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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于床沿,伸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头,想抚平那印痕。麺魗芈晓青葱指尖划过,复又收回,最终只是一声低叹。叫她如何相信,他救她并不存丝毫私心?他是立志建霸业的人,岂会做不经思考的愚蠢事?可是,不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他终究以血肉之躯为她挡了致命一剑。这是不争的事实。
内侍太监悄然退了出去,宽敞的居室愈加寂静无声。
凌蕊瑗望着济帝半晌,低语自问:“救命之恩,你希望我怎样偿还?”17722642
“以心相许。”冷不防的,一道沙哑嗓音低低响起。
凌蕊瑗一怔,见济帝缓缓睁开眸子,定定地对上她的眼。他的声音虽尚虚弱,但眼神明朗澄澈,显然早已清醒。
她不禁微恼,气自己心神不定而未察觉,亦有些气师父竟没有实言相告。
“救命之恩,以‘心’相许,可好?”济帝重复了一遍,唇角扬起一抹浅弱的笑容。
“皇上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请太医再来看看?”凌蕊瑗只作不闻,顾自问道。
济帝从锦被底下伸出右手,寻到她的柔荑,轻柔握住,低低叹息:“不用了,朕只是觉得很累,眠一觉就好。”
凌蕊瑗心生不忍,柔了声线,轻声道:“皇上安心睡,我在这里守着。”
他慢慢闭上眼睛,低哑道:“上来躺着。”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俯身脱去绣花宫鞋,合衣上了龙床。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闭着眼口中喃了一句:“朕的龙床,没有任何女子睡过。”坐眉尖最沿。
凌蕊瑗身体一僵,略用力抽出手,淡淡道:“说话费神,皇上受伤体虚,快好好歇息。”
“嗯。”济帝低应,已是渐入睡眠的混沌状态。
“皇上,为何要救我?”隔了良久,凌蕊瑗轻问,语气柔和似劝诱。
“救是一定要救的……”济帝半睡半醒间,含糊答道,“却救得令朕自己也意外……”
“为什么觉得意外?”凌蕊瑗再接再厉,柔声追问。
“因为……”不清不楚的两字之后,便鸦雀无声,济帝大抵已彻底陷入沉睡。
凌蕊瑗无语侧望他。他英俊的面容,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虚弱,却因此少了平日的锋芒锐气,看起来倒像一个不设防的少年,凭添了几分孩子气。他说,救是一定要救的,即是他早有谋思。又言,救得意外,是否指那一瞬挡剑的本能反应?
她轻轻摇头,不欲再深思。无论如何,他都休想迷惑她,要她以为他爱上了她。
翌日,济帝强撑着上朝,返回宸宫时几近虚脱,脸色惨白得骇人,一沾床便就沉沉昏睡。
凌蕊瑗安静地看着太医们来了又去,始终未发一语。一夜的时间,足够她想明白了某些事情。刺客潜入雨烟阁,她尚可理解。但为什么连济帝的寝宫也有人埋伏?若说是广撒渔网,未免太冒险。况且,皇宫是何等守卫森严的地方,刺客竟能三番两次作乱,其中难道没有蹊跷?
“雨烟娘娘,刑部尚书沈大人求见。”内侍太监轻着嗓子禀告。
“莫扰皇上,我去看看。”凌蕊瑗低声回应,看了龙床上昏迷不醒的济帝一眼,便举步而行。济帝不顾伤势坚持照旧上朝,大概是因为担心引起朝堂恐慌。如果此次的一切是济帝摆的局,那他付出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前殿厅堂中,沈奕一脸肃穆,静立等候。
凌蕊瑗见到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里没来由的不舒坦。
“微臣参见雨烟娘娘!”沈奕揖身行礼,态度比之前恭谦了不少。
“免礼。”凌蕊瑗淡淡开口,“沈大人,可查到线索了?本宫的寝居遭人放火,皇上遇袭,是否同一帮人所做?”
沈奕站直身子,眼中隐约浮现一丝钦佩,沉声道:“回娘娘,微臣确实怀疑并非同一帮人所为。”
“沈大人为何有此推断?”凌蕊瑗不着痕迹地扫过他年轻俊秀的脸庞,暗思,为什么她无端有种预感,这人会给她带来麻烦?
“昨夜在雨烟阁守职的禁卫军擒到一名放火刺客,虽然那刺客亦是自尽身亡,但所服之毒与袭击皇上的刺客并不相同。”沈奕有条不紊地分析,语气渐显意气风发,“还有,微臣发现,放火刺客黑布蒙面,而潜伏宸宫的刺客没有蒙面。”
凌蕊瑗微微一笑,赞赏道:“沈大人缜密心细,观察入微。”
“娘娘谬赞,微臣只是尽己本份。”沈奕略低首,却未能掩饰住泛红的耳根。
凌蕊瑗心头蓦地一突,这位尚书大人该不会对她起了绮思?她与他不过第一次见面,且身份悬殊,他好大的胆子!
