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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道森在她的斜后方一些的位置,另有一个蒲团,跟随着她一起动作。
他们礼毕之后,驼背老人从一行九人的队列中走出来,面朝满堂的灵位念叨了几句类似“请祖先保佑这段姻缘美满幸福”之类的话。
随后驼背老人转过身来,望向二人,示意他们可以起身。
阮舒从蒲团上站起。
梁道森没忘记细心地上前搀她一把。
面对面而站,距离也不算远,阮舒得以仔细打量驼背老人。对上对方苍老浑浊的眼珠子后,她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不是。今天的这位,不是闻野假扮的……
那么,是驼背老人本人?
…………
宴厅内,褚翘始终在意刚刚化妆间的那个梁道森带给她的感觉。
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她心内一阵敏感。
当然,目前为止她并没有分辨真伪梁道森的方法。
忖了忖,她给负责盯梢梁道森的警员同事去了通电话:“梁道森的家外面要留人,确认是否有人进出。另外,再找快递员之类的人上门试探是否还有其他人在。”
其实极大可能依旧是无用功,可为了防止百密一疏还是得做。
反正如今基本能够确定还有另外一个隐秘的进出口。只是那附近能找的地方都低调地找过一遍的,死活没发现。
最棘手的是,傅令元提供给她的关于“S”的变装照片,她答应过傅令元只能她自己看,不能提交给上级。以致于她如今和上级沟通国际通缉犯“S”时不时会假扮成梁道森,只能苍白无力地解释为可靠的线人提供的线索。
“S”那么狡猾,利用他和梁道森的关系抓人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褚翘万分慎重,始终不敢轻举妄动,目前只能依靠和阮舒的交情,尽量更多地获取信息。
一个“S”,一个极可能牵涉庄家内部秘辛的尸骸,两个都不是目前工作中最紧迫的,却是她个人最感兴趣也想要花费精力的案子……
长长叹息一声,褚翘收敛心绪,循着号码前往她被安排在的宴会桌,才发现竟与隋家的人在一块。
隋家来的是隋欣、隋润菡和唐显扬。
三人均与她一般意外。
隋润菡最藏不住表情,明显难看。
见状,褚翘心里暗暗埋汰阮舒不厚道,故意要她来膈应隋家的人,让隋家的人吃不好这一顿酒宴?
不过褚翘欣然接受,落座后便借此机会向隋欣表达对隋润芝的关心:“你的大姑姑这两天情绪有所稳定了吗?”
目前隋润芝是尸骸案中最重要的一个嫌犯。就算阮双燕确实为服毒自杀,隋润芝也未能为她当年非法掩埋阮双燕的尸体一事做出合理的解释。
隋欣出示过医生的报告,证明隋润芝近期精神方面出现问题,无法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褚翘对那份报告存疑,手头已在整理材料,向上头申请,要对隋润芝的真实精神状态进行司法鉴定。
“谢谢褚警官的关心。我大姑姑还在接受医生的治疗,目前的状况较之先前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隋欣的话音刚落,隋润菡立即十分不客气地接上腔:“你们是要把我姐彻底逼疯逼进精神病院才肯甘心是么?收了那个贱蹄子多少好处,帮着她一直针对我们隋家找我们隋家的茬——”
“小姑!”隋欣拉了一把隋润菡,轻斥她住口。
她还算比较有威信,隋润菡虽不甘愿,终归噤了声。
隋欣偏回脸来向褚翘表达歉意:“对不起,褚警官,我们家接连遭受打击,我小姑一时口不择言,并非有意得罪褚警官,希望褚警官能够谅解。”
褚翘似笑非笑,意味浓浓:“我以为你们隋家依仗庄家多年,也已经不把我们警察放在眼里了。”
隋欣目光微微闪烁,有礼有致回应:“褚警官,庄家从来没有不把你们警察放在眼里,我们隋家更加不敢。”
躲避了话里的陷阱。
褚翘心中早有数,她是隋家真正有能耐的一个,倒没有太意外。
转了转眼珠子,她将话头换到唐显扬的身上,无关紧要地扯闲:“还没恭贺唐先生前阵子喜得麟儿。”
“谢谢褚警官。”唐显扬礼貌欠身。
紧接着褚翘又望向隋润菡:“隋阿姨,你的二哥隋润东叔叔住院好久了吧?是不是病得不轻?”
