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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氏兴致很高,季学士可是朝中大佬,季氏又是太夫人母族,这亲事简直无一处不好,“是季学士老来女,自小宠爱得很,十□岁了还没挑下女婿。”她是想解释,季小姐已经这个年龄了还待字闺中,只是因为父母太宠爱了,可不是姑娘不好。
却不知,孟赉怕就是这个。“自小宠爱得很”?这个太吓人了,怕不宠出一个天之骄女来!又娇纵,又不懂事,儿子将来日子怎么过?!
孟赉温和说道“这门亲事自然是好。只是宣哥儿已经立志中了进士后才谈婚事,男儿岂可言而无信,明年春闱后再说吧。”
季家小女已是十□岁了,哪里等得起。孟赉这推辞意思连钟氏都听出来了,吃惊道“季家可是一等一人家……”
孟赉打断她,“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当初宣哥儿说要中了进士后才议亲,咱们二人不是都赞同么?这当儿再改口,做父母威信何。”说完拂袖而去,剩下钟氏一人怔怔发呆。
这么好亲事还要等,真不知他想什么。钟氏摇摇头,实想不明白。当初是说过那样话,那不是因为要堵老太太口么,省得老太太要把胡晓礼塞过来,可现胡晓礼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呀。
他这阵子总是住书房!钟氏恨这一点,却不敢追过去。他定过一条铁律:不许去书房扰他。若违了这一条,再不讲情面。
又有什么事惹到他了?没有啊,近来什么事也没有,太平得很。钟氏心头一片茫然。
书房里,悠然一脸不赞成,“家里好容易太平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爹就别管了。”
孟赉沉着脸,“怎么不是大事,真要把你们冻出病来才是大事不成?”
悠然叹口气,“不会冻病,爹就放心吧。”很想说句“就算冻病了,你也不用拿着当件事。”却没敢说出来,怕孟老爹着急。
钟氏人并不坏,但真不是一个大度人。中国古代远比现代寒冷,京城又北地,入冬后真是寒风彻骨,滴水成冰,这样天气若不烧地龙,日子是很难过;若是连炭火都不足,冻病了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入冬后,也是贫民难过日子,寒冬腊月冻死人事件,这个时代真是屡见不鲜。
钟氏财物上并不是个小气人,她自出生以来,就没为银钱烦心过,也从不觉得银钱是多么管用东西。但是感情上她是个很吝啬人,若有人跟她分享男人,跟她儿女分享父亲,她是很不高兴。孟赉对悠然宠爱她十分不满,所以老太太胡氏对付悠然时她才会冷眼旁观,甚至一度还想推波助澜。害悠然不成,钟氏心中十分不爽,眼下悠然和黄馨住一处,钟氏便借口家计艰难,把姨娘们屋里银霜炭份例停了,只给普通炭,烟极大,份量也不足,悠然和黄馨这个冬日,十分难过。
大毛衣服也没有,不只悠然没有,嫣然和安然也没有,“一丝一缕,当思来之不易。就穿去年吧。”钟氏淡淡说道。嫣然和安然心下都叫苦,正是长身体时候,去年衣服都小了呀,却也不敢什么,只低头应“是”。
悠然去年还广州,广州天气,哪里用得着穿大毛衣服。所以她是根本没有。
欣然自是已有了,却偏偏说是去年旧,谁还敢拆穿不成?
