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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睍莼璩晓”偲偲却摆出一副待客的姿态,在炕上让出一个位子给她,又斟了一杯茶,“都是平日喝的粗茶,太子妃娘娘别嫌弃。”
霍西琳见她不回应自己的话,故意避开,心里很不舒服,可想了想还是坐下了,对方有高姿态,她就不能被她看轻一分。
两人坐定,偲偲才道:“娘娘来,有事吗?总不见得,您是来自首的。”
霍西琳冷笑:“我若获罪,该去的是宗人府,你我君臣之别。”
“也对。”偲偲不以为意,“所以您是来看看我活得好不好?飚”
“就要永别了,以后大概永远也看不到你,所以来看一眼,我想将来也不会遇上你这样的对手,人生该少了份刺激精彩。”霍西琳红唇微扬,“季思符,你怕死吗?”
“怕,世上有不怕死的么?”偲偲冷笑,反问霍西琳,“娘娘您还不止怕死,您还怕真相为人所知,我可以死得坦荡荡,您不行。”
“你以为就没人知道真相?可是知道也不敢信,所以今天才是我来看你给你道别,这是现实。”霍西琳也半步不让,句句逼人,“你都要死了,何苦做无谓的挣扎。镦”
偲偲心知那一日刑部过堂也是霍西琳之辈的伎俩,而她如今笃定自己要死了,外头必然也发生了什么,可惜眼下见不到梁允泽,那谁的话她都不能信。
“如果你不曾和太子有瓜葛,那你和韩云音闹翻天我也不会理会,可偏偏你抓着太子的心不放,时时刻刻都在觊觎太子府女主人的位子,季思符,别怪我要除掉你,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霍西琳似乎不愿再说什么,撂下这句话就起身要走。
偲偲却笑:“当年认识太子时,他只是个普通书生,我有通天的本领也猜不到他背后的身份。当然现在跟你说什么都没意义,但可惜你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人,我!从没在乎过你在乎的人和事,太子也好,太子妃的位置也好,不说我的孩子和男人,就连金梅楼里一个普通妓子都比不上。你当初不是安排了眼线在我那里么,后来是不是断了?那孩子如今痴痴呆呆,我们会供养她一辈子。说句难听的话,比起关心你们,我更惦记那孩子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自己和丈夫被人贬得一文不值,霍西琳本是盛怒至极的,可又十分愿表现出自己的怒,遂只是冷笑:“你都要死了,说这些毫无意义。”她回眸,高姿态俯视还坐着的偲偲,“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重新戴上斗篷,霍西琳在背过去的一瞬,抛下了脸上所有的骄傲,果然她今天不该来,来干嘛呢,不论在哪一方面,她都一早输给了这个女人,若非除掉她,若有一日要争什么,她必然一败涂地。
而太子妃的来去,对偲偲的影响并不大,眼下能影响她的只有最深爱的人,而她坚信不论发生什么,梁允泽都一定会出现在身边,即便霍西琳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死了,她也不觉得可能来临的死亡很可怕。相反,她觉得自己该是时候离开了,四望身边的东西,想着要不要收拾一下准备着,突然就笑:“离了这里才好,这里的东西一件都不稀罕了。”
果然另一边,早有人来为她收拾必要的东西,韩端柔抱着儿子看舞依忙忙碌碌地翻腾偲偲的衣裳物件,一会儿这个要一会儿这个不要,虽然舞依突然跑来没说明什么事,可她心里猜了几分,也知道明说无意义,便只帮忙打发下人,就她们俩在屋子里。
舞依一口气打好包袱,额头上已累得冒汗,韩端柔这才招呼她:“过来喝口茶吧,瞧你累的。”
“多谢郡主。”舞依应着,过来坐下一口气喝掉,又自己斟了半碗灌下去,才觉得舒服,眼瞧韩端柔怀里的孩子安然熟睡,不禁喜欢:“小侯爷睡得可真好,这孩子真乖。”
韩端柔无不骄傲:“他是知道自己没爹了吧,才不舍折腾我这个做娘的。”抬眼看舞依,轻声道,“是不是要送孩子他姑姑走了?”
