眸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被斗篷遮着面上又带了黑纱的人,从她说话声音判断眼前人是个女子。不过,打扮这般神秘,救他出来却指名道姓要找白逍,会不会在耍欲擒故纵伎俩?脑中迅速思忖后,撇开手道:“在下实在不懂姑娘的意思?白家满门被抓,三弟侥幸逃脱自然是有多远走走多远,在下身在囹圄又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他现在来了,你们两个都会无事。若是他不来,不用等到行刑,明天整个牢房就会被血洗。”冰寒的墨玉瞳中闪过嗜杀喋血莫名幽光,那摇曳的光火照进眼瞳中,却只看见了那簇跳跃轰烈燃烧的火苗。仿佛,那是来自炼狱的光,一下就能将人烧得灰飞烟灭。

    “我白毅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姑娘是官府的人,别说我不知道三弟在哪儿,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白毅面露冷色,融入寂寥暗夜中。

    宽大的斗篷帽子宽出额头两寸许,逆光而视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却能瞧见那双熠熠幽深的墨玉瞳。她眸光越冷,忽而扬起手,手指张开被绿绳吊住的玉算盘孰地落在白毅面前。材料是上等雪玉做成的,扇面形的算盘每一颗算珠都小巧细致,随着她倾动而撞击着细不可闻的声音。

    “三弟的玉算盘?”白毅震惊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想要拿过来看个究竟。鱼璇玑手上一松,玉算盘直接往下掉落。白毅微惊,闪电般出手五指一抓就将东西给抓在手中。侧身来借着灯光反复瞧了无数遍,还真是白逍的东西。

    “是,是三弟的东西!”白毅很激动,脸上也沾着兴奋的笑意。

    鱼璇玑冷冷道:“既然是他的东西,把他叫出来。白家在生死一刻,他也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自是不会撇下你们。我相信,白家主有办法联络到他的。”指尖窜出一道劲力来打在白毅的手腕上,素白的手在暗黑中幻出道道模糊的影子,衣袂微动间那玉算盘就又回到了鱼璇玑手中。

    白毅恼道:“姑娘,这玉算盘是三弟的东西,你抢去作甚?”

    “废话太多,看来你是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卷长眼睫下那双极冷的眸眼中闪过杀戮凶光,看得白毅心中大骇。

    “姑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女子定非一般人,得小心应对。

    “两个选择,要么把白逍找来,要么等着官府来这里给你收尸!”她语气极沉,却声声冷得人汗毛倒竖。

    白毅骇然,被人如斯威胁脸上自然难看,不悦道:“姑娘口气真大。”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跟着嘎吱一声轻响,手臂上却没了力气犹如被重锤敲打过般痛疼起来。白毅他几乎没看见鱼璇玑怎么出手的,却已经遭了她的道,豆大的汗水从额头鬓角冒出来,他一张脸很快就扭曲了。

    “如何?”敢跟她玩心眼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因痛苦的缘故白毅声音沉哑,忙央求道:“姑娘莫怒,在下这就跟三弟联络。”

    鱼璇玑将他的言行细微之处尽数收在眼中,眼底的暗黑越发沉重,黑压压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而白毅被废了胳膊,脑中全是疼痛,也就没注意到她的不同寻常,将头上束发的紫金簪取下来,扭开簪子较粗的那一方,孰地有一簇细微而炫丽的光火冲天而去,即使大雨连连也阻止不了它炸开。

    “不错。”她冷言出口,忽地伸手在他身上几处大穴一点,白毅顿时浑身僵硬怎么也动弹不了。

    双眸怒睁,白毅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喝道:“你这个妖女想要干什么?”骗他把白逍找出来,想要杀了他们还是怎么的?

