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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楼上,苏默一句话出口,让气氛蓦然紧张起来。( [ [
庞士言此刻先前的庆幸早飞的没了影儿了,心下只一个劲儿的念叨:就知道是这样,就知道是这样,原来小世子没存了找苏仙童麻烦的心,可苏仙童却存了找小世子麻烦的心啊。天啊,神啊,谁来救救我啊……
徐鹏举也是呆住,只是他这儿还没反应过来,旁边马东来已是再也忍不住了,霍然拍案而起,怒道:“苏默,你狂妄!”
马老家主大惊失色,待要阻拦却是不及,不由的暗暗跺脚,心中对这个幼子,生出无限失望来。
场上一时寂寂,没人出声。苏默眼神连看都没看马东来一眼,先是对着马老家主一笑,抱拳道:“这位想必是马老家主了吧,先前凤水招商时,老家主没来,却是缘铿一面。”
马老家主微微一笑,欠了欠身,抱拳回道:“不敢不敢,老朽马育德,有劳苏吏员挂念。老朽老迈,家中事务多交由儿辈打理。久闻苏吏员大才,老朽也是早渴望一会英才,今日却是圆了这个心愿了,呵呵。”
苏默提及凤水招商事儿,马育德便以吏员相称,端的是老到至极滴水不漏。马东来这个儿子与之比起来,简直犹如天壤之别。真个是老子英雄儿狗熊啊。
苏默呵呵一笑,点点头示意,这才转向面色阴晴不定的徐鹏举,似笑非笑的道:“小公爷,我让他二人就座,不知小公爷是个什么意思?也觉得苏默狂妄吗?”
他先和马育德打招呼,又转头和徐鹏举说话,生生的把马东来漏了过去。
马东来面孔涨红的快要渗出血来了,正要豁出去大闹一番,却猛听马育德低喝一声:“闭嘴!还不坐下,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一切都有小公爷和明府大人决断。”
马东来被这一喝,脑子猛然一清。他并不笨,听的出他老子这番话的意思。这桌上徐鹏举和庞士言的身份最高,苏默打脸也不是打他马家父子的脸,而是徐鹏举和庞士言的脸,他又何必跳出来拉仇恨?
想明白这个理儿,只得忿忿的哼了一声,终是闷着头坐下,就此一言不了。
这父子俩的机锋没人理会。庞士言是早已心神不属,苏默和徐鹏举却都是根本不在乎。
徐鹏举沉默片刻,深呼吸几下,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苏兄,你这究竟是何意?小弟自问没有失礼的地方吧。”
他这话说自己没失礼,自然就是暗指苏默失礼了。这些大家族中出来的子弟,哪怕再怎么纨绔,一些言语的技巧却如同天生的一般,让苏默暗暗赞叹。
苏默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摇头叹道:“世人但认衣裳不认人,这般陋习何时能转变呢?”
这话却是暗指徐鹏举狗眼看人低了,骂人都不带有脏字的,徐鹏举面上红晕一闪而过,却只得闷着。这话没法接啊,接了可就真是傻逼了。
对着一直恭立的福伯和石悦摆摆手,苏默道:“福伯,石头,没法儿了,你们自己介绍下吧,也免得人家以为咱真不通礼数,没有家教。”
这话却是连马东来和徐鹏举,甚至马育德都一并捎了进去了。偏偏人家又没明言,把这几人憋得哟。
苏老师这条毒舌,果然堪称天下第一了。
福伯微微一笑,先对着苏默恭声应了一声是,这才上前半步,对着徐鹏举等人抱拳一礼,温声道:“老仆英国公舍人福全,奉命于我家侄少爷座前听用,这里给魏国公世子、庞明府、马老东家、马少东家见礼了。”
侄少爷?!舍人?!
这话一出,徐鹏举面色猛然一变,眼中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连旁边侍立的魏壹也是面色大变。
马育德父子早已呆滞,脑子里完全空白一片。尼玛,这上面坐着一个国公世子,这猛不丁的却又来了个国公舍人。舍人啊!啥叫舍人,放在战国时,那就是门客的意思。虽仍然是下属,但却毕竟带了个客字。
国公都以客礼待之的,人家要坐,谁有那个资格拦着?马育德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这个儿子。招祸的祖宗啊,你这是完全坑爹的节奏啊,你还要不要一家人活了?老马同学若是懂后世的话,一定会大叫,当初就该把丫的射墙上去!
庞士言则是吧嗒一声,将手中的筷子落了下去,一张嘴张的老大老大,涎水都快流下来了。
这已经不是意外了,这简直就是专门来吓人的啊。可怜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七品芝麻官儿哟。
尼玛,官儿小没人权吗?就该这样被吓唬吗?会不会太没道德了?庞大人有些凌乱了。
甚至连苏默都有些诧异,他一直知道福伯是英国公府上的仆从,却没想到,竟是舍人。
眼见众人被震住,石悦也不甘示弱,踏前一步,闷声报道:“某,英国公近卫统领石悦,见过诸位。”
噗通!
