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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贾佩佩的车拐过路角,没了踪影。 我在大雨里踯躅很长时间,慢慢走回酒吧,酒吧里依然灯红酒绿声音鼎沸,在门口的一些男男女女看我淋湿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进到酒吧,双腿像是灌了铅,回到包座。小贾总和一干美女已经不在了,有个小贾总的朋友正在抽电子烟,我问他小贾总哪去了,他翘了翘下巴,点点舞池,言语中带着荡笑:“小贾总玩的可嗨了。”
一群男女正在下面蹦跶,小贾总前后被两个美女夹击,他在中间扭的这个开心。
我已经明白了,我是被他玩了,想去和他说什么又觉得没意思,佩佩已经远离我,我呆着还有什么劲。我对那朋友说,让他转告小贾总我先走了。
朋友吞云吐雾,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就这样吧,我看看已经嗨到顶点的红男绿女们,站起身走出了酒吧。我冒着大雨回到家,洗过澡躺在床上,辗转难睡,想了想还是给贾佩佩了信息,谁知道信息送失败,仔细一看,我已经被她拉黑了。
我重新添加好友,在申请上写了一堆恳切的话,送过去后依旧石沉大海。我实在忍不住,给她打电话,一打就掉线,嘟嘟响个不停。我嘴里苦,我和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她屏蔽了,你好歹给我留一条信息交流通道吧,我好好解释解释。
我黔驴技穷,实在是没招了,只好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失眠,好不容易熬到快天亮再睡。
正迷迷糊糊,突然来了电话,我一个激灵起来赶紧接通,里面传来霍行的声音,我这个腻歪,可他是上级,又不好意思挂电话。我问他怎么了,霍行让我赶紧到公司,来了个丧户让我接待。
我没多想,反正心情不好,投入工作中也算个办法。我没吃东西,草草洗了把脸就去了单位。
这个丧户是个五十多岁的妈妈,命够惨的,早年离婚,拉扯儿子长大,儿子前两天因为失恋想不开,从楼上跳下去了,摔得惨不忍睹,都不用去医院,直接送殡仪馆了。儿子是妈妈的精神支柱,是她活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理由,儿子这么一死,妈妈整个就垮了。
我到的时候,霍行正在接待室接待她,我看到她第一眼就吓了一跳。这个妈妈满头白,也不打理,蓬蓬散下来,脸上遍布皱纹,如斧凿刻,尤其两个眼睛几乎一动不动,如木头人一般。霍行跟她说什么,她就嗯嗯啊啊,表面回答,其实根本没走心。整个人状态,跟小说里祥林嫂差不多。
霍行看我来了,把价目表塞给我,冷着脸说:“你来接待。”
我嘴里苦,说实话这女人的遭遇我是深表同情,但是从生意的角度来说,这样的丧户我是不爱接待的,非常麻烦。
我还是尽职尽责坐在她面前,一边叫着阿姨,一边给她讲殡葬流程。
这女人忽然抬起头看我:“所有的项目都上。”
我“啊”了一声,有点懵。
女人看我:“你耳朵聋了吗,我儿子死了,你们公司所有的项目,能上的都上,听明白没有?”
霍行在旁边说:“小齐,你怎么回事,听不到人家说什么吗,所有的都上。”
我小心翼翼说:“需要很多钱的,阿姨,这样吧,我找一个适合你的价位……”
女人在颤抖,眼神非常可怕,紧紧盯着我:“我要所有的项目都上,你聋了吗,我要把儿子好好送走!”
