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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翻身,她趴在床边就是一阵剧烈地恶心干呕。
傅令元按住她的肩,以防她从救护床上掉下来,扭头唤医护。
医护连忙查看她煞白的脸色,询问她的具体感觉。
根本讲不出话。阮舒冒着虚汗摇头。
五脏六腑仿若全被搅动。
且,小腹处坠痛。
她佝偻腰背,蜷缩身体,捂住肚子。
这动作一出来,傅令元表情失色,下意识便求助医护:“她肚子不舒服!”
医护自然瞧见了,让傅令元稍安勿躁,然后去找其他人商量安排送阮舒去医院。
可傅令元哪里安得下来?愈发焦躁不堪。
林璞倒是终于及时找了车来。
傅令元等不了那边医护人员做决定,自顾自将阮舒抱起:“阮阮你再忍忍!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阮舒窝在他的怀里,双眸紧闭,齿关咬得紧紧的,似有若无地点头。
傅令元直奔林璞和车子而去。
但听有人高声叫喊:“大小姐!”
伴随着一魁梧壮硕的身影冲过来。
…………
荣一原本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庄荒年手腕中弹那会儿,他的反应指比预先有所准备的林璞慢了半拍而已,也打算跑上前去救阮舒。
然而屋里突然有炸弹引爆。
引爆的位置距离他不远,他受伤扑倒在地之后,恰好又有一个衣柜倒下来,压在他的身、上,他晕了过去。
直到警察将他救出来,在救护车上,医护人员为他处理伤口时,他痛醒。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冲回平房里去找阮舒,然而硬生生被在场的警察拦住。
他问警察阮舒的下落,却没有人知道,差点就要当场打人。
在这档口,他看到了林璞。
下一瞬,自然而然顺势看到林璞所迎上前的穿着警察制服的傅令元,而傅令元怀里所抱之人,分明就是他迫切找寻的阮舒!
“大小姐!”
眨眼的功夫荣一便跑至阮舒跟前。
这回他不仅仅是红眼眶而已,而真的哭了。
是危难之后发现阮舒安然的喜极而泣。
更是他自己护主不力的愧疚。
“对不起大小姐!对不起!”
边哭,他边把耳光往自己脸上甩得啪啪响。
瞥一眼他脑袋上包扎的纱布渗出的血,傅令元皱眉,绕开他:“别挡道。”
荣一急忙追在旁侧,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况,又懊恼地想打自己!——这种时候当然送大小姐去医院要紧!
“大小姐她哪儿受伤了?”荣一仔细打量她,发现她的脚踝被手铐勒出的血痕,粗泪又流,抬手臂用袖子糙糙地一抹,接着问,“肚子里的小少爷没事吧?”
“不知道。”傅令元的嗓音完全是绷着的,仿若弦,再多承受一些什么,就能立马断掉似的。
林璞已帮忙打开车门。
傅令元弯腰将阮舒放到椅座上。
他正要也坐进去,褚翘的声音忽然传来:“傅三!”
滞住身形,傅令元转回头。
褚翘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沾了不少不知是她还是别人的血。
傅令元抢在她开口前率先道:“如果要做笔录麻烦请之后再说,我现在要带她去医院。”
话落,未等褚翘的回应,傅令元兀自上车。
褚翘只来得及在他关门之前瞥见阮舒五官紧皱的脸。
临末了傅令元倒是补充了一句:“平房里还有没有来得及引爆的炸弹。‘S’已经跑了,如果你的上级给予你足够大的权力的话,你可以全城封锁展开搜捕。”
这话,褚翘一听就明白他刚刚多半和“S”交过手,却暂时没得细问。
荣一和林璞向她打了个招呼,便也匆匆跟上车,启动车子,扬长离开。
褚翘站在原地直蹙眉心——虽然可以理解小阮子的身体要紧,但傅令元的态度……
她真是对他太纵容了!
情绪一个激动,肩胛骨处的伤口骤然传出疼痛。
褚翘“嘶”声。
没给她多感觉疼的时间,有警员同事跑来找她。
褚翘当即回去现场。
确实如傅令元所言,平房里还有未及引爆的炸弹,排爆员共拆除了七颗。
而这七颗的威力,比先前引爆的那四五颗的两倍,足以将平房里外的人统统炸个精光。
想想不免后怕,“S”这分明是要让这里所有的警察去陪庄荒年一起见阎罗!