    “你很快就知道了。”她语气凉薄得惊人,转身来看着哗哗哗从屋顶上流下来的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房檐下的青石板上。这个深长的黑夜,雨水夹着夜里的冷气吹卷而来,掀开她斗篷一角冶媚而凌厉,犹如那夜中鬼魅,神秘而骇人。烛光越发微弱了,处在暗里的她没有了声息,如同完全融入了黑暗中。

    很快,雨中便有了其他的声响,一道白影冒着大雨急匆匆朝着城隍庙破败的大殿而来。一声轻呼“大哥”,那白影转瞬之间便已经到了殿中来。白毅喜从天降般张嘴欲言,隐匿在附近暗处的鱼璇玑突然间出手,朝着白毅的天灵盖就拍了下去。

    噗——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他前方潮湿的地面,白毅死瞪着眼,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死的这么快。噗通一声,身体直直地砸在了地上。

    “大哥。”就差一步上前而来的白影惊呼一声,声音中满是悲怆,愤怒中的人不由分说朝着鱼璇玑就是一拳。

    鱼璇玑手腕一翻,奇快而准地将他的拳头擒住,冷声道:“若不想被官府中的人围杀,马上就走。”昏暗的灯光落了几许在眼前人身上,湿哒哒的头发和衣服,入她瞳中的眼眸黑亮得炯炯有神,此刻却是盛满了无尽的痛和恨,这人的确是白逍无疑。

    “你杀了我大哥,我也要杀了你!”他双眸中隐隐地有了血色,脸上的悲愤也浓重了许多。

    鱼璇玑忽地将自己的手松开,嗤笑道:“你若觉得他是你大哥,那就带着他一起走好了。”蠢货,她一个陌生人都能分得出真假,白逍竟上来就是对她动手。她说罢,外面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兵刃在刀鞘中蠢蠢欲出的摩擦声。

    白逍蓦然一愣,那些声音他也是听到的,当即俯身下去在死去的白毅脸上几抓,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霎时就被扯了下来。有着悲痛的双眸撑大着,傻傻地望了两下,随即大怒道:“好啊,他们竟然假扮我大哥!”

    “还不走!”白逍变脸速度之快她也不是现在才知道,无视他此刻的愤怒,冷声道。

    白逍恨恨地将手中的人皮面具往死去那人身上砸去,甩袖来施展轻功从城隍庙后方而出,鱼璇玑亦紧跟而上。就在他们离开了城隍庙时,破烂不堪的大门被人给撞开,无数火把在雨中热烈燃烧和光和热,一大群人当即就冲了上来。夹答列晓火光照亮了城隍庙里里外外,吵杂声甚至将雨声都盖过了。

    “你是谁?”两人在夜雨中疾驰了一刻,前后进入了一个简陋的破屋中。那是雒邑城中的难民区,寻常就只有乞丐和一些逃难灾民会在这里住宿。白逍挑的这地方更是偏僻而荒陋,几乎没人来,就是专门找也不容易找到。

    天上轰隆轰隆天雷滚滚,几道闪电接踵而来,撕破无边夜色。借着闪电急促的光亮,鱼璇玑提着绿绳将手中的玉算盘垂了出来。

    白逍眸光瞬亮,吃惊道:“我给小阿陵的玉算盘怎么会在你的手中?你是小阿陵?”震惊一个接一个,他忽而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不对,小阿陵死在了黄泉落,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还是她把这东西给了你或是你抢了她的东西?”

    “你的话太多了!”冷寂的声音犹如外面瓢泼大雨,凶猛而森森。

    “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看见了白家兄弟在危难时刻才会用的烟花,不顾暗卫的阻拦就跑去了城隍庙,谁知道那个大哥是假扮的。可这个提醒自己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的玉算盘怎会在她手中?