舞依无声地点头:“我带出去不方便,这东西就搁在这里,回头夜里会有人来取东西,郡主别当贼防,免得引起动静。”她回头看了看,“只拿了几件要紧的东西,外头人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若真有一日来问郡主,您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
“我不怕,他们欠我够多的了,难不成还来为难我孤儿寡母么。”韩端柔冷笑,心里也忍不住升腾起几分怨气,但又摇摇头努力笑起来,“只要人好好活着,将来总有相见的时候,你若还能见到她,帮我带一句话,谢谢她,我真的很谢谢她。”
舞依亦感慨,当年恨之入骨的人,如今却能面对面坐着袒露心事,而偲偲不得不又一次匿迹逃离这座京城,她果然八字与这里不合。
两人相谈不久,舞依便离开回金梅楼去,不料却在门前遇见韩云霄,而韩云霄并没有看到他,只是站在僻静的角落远远抬头看着金梅楼,直到舞依走近他,才尴尬地回过神。
舞依问:“韩公子进去坐坐吗?今日楼里不营业,很清静。”
韩云霄摇头:“不去了,物是人非。”
“也对。”舞依苦笑,回眸亦看看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金梅楼,“我还从没站在这里瞧过呢,当年来的时候还不懂人事,懂了人事也习惯和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妓女固然低贱,可总比强抢掳掠好些。”
“金梅楼很好,比京城任何一处地方都干净。”韩云霄忽而道,“若没有金梅楼,京城这些年也该少了许多精彩。”
“是啊,当年梁允泽怎么就来了这里,而端柔郡主怎么就这么闯进来,总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就算没有金梅楼,偲偲还是会在别的地方遇见这个冤家。”舞依感慨,但很快又尴尬,“公子不喜欢听这些话吧。”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遇见她也是命中注定,得不到她也是命中注定,只因我不愿顺从命运,才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韩云霄的笑不再那么苦涩,似有解脱后的释然,捂着心口道,“不管她将来身在何方,这里总有她的位置,不管多少年以后,只要她需要我,我依旧能为她做所有的事。这是我爱她的方式,而她不爱我,我知道。”舞依无言以对,只觉得这个男人爱得太深,深得让人觉得可怜,然同情之余又无比的敬佩,可冷静下来也希望他能再爱上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也一定要爱他,不然老天预备怎样对待这个善良的好男人,是不是太不公平。
此时天上飘起雪花,舞依本想问韩云霄要不要去楼里避一避,却听他仿佛自言自语地呢喃着:“但愿天气好些,别阻碍他们离去。”
这一日到夜里,零星的雪珠子已变成鹅毛大雪,梁允泽回到家里时因没有坐轿子而是骑马,身上落了厚厚的雪,鹤鹤趁父亲换衣服时,把温暖的小手捂在他冻得通红的耳朵上,正巧霍王妃进来,啧啧道:“我若是也有个女儿就好了,我儿子是有福气。”
乖巧的鹤鹤忙腻去霍氏怀里撒娇:“鹤鹤也疼奶奶。”
“鹤鹤是***命根子哟。”霍王妃搂着孙女亲了几口,还是道,“很晚了,你也把爹爹盼回来了,乖乖去睡觉,你爹爹也累了,今儿不能陪鹤鹤玩了。”
“嗯!”小人儿不缠人,早先就和祖母约定等父亲回来就睡,此刻乖乖旅行承诺,爬来亲了父亲,又回过去亲亲祖母,便由嬷嬷带去睡了。
霍王妃看着孩子离开,才指指桌上的炖盅,“是参汤,喝一些再睡。”
梁允泽不经意说:“不必了,在外头吃过我不饿。”可说完就看到落寞的母亲,再一会儿那双眼睛就通红了,霍王妃哽咽道,“臭小子,你娘我还能炖几次给你喝,你没心没肺,只当我的心肝也不是肉长得么?”