称呼一出来,隋润菡的脸唰地就变成青绿色——从年龄上来讲,褚翘喊她阿姨是没有错的,但隋润菡一直以来都没有嫁人……
隋欣非常了解自己小姑的脾气,及时在桌下按住隋润菡的手,不让隋润菡发火。
旋即代隋润菡回应:“褚警官对我叔叔的关心,我帮我叔叔收下了。不过,今天是庄家家主的订婚宴,听说褚警官还是庄家家主的特邀贵宾?褚警官的心思更该多放在庄小姐身上,不要谈公事了,喧宾夺主就不好了。”
“喧宾夺主?隋欣小姐说笑了吧?”褚翘晃动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挑拨其中的意思,“隋家什么时候能夺庄家的主了?”
隋欣的表情一秒钟僵滞。
褚翘已转开眸子,满面欣喜地指着另外一个方向:“新郎新娘祭祖回来了~”
…………
黄桑听言怔忡,反应了两秒,后知后觉自己那瞬间一瞥并没有看错,确实是穿嫁衣的阮舒。
可她乍以为,那是他存在手机里的,阮舒以前和他拍的结婚照之类。
“她不是失踪?你找到了?在哪儿找到的?”黄桑下意识问出口后,便觉自己嘴太快——他刚刚那句话,分明已是答案。
傅令元俨然也认为不必再回答,所以没有吭声。
他去了美国三个月,立刻马不停蹄奔赴江城。回来海城后,惯例巡察和“新皇廷”计划两手抓,愈发忙碌,其实根本不得空来中医药馆这里偷闲,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过来的。
但,今日的心情着实不痛快……
黄桑将他神色间的阴翳瞧得分明,安静半秒,讥诮:“她头一回来,我就和她说过,跟在你这种每天刀口舔血的男人身边,迟早得成寡妇。她如今另嫁他人了?不错嘛她,清醒过来得还不算晚。”
“至于你,没本事留住人给人安稳的日子,就爷们点果断点,大大方方地放手。”她又轻轻踹一脚摇椅,“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一个人长吁短叹的,给我这儿添丧气。”
傅令元对她的话不予置评,唇角挂出一记浓浓的自嘲。
黄桑倒是未再多言。
不瞬他耳中便捕捉到她渐行渐远的脚步。
直至消失。
飘散草药香的院子里剩余冬夜的寂静,时不时吹来一阵凛冽的寒风。
傅令元依旧闭阖双眸,脚下则再一蹬,摇椅重新晃晃悠悠起来,发出陈旧的木头之间“吱呀吱呀”的咬合声。
他的思绪则飘散回那日游艇酒店的房间里。
…………
他的插科打诨和揶揄调戏均对她无效,他的坚持挽留只换来她极其残忍地说:“傅令元,我绝对不可能和你复合的。”
他凝定她,心脏骤然像被重重锤一记。
她的口吻十分地坚定:“我已经和你讲得非常清楚了,就算你确实爱我,就算你的身体确实没有背叛我,也无法完全一笔勾销我们之间的问题和仇怨,无法忽视亘在我们之间的各种障碍和沟壑。”
“你不可能放下你的抱负和野心,我现在也不可能半途而废放下陈家不管。既如此,我们便是永远不可能。”
她无比地理智清醒,清锐的眸光灼然逼视他:“我目前只能留在这里,我有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他薄唇紧紧抿着,缄默不语,只执拗地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像个任性的无理取闹的孩子。
明知她说的全是事实,他就是不愿意去听,就是不愿意承认。至少当下不行。
她静静与他对视,半晌,她倏地勾住他的脖子,嘴唇啃上他的嘴唇。
…………
回到宴厅,主要进行的订婚流程事宜有两件。
第一件,是给双方家中的亲人敬茶。
阮舒这边的代表,是庄荒年。
梁道森那边就坐的,便是那位驼背老人。
幸亏她是庄家家主,除了庄家祠堂里的祖宗,其他任何仪式都不需要她再行跪拜礼。否则要她在庄荒年面前吃亏,她真的心塞。
庄荒年今天展现的活脱脱就是个岳父的形象,接过梁道森递的茶盏,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阮舒亦礼貌地双手送上茶盏去给驼背老人。
驼背老人并没有因为被奉为上座便对她失了礼节,不仅从椅子里半起身,且稍稍躬了腰背。
宴会厅里的光线比祠堂里的要亮得多。阮舒特意趁此机会对他多加打量,毕竟驼背老人若非此般重要场合,很难见到他人。
打量之后的结果,阮舒只能默默赞叹,闻野上次的易装非常到位。
