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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善看着那尚有余温的褐色‘茶’,看了一眼外面放在回廊下的空茶杯,又看那小娃娃,问道:“你小小年纪就喝茶?”
小娃娃歪头道:“这不是茶,是糖水,姐姐尝尝。”她推从善的手,期待的等着她喝下去。
褐色的糖水?闻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是……
从善抬眼笑眯眯的看着她,“姐姐啊,不爱喝糖水,还是你喝吧。”她端着递过去。
“我不……要。”那小娃娃躲什么一样吓的猛地后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果然不是什么‘好糖水’。
从善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手伸了伸托住她的小脑袋瓜,笑的和善道:“为什么不喝呀?小朋友不是最爱喝糖水了吗?”
“我……我不爱喝,我喝了牙疼。”她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从善将把被子贴在她的手缝上,笑眯眯道:“喝一口,怕什么,来张嘴,姐姐喂你喝。”从善托住她的脑袋往她嘴里灌。
小娃娃吓的猛地一把将从善手里的茶杯打开,那茶杯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糖水撒了一地。
从善看了一眼,又笑着看她,“这样可不是乖孩子,姐姐可要惩罚你喝一壶了。”她伸手握住那一壶的茶水。
小娃娃吓得脸色惨白,按住她的手忙道:“你不是我家下人!你到底是谁!你是来害我的!你快走哦,不然我让人来抓你!”
从善挑了挑眉,小娃娃行了,先礼后兵玩的一套一套的,“你早就看出姐姐我不是你家下人了对不对?”
她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瞅着从善,问道:“你怎么知道?”
从善不答她,提了提那壶茶水又问:“这壶糖水里有毒|药是不是?”
她惊的一双眼睛溜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你闻出来了?还是看出来了?”她不开心的撇撇嘴,道:“我还以为这次一般人看不出来了,还是失败了。”
这次?这毒|药游戏还玩过好几次了?
从善也惊讶的看她,故意引诱她道:“你想不想知道你这‘糖水’怎么出了问题?”
她忙不迭的点头,“想想想!你会告诉我吗?”
“会啊。”从善松开她坐在椅子上道:“只要你乖乖回答姐姐几个问题,姐姐也会如实的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这叫等价交换,成年人的世界里最好用的规矩。”
她看着从善眨了眨眼,想了想,道:“可我是小孩子,我才六岁半。”
六岁半?这心眼哪里像六岁半的,简直像十六岁半的。
“也对。”从善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不用成年人的规矩,我们就用我自己的规矩?”
“什么规矩?”她好奇。
从善冲她一笑,又拎起那茶壶,“我问你答,敢拒绝或是敢说谎骗我,我就将这整壶毒|药给你灌下去,反正你也打不过我。”她终于有打得过的人了,舒服!
她委屈的看着从善,撇撇嘴道:“你不讲理。”
“我又不是好人,讲什么理。”从善理直气壮道。
那小娃娃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只好委委屈屈的坐回椅子里,端端正正的扶着把手道:“那好吧,你问吧。”
居然很识时务啊,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你当真才六岁半?不是得了什么怪病,长不大的老姑娘?”从善还是很怀疑。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那些下人,或者去问林老爷。”她道,又看着从善坏笑道:“你不是他带回来的小妾吗?他说不定会告诉你。”
“谁是他的小妾,你杀胡说!”败坏她的名声,虽然她也没有什么好名声。
“那些下人都这么说。”小丫头道:“她们还不让我出现在你面前,都怪你,我才会被锁起来。”她又扬眉道:“不过林老爷也没有多喜欢你。”
“谁说的?他可喜欢我了。”从善不服。
小丫头道:“他要是可喜欢你,就不会把你关在这里,他会带你回家,他家在京城,有个老大的宅子呢。”
哎呦,懂得不少啊。
从善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问道:“那他也把你关在这里,还怕被人发现的锁起来,看来他是很不喜欢你了?”
她脸色变了变,登时发怒的打了一巴掌从善的膝盖,“才不是!他是为了保护我!”
“哦?”从善故作诧异道:“你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被人发现就会被抢走啊?”
小丫头紧皱着眉道:“你才不会懂!”
“你说了我就懂了。”从善循循善诱,“莫非……你是他的私生女?见不得光?”
小丫头的表情一暗,低着头,开始抠手指玩,“我不是他的私生女,我是别人的私生女。”
别人的?别人的为什么林瑞阳会养着?
“你父亲是谁?”从善试探的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林老爷也不让我问,问了他就很生气。”
还是个很让林瑞阳生气的人的私生女?
“那你的母亲呢?”从善又问:“你母亲叫什么你总知道吧?”
小丫头抬起头看她,皱眉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问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我啊。”从善对她眨了眨眼,不答反问:“你说出去吗?我是说离开这个庄子,去外面,想去哪儿去哪儿,或者去找你的母亲也行。”
她的眼睛果然一瞬睁大,晶晶亮的看从善,激动的一把扶住从善的膝盖,“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你会带我出去吗?林老爷同意了吗?”
“他同意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出去?”从善问她。
她忙点头,“想!当然想!我想出去,去林老爷的家,看看他那个大宅子!”
“你不想去找你的母亲?”从善觉得奇怪,怎么第一反应是去看林瑞阳的宅子,而不是找自己的母亲。
她便道:“我母亲早就死了,我找她干嘛。”
死了?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从善问她,“你乖乖的回答我,我就带你出去。”
她几乎毫不犹豫道:“她叫九王妃!我听那些丫鬟们偷偷说起她的,什么九王妃真可怜,九王妃是活该,她应该就叫九王妃。”
九王妃???
从善惊讶的缓了一口气,九王妃不就是林瑞阳的妻子,那个将幽草押送出京的九王妃?她的私生女??