梁允泽恍然大悟,母亲显然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忙过来拉着母亲一起坐下,大口大口地把一盅汤喝得精光。
霍王妃拿帕子擦去他嘴角的汤渍,嗔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躁。”
梁允泽憨笑:“再大也是您儿子,您不得疼我一辈子么。”
“混账东西。”霍王妃骂一句,却又一下抱住了儿子,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涌,“在外头过得好了,别忘惦记你娘,娘舍得你走,是觉得你一定有一天会回来,就算只回来看一眼,别忘了娘在家里等你。”
梁允泽反过来将母亲抱住,这天下有三个女人是他放不开的,母亲、偲偲还有鹤鹤,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暂时抛弃母亲,幸而还有父亲在她身边,可他到底不能再尽孝,此刻除了抱着母亲给予她最后的安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你父亲说明儿就带鹤鹤走,你们一定要小心,孩子等你们去接她,别让她空等。”霍王妃抬头嘱咐儿子,又把儿子的脸捧在手心,“泽儿,让娘再好好看看你。”
是夜的暴风雪在第二天放晴,但天气依旧十分寒冷,积雪不化,人们为防止楼屋不负重压坍塌,家家户户都在扫雪除雪,而站在屋顶上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于是这一日京城里莫名增添的兵力,让老百姓觉得莫名得紧张,到了下午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朝廷可能要发生什么变故,可直至傍晚,京城里依旧如往日热闹或自然安静下来。
太子府里,谋臣们不再进进出出,而霍西琳去狱中看偲偲的事梁允泓也没有过问,接下来要发生他期望很久的事,他不能再为了一个女人心软或乱了阵脚,静坐在书房里的他,将自己和外头的一切暂时隔绝。
霍西琳则如往常一样进宫,却没在贵妃的殿阁见到婆婆,宫女告诉她霍贵妃去了御花园,可当她来到时,但见皇帝的銮驾也停在外头。
园子里的路积雪已扫开,她悄然靠近公婆所在,远远便见他们在亭子里说话,待绕到亭子下,恰巧听见皇帝在说:“朕欠你的太多,如今把整个江山给你的儿子,朕并不想弥补什么,只希望你的怨恨能够少一些。”
“臣妾从不敢怨恨皇上。”
“你可以恨朕,不管恨得有多深,在当年把儿子送去南疆时,朕就知道你我情意已绝。朕只希望你对别人的怨恨能放下一些,不要活得那么张扬不可一世,你不累吗?你也看到皇后了,她曾经那般结果又如何呢?”
“皇上怎么想起来对臣妾说这些话?您是觉得臣妾和儿子会对您做不忠不孝不义的事?”
“我们都老了,最后的日子里,平静得度过不好吗?”
霍西琳没有再听下去,趁皇帝和贵妃没有发现她就先离开了,也没有回贵妃的宫殿等待她,而是径直离宫回家。刚才那几句比积雪还坚硬冰冷的对话,仿佛让她看到了自己几十年后的模样,难道自己的人生真的要重复婆婆的一辈子?这样即便有一日成为皇后变成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又有什么意思?
“难怪她如此淡定,她有爱她的男人,有爱她的孩子和家人朋友,我呢?我们呢?”回到府中,看见丈夫如老僧入定般坐在书房里,目光似远远地看着哪里,却又好像暗淡无光,霍西琳站在廊下自言自语这一句,心头忽而大痛,“允泓,没有了梁允泽没有了偲偲,往后我们是不是能过得好些?我不想成为你父亲,你也不要变成你父亲那样的皇帝,好不好?”