孟赉前阵子忙昏了头,送走大女儿后有一天才不经意间发现这些,气得够呛。他已懒得跟钟氏理论,很费劲,现不管跟钟氏说什么孟赉都觉得很费劲。
“太太刚说了就穿去年,您立码去置买,不是跟太太明着打别么?”孟赉可不会看着自己亲女受冻,想要去给几个庶女全去置买,悠然劝着他。“缓缓吧,现还不到冷时候。”
明着打钟氏脸,可不是好事;不说大,单说钟氏恼火起来,再给几个庶女旁小鞋穿,就麻烦了,真会家无宁日。
孟赉不管对钟氏有感情也好,没感情也好,面上他都会给嫡妻应有尊重,若钟氏真闹将起来,会很棘手。
所以孟赉很不耐烦。任由钟氏如此,绝不可能,总要想出妥当办法才行。
悠然抱着孟赉胳膊,笑吟吟劝着烦燥老爹“英吉利有位国王,叫做查理一世,他女儿们曾法兰西落难,大冬天没炭火取暖,只能躲被子里冻得发抖,公主还这样呢,何况我们。何况我们也不是没有炭。没什么了,不必多想。”
对于任何一个家庭,经济问题都是大问题。孟家问题于男女主人经济力量不对等。门不当户不对婚姻,使得孟赉很多年来经济上亏欠了钟氏,这也是悠然会一股脑把外放三年赚到财物全交给钟氏原因:就当替我爹还你这么多年来经济上付出了。
悠然不喜欢欠别人。前世如此,今生也如此。
悠然还喜欢很坦荡生活。不喜欢遮遮掩掩偷偷摸摸。不做就是不做,明着告诉你,我就是不做。
个人性格如此,谈不上好坏。妥当与否,又另当别论。做人,不要违背自己天性。
生下来是颗辣椒苗,偏要长成颗茄子,那又何必。不是谁都能大红大紫。
不是谁都适合扮淑女。
深夜。一个人影悄悄溜出孟宅。
街角。一个高大沉默男人正等着她。
“少爷就要出发了吧?能不能带上我?”莫怀是个有雄心女子,渴望做大事。
“大军集结已毕,整装待发”张并答到“女子就不必上战场了。打仗是男人事。”
虽是意料之中,莫怀还是很觉失望。这次远征只集结军队就用了两个月时间,集中了全帝国精锐部队,这样一场宏伟战争,武功高强自己却无缘参加。
“孟家可还太平?”张并终是不放心,她曾落水几乎至死,谁知后宅还有多少阴险。
莫怀把近来事细细说了。
张并听完,沉默半晌,命莫怀“回去吧。好好服侍。”莫怀应声走后,张并一个人缓缓走了回去。
高大孤独身影,透着莫名苍凉和悲怆。
自己想要胜利班师后才正式订婚,是不是想错了?张并耳边仿佛回响起许先生话“你若凯旋归来,势必位高权重,那时再聘娶孟家庶女,身份地位十分不配!惹人猜疑!”
可若现订婚,将来自己若有死伤,她怎么办?自己班师回朝后若功高震主,受到猜忌,性命堪忧,甚至连累家人,她怎么办?
能不能有个两全办法?张并一个人缓缓走着,慢慢想着。
京城冬日清晨十分寒冷,悠然冒着刺骨寒风,循例至孟老太太、钟氏处请安过后,去了学堂。
学堂里只有她和孟正宇、孟正宽三个学生。欣然等小姑娘冬日冷天是不上学。
小宇功课越来越好了,悠然笑弯了眼睛。
孟老爹准会高兴。他嘴上虽不常说,悠然却知道他是关心孟正宇功课。这个过继出去儿子,一样是他心爱孩子,他关心孟正宇前途。
要是能再关心下孟正宇感情,就是个好父亲了。悠然暗想。不过,有钟氏这样妻子,想要从感情上关心孟正宇这个儿子,还是有点费事。
这天中午,悠然颇有些意外见到了孟正宣。
咦,他不是该国子监住读么,听说春闱到了,用功到了疯狂程度。
不知为什么,悠然总觉得孟正宣脸有些红。是冬天缘故么,不像啊,倒像是害羞。
孟正宣几次欲言又止样子,加深了悠然怀疑。唉,难道真是哪个少男不怀春?
孟正宣犹豫再三,终于狠下心来,结结巴巴说出一件事情,原来上个月钟煓拉着他喝过一次茶,“大表哥不能这么傻读书,也该消闲片刻。”孟正宣被小表弟缠得没办法,真上茶楼喝茶、听说书、听唱曲儿,玩了一会儿,不想唱曲儿小姑娘,因生得美,被个恶少调戏,钟煓这个“玉人”性子是火爆,打抱不平,把那恶少打了一顿,救下唱曲儿小姑娘。
“好极!”悠然拍手,“正该如此!”
应该还有吧?夸完悠然就等着听下文。
孟正宣红了脸,吭哧半天,方说出茶楼雅间有位姑娘,虽是少女身份,却是侠义心肠,直接出手资助唱曲儿小姑娘银两,让她有钱回老家,买块地安份过生活。
咦,这样姑娘,悠然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是,水姐姐?”悠然试探问道。水冰心真是有几分侠气。
悠然不过是乱猜。因为孟正宣既然专程跑来跟自己讲,该是自己认识人,果然,孟正宣红着脸点了点头。
难不成,大哥哥看上水姐姐了?悠然傻了眼。
这两人,不配呀。水姐姐可是一心要嫁个英雄豪杰,大哥哥是一介书生。水姐姐不喜欢就是书生。
悠然用疑惑眼神望着孟正宣,迫切等待他说出下一句。孟正宣期期艾艾道“水姑娘身边,有位穿浅绿衫裙少女……”
悠然一下子放心了,不是水姐姐呀,有戏!悠然凑近孟正宣,满脸兴味“那位绿衣少女定是极美?”