敬茶结束之后的第二件事,就是戴订婚戒指。
托盘内装有系了红线的一枚金戒指,由梁道森帮她套到右手的中指上,据说寓意着永结同心。
同一时刻,外面的鞭炮、礼炮、烟火声大作,热闹非凡。
台下的无数张宴桌坐满了人,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悉数挂着笑容,真伪难辨。
阮舒垂眸,盯住右手的中指,随后视线稍加一偏,看向空荡荡的无名指。
曾经的那枚戒指,已经在很久之前被她丢掉了……
她握住无名指,轻轻摸了摸。
…………
褚翘单只手杵着下巴,单只手攥着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她刚拍下来的梁道森给阮舒戴戒指的照片。
已经编辑好了。
不过……
踌躇片刻,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取消,没有把照片发送出去。
…………
中医药馆。
傅令元的思绪依旧飘散在那日游艇酒店的房间里。
她主动抱住他,啃他。
他回应她。
纠缠了有一会儿,她放开他,黑若点漆的瞳仁近在咫尺地凝注他,红唇轻启:“傅令元,我的厌性症,这辈子怕是都无法痊愈了……”
思绪倏地被打断,因为有人将毛毯丢到他的身上。
傅令元睁开眼。
黄桑已然一声不吭地折返,背影消失在走廊下。
斜斜一勾唇,傅令元反倒不逗留了,从摇椅里起身,整整齐齐地折叠起毛毯,平平地放在摇椅里,然后把摇椅搬回它先前被收起来的位置。
走出中医药馆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动。
掏出来,发现显示的是久违的陆少骢的号码,微微一讶——余岚为了让陆少骢专心最后一阶段的疗程,可是禁了他的对外通讯的。现在这是……
揣着疑虑,傅令元接起,尚未出声,那头率先传出陆少骢充满喜悦的嗓音:“阿元哥,我回来了!”
…………
江城。
整个订婚的仪式告一段落,剩下的时间便是留给大家热热闹闹地享用美味佳肴。
阮舒今晚作为准新娘的任务同样算作结束。
想想她虽然有过一次婚史,但之前和傅令元只是非常简单地去民政局登记注册领证罢了,还有就是后来被带回傅家一起吃了顿饭。
今晚这么折腾一通下来,流程不多,却也有点累人。由此证明以前简单处理是对的。
不过,当初和傅令元结婚若真的摆了酒宴,根据两人当时的情况,也必然不会如在庄家人多热闹……
敛回神思,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想的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姐,你别饿到。”坐在身侧的庄爻夹了一点开胃菜到她的碗里。
“谢谢。”阮舒拿起筷子稍微吃了两口。
那边庄荒年正携着梁道森在和前来恭贺的族亲们觥筹交错。
在阮舒眼里,俨然就是岳父带着新女婿。倒愈发能够猜测,闻野今晚不亲自顶替梁道森,恐怕也是为了避免应对此番场景。
视线再一转,她试图寻找驼背老人的踪影,貌似下了台之后,人就不在了。不过先前祠堂里的另外八位老人,也并没有全部在。因为年纪多比较大了,行动不是特别方便。
不一会儿功夫,荣一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大小姐,打听过了,驼背老人先回家休息去了。”
意料之中,阮舒凝眉。
驼背老人的情况在庄家不算难打听,挺简单的,和其他八位老人差不多,地位高,族亲内有任何裁决不了的事情,均可交由祠堂。
这位驼背老人是其中最具威望的,膝下有个孙女,常年深居简出。
不晓得以他在庄家的身份,为什么会和闻野有所关联……
无奈的是,也是因为他和闻野的所有关联,陈家的下属从来只在边缘观望,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担心被闻野发现。
“小阮子~”褚翘的叫唤忽而入耳。
阮舒闻言凝睛。
褚翘端着酒杯就靠过来,撇着嘴:“把我邀请来了,不能一杯酒都不和我喝吧?晾我孑然一身和隋家几位牛鬼蛇神在一起大半天了~你也够狠心~”
阮舒从座位里起身,擎起自己的酒杯和她的轻轻碰了碰:“褚警官难道不是专治牛鬼蛇神?”