可夫妻俩始终没有说上话,霍西琳将来会不会对丈夫说这些话也未可知,而夜幕总会降临,这一日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
这晚大理寺的牢房并没什么异样,偲偲住在里头本就看不到外头的光景,可梁允泽很少大半夜来,今天突然在深夜出现,偲偲不用问就知道他一定想做什么。
“换上男人的衣服,我带你走。”梁允泽把衣服塞给偲偲后,就背过了身子去,两人实则早不必顾忌这些,偲偲知道他是盯着外头的动静。匆忙地穿戴好,梁允泽去外头看了看便回身来拉着偲偲的手问:“这就走了,还有要带的东西没有。”
偲偲摇头:“什么也不稀罕了。”
梁允泽微笑,在她额头上亲亲一吻:“过了今晚,我们就自由了。”
偲偲信他,什么话也没有多说,而那些狱卒不知为什么醉得东倒西歪,让他们顺利地如出入无人之境,完全没有一点阻碍地离开监狱,偲偲什么也没问,与梁允泽共坐一骑往城外飞驰,完完全全把自己托付给了这个男人。
利用特权让已关闭的城门开启,梁允泽勒马最后看了一眼深夜中的京城,低头见偲偲毫无异样神情的脸庞,忽而心头一松,再无所恋,策马奔出城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兴许就是一辈子。
可城门才在他们身后合上,城头上突然亮起许多火炬,城门外半里地的地方被照得通亮,梁允泽冷笑一声:“果然有备而来。”
偲偲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已关上的城门豁然洞开,黑压压地从里面奔出手持兵器的士兵,偲偲心头发紧,只听梁允泽在耳边说:“抓紧了。”旋即马匹比原先还快速地朝前奔去,可身后的马蹄声也渐渐响起,骑兵部队追出来了。
宁静的京城在深夜响起马蹄声和号角声,声音几乎传遍整座城,霍王妃本就难眠,当隐隐听见这声音时,急得几乎晕厥,泪眼婆娑地问丈夫怎么办,老王爷却淡淡一句:“明日早朝,会有结果,皇上不会让他受伤害的。”
果然,这一夜的追捕并没什么结果,大部队将梁允泽和偲偲逼到了城外山头的悬崖边就没再进一步围捕,而梁允泽及礼亲王麾下的部队虽然伺机而动,却始终没有出现来和朝廷的兵马对峙。
待早朝时,刑部禀告说慎郡王梁允泽劫狱带走了人犯季思符,而本该在今天宣布季思符一案的结果,皇帝静默地坐在龙椅上,看了淡定立在一旁的儿子许久,才开口问:“人找到了吗?”
京城守军将领回答已控制了两人的行动,但因在悬崖边,怕两人寻思不敢进一步抓捕。
“总得有人去把他们带回来。”皇帝悠悠说着,目光淡然地扫过众人。
“儿臣……”太子稍稍跨前,正要开口,可突然有身影从他身后窜出,韩云霄先一步站在了朝堂中央,抱拳躬身:“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座上的皇帝似松了口气,也不再去看儿子的动静和神情,只对云霄道:“也好,你们是旧识,能劝就把他劝回来吧。”
皇帝说完这句就宣布散朝,众臣纷纷退散,唯有太子和韩云霄还站在那里,静默须臾后梁允泓走到云霄面前:“为什么?”
韩云霄没有接他的目光,只在他面前垂首:“臣一生效忠殿下。”
“既忠于我?又为何……”
“臣必忠于殿下,只看殿下是否愿意信任臣。”
梁允泓浓眉深蹙,终是颔首:“也好,我本也不想见偲偲,不过韩云霄你要知道,我更不希望再见到梁允泽。”
“臣明白。”云霄答应,便见身前的人绕开,再后来脚步声越来越远,云霄终是微微一笑,走同样的路离开。
城外山上的悬崖边,这对世人眼里的亡命鸳鸯,正悠哉悠哉地坐着看风景,一口酒一口饼,淡定得根本不像等着束手就擒的人。
“才把你带出来,就让你吃这些。”梁允泽看偲偲大口地撕扯面饼,有些心疼,“等过了今天,决不再让你受苦。”
偲偲欣然:“在牢里待太久,我都快不记得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了,现在天大地大,脚踏实地,有酒有干粮,还有你,我在不知足老天爷不答应的。”
“鹤鹤已经在路上,等我们摆脱了这些人,就去追她。然后我带你去见你爹,去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重新生活。”梁允泽伸了个懒腰,“早就该这样了,是我顾虑太多,才让你和孩子遭罪。”
“叫你别这么说了,往后要真正开始新的生活,就不能再提从前的事。”偲偲塞了一口饼在梁允泽嘴里,“记得了吗?”