褚翘另外在琢磨的是,平房这里的伤亡情况是最严重的。
庄氏宗祠的炸弹,一开始主要炸的是祭堂,整个祭堂如今稀巴烂,后续再引爆其他位置的炸弹时,人员都撤退得差不多了。
还有庄宅,爆炸先发生的地点是后花园,庄家的仆人察觉后纷纷逃离,之后其他地方的炸弹才陆续引爆。
这是否代表,“S”多少还是存了点人性的,并没有原先所以为的完全泯灭……?
念头刚浮现,正好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上的一名受伤的警员从旁经过。
看着警员被炸断的半条手臂,褚翘心痛不已,恨得牙痒痒。
就算尚存了点人性又怎样?这种危害社会的恐怖分子!
庄荒年临死前所含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只以为“S”连番针对庄家,多半是仇敌,却原来不仅是庄家的仇敌,更是阮双燕的那个四岁之后便失踪的儿子。
“S”,“梁道森”,闻野,阮双燕的儿子,四种身份,全是同一个人。
基本可以认定“S”回国后制造的多起事件,缘由全来自当年阮双燕的死。
一个心中装满个人仇恨的孩子,在多年的成长过程中得不到排解,使得仇恨越积越深,最终成长为一名报复社会的恐怖分子。
而那个阮春华,作为带走孩子、培育孩子的人,在其中又在起着一种怎样的作用……?
褚翘凝眉,恍然明白为什么之前阮舒要她帮忙调取阮双燕的傻子丈夫的资料。
装傻?炸死?
啧啧,令人兴奋的惊天大案!
阮双燕的尸骸案可以重新翻出来了,和几件案子整合在一起调查。还有小阮子,揣了多少警方所不了解的内幕……?
敛回思绪,褚翘被警员同事叫来,是另外有事——那几个装有违法文物的箱子,也全部都被炸了。
这个全然出乎意料。
因为当时所有的箱子都已经搬出来了,只不过还没有查看赃物,更没来得及运走。
后来发生爆炸,场面颇为混乱,警力悉数集中在了现场救援,无暇顾及其他,才这么疏忽了,直到现在才……
褚翘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死了!——庄荒年才说了两句话就死了!“S”跑了!炸弹该炸的也都炸了!现在赃物又没了!
看看围在外面那一圈的想要报道今次爆炸案的媒体记者,褚翘更加烦躁,肩胛骨都跟着隐隐作痛。
另有一名警员前来汇报目前统计的伤亡人数,特别提及道:“翘姐,庄家的那位大叔公,好像也被炸死了。”
褚翘一愣,正想问那位大叔公当时不是被带到外面去打电话联系人吗。
话未出口,肩胛骨的痛感蓦地剧烈,她眼前随之一黑,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头痛欲裂,恶心想吐,小腹坠痛。
这边是阮舒现在的大部分知觉。
脑袋昏昏沉沉的,混沌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但她所枕靠的怀抱特别宽厚舒适,鼻息间所能嗅到的清冽气息亦熟悉好闻。
有糙茧满满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时不时轻抚着帮她擦汗。
还是令她眷恋的熟悉感……
阮舒禁不住往手掌靠得更近些。
小腹的坠痛越来越厉害。
不瞬,她察觉自己身下涌出湿、濡,有点一发不可收。
而极致的头痛她终是难以承受,头一歪,失去意识。
…………
傅令元自打上了车,始终抱着阮舒靠在她的怀里,一眼不眨地注意她的状况。
所以她晕过去的第一时间他便发现,唤了她几声没得到回应,马上要求负责开车的林璞再加速。
幸而距离最近的医院只差一个路口,不到两分抵达。
车未完全停稳傅令元就先下去了,弯身将阮舒从车里抱出来的时候,看到浅色的椅座上赫然沾染大片刺目的红色。
愣怔一瞬,他反应着什么,整颗心仿若猛然跌了一跤往下落,慌乱汹涌漫上来。
他的手颤抖,神经绷起,二话不说抱着阮舒自顾自往医院里飞奔,如同迅疾的闪电一般。
林璞和荣一见状跟着紧张,火速跟在后面。
爆炸现场的伤患也是往这家医院送。傅令元直奔急诊室,也不管人家医生是否在忙,极其粗暴地便拽过来一个:“孕妇!流产!”
完全不知该如何表达,所幸脱口蹦出的是两个关键词。
医生一听就明白了,赶忙腾出一张病床给他们。
傅令元放下阮舒后,就被护士推了出去。
帘子被拉上。
他站在帘子外,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医生为她做检查,看不到她在里面的状况。
他的两只手臂竟尚在不自觉地隐隐颤抖。
脑海里的画面停留在方才那一幕的大片的红。
第三个了……
第三个孩子了……
是不是,又要保不住……
傅令元一动不动地站着,身影颇为萧索清寒。
“姐怎样了?!”