    模模糊糊的,他感觉这人跟小阿陵很相似,但是小阿陵不是死了么?妖孽传言他早有耳闻,为了自己的玉算盘他也派人去黄泉落寻过,可惜那里聚集了多方势力,他的人无功而返了。

    “我再问你一遍,白虬图案的事你知道多少?”鱼璇玑直入正题,高挑的身子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中,岿然而立如一只魅般充满了神秘和诡异。湿冷的空气中,她眸眼都带着重重的寒气,别在身后的手也不由地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玉算盘,白虬图案,白逍基本上算是有几分相信她是小阿陵了,可心中却还有五分不信。他小心而警惕地道:“麻烦姑娘说得具体些。”小阿陵问过他白虬图案的事情,说不定这个人在拿了玉算盘后盘问了小阿陵其他的事情。重伤的小阿陵抵受不住酷刑,把白虬图案的事情说出来了。白逍在脑中自动地补充了这么个可能,心下怀疑又多了几分。

    “你撒谎的本事倒也不小,白玉凤凰佩出自你白家,却面不改色地说成别人的东西。白逍,我不想跟你废话,若是今天我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你也别活着了。你们白家,哼,就死在官府手里好了。”解释,她懒得跟他多作废话。阴沉的眸光对上他,黑纱下的脸上遍布寒冰,身上更是散发着沁人蚀骨的杀意。

    如此袒露的话语,毫不掩饰的杀机,就是阅人无数胆气不小的白逍也感觉到了惧意。身上淋了雨本就冷,可她的话却让他感觉到了从脚心直冲到头发尖的寒意。他握紧了手,气势不输人地道:“如果你是小阿陵,我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倘若你不是她,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你倒是有几分骨气。”她冷哂,“是与不是,你心中自己掂量。你只有一刻钟时间,如果还不愿意开口,我不介意让你亲自看着白家人是如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不要怀疑我的能力,否则你和你们白家都无力承受。”

    森森话语犹如刀刃倒卷勾起模糊血肉,又似凌迟般在让人清楚地感知到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的感觉。白逍冷不丁地抽了口冷气,他平素并不怕什么人,却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恶魔。这个可怕的女人!

    “好,那我跟你做一个交易。”快速地平定了心头的内乱,白逍充分地运用了自己作为商人的头脑。

    还以为他要跟自己死扛到底,谁想到他来了这么句,鱼璇玑眸中划过促狭,语气依旧冷冽。“说。”

    “我告诉你白虬图案的意义,你帮我把白家人救出来。”他小小年纪时候就跟着大哥白毅学习掌管家族产业,接触的人和事太多,早就磨练出了一副计较的性子出来。你不是那么横么?可我手中有你想要的,你还不乖乖跟我交易!

    鱼璇玑凉凉的眸子盯着他,半晌不语,沉默在空气中漫开,也让一股不安跟着流淌开来。白逍皱起眉头,有些搞不懂她这是干嘛。

    “殷朝开国时,虞家出了个能文能武的男子助殷帝打下了半壁江山,从而被封虬王。虞家一直以此为傲,每每将此讲与后人听。只是后来虞家为释去帝王的猜忌,才淡出朝堂举家迁往北郡一心以文墨为重。这白虬图案是昔年繁盛风光的见证,亦是虞家子孙谨记的骄傲和训诫。”她的话音跟外面如珠的大雨一样冷,“它的来历用不着你说,你只需要告诉我,白虬图案和白家是什么关系?亦或者说,在五百年前灭门的北虬王虞氏一族有何牵连?”

    “你,你竟然知道这么多?”白逍被震惊得无以复加,脸上还有来不及掩饰的错愕也悉数落在她眼里。

    鱼璇玑眸色微烫,眼瞳中有着炙热的光芒盘绕,冷语道:“到如今,你说还是不说?”

    “我说了你会不会放过我?”白逍有些发愣地看着她,脑子懵懵的地问出这么句话来。

    “真话,我会放了你,说不定还能帮你救你白家。假话,你绝对会比他们更先知道,什么是比死还痛苦。”她撂下狠话,偏说得云淡风轻。

    白逍身子一抖,心中再次升起了对她的敬畏,脑中计较了一番后,仔细地查探了周围一番确定没有旁人了,才道:“我告诉你,白家其实是虞家的后人。五百年虞家遭逢大难,先祖大难不死为报仇雪恨隐姓埋名,白家就那么一代代传下来的。”