梁允泽正要回答,身后树林里突然***动起来,他警觉地拉着偲偲一起站起来,口中冷冷地笑着:“看是谁来了。”
偲偲不太明白,但也猜想无外乎那几个人,不知道若见着太子该说些什么,可有梁允泽在身边,她好像什么也不用担心。
可不知是意外还是随了心愿,出现的是韩云霄,他一身戎装手持佩剑,与往日沉静安宁的模样不同,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烁光芒,丰神俊伟地立在那里,偲偲心内呀了一声,她辜负了这个男人的深情,让这个本该让天下女子都倾慕的男人,情路坎坷。可她也明白,这不是她的错。
“没想到太子会让你来。”梁允泽超前站了一步,把偲偲挡在身后。
“其实谁来都一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别再让你出现在京城,但不同的人,可能方式会有些不同。”韩云霄微微一笑,也朝前走,却没有走向两人,而是错开他们,立在了悬崖边。
“那你呢?”梁允泽问。
云霄转身,竟是深情地看一眼偲偲,“我要做能为你做的一切事。”
偲偲愣一愣,看看梁允泽,又看看云霄,“我?云霄,你要做什么?放我们走?”
韩云霄点头:“自然要放你走,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当年梁允泽离京时,曾拜托我保护你,但不管他是否拜托我,我都想保护你,可我没有做到,眼睁睁看着你‘死’。你还记不记得在公主府,你病重时我靠近柴房,你跟我说别管你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助,在你‘死’后我反复想这句话的意义,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敢想你还活着,直到你再次出现,我才释怀。偲偲,谢谢你没有死,没有让我背负没有保护好你的罪孽一辈子。”
“云霄,这一切都过去了。”偲偲不知说什么好,此刻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他们已经撤退,会回报说你们落崖,这下面有礁石,有湍急的河流,你们必死无疑也无从寻找尸体。”韩云霄很冷静,又淡淡笑着看梁允泽,“不要再回来了,梁允泽你会保护好偲偲吧。”
“我会!”
“云霄……”偲偲突然尖叫,就在梁允泽答应的一瞬,云霄竟纵身往悬崖外跳,身边的身影虽然也迅速跟上,可偲偲尖叫时捂住了双眼,完全不敢看。
“韩云霄,你给我抓紧了!”一声怒吼喊醒了偲偲,睁开眼便见梁允泽匍匐在悬崖边,一只手探在外面,她扑上去看,果然是梁允泽在最后时刻抓住了云霄。
可是云霄的手并没有握住梁允泽,厚重的铠甲徒增了分量,梁允泽一边要保持自己在湿滑的悬崖边不落下去,一边要抓住他,若云霄自己不努力,他根本没办法把人拉上来。
“云霄,你抓住允泽的手,云霄!云霄!”偲偲几乎哭着喊,可垂在下面的那个人,根本毫无恋生的迹象。
“韩云霄,混蛋,抓住我的手,听见没有!”梁允泽怒吼,额头上青筋突起,他的体力正在一点点被消耗,随时都有可能松手放开。
“云霄你别这样,为什么要死,为什么?”偲偲哀求着,“你抓住允泽,他不会放开你的,难道你要把他一起带下去吗?我怎么办,云霄,你们都死了,我和鹤鹤怎么办?”