旁边一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去了,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马东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儿都青了。
一个舍人,一个近卫统领…….自己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怎么就惹上这么些煞星呢?马东来这会儿算是真的怕了、后悔了。你说你苏默既然有这么牛逼的背景,那你早说啊,干嘛藏着掖着的,这简直麻子不是麻子,这叫坑人啊!
马东来欲哭无泪,悔得肠子都要绿了。
良久,徐鹏举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惭惭的道:“原来竟是福先生和石统领,呵呵,哈,这个,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个,不打不相识哈。”
震惊之下,他话说的都不利索了。跟马东来一般心思,这苏默实在太坏了!你有这身份,干嘛不说啊?坑人很好玩吗?咦?貌似这么坑人确实挺好玩的,看来本世子以后有必要学习一下,这尼玛才叫爽啊。
谁也不成想,这不着调的小世子,此时竟忽然能想到这个。
苏默微微一笑,笑眯眯的对徐鹏举柔声问道:“小公爷,你看,他们现在能坐了吗?”
徐鹏举拼命的咧着嘴,连连点头。肚中暗暗咒骂:你妹的,我能说不吗?这还要问,太尼玛欺负人了。
只是他这答应让坐了,福伯却不会真的去坐。苏默在家里不讲究也就罢了,但是今个儿是来长脸面的,他又岂能让人看低了?
当下躬身对苏默道:“少爷,尊卑有别,老仆不敢谮越。少爷体贴老仆,便在旁边另开一桌,老仆和石悦正好陪世子身边这几位侍卫兄弟坐坐就好。”
苏默当然不会真的非要他们坐,刚才不过是震慑下徐鹏举这些人而已,如今效果达到了,自然便顺势下坡,点头道:“也好,那便招呼店家,另开一桌吧。”
福伯再次谢过,待要转身去传话,那便魏壹早先抢了出去,冲楼梯口的兄弟使个眼色,那人便蹬蹬蹬跑了下去。
另开一桌是开了,可等福伯和石悦过去坐了,魏壹他们可不敢自己就这么过去坐了。
苏默眼神儿便扫了过去,徐鹏举咳咳两声,装模作样的摆摆手,冲魏壹道:“还不快去,陪福先生和石统领多喝几杯。”
魏壹这才恭声应是,招呼着几个兄弟去那边坐了。
等到众人都坐定了,这开场戏好歹算是过了。当然,剧本肯定与徐小公爷设想的差了太多。而且,这次抢戏的人变成苏默了,狠狠的爽了一把。
抢戏果然很过瘾哈。
可是有人爽,就必定有人郁闷。徐鹏举现在就再次郁闷了,还是那种憋的要吐血的郁闷。
侄少爷?这苏默竟然是英国公的侄子,自个儿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可要是假的,那福全和石悦可都活生生的在这儿呢。若说他们也是假的,那是万万不能的。毕竟这种事儿瞒不住,一查就知,没人会傻的整这种脑残事儿,来忽悠一位国公世子。
那既然是真的,自个儿昨天跟魏壹商量的事儿岂不是黄了?尼玛,让英国公的侄子去给自个儿当跟班,每天变着花样逗自己开心……这个,实在太玄幻了,徐鹏举觉得自己真心没那么大胆儿。否则不用别人,家里那位老祖父就很可能亲手用掐死他。
妙芸那小娘皮更不用想了,否则一旦这事儿传到祖父耳朵里,苏默会怎样他不知道,先倒霉的肯定是他徐鹏举。
这尼玛太憋屈了!原本的算盘尽数落空不说,现在简直是连里子带面子都没了,整一个完败啊。看来这兵法还是学的不到家啊,徐鹏举暗暗默哀。
不成,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得想辄,想辄啊!咦?有了!
徐鹏举心思转念之间,猛然灵光一现,忽然有了主意。魏壹昨个儿曾说了个朋友,这要是自个儿和苏默成了朋友,那朋友妻不可欺,有了这个框框,谁还能因此笑话他?而且,虽然不能再将苏默招揽到自己门下,但是自己可以跟着苏默啊。那样的话,他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自己还不是头一个看到?
反正南京那边整日也没个事儿,自己便逗留在这武清一两个月的也没啥。更何况,祖父一旦知道了自己和英国公的侄子交好,也定然会开心的。如此一举两得,岂不更妙?
想到这儿,徐小公爷终于再次心情转好。频频举杯和苏默邀饮,脸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这小子既是个纨绔,性子里便带着三分惫赖,下定心思交好人了,那好听话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家里的老祖父便常常被这种箩筐砸晕咯,如今运用到苏默身上,果然也大见成效。只不过转眼间,那称呼便从“苏兄”变成“苏老大”了。
苏默其实也是措手不及,原本他鼓着劲儿今天是来讲数的。何谓讲数?江湖专用语:谈判。
可谁成想,这不过才扔过去两块砖,对手直接就给跪了,后续的招儿全没用上。
不过好在他也真的挺喜欢徐鹏举这小子的性子,至少不做作,不扭捏,爱憎分明。在昨天刚看到他对马东来的手段时,当时就还遗憾没机会结交来着。不料今天这事儿峰回路转,不用他想对方就主动靠上来了。
所以,他便也就顺势下坡,接纳了。只是想想昨晚连夜逃离的妙芸主仆,不由的又是一阵叹气。早知如此,怎会让两个可怜的女子这般狼狈呢?