“大小姐和小少爷怎样了?!”
林璞和荣一赶到。
听到荣一的话里多问了个“小少爷”,林璞不禁皱眉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携有疑虑。
医生在这时从帘子里面走了出来:“你们刚刚谁说她流产了?”
傅令元上前一步:“她是孕妇,她流血了。”
林璞听言愣了一愣。
荣一则在“流血”二字入耳时,情绪一个激动,抓住医生的手臂:“你一定要救回我家大小姐和小少爷!”
医生看着面前这两个大男人,眼神透露出古怪:“她流的是经血。不是怀孕流产。”
傅令元怔忡。
荣一则在刹那间僵如石头之后追问医生:“怎么可能有经血?我们大小姐是孕妇啊!她——”
医生做了个打断的手势:“我不清楚你们是存在什么误会,但我确认这位病患流的确实是经血。就是量大的有些不正常。具体情况一会儿验血、拍片,做完更进一步的检查后我再和你们细说。”
护士正好在叫医生。
医生转身又钻进帘子里。
“怎么会……是还去做过血检么……”荣一愣在当场。
林璞险些以为是他搞错了什么,听完医生的话,狐疑询问荣一:“姐没有告诉你吗?她没有怀孕,全是为了应付庄荒年。”
荣一的样子看起来依旧无法相信:“可大小姐的早孕反应明明那么强烈……”
林璞有些无奈:“姐被迫吃了药。”
“什么意思?”傅令元似此时方才回神,“吃什么药?”
…………
褚翘醒来,发现自己是趴在床上的,脸颊贴着枕头。
而她头歪向的那一边的视野范围内,马以坐在床边,正在削苹果。
嗯……?专家……?
做梦么?幻觉……?
褚翘有点懵。
他头颅低垂,模样十分认真。她的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大半张脸,鼻梁高挺,背脊笔直,气质温和淡然。
她的视线往下滑。
他一手握着水果刀,一手拿着颗苹果。手指修长,骨节清晰,纹理偏淡,手指微微屈起的线条感和她初见时一般惊艳。
苹果皮在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中转出细长的不间断的圈。
完全不像削苹果,倒像在制作一件艺术品。
当然,他这个人在她的眼中就已经是艺术品了。
褚翘简直为之着迷,一瞬不眨地欣赏,同时也怕一眨完眼,梦境破灭,他就消失不见。
顷刻,马以倏尔抬眼。镜片后,他的瞳孔一如既往是深邃的黑,带着他一贯的清清淡淡,将她的沉醉尽收。
褚翘眨眨眼。
咦,专家还在……
“……”
褚翘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慢慢地,把脸转到另外一个方向,背向他。
而马以竟然也不说话。
室内就这么安静下来。
褚翘侧耳凝听,倒是留意到轻微的窸窸窣窣,不晓得马以是在干嘛。
半晌,还是她突然记起马以此前为了护住她被倒塌的墙压到,猛地她便要从床上起来。
结果才准备抬个手而已,后背的疼痛便迫使她不得不趴回去。
也是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约莫肩胛骨的位置应该是麻药消退了,特别痛。刚刚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专家身、上了……
“褚警官别再好动了。”
马以的声音响在她的上方。
同时她发现,他用手指压了压她试图仰起的脑袋。
褚翘的脸颊贴回枕面,侧过脸。
马以正重新坐进椅子里。
“你还好吗?”褚翘语气颇为着急,仔细打量他,倒是发现他的外套里是病号服。
“我无大碍。伤口看起来吓人而已。”马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伤得比我严重。”
褚翘的重点全落在前一句,长长吁一口气,旋即稍肃色:“马医生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很危险。”
“你更危险。”
“我是警察,在现场救援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
“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护着你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马以淡淡。
褚翘:“……”
唉呀妈呀。
他……
这……
专家这算又在向她告白吗……?
褚翘的女警范儿顿时丢掉,心脏又开始小鹿乱撞似的咚咚咚加速跳,怔怔地看着他。
平生第一次,有个男人说要护着她。
毕竟一直以来,因为职业的性质,她都是护着别人的那一方。
且,从武力值来讲,她甚至比很多男人还要强悍。
傅令元不就始终不曾将她看作女人过……?
