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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曹云山的家,就像是,踏进了一个魔法师的奇幻城堡。
玄关两边做着一格一格的木架,一直延伸到客厅,顺着旋转楼梯一路向上。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从日本平安朝时期猿乐的能面,若女、一角仙人、平方般若,一直到西方鬼神面孔,成千上百,都是他私人的藏品。
其中也有特别出名的人脸。
比如英国革命英雄盖福克斯的面具就有好几个。这张象征着“反乌托邦革命”的脸,2005年时,在电影《v字仇杀队》里出了名,后来被世界级黑客组织us用作自己的标志,以戴福克斯面具的匿名方式,公开抗议基督教科学派教会。
维基解密创始人朱利安也在天主教集会上戴过这张脸。在欧洲,这张面具3欧元一个,批发两欧五,一年能卖十万个,商家早就赚疯了。
不过曹云山倒不是在2005年电影上映以后才开始跟风的。
每个面具下都标注了他得到的时间,收藏架上摆的七个盖福克斯面具中,有两个都是在2003年,差不多是他高中时收藏的。
——这青春期叛逆心来得有点晚。
李文森用手指敲了敲面具的表壳。
泥浆倒膜出来的肌肤,在她手指下,发出坚硬而铿锵的回声。
她凝视了那张面具一会儿,随即无趣地收回手,继续朝前走去。
——烂大街就是烂大街。
无论多么具有情怀的东西,一旦烂大街,也不过是一件商品、一种经济而已。
……
她顺着长长的走廊朝前走,手指搭在包的搭扣上。
那块小小的窃听芯片被她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窃听的继续窃听,被窃听的也继续被窃听,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曹云山的书架和剑桥图书馆是一个款式,书格下面垫着暗红色的天鹅绒,一排一排深棕色的大部头摆在上面,烫金字体、羊皮纸书壳,简直让人以为来到了十九世纪的英国。
阴郁、潮湿、黑暗。
他藏书不多,数量不到她个人藏书的五分之一,但范围简直是她的两倍。书架正中间是《饮宴篇》、《工具论》、《情爱篇》这样的古希腊哲学论著,侧面隐晦地摆了长长一列黑色大部头。
书脊上落着灰,李文森习惯性地伸出手,用衣袖擦去。
那是《死灵之书》。
nekros、nomos、。
希腊文,含意分别是死灵、诫命,和象征。
公元730年的的克苏鲁神话,除了巫术、占星与死亡,据说,还记录着地球的真正历史,某种程度上推翻了达尔文的《进化论》。
人类不是进化的,而是被创造的。
创造者不是上帝,而是“老神”,是另一种人类。
或者说,在《圣经》原本想表达的意思里,上帝一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
英语里隐晦地表达为“s”。
这本书在公元1050年被君士坦丁堡的牧首米哈伊尔列为□□,被天主教会全面查封,此后的抄写本几乎全被焚毁,希腊语译本一本都没剩下来,更别说原版阿尔哈萨德全书。
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剩下的手抄本据说只剩下五本。开罗博物馆的储藏库里有一本,西班牙可能有一本,秘鲁利马的圣马克斯大学有一本,梵蒂冈书库里有一本,具体哪个书库已经不可考证。
但就李文森能确定的,并且刚刚才确定的是——
不管梵蒂冈书库里有一本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ccrn西路公寓五号的麻将桌底下有一本,这个消息一定是真的。
乔伊手里的古籍没有赝品。
她有一次,一时兴起买了一盒水晶打造的麻将,顺便买了一张胡桃木的手工麻将桌,摆在她和乔伊家的阁楼里晾灰。麻将桌的桌角有些不齐,乔伊看她找来找去没找到高度合适的填塞物,就顺手把手里刚看完的书拿给她当桌角垫。
哥特字母印刷的对开本,拉丁文她也看不懂,还以为是伦敦查理十字街上二三十欧元一本的旧书。
直到今天,她看见了曹云山书上的拉丁文对照英文翻译,才蓦然发现……
在半年前某个冬天的午后,她是拿了一本世界级的文物,垫麻将桌的桌脚吗?