想到这儿,他拦下徐鹏举再次举起的酒杯,正色道:“鹏举,妙芸姑娘……”
他话刚说一半,徐鹏举就抬手打断,瞪着眼睛道:“老大这说的是什么话?妙芸姑娘是你的人,那就是小弟的大嫂啊。小弟虽顽劣,却也不是个不懂礼法的,又怎会再去胡来。也罢,小弟今日便自罚三杯,这事儿便算过了成不?”
苏默一呆,待要解释,徐鹏举却早已咣咣咣三杯下肚了。苏默摸着鼻子苦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不过苏默提了头,徐鹏举倒想起了先前既定的项目了。红着眼曳斜着马东来,歪头对马育德道:“马老头,你儿子昨个儿在大街上骂的我好啊,你有没有啥说法?”
马东来手一哆嗦,脸上又是委屈又是惊惧。昨个儿可是自己占着理儿,最后也是自己吃了亏的,自己这苦主都不说啥了,咋你这凶手反倒来要说法了?这还有地儿讲理去吗?
马育德老脸苦的快成苦瓜了,长叹一声,看了眼儿子,终是忍不下心来。
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对着徐鹏举道:“小儿无状,还望世子念在他年幼,宽恕则个,老朽代这不肖子给您磕头赔罪了。”说罢,一撩衣襟,便要跪下去。
马东来面色大变,一把扯住老父,大叫道:“爹!”。
马育德不理他,使劲的推开他,又要再跪。
徐鹏举撇撇嘴,跪一下就要老子算完,那老子的面子也太不值钱了。正想要讥讽几句,冷不丁却见苏默霍然起身,两步跨了过去,一把挽住马育德的胳膊将他拉起来。
扭头看着徐鹏举沉声道:“行了,鹏举,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大,那这事儿我做主了,就这么算了。马老一把年纪的,真要跪下去了,你就不怕折寿吗?”
徐鹏举被他这么一说,面上登时挂不住了,梗着脖子叫道:“老大你这是说的啥,小弟是那种人吗?这不是……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嘛。再说了,骂我的是那小子,跟这老家……呃人家有何关系。成成成,既然老大你说话了,这事儿就算了。”
马育德身子颤颤,老泪纵横,满含感激的望向苏默,颤声道:“苏公子!”
他可是人老成精了,哪里会看不出,徐鹏举刚才压根就没打算罢手的意思?若不是苏默这么插上一手,马家的结局是什么可真就不好说了。不说整个南方那边的生意,怕是再也保不住了,就是儿子马东来,估计也不会有好下场。一个国公爷世子,想要整一个商人,手段不要太多了。
再想想自家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苏默,苏默却仍在此时伸出援手来,这如何不让老头儿感激感动?
颤颤的喊了一声后,忽然转头对着一边呆立的儿子大骂道:“孽子!还不过来给苏公子叩头,谢过他的救命之恩?你真真要气死老夫不成!”
马东来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看苏默,再看看老父,眼底终是闪过一抹愧然,上前两步,冲苏默拜倒,口中相谢。
苏默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不待他真的跪下去,便伸手托住。最先从端午那天在双山峰顶上,苏默便觉得这孩子就是个青春期叛逆,并不是真正的性情恶毒之辈。
方才故意站着不动,就是看他会不会体谅自己老父的心,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
一个人,只要还有孝心,哪怕再坏,也绝坏不到哪里去。能借此让一个顽劣的孩子回到正途,苏默还是很欣慰的。
昨天整件事儿至此,算是圆满解决了,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至于何家兄妹,苏默既然都说了这事儿完了,徐鹏举自然更不会再去节外生枝。要知道,何莹那个恶婆娘可是给他留下了老大的阴影呢。
这顿酒直吃到掌灯时分,才在徐鹏举醉醺醺之中散了场。八健卒搀着仍在不停嚷嚷的他,向苏默等人告辞,自往官驿中去了。
马育德让儿子扶着,临行前一再向苏默表达谢意,并邀请苏默有空去马家坐坐,表示日后但凡苏默需要,马家上下必将倾力相助。这让苏默暗暗欢喜不已。
如果再有了马家的网络补充,加上何家的广进钱庄,还有即将全面展的四海楼,自己的消息网络便完全成熟了。
送走了所有人,苏默才登上马车,和福伯、石悦往家中返回。马车吱吱呀呀的过了城门,苏默忽然想起一事儿,挑开车帘,看着驾前的石悦,嘿然道:“嘿!石统领,啊?”
石悦一张黑脸顿时赤,扭捏着呐呐道:“我叔不让说的,说是即跟了少爷,就没什么统领舍人的了。”
苏默看看他,又望望跟在车旁的福伯,慢慢的嘴角漾起笑容,最后终是化为畅快的笑声。
有这么多有情有义的朋友帮衬,便日后如何狂风暴雨,又耐我苏默何?
隐隐的星光下,苏默豪情涌动,快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