我心里一咯噔,想去看看霍行,问问他的意见,谁知道霍行已经离开接待室,忙去了。
我斟酌了斟酌,点点头说:“好吧,那就全上吧。”
说是全上,但我看这女人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正常,我留了个心眼,选择了中档价位的殡葬流程安排。
我带着女人草签了协议,她没拿定金,我和她商量好了,等葬礼完成后,她把钱打到单位的银行账户里。
接下来几天,忙着她儿子的葬礼。这女人太过挑剔,这不满意那不高兴,我鞍前马后的伺候,直到整个流程结束,她儿子的骨灰顺利下葬。
我长舒口气,终于把这位姑奶奶给伺候舒服了,葬礼结束要结尾款,等我去找她的时候,这女人踪迹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给她电话,谁知道电话里传来电子音: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有些蒙,坏了,这女人不会是要逃单吧。说实话,我从业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了,葬礼逃单的事只听说过没遇到过,现在这个社会,就算再不讲究的地痞流氓,也没说赖死人钱的。偏偏这女人就做到了,现在联系方式全关,人间蒸。
我正想着该怎么办,林亦辰过来:“小齐,尾款收到没有,这个月要走财务。”
现在还不能确定人家赖账,可能有事吧,我没敢多说,只说道:“林总,你放心,我一定把这笔钱要回来。”
林亦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现在公司的各项规定都非常严格,福利待遇好,但各种惩罚措施也都有明文规定。逃单,尾款不及时,都对应着明确的惩罚条例。
我头上见汗了。
葬礼结束后,执尸队的哥几个约我出去玩,我是一点兴致都没有。我给那女人打电话,就是不开机,我甚至认为她是不是手机让人偷了。
联系了一天,林亦辰催过一次,问怎么回事。我真是有点慌了,说马上就能联系到,把钱要来。林亦辰刚走,霍行来了,逼问我尾款怎么还没到账。
我真想破口大骂,这个丧户不是你介绍来的吗,真能甩锅。可这个话没法说,协议上最后落下的名字是我的,和人家霍行没关系。
我想了想,不能这么傻等了,幸好我去过这女人的家,在她家里布置过灵堂,现在只能实地拜访一下了。
我在行政部填了单子,要了辆车,开着就去。
到了女人住的小区,她家在三楼,我凭着记忆找到她家,哐哐敲门。敲了半天没有反应,我又打电话,电话也不通。
我在门口蹲了一会儿,气的咬牙切齿,站起来接着敲,敲了半天又拿脚踹,整个楼道都是铁皮声音。
这时旁边门开了,一个汉子探头出来,疑惑地看我:“你干什么的?”
我没好气:“这家人欠了我们一点钱,我过来要账。”
“哦,那你恐怕要等一段时间了。”他说。
“怎么?”我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汉子说:“昨天我买菜回来,看到她提着包走了,看那样子像是出远门。这女人不容易,孩子死了以后,性格非常孤僻,我当时还问了一嘴,说大姐出门啊。她说她要去一趟河南老家,要走一个多月。兄弟,我劝你别等了,她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一听差点没晕在门口,这女人明显是蓄谋已久,这边葬礼刚结束那边背包就走,还去河南,我上哪找她去。看来这件事是无法善了。
汉子同情地看看我,把门关上了。
我靠着墙,头昏沉沉的,贾佩佩走了,现在工作又遇到巨大的波折,仿佛一夜之间,老天爷把我手里最丰厚的两样东西全部拿走,失落感简直无法言表。
我没去单位,深一脚浅一脚,找了个小馆子,要了瓶白酒,还有一些下酒小菜,自斟自饮,感觉自己颓废得不像话。
中间电话响了一次,我已经喝蒙了,好像是霍行来的,说的什么都记不清了,后来我睡在人家桌子上,到打烊时间,服务员把我推醒。
外面天已经黑了,我走出小店看到门口的车才想起来,坏了!单位的车还没还回去。我们单位有规定,出车不能过夜,这是铁规,是高压线,就连林亦辰开单位的车也是今日事今日毕,必须还回去。
我赶紧给林亦辰打了个电话,林亦辰一接电话就问:“你喝酒了?”
我犹豫一下:“是,林总,不好意思,我……”
“明天上班再说。”林亦辰语气特别冰冷:“别忘了把车开回来。”
我挂了电话,汗如雨下,这次真的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