    “你们是虞长淳还是虞长卿的后人!”竟然,虞家真的还有人在。

    直呼他先祖的名讳,白逍满心不爽,撇嘴道:“长淳公与长卿公皆是我家先祖,五百年前一场劫难虞家就只剩下长卿公一人,所以现在白氏一族皆为长卿公一脉。”

    “长卿,长卿那时候竟然活了下来?”鱼璇玑浑身一震,嘴角呢喃出模糊的言语,仓皇地走出门外扶着檐下的柱子,任寒冷的风雨吹打在身上。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个还带着稚气有着甜蜜和煦笑容,经常跟在她身后喊着她姐姐的少年。

    虞家族灭那年她最疼爱的长卿才十六岁,她还清楚地记着,他说姐姐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灭门那天她黯然跪在栖梧宫冰冷的地板上,只要一想起锋利的斩头刀落在长卿和父兄的脖颈上,自己就好像从艳阳天掉了冰窟,明媚的天也跟着变得如寒冬腊月般不近人情地冷冽着。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近身伺候的宫女告诉她,虞氏一族除了她之外再无生还。

    那一刻她恨极了自己,她爱的人下令处死了她的家人,却把她禁锢在身侧让她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自己不曾爱上他,那么也不会给家族带来那样灭顶之灾。第一次,她那么后悔为他倾尽一世风华毁了自己的家,伤了另一个爱她成痴的男人的心。然而她已经不能回到最初了,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卖。

    可时隔五百年之后,虞家的后人告诉她,在那场灭门的灾难中她的长卿竟然侥幸活了下去。这件事给她的震惊无异于看见司空珏那张神似司空天的脸,即使她有着准备却还是手足无措了。

    白逍诧异地看着失态的鱼璇玑,心头闪过丝想法,这人该不会是跟他们的老祖宗认识或是有关系吧?一想又马上否定了,他们都死了几百年了,眼前这人可没有那么大的年岁啊。可她怎么打听虞家的事,听了后却那副样子?白逍看不见她的脸,却能从身影上发现,她十分惊讶。

    “喂,你没事吧?”白逍一手挡着吹来的风缓步踏过已经破烂的门槛,停在了她身后。

    秋夜中冰凉的雨打湿了她的斗篷,微雨飘来脸上鬓发湿哒哒地搭在脸颊上显出份凌乱来。眼眸缓缓地闭上,再睁开时已经入往常般清冷淡漠,一点也找不出方才的挣扎痛苦。鱼璇玑眸光淡淡地扫过白逍,冷道:“白家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流沙为何不见动静?”

    “你?”那句你是谁差点脱口而出。

    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女人啊,怎么对他们家的秘事那么清楚?这事情只有嫡系的子孙才有资格知道,旁系的都以为自己的祖宗是白术(虞长卿的假名)。难道,她是祖训中的有缘人?脑中里又是轰隆一声雷响,嗡嗡的震得他心惊不已。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何需隐瞒。”对他三缄其口的行为,鱼璇玑顿时就生了恼气,冷斥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白家的秘事的?”要是不问清楚,他怕是会辗转难眠好几年。

    望着大雨倾盆中苍凉的夜,她微微眯着那双灵透的墨玉眼,知道他心里满腹怀疑,压着怒气淡然出口道:“我知道的只是虞家被杀之前的事,后面的就不知道了。我只能说我与你虞家颇有渊源。”一个带着怨恨在水中存了五百年的冤魂借尸还魂,这话说出去谁相信?心中升起一抹惆怅和悲切来,却又被她以冷漠掩饰了下去。

    白逍呆呆地站着,努力消化着她的话。跟虞家有渊源,岂不是说她就是那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他还有些懵懂。

    “我问你,流沙可在?”暗光下白逍那白皙脸上的愣滞落入她眼中,鱼璇玑狐疑眯眼,他怎么比自己还惊讶这么久都回不过神来?