正说着,牛鬼蛇神恰恰朝她的方向行来。
荣一充满戒备地拦住了他们。
隋欣停定,站在那儿向阮舒友善致意:“庄小姐,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纯粹地想表达恭喜。”
其实不管怎样,本不应该将场面弄得太过难看。
不过阮舒就是不愿意给他们隋家脸,淡淡道:“今天大侄子没能在场非常可惜。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表达恭喜,就这样也是可以的。”
说着,她稍稍抬高酒杯,隔着距离遥遥轻点三下,算作和隋欣、隋润菡、唐显扬均隔空碰杯。
大庭广众之下,大家全部都看着……
隋润菡表情有异。
唐显扬面露尴尬。
隋欣显然也意外她会做到这地步,不过也没说什么,亦隔空回点一下杯子,三人便回去了。
褚翘轻笑着,手肘轻轻撞阮舒的胳膊一下:“喂,小阮子,你这个家主会不会当得太小气了?在上位者,不管背地里再讨厌人,表面上也都得宽容大气宰相肚里能撑船?”
阮舒呡一口酒,泛一抹哂意:“褚警官,你误会了,庄家新任的家主,一直就是小肚鸡肠眼界狭隘盛气凌人的小女人。”
褚翘忍俊不禁。
梁道森在这时走了过来,在阮舒耳边低声:“姑奶奶,庄二叔让你过去一趟,其他人无所谓,几位老人的那一桌,姑奶奶亲自出面比较尊重。”
“嗯嗯。”阮舒略略颔首,给自己的杯子重新装好酒,与褚翘打了个招呼,“失陪,褚警官。”
“没关系啊,你去忙。”褚翘眯眼笑着,自行将酒杯凑到庄爻的酒杯碰了碰,“林家小弟不是还在?”
阮舒瞥了眼庄爻,料定他自己能应付,便挽上梁道森的臂弯,偕同走向庄荒年现在所在的宴会桌。
褚翘盯着两人亲昵,竟有点替傅令元感到吃味儿。她忽然在想,傅令元如今的身份,该不会变成阮舒的好几个男人中的一个吧?
得儿,一不小心又为这对离异夫妇之间的古怪关系瞎操心了。
眸子一转,她看回庄爻,眼神像捞着个宝贝:“林家小弟,来,代替你姐,陪我喝几杯~”
…………
隋润菡坐回去后便冷笑:“那个贱蹄子,给脸不要脸,当着大家的面拆我们隋家的台,一点当家家主的风度都没有!她还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特别了不起?”
唐显扬看一眼隋润菡,不是特别高兴地轻皱了一下眉头。
隋欣倒是也不怎么高兴地提醒隋润菡:“小姑,你平时在我们面前要怎么说她都没有关系,但不管怎样她庄家家主的身份确确实实摆在那里,在有外人的场合,小姑你最好还是注意一些。”
“譬如你方才在警察的面前也对庄小姐称呼不当,是在给我们隋家惹麻烦知道吗?讲难听点,我们隋家就是依附庄家生存的。”
隋润菡闻言没有再吭声,俨然被最后一句话戳到了。安静了不过片刻,又不甘心地念叨:“你大姑姑和你叔叔的仇,总不能就这么不报了。”
“小姑,我们隋家也有不对的地方。”
隋欣的话一出,隋润菡立刻有情绪了,不过未及发作,隋欣便在桌下握住隋润菡的手,安抚:“但她做得太过分的地方,我也没有忘记。”
唐显扬模模糊糊地听到只言片语,心里是有想法的,欲言又止地看着隋欣,目光变得担忧。
“吃饭吧。”隋欣给唐显扬夹菜,“早点吃完,早点回去,儿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喂奶。老让保姆看着,不利于孩子和我们培养感情。”
唐显扬咽了话,拿起筷子。
隋欣又一拍脑门,刚反应过来似的,把刚夹的菜又夹走:“忘记了,你不怎么吃辣。”
“没关系,”唐显扬抓住她的手,把东西要回来,“你给我的夹的,我肯定要吃的。我只是不怎么吃,又不是完全不吃。”
隋欣微微有些醋意:“如果我没记错,你以前跟我解释说,因为你的初恋一点辣都不沾,所以养成的不吃辣的习惯。”
这都得追溯到那会儿刚和隋欣谈恋爱时,有次吃饭点菜无意间的一提而已,没想到她还记得,唐显扬微微一怔,然后笑笑,“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现在的习惯全部都是随你的。”
说着,他将她夹的辣菜全部吃掉。
隋欣似乎挺受用的,瞋他一眼,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向绰绰人影中的阮舒。
…………
族中的老人,还没走的剩四五位,阮舒只是给他们敬酒,其实根本聊不上太多的话,只是问及庄宅内挖出尸骸一事。
他们先前向庄荒年了解过的大概的。
阮舒也就稍微再说明,刻意强调了一下可能和隋润芝有关系。
不知刚刚酒喝太急了,还是宴厅里的空气太沉闷,她渐渐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恰好酒也敬完了,阮舒以上洗手间为由,暂且离开宴厅。
当然,不是去共用洗手间,而回了她自己的化妆间。
荣一照旧止步于门外。
阮舒进去后,原本打算直奔里头的洗手间,一道身影却是从角落的一排衣服架那里走了出来。
正是消失了一个星期的闻野。
他今天的胆子特别大,没有易装,用的是本来的面目。
走出来的时候,两只眼珠子在她一身的礼服上打量,顷刻,讥诮评价:“又俗又丑。”
阮舒淡定回应:“确实。我应该穿金色,或许才比较符合你的口味。”
讽刺的自然是他家里那满屋子的金灿灿的主色调。
闻野面无表情地走到她的跟前:“怎样?和梁道森相处得还愉快么?提供给你勾搭新男人的机会,你把握住没有?”