孟正宣脸红成了一张红布。点了点头。
“声音也极动听。”孟正宣声音低得简直让人听不到。
悠然却听到了。大哥哥这么方正人,情窦初开啊,难得,难得。要知道,孟家男人,婚前是没有通房丫头。
“这位姑娘,定是出自名门了?”悠然趴孟正宣脸边,一脸坏坏笑。
跟水冰心一起,应该是了。水冰心朋友中,除了自己,出身没有不好。
孟正宣轻声说,“她,她是季学士小女儿。”
悠然全明白了。
孟正宣是看上人家了,不敢亲自跟老爹开口,要借自己跟老爹说。可是,不对呀,他可以跟钟氏说呀,怎么找上自己了呢?
要说孟家大哥哥也真不笨,轻轻解释道“季家着人来提亲了,爹爹不肯答应。”
原来如此。悠然大包大揽,“哥哥就回去用功吧,妹妹知道该怎么做。”一副“我办事你放心”表情,让孟正宣心中安定不少。
这个小妹妹,办事素来是有分寸。孟正宣匆匆赶回了国子监,又用起功来。明年一定要考上进士,让她风风光光嫁过来。
晚上,悠然声情并茂讲了一个茶楼发生故事,孟赉听着倒也有趣。悠然凑近孟赉,狡黠笑问“爹爹想不想知道,这些贵族少男少女都是什么人呀。”
“哦?我认识吗?”孟赉用眼神问道。
悠然笑吟吟揭开迷底,“一位是玉人钟煓,一位是水姐姐;那位绿衣少女,是季学士家小闺女,还有一位嘛,是我大哥哥。”
孟赉愣了半天,才慢慢消化了这件事情:宣哥儿对季家小女是有意!
爱孩子孟老爹做了难。违背儿子心意,不忍;让儿子娶个娇纵老来女,也是不忍。
“您怎么知道老来女一娇纵啊?”悠然觉得不可思议,“那照您这么说,那些觉着庶女一定没教养,一定小家子气,一定狐媚子,一定……”
孟赉怒道“谁说?谁说庶女一定是这样了?”
悠然冲他摊摊手。
孟赉也犹豫起来,若说庶女一定教养不好,自己定是不认,可世上庶女确实大多教养不好。那,老闺女也不一定都不适合做长子长妇?
可是,自己也没办法亲自相看人家姑娘去。靠钟氏,又靠不住,她那眼光,长兴侯夫人那样妇人都没看出来有何不妥。
悦然又不京城。
长子长妇,必要慎重。
悠然慷慨悲壮模样,“我去!”
请水冰心约上季家小女,玩上一天半日,女孩什么心性,总能看出个一分半分。
这实不是悠然该做事,可悠然不舍得孟老爹左右为难,说不得,要淌这混水了。
孟老爹百般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两日后悠然从水家回来,两眼亮晶晶,“我就说嘛,大哥哥眼光必定不差。果然,这季家小女儿,啧啧,生得实是美,声音如黄莺出谷一般……”
看见孟老爹对自己怒目而视,悠然头皮发麻,赶忙说正题“为人处世极有分寸!是个有主意有见识!”
孟老爹彻底放了心。自己这小阿悠,眼睛毒着呢,她说好,必是真好。
其实孟老爹也真没其余办法了,哈哈。老娘不顶用,老婆不顶用,长女不京,还能怎样。
接下来事情极为顺利:孟季两家先是低调换了庚贴;次年春闱,孟正宣一举中了进士,一甲第二人,春风得意孟家大少,大登科后小登科,迎娶季学士幼女为妻,琴瑟合谐。
钟氏如意娶进妇,一时间只觉人间天上,再没有趁心合意事了。高兴之下,对庶女们也和悦起来,连庶女亲事也上心起来,一日,孟赉下衙后,钟氏兴高采烈跟他说道“老爷,今日姐姐过府,给她家庶出四子提亲,想说给咱家五丫头,老爷说是不是头好亲事呀。”
成国公府门弟本就高贵,对庶子庶女一向厚待,庶子虽比不上嫡子尊贵,也是不差。
国公夫人亲自提亲,想来对悠然很是满意,将来过了门,日子必会好过。
钟氏信心满满,觉得这实是头好亲事,却听孟赉摇头道“这却不巧,五丫头已是许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不能说我卖弄了吧,这句话多么通俗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