这是怎么个意思……难道她给林瑞阳带了绿帽子生出了这个小丫头?然后林瑞阳怕丢人将小丫头藏在了这里?
倒是可以说通,只是……从善从未听幽草提起过九王妃还生了个女儿,只听幽草说,九王妃遭报应将她送到这静心庵没多久就病死了。
难道不是病死?是被……长公主处死了?
从善不敢确定,又问:“你为什么管林瑞阳叫林老爷?”
小丫头诧异的看着她,“他难道不叫林老爷吗?那些丫鬟都是这么叫他的啊,你叫他林瑞阳?”
原来她不知道林瑞阳叫什么啊……她所有的认知都是从丫鬟那里来的?
“林老头常来看你吗?”从善问。
“常来啊,他每个月都来,还给我送好看的花和裙子。”她似乎很喜欢林瑞阳。
从善再问什么关于她身世的,她已经不知道了,问她那天夜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房间里,她说想看看林老爷的小妾长什么样。
从善又好奇的问:“你为什么要搞这些毒|药?这些毒|药你哪里来的?”
她眨眨眼道:“好玩啊,我一个人怪无聊的就把那些丫鬟放的老鼠药拿出来了点,想试试看能不能毒死人。”
“你为什么要毒死人?”从善诧异。
她想了想道:“毒|死她们我就可以出去玩了啊。”
有时候小孩子真可怕……
从善有些感叹,小孩子若是不从小教好真的很可怕,比如九公主,比如这‘好玩’的小丫头。
“你是怎么看出来有|毒的啊?”她好奇的问。
从善道:“我没有看出来啊,我只是从五岁起就懂得一个道理。”她对小丫头眨眨眼,“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她一脸失望的看从善,“没劲。”
从善看了外面的大雨道:“现在呢,我们准备一下要往外逃了。”
她眼睛一亮,“怎么逃?”
从善对她一挑眉,拉着她往外走,路过池塘时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池塘里的锦鲤全部翻白肚死了。
她看了一眼那小丫头,小丫头耸了耸肩道:“我只是试一下药效而已,只是倒了一杯。”
从善拍了拍她脑袋,“以后不许乱试了,锦鲤可是很贵的。”
她乖乖“哦”了一声。
一大一小就在大雨中走到了门边。
从善先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发现还没人发现,这黑漆漆的夜里又是大雨,丫鬟们早就休息去了,只是守门的还死死守着。
从善让她站在门后低声道:“我先出去,你等会要是看到失火了,你就赶紧往外冲。”从善朝外面指了指,“你看到那个大门了吗?冲出那个大门你就逃出去了,明白吗?”
小丫头点了点头,“那你快去。”
居然也不问问她怎么逃,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从善叹了口气,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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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是一身丫鬟打扮,低着头跑过大雨,也没人注意。
她跑回自己的房中,先将那被捆在床上的小丫鬟给扔出了窗口,丢在花丛中,然后拿起油灯将自己的床褥点着了。
她费了好大一番的功夫,才将屋子里所有易燃物品点着,浓烟滚滚冒起来,火光也越烧越旺,从善将脸抹黑,捂着鼻子跑出去大喊:“不好了!着火了!陈姑娘的屋子着火了!快来人啊!”
那些丫鬟便被惊醒,匆匆忙忙的披衣出来,门口的守卫也看过来,有两个跑了过来,剩下两个守门。
从善捂着口鼻跑过那些乱糟糟救火的人,看向那躲在西院门后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果然机灵,一溜烟的就跑出来,往那大门口冲。
果不其然,那余下的两名守卫被吸引了注意力,忙喊道:“那是谁?是那个私生女!快拦住,别让她跑了!”
两个守卫伸手就去拦她。
她小老鼠一样躲来躲去,窜来窜去,搞的两个守卫在大雨的扑来扑去——机会来了!
“快拦住别让她跑了!”从善佯装作势要去逮那小丫头,扎头就往门口去,溜到门下,摸到了插门的门栓,猛地一用力拉开,推门就往外跑。
那两个守卫刚刚按住小丫头,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就看到门开了,一个小丫鬟跑了出去,都是愣了一下。
那小丫头急了,看到她跑出去了,知道自己上当了,登时喊道:“你个大骗子!你休想跑!”她冲那守卫喊:“她是林老爷的小妾!快抓她!她假扮成丫鬟逃了!快啊你们!”
守卫这才反应过来,忙吆喝了人去抓从善。
从善才刚刚跑出大门就听到那小丫头出卖了她,守卫眼看就要追出来了,她奔在茫茫的夜雨里,不知该往哪里跑。
镇子不能回去了,京都又那样的远,没有人来接应她……
她埋头往大路上跑,身后守卫追出来,喊着让她停下,她好死不死的踩在被雨水灌满的小坑里,脚一滑就摔进了泥水里,刚好没多久的脚顿时又疼起来。
她就知道不好了,这是跑不动了……
她听着身后快追过来的守卫,绝望至极,但她死也不能再被抓回去,死也不能,她撑着站起来,就听到疾奔的马蹄声,她忙抹了一把脸就看清不远处的大雨里,有人骑黑马而来,大雨翻涌在他的披风之上,他绿森森的眼睛宛如夜枭过道。
“相爷……”她在那漆黑的雨夜里发愣的看着,就算是过了很久很久,她也无法确切的形容出她那时的感觉。
她以为这次也被舍弃,得不到救赎,她以为她又是一个人苦苦挣扎的活下去,她以为……他真的走了。
但他又出现在眼前,天神一般。
那一刻她觉得,相爷一定是回来救她的,一定是。
她在大雨里拼命喊他,“相爷!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