……
李文森演了一口口水,压抑住马上打电话叫乔伊把那本德国版的拉丁文《死灵之书》拿出来摆香案上供着赎罪的冲动,拿下眼前曹云山的版本。
一看就是假的。
还是自己做的手工书,大概是没有买到实体本。
书页刻意做的粗糙,用的是美国企鹅出版社最喜欢用的再生环保纸,整本书显得很轻。边角有人为裁剪的痕迹,如果李文森猜得不错,就是曹云山自己用菜刀切的,因为边缘一些地方还沾着葱汁的痕迹。
印刷的字迹也不够清晰。每一段拉丁文下,都有曹云山自己翻译的英文对照。
李文森慢慢把书翻开。
书上到处都是曹云山自己标注的一些巫术上的心得笔记,比如说五芒星的正确画法,必须从左上开始往右下角画;还有祭坛上元素的代表物,魔杖和铃铛代表风,镜子和圣杯代表水。
而暗黄色的扉页上,书页的右下角,曹云山低调地用灰色的蘸水笔抄写着《死灵之书》的作者,阿拉伯诗人阿卜杜-阿尔-亚斯拉德的话——
那永久的存在不会死去。
但在怪异的永恒中,连死亡也会死去。
……
李文森合上书。
曹云山公寓的钥匙她一直都有备份,在认识乔伊之前,她公寓的钥匙曹云山也有一把。
她获曹云山的许可能随意出入他的居所,却从未真正使用这个权利,连直接拜访曹云山的次数极其有限,只在大二时去还过两次书,从未像今天这样,不和主人打招呼,直接走进来。
她认识也从未见过曹云山表现出对这种……黑魔法的兴趣。
书架上除了《死灵之书》,还有《德基安集》、《拉来椰文本》、《深海祭祀书》,《塞拉伊诺断章》,无一例外是黑魔法读本。
其中《德基安集》传说是亚特兰蒂斯人写的,目前还没有人能证明这本书的存在,也不知道曹云山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
李文森环视了整个书架一圈,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整个书架拍了一张照。
她总觉得书架上少了什么。
但具体少了什么,又一时理不清楚。
古董架上摆的面具类型也很耐人寻味。只是,就在她想退后两步,给曹云山的面具架也拍一张时,脊背冷不丁地撞上了一个人。
李文森手一松,手机“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曹云山的身影从灯光的阴暗处显现出来,就在离她十公分不到的地方。她的背撞在他的胸膛上,而他清秀的面容,正顺着黯淡的白炽灯灯光,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
“曹……曹云山?”
李文森脸色苍白地望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
某一个瞬间,他望她的眼神是莫测的。
然而那个瞬间就像幻觉一样,被她一晃神晃过了,就像水纹在湖面上慢慢散开,再也找不到了。
……
这句话真有意思。”
曹云山淡淡地说,语气像极了乔伊:
“这里是我的公寓,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你站在我身后多久了?”
“不久,十分钟吧。”
他歪了歪头:
“大约从你拿出我那本《死灵之书》开始,我就回来了,还顺手关闭了伽俐雷的声音系统。”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这里的这位伽俐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之前它可是把她的颜值吐槽到了该拉去浸猪笼的地步。
……
曹云山伸出手,从她脸颊边掠过,撑在她身后的书架上。
李文森沉在他的影子里,第一次觉得这个八年的老朋友那样高,高得连影子就可以把她完全遮住。
他就像树。
而她是他树下一棵小小的蘑菇。
……
李文森背靠着冰凉的书架,面前是曹云山衬衫领口的衣扣。他现在的姿势,几乎把她圈在了书架和他中间。
然而,就在她皱起眉,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见曹云山的手在她头顶的架子上拨了拨,把那本《德基安集》从灰扑扑的大部头中间抽了出来。
还顺带在她头顶上拍了拍。
灰尘扑簌簌地从书页上落下来,刚好掉在她头发和睫毛上。
李文森: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
“我们之间没有‘得罪’这种说法,我们是相爱相杀不死不休的关系,比‘得罪’高端洋气多了。”
曹云山翻开手里的《德基安集》,从里面倒出一颗糖来,单手剥开:
“吃糖吗?”
李文森:“……”
她盯着那本《德基安集》精美的封面、烫金的字体、和书脊处细致的车缝线,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说:
“你居然把《德基安集》挖空了来放糖?”
这本《德基安集》差不多有一千多页,像一块厚厚的大砖头,曹云山把书的内页挖空了,封面一盖,就是一个超级有创意的糖果盒。
不过……
“谁说这是《德基安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德基安集》。”
曹云山温柔地摸了摸残缺的书页。
语气似怀念,又似追忆:
“这是《斗罗大陆》。”
李文森:“……”
“我在办公室里偷偷看《斗罗大陆》,被我自己带的研究生抓了两次现行,真是迷之尴尬,搞得在下都不好意思没收他们的武侠小说。但我后来转念一想,这样不成,武侠小说一整套买太贵了,还是没收来的方便,于是我灵机一动,自己把《斗罗大陆》打印出来,还机智地在外面缝了一个《德基安集》的皮套,”
曹云山嘴里含着一颗糖,得意得扬起眉:
“从此,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上班看小说。”
“……那你书架上其它黑魔法书呢?”
李文森望向其它几本大部头:
“《拉来椰文本》呢?”
“《拉来椰文本》里是《凡人修仙传》。”
“那《深海祭祀书》呢?”
“《剑仙》。”
曹云山怀念地说:
“你不会没看过《剑仙》吧,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上都传疯了,我老班长的□□号就叫魔族m剑仙。”
“……”
李文森的手放在《塞拉伊诺断章》上,想把它抽下来:
“抱歉我这方面的知识有点浅薄……这本不会是《诛仙》吧。”
“不。”
曹云山望着她的举动:
“身为你八年的朋友,我劝你不要把这本书拿下来。”
李文森的手停在书脊上:“为什么?”
“因为拿下来以后,你就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曹云山高深莫测地说:
“早在大洪水之前,上帝在创世纪的时候就为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定下的法则,你不要这么不自量力地去挑战它。”
创世纪的时候,世界上有男人?
男人不是在伊甸园里吗?
李文森直觉不该问,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什么法则?”
“是男人,就要有几本不打码的小黄书。”
曹云山幽幽地说:
“我敢用微积分发誓,如果上帝能看全彩高清□□杂志,他的书架上也一定会出现波多.野结衣的。”
李文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