    “流沙,流沙在,但是没有信物调动不了。”白逍忽地头脑一热,当即脱口。

    “可是此物?”从怀中贴身收藏的锦囊中取出一物,摊在她的手心里。

    这里黑得没什么光亮,白逍想起来自己随身带着枚夜明珠,当即掏了出来朝她手心照去。柔和的光亮下,通体暗红纹质细密的指环状静静躺在她的手心。白逍乍一见此物,胸口好似赌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直教人难受得发晕。

    左手拿好夜明珠,右手微微颤动拿起它来,入手有些微如玉石般的冰凉之意。指腹摩挲着指环外侧,看似粗糙的表明摸着却平滑如镜,内侧分两端雕着镂空的白虬飞腾和风啸九天,瞪大眼睛仔细看去在两个图案交汇之处隔着面上虬尾凤羽雕着一个小小的诀字。

    脑中轰隆一声仿若雷霆经天而过,不管怎么样告诉自己要镇定,此刻他是真的无法淡定了。

    这东西——这东西竟然跟跟祖册上记载,白家家主世代相传的秘密,无数代人花尽了心思要寻的东西一模一样!

    惊喜、错愕夹卷而来,一时之间竟让他不知作何反应。

    “此物乃一枚阴沉木质桃木指环,它原本的主人出生时满城桃花在严寒二月盛开,其父于一片桃林中得了三寸阴沉木质桃木。后来流沙和暗流沙建立,三寸桃木便被做成了这天下唯一的桃木指环,成为象征主人身份的信物。这样的桃木千年难得,细闻有淡淡的清香,它的木质纹理更是无可仿造。”

    她仍旧那么淡漠,手指却默默地收紧了下。

    白逍一愣,转脸来也不跟她伪装什么,直接问道:“不瞒你说,我白家数代人耗时五百年寻找此物仍一无所获,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禁宫。”她淡淡吐出两个字。五百年前由她藏起来的东西,别人怎么可能找到!

    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白逍疑惑道:“你如何进得去禁宫又是怎样寻到它的?”白家也派过不少人暗中去那里找过夭桃指环的下落,怎奈年代久远那里早已荒芜哪有那么容易,没想到会让她给找到了。

    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么安排,将她推到了白家的面前?

    “以后你自然知晓。”她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略显得小而模糊,“禁宫本名紫重阙,能找到完全是它主人的指引,而我所要做的便是替它主人完成一个心愿。”

    白逍为人也是谨慎,三言两语便让他信服那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上她能说的也不多。她需要得到流沙的力量,若白逍不予她不能杀他也不能放弃这件事,可谓两难。她敛了敛眸子,在飘来的凄风苦雨中声线浅淡。“紫重阙的主人是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当……当然知道。”白逍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桃木指环,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忆起儿时祖父时常跟他说的话。她说得对,没人比白家人更清楚紫重阙的那位是谁。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声音有些发紧地问道:“紫重阙主人的心愿是什么?”

    鱼璇玑挺着纤薄的身子,侧身来与他正面相对,樱唇张开缓缓吐出四个字:“倾覆天诀!”

    嚓一道白光从天外劈过接着轰隆一声响,一个闷雷在头顶上方的天空炸开,大有将这夜幕炸裂的样子。白逍从震惊中回神来,语气也不禁地严肃起来,沉沉地问道:“然后呢?”

    “我要流沙的力量。”天诀在大陆上屹立了五百年而未倒,她一个人想要倾覆天诀无异于蚍蜉撼树。而得到流沙只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流沙于她好比是墙与砖的关系,没有砖她这墙也砌不起来。

    白逍好似想到了什么,忽地冷笑:“这就是你最终的目的?”