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说要护着她,褚翘听着十分耳生,入到心里之后,则生出一股无法名状的感动。
是啊,感动。明明他语调平淡无波澜,她却好像被他表白海誓山盟似的,感情也太容易被他左右了,这以后交往的日子,她还能不能有自我了……?
她觉得她以前作为老处女的感情生活也太寡淡了,才导致现在男人随随便便三言两语就俘获了她。
噢,不,不对,专家之前根本连三言两语都没有给她,纯粹是她幻想他、追求他、倒贴他的。
她这儿正沉浸在自己的内心小世界里,马以云淡风轻地一手端上装着苹果块的盘子,另外一手拿着牙签扎了一块苹果,送到她的嘴边。
褚翘:“……”
他要不要这么体贴?!他要不要?!
她没动,马以便也保持着姿势没动。
褚翘也是佩服自己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去关注,马以所切的苹果块,竟然几乎全部保持一致的形状和体积。
褚翘继续:“……”
这真的是人工切苹果咩……确定不是流水线生产……?
“褚警官是不喜欢吃苹果?还是现在暂时不想吃?”马以发问。
褚翘注视着他,没有回答,沉默两秒,反问:“马医生,你确定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暂时会维持这样的关系。具体维持多久由你决定。”马以说。
褚翘心头狠狠一梗。
暂时……?
由她决定维持多久……?
压了压情绪,褚翘说:“马医生,抱歉,不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都是耍流氓。”
镜片后,马以的眸子划过一抹精光:“我说过,由褚警官决定时间。如果褚警官想要马上要结束这种关系,可以。”
褚翘心头梗得比方才更厉害。
“不过,”马以转了话锋,“至少给我留出一点空隙,为我们进入下一段关系做点准备。”
欸……?
进入下一段关系……?
褚翘应声懵住。
马以将水果盘搁回病床柜,再转过来,淡声给她选择:“褚警官希望先未婚夫妻关系?还是直接夫妻关系?”
褚翘:“……”
她错愕,不说话地看着他。
他便也不说话看着她,明显在等她给予回应。
就这么两厢对视了不知多久,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叩响,打破他们的沉寂。
“马医生?”
门打开,探身进来的是褚翘组里的一只猴崽子,压低音量询问马以:“负责你病房的护士找过来,说你到了该换药的时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们几个轮流守着翘姐就可以了。保管和你一样细心。”
话落之后,猴崽子才瞄到床上的褚翘原来睁着眼睛。
“翘姐?你醒了?”
猴崽子兴奋地进了来,“你要吓死我们了!突然就晕倒!受伤了竟然不先去处理伤口,还在现场忙活!制服黑色的,又弄脏了,我们谁都没有仔细留意你的后背在渗血!”
“噢……”褚翘心不在焉,回得敷衍。
马以从椅子里站起:“褚警官先休息,我去换药。”
褚翘晃回这正事儿上,点头:“马医生快去!你也好好休息!”
“褚警官考虑清楚。”马以看了她一眼。
指的自然是两人接下来的关系进展。褚翘:“……”
待马以离开,猴崽子便八卦地凑上前来:“翘姐,马医生要你考虑什么?”
问完又马上猜测:“是不是马医生救了翘姐你,翘姐你打算以身相许了?”
褚翘翻了个白眼:“滚!”
“翘姐你怎么受伤了还中气十足?”猴崽子撇撇嘴,灰溜溜地当真要滚。
“回来回来~”褚翘又叫住他,问,“我进来医院多久了?现在案子什么情况?谁在负责?”
猴崽子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咱们自己的副队长还是主要负责人,翘姐放心。这其中牵扯的多个案子都是相关联的,我们组追了那么久,不可能现在放开给别人把功劳拱手让人~”
这其实是次要。主要还是……褚翘内心默默叹气——在处理庄家的各种事情上,她因为阮舒和傅令元这对夫妻,徇了不少私。
如果真被其他人接手,要遇上个不爱惹事的,多半囫囵处理;要遇上个性格突突的,阮舒这样了解诸多内情的人就该被找麻烦了……
思及此,褚翘也记起来傅令元当时火急火燎送阮舒去医院的事儿,忙又问:“庄家那位女家主呢?现在在哪儿?”
…………
头一回,阮舒身处梦境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或许因为太美好了——
她还是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学生,站在便利店外面的屋檐下躲雨。
傅令元从一辆车上下来了。
穿着一身警察制服,撑着伞,闲散地勾起一边的唇角,径直走到她的跟前。
她笑了笑,走进他的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