云霄闻言忽而一个激灵,抬头看了上面的人,梁允泽亦道:“我不会放开你的,若和你坠崖一起死,我敢保证偲偲她会恨你一辈子!不,是生生世世都恨你,你听见没有!”
“云霄,抓住允泽,求求你,云霄!”
“韩云霄!”梁允泽一声怒吼,猛地用力提起手里的人,但这一下力气用得太大,若悬崖下的人不跟着一起用力顺势跃上来,他自己很可能因为不再保持身体的平衡而因反作用力跟着一起摔下去,这无疑是再一次把云霄“闭上悬崖”,要他做最后的选择。
而偲偲的哀求打动了云霄,再有习武给身体带来的本能反应,韩云霄终于在最后一瞬反握住了梁允泽的胳膊,单腿在崖壁上奋力一蹬,顺势飞跃而上。两个男人落地后滚了几圈,终于安全。
“允泽,你没事吧,云霄,你……”偲偲奔上来看两人是否受伤,可才要问云霄,就见梁允泽一跃而起扑向韩云霄,不由分说拎起他的衣领,照着脸就挥一拳,把韩云霄打开数步远。
“允泽,别打了!”偲偲上来拦着,“好容易才救上来,这里这么危险,别打了,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伤!”
梁允泽却似没听见般,又扑上来捉起了云霄的衣领,但这一次没有出手打人,而是恨恨地说着:“你死了,偲偲会自责内疚一辈子,会把你这个混蛋放在心里一辈子,休想!韩云霄我告诉你,我不容许她心里有任何我以外的男人,我绝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你纠缠她!”
韩云霄冷笑、无奈、甚至觉得耻辱,他被看穿了,他竟然被这个男人看穿了。
“允泽你放开他,别再打了。”偲偲也听到这句话,但不愿去多想,事已至此,过多的纠结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她好容易拉开了自己的男人,用娇小的身体挡在他身前。
韩云霄终于自己站了起来,脸颊被打肿了,面目有些不堪,擦去嘴角的血,抬眸看一眼这两个人,意外的竟没有出现什么撕心裂肺的痛,好像连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承认了他们才是最适合的。
“云霄,是不是放我们走,你就不能回去交差,所以你才……”偲偲没有说下去,刚才的一幕带来的恐惧足以让她胆战心惊好一阵。
“差不多吧!”云霄无奈地笑,理一理自己的铠甲衣衫,却又道,“你们走吧,放心,我不会交不了差,朝廷还需要我,太子还需要我,至少眼下,韩家足够支撑我放走你们。而放你们走,也是皇上的心愿,只要你们不再出现,不再给皇权和朝廷带去影响,不会有人来追究,太子他也会默认你们死了。毕竟只有你们‘死了’,才能真正让所有人安心。”
“你、你……那你保证!”偲偲欲言又止,大概是心里害怕,但还是说出口,“你保证绝不寻死,云霄,你不要死好不好?”