    “原本是,不过现在又多了样东西。”鱼璇玑将夭桃指环拿过来套在拇指上,她声音渐冷眼眸一横扫过白逍的脸,道:“既然白家是长卿的后人,我无论如何都要救那些人的命。不过,白家必须奉我为主君,听候我的差遣。”

    “……”白逍愤怒地瞪眼,有她这样的人么?他们毫无瓜葛却妄想将白家收为己用,是不是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流沙我势在必得,至于你们白家我不会为难,那些人我也会帮你救了。”她转了身徐徐朝外走去,道:“三天内准备好白家逃亡用的车马,其余的都不要做。”

    既然是长卿的后人又有利用价值她可以慢慢收拢,不必强取豪夺。

    “慢着。”刚入雨幕中,白逍便从后面追上来将她叫住。鱼璇玑转头来,他严肃的脸上带着一抹愤懑,道:“你提到了紫重阙主人,想必自然是知道我白家先祖与天诀有一段宿仇。白家经商数代薄有家底,若你真有能力倾覆天诀,我倒是愿意跟大哥商量下。”

    “……”白逍态度转变太快,她微怔之际他又继续说道:“我不是家主,这么重大的事本不该我来决策。可如今大哥被关押在牢中,二哥也不知在何处,白家几百条性命不能枉送。你救白家是因为长卿先祖,我们却不得不承你的情。你不知道,白家祖训,但凡白家子嗣若天诀未灭,家族中人不得入朝为官。我这么做一来是考虑到先祖的训示,二则是为了二哥的志向。”

    他那位祖先恨极了天诀,心中也想过颠覆之事,可势单力薄就算是后来的白家人也没那个能力。他二哥白钰自幼聪慧绝伦,在治国策论上独有见地。他一心想着从政为民,奈何因祖训所困,只得把满腹经纶之才压着四处游学。如今遇上她,或许就是祖先冥冥中的安排。

    “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可终究有些冲动了。”清冷的声音中有着丝丝不明意味,不过于她来说这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白逍闻之愕然,继而愤愤道:“你凭什么教训我?”这个女人简直不识好歹!

    “流沙呢?”鱼璇玑没跟他磨嘴皮子,五百年后的流沙也不知会是怎么样的,但她还是隐隐地有期待。

    “流沙只认手中有夭桃指环的人为主上,即使白家家主亦不能驱使之。他们世代如影,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如何联系他们。”白逍降低了声音,对那神秘的流沙也颇感兴趣。

    “也就是说还是得将白毅救出来,才能跟流沙联系上?”她蹙眉,微有不耐。

    白逍听了脸上又担忧起来,握着夜明珠的手指紧着,怒道:“常誉那个昏官竟然把大哥给掉包了,好一招瓮中捉鳖。”

    要是他执意跑到牢房里劫囚,那么假白毅就会出手杀了他,跟着去的人也都会陷入困境。就算二哥回来了任凭他智谋过人,怕也救不了他们。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鱼璇玑会去牢房里将假白毅带走,引出白逍后直接杀人灭口了。官府的人应该气得跳脚了,没抓到逃犯反而折损了人。

    “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假的,你先前认识大哥?”白逍满腹狐疑,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鱼璇玑不屑道:“布局不精,演技太差。”

    她去雒邑大牢时候就观察过,那里看起来的确是守卫森严,可偏偏她却混了进去还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人带走,表面上就不太正常。其二,她把玉算盘亮出来时故意往下丢,假白毅那种出手分明是有武功的。她对白毅没有任何了解,却也知道若是一个有武功的人在牢房里,又面临着随时都会有人劫囚的状况,官府的人会不做一点准备?

    据说白家兄弟感情甚好,白毅对白逍的玉算盘自然不该陌生,可他竟然没一眼认出而是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认。如此种种,不想让人怀疑都不行。她当初就想到了这点,但人都拖出了牢房那么何不赌一赌他能找到白逍,也不枉费自己辛苦一趟,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猜,他们很可能给白毅上了大刑,得知了联系白逍的办法想来个瓮中捉鳖,岂料被她给破坏了。

    人算总不如天算!没等到白逍,却把煞星鱼璇玑等到了!

    “姑娘真有办法安然救出他们?”白逍忽然有些相信她了,也说不上具体是怎么的,可感觉就是那样。

    “你该唤我主上。”风夹着雨吹来,淋了两人满身蒙蒙湿气。她眸子黑的发亮,声音却很是冷淡。“无论白家是否为我所用,这声主上我却是担得起的!”