阮舒平静道:“比和冒牌货相处起来,确实要愉快。”
闻野眸子冷冷地一眯。
阮舒又道:“现在这样挺好的,两全其美。我不用在你面前碍眼,你也不用勉强住进你所厌恶的庄家。”
说罢,她打算掠过他继续自己的路。
闻野蓦然扣住她的右手手腕,将她拽回他的面前,旋即捉起她的手,盯着她中指上的金戒指,再抬眸看她:“这种破玩意儿,还戴着舍不得摘?”
订婚仪式的需要而已,主要取个寓意,金戒指本身和庄家的万贯家财相比,肯定是无足轻重的。
不过碍他什么事儿了?
“婚宴结束了摘。”阮舒轻蹙眉,挣了挣自己的手。
并没有挣开。
而闻野却是强行帮她把戒指捋了下来。
他用的是蛮力,一瞬间的事情,阮舒连阻止都来不及,手指头被他扯得极疼,尤其戒指上还有红线,与她手指之间产生的摩擦更甚。
指节一片红。
她唯一庆幸的是,因为以前有过戒指卡在手指上摘不下来的经历,所以这回她特意交待把今天仪式上要用的戒指弄稍大点的尺寸。否则她真不敢保证,她现在手指是不是会被面前的这个变态连同戒指一并折断下来。
不等她多加反应,闻野将另外一样东西放到她的掌心:“你落下的,还给你。”
阮舒凝睛一瞧,发现又是那枚虬角扳指。
她先是略略怔忡,琢磨着扳指什么时候跑回他手里?
转瞬她便记起,是那回去找他问阮双燕的尸骸,她特意一并带去的,可没派上用场,她就被他用枪托敲晕了脑袋。
看来就是那时“落下”的。
阮舒眼波微微漾出一抹涟漪:“你现身,就是为了给我扳指?”
她可没忘记,会馆吃饭当天,他强行塞给她,要她当作“订婚戒指”,眼下可不正是订婚宴的场合?
他这……算特意?特意来给扳指……?
如果特意的话,算几个意思?
阮舒不禁眼神古怪,瞟向他方才走出来的位置,那里的衣架上挂有她的外套和包包,而她的包包的拉链是打开的。
原本就是打开的……?好像,并不是……
那么,就是闻野刚刚动过?
他动她的包做什么?
眨眨眼,莫名地,她脑中浮现出,荣一曾言之凿凿地断定,闻野喜欢她……
她骤然心惊肉跳地咯噔一下。
闻野却已松开她的手,用轻蔑的冷嗤来回答她。
阮舒也已自行转念,暗嘲自己的可笑:她还真是别被荣一的念念叨叨给灌输乱七八糟的思想!
“不管你来干什么的,最好小心点,今天褚翘在场。”她好意提醒,暂时没空再去计较这么扳指究竟收不收的问题,随手将扳指先放在桌上,然后继续自己奔向洗手间的脚步。
因为她觉得越来越难受了。
除了原本胸闷气短,现在脑袋也有些晕。
是……酒喝多了么?
不对不对……这个感觉,貌似更像是误食辣椒了……?
辣椒?可她什么吃过辣椒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闻野却是又拉住她,臭着脸把扳指从桌上摸过扳指重新塞她手里:“给我放好了!就那么不值得你待见随处乱丢?”
“行了,我知道了,你烦不烦?”阮舒极其不耐。
“烦?”闻野冷笑,反而愈发用力狠狠一拽她。
阮舒脚下一崴,摔倒到地上,没能爬起来,难受地捂住胸口,喘不上气。
闻野见状皱眉,习惯性地用脚轻轻踢一下她的小腿,不屑嘲讽:“干嘛?今天这是心脏病还是哮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