韩云霄看着偲偲身后怒目横征的梁允泽,竟莫名地觉得好笑,指一指他对偲偲说:“我若死了,不管落到那个犄角旮旯,不管是不是已经入土安葬,就算是沉入大海,他也会上天入地地把我挖出来然后挫骨扬灰吧,你看他瞪我的样子。”
偲偲回头看梁允泽,心里竟是觉得暖暖的,虽然刚才他对云霄那番呵斥稍稍有些过了,但不正说明这个男人爱自己爱得无以复加么。
“你们走吧,我越晚回去越多麻烦,我会上报朝廷说你们坠崖身亡的,往后不要再出现在京城,你们已经‘死了’,天大地大,总有你们可以安身的地方。不过别回南疆了,那里早就是太子的地盘,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吧。”韩云霄说着,指向下山的路,“你们从这条路下去,不会有人阻拦,山下有马,马上有干粮和水,你们大概还要赶路去追鹤鹤,早些走吧,孩子还在等你们,太久了她会害怕。”
“云霄,谢谢你。”偲偲除了感谢,再无更多的话,拉着梁允泽就往下山的路走,只怕多看一眼云霄,都会给这个人带去伤害,正如梁允泽所言若云霄真的死了她会内疚一辈子,她希望自己在最后离开的这一刻,云霄是好好活着的。
梁允泽也没再犹豫,随偲偲一起没入树林,身后的悬崖很快就消失,依稀从枝叶交错的缝隙里能看见韩云霄的身影。梁允泽一边走一边最后看一眼这个男人,正转身,敏锐的他听见了宝剑出鞘声音,心头一紧以为韩云霄又要自尽,可回眸看到的,却是他挥剑砍伤了自己的手臂,更将汨汨不断地鲜血淋洒在地上,又把自己的铠甲染红。
“允泽,怎么了?”偲偲一路向下走,回头却见梁允泽神情古怪。“没什么!我怕四周有埋伏。”梁允泽什么也没说,伸手揽起偲偲就往山下跑,他笃定韩云霄不会死,此时此刻再折返已没有意义,就算那个人真的要死,他也不想让偲偲知道。
“云霄说没有人会阻拦我们,我信他。”偲偲随口的一句,却牵动男人小气的一面,梁允泽竟突然停下来,捧着偲偲的肩膀说,“不要再提他,以后你的人生里,只可以有我一个!”
偲偲愣一愣,本是莫名有些恼火的,可见梁允泽一本正经以及眼眉间流转着害怕失去的彷徨,突然就笑了:“无赖啊,梁允泽你还是那么无赖!你放心,我的人生里只会有你一个,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生生世世都缠着你。”
这一日傍晚,重伤的韩云霄被送回京城,多名太医会诊,才把失血过多的他从阎王殿拉回来,显然韩云霄没有求死的心,可那一剑着实是重创,太医遗憾地告诉韩家人:“命是保住了,但左臂可能废了,痊愈后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活动自如。”
随着韩云霄得到救治一起传入皇宫的消息,是梁允泽和季思符拒捕,激战中梁允泽不慎跌入悬崖,而季思符为了殉情,也一起跳了下去。
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开,纵然礼亲王再三告诉妻子不是真的,儿子一定还好好活着,可见不到儿子的她还是被吓到了,之后王府布置灵堂,霍王妃几番哭得险些气绝。
慎郡王梁允泽为了一个女人而坠崖身亡,不啻是朝廷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手上的兵权在之后的几天经朝廷商议后背一点点瓦解并重新分配,虽然礼亲王手上仍握着朝廷重兵,但太子手里的势力比从前翻了数倍,毫无疑问梁允泽的消失,太子是最大的获益者。
慎郡王府“出殡”那一日,梁允泓携妻子替代皇帝来相送,站在梁允泓的灵位前,看着那口只放了衣冠的棺材,他竟感觉不到一点点胜利的喜悦,其实他也不确定梁允泽到底有没有死,但这一刻他很明白自己所想,他不想梁允泽死。
将梁允泽手下兵马揽入麾下的那天,梁允泓觉得很寂寞,人生一下子少了一个强劲的敌手,竟觉得做什么都少了几分动力,梁允泽在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争夺和上进,眼下放眼朝野再也没有可以与他抗衡的力量,才知道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慎郡王的葬礼办得极其隆重,皇帝不仅不追究他劫狱之罪,更追封亲王,谥号忠慎,风风光光将其葬入皇家陵园,梁允泽的出殡队伍横跨整座京城,队伍的首列与末尾竟要相差半个时辰的脚程。
舞依带着姐妹们在金梅楼前看,当沉重的棺木经过门前,不知情的姑娘们想着偲偲都不由得嚎啕大哭,唯有舞依面无表情。
偲偲能和相爱的人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固然高兴,可是自此姐妹天涯相隔再不能相见,又叫她如何能欢喜的起来。
回眸望一望金梅楼的招牌,芳雪妈妈走了,偲偲也走了,几时她舞依才能离开,这一辈子姐妹家人还有没有机会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