静默片刻,她才出声再问:“沈大人还查到什么?”
“尚无切实证据,微臣不敢妄下定论。”
“那就有劳沈大人继续费心追查。”凌蕊瑗却不发表任何意见,只道,“皇上正在歇息,待皇上醒来,沈大人再来觐见吧。”
沈奕不由失望,但垂眸未多言,行礼退下。
凌蕊瑗折回内殿,边走边思索,如果真是两路人马,情况就有点复杂了。一方明显冲着她而来,并且顺便栽赃,想要一箭双雕。而另一方,相对神秘,难估其目的,更难猜测幕后主使人。
她举步,入了内殿寝居,坐于床畔,宣退侍立宫女。
龙床之上,济帝静躺着,俊容惨淡,薄唇泛白,气色极差。
她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轻声叹息。果然发热了,虽是受伤后的正常现象,但终是种煎熬。
她倒出一颗药丸,塞入济帝口中,但他却吞咽不下,浓眉不适地紧皱起来。
“皇上?”她轻唤,顺着他的胸膛拍抚着。1cmt4。
他未醒,一阵猛咳,口中丹丸呕了出,滚落床沿。他的额上不断冒出冷汗,无意识地扭动着身躯,嘴唇微张,似呼吸又似欲语。
“皇上?可是做梦了?”她轻拍他的面颊,想把他从梦靥中叫醒。
但他毫无反应,身体开始有些微的抽搐,像是被噩梦缠身痛苦至极,嘴里断续吐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凌蕊瑗静默听着,握紧他胡乱挥舞的双手,希望他平静下来。
他渐渐不再梦呓,但身体猛然一震,发出一声凄厉叫声:“瑗瑗——啊——”
她倏地一惊,却他终于慢慢平静,不再浑身颤抖,但是脸上犹余留痛苦之色。
他最后梦见了什么?凌蕊瑗困惑地想,莫非是梦见她刺杀他?可是,他之前硬生生受了那透背的一剑,也并未厉喊,只隐忍地闷哼了一声。还有什么事比面临死亡更痛苦?
她定定凝望着他,扯了扯唇,掠起一抹苦笑。这世上比死亡更痛苦的事,于她来说,是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那么他呢?
济帝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冷汗透衣,濡湿地粘在他身上,俊脸苍白,眉目倦怠萧索。
“皇上醒了?”凌蕊瑗一直守候在旁,见他睁开眼,便倾身轻问,“可难受?伤口痛吗?太医就在外面候着,要否宣他们进来?”
济帝动了动嘴角,似是想笑,却又无力,最后只发出低低的一声申银。
凌蕊瑗不由蹙眉,正要扬声,却听济帝虚弱地开了口:“朕饿得紧……”
她一怔,哭笑不得地望着他。她还当他是铮铮铁骨,原来伤病时也不过是一般凡胎。
端来备好的药粥,她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温声道:“我已把药丸捣碎掺在粥里。”
济帝张口,就着她的手慢慢饮粥,默不吭声。
凌蕊瑗喂得很缓,动作轻柔,一勺一勺,直至告罄。
济帝食毕,长吁一口气,躺着不动,但眸中已有了清朗光亮。
“皇上之前是否做了噩梦?”搁下瓷碗,凌蕊瑗轻轻地出声。
“嗯。”济帝低应,深邃眸光似瞬间起了波澜。昏睡时,他觉得全身如被火烧,像置身高热的火炉中,痛苦难当。神智混沌间,梦靥似魑魍缠身,惨烈往事清晰如昨。身与心,都备受煎熬。
“皇上还记得梦见了什么吗?”凌蕊瑗柔声问道,如实说,“皇上叫了我的名字,是否梦见我了?”
“朕唤了你的名字?”济帝微愣,神色迷惘,“朕一点也不记得。”
“梦境虚无,不记得便罢了。”凌蕊瑗微微一笑,不再探究。
济帝闭起眼睛,似在沉思。其实他记得,虽然有些模糊,但隐约能想起,他梦到被一剑刺穿身体的那一刻。那种痛楚,那种与死神擦身而过的感受,在梦境里异常真实,甚至比实际发生时更加深刻更加令人恐惧。不过,他梦到的是,那一剑刺穿她的胸口,直透她后背。而他正站于她身后,那剑竟出奇的长,穿透她的身子,刺入他体内。两人的鲜血,流淌一地,宛如汪洋血海,腥味刺鼻,惊悚可怖。
凌蕊瑗拧了湿巾,替他擦拭额上的汗迹,轻声问:“皇上为何要救我?”
济帝睁开眼,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淡笑,低哑答道:“你是朕的妃子,是朕的女人,朕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凌蕊瑗凝视他,浅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