    白逍咧嘴,真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女人。垂首,想了想道:“等大家被救出来,就算大哥不同意,我白逍也自愿奉你为主上,为你鞍前马后绝无戏言。”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白逍昂着头,信誓旦旦道。

    鱼璇玑敛起眸子,幽深的眼中带出一抹别样的神采。

    白家逃亡在外的三爷白逍派人劫了雒邑牢房的消息传开,街上的防卫比以往更多,官府更是再次挨家挨户地搜查了一番,结果却一无所获。

    两天的大雨过后,整个雒邑仿佛被洗了一遍似的,阳光穿破连日来笼罩着雒邑的阴云将扫去阴霾,端是碧空万里风清日朗。

    繁华长街,两辆囚车从雒邑大牢方向缓缓而来,其后跟着长长一队穿囚服戴镣铐的男男女女,两队穿着甲胄的兵士在两旁严密地注视着周围。原本热闹的街头顿时陷入沉寂中,行人纷纷让开中间的道路站在街边。有些人想上前去可一看那些凶煞的兵士便却步了,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群人走过。

    队伍安静而快速地行过一条街,城西那方有着大片空场的地方停下来。

    西市,乃是雒邑监斩犯人所在之处,而白家两百多口今天也尽数被押到了这里。百姓们一路尾随而至,却被府衙的衙役拦在了外围。内侧三层站满了拿着武器的兵士,白家一干人双手被反绑跪在狭窄的刑台上,密密麻麻的只见着一行行白的刺眼的衣裳却看不见那些人的神情。监斩官正襟危坐时不时地派人去看台前日晷,不知是为了赶快处死那些人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深秋的日头不及夏日的毒辣,可今日却让人感觉到了分外的燥热。杆头的白练随着吹来的冷风慢慢地晃悠着,晃得人心里忐忑不已。

    “让开,让我们进去!”刑场外围,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推搡着前面挡路的衙役,大声吼道。“大人,白家保护南行宫不力被皇上降罪,小民不敢求您放了他们。但是白家在雒郡修桥铺路施粥救人造福了我们一方,请大人看在白家往日的功劳上,让我们进去送他们最后一顿饭,也权当是我们报答白家以前的恩情。”

    青年男子这么一吼,随行而来的的百姓也纷纷地求情。

    “大人,让他们吃了断头饭再走吧。”

    “白家对雒邑百姓有恩啊,我们不能忘恩负义,求大人让他们吃口饭吧。”

    “大人开恩啦大人啊……”

    “三年前大水,要不是白家派人送米粮,我们早就饿死了。恩人啊,你们死得太冤了。”

    “南行宫被烧也不是白家的本意,杀他们不说连最后一口饭都不给人吃,这是什么世道!”

    外围的百姓群情激奋,有人甚至不顾阻拦地就欲闯上前来。原本坐着的监斩官一见这情形不由地急起来,走下去大声道:“把这群乱民给我挡在外面。”转头对着身边的一个衙差打扮的人喝道:“还不去看看时辰到了没有。”

    “是是。”那人被他那么一骂拔腿就跑,身边人一脸堆笑地递上一杯茶来,他脸一黑甩手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马上给我滚下去。”没讨到好处反而被骂,下人讪讪地缩回了手退在一边。

    此时一蓝色劲装的中年男子从席幕后面钻出来在监斩官身边耳语几句,原本一脸烦躁的他顿时喜笑颜开频频点头。待那人离开,监斩官立马吩咐道:“让他们进来两个人给白家人送些吃的,免得闹下去耽误了斩首的时辰。”

    衙役们得了命令放行,两个青年男子一人提着水壶和碗,一人拎着一个装满了馒头的大篮子上了刑台。一个倒水一人发馒头,白家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颤巍巍地抬起手喝水啃两口馒头。发完东西那两人也不磨蹭,很快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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