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春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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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都有定期恋爱,所以我没有单身二十三年。”

    李文森帮他把寿司的木盒打开,递到他手边:

    “有时我觉得我伺候你,就像在伺候我瘫痪在床的祖父……第二,为什么我交了男朋友就一定要告诉你?你不是说我们不熟么?”

    “……你有瘫痪在床的祖父?”

    “……我只是打一个比方。”

    “那么这个比方不是很恰当。”

    乔伊停顿了一下:

    “不是我说我们不熟,是你一直表现得我们不怎么熟,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像尊敬瘫痪在床的祖父一样地尊敬你,你居然说我们不怎么熟?”

    “……我们能不能不要再谈你瘫痪的祖父了,文森特。”

    乔伊捧着书:

    “你之前的恋爱经历我们等一下再说……这么说,今天打电话来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你的男朋友?”

    “怎么可能,我现在手上有四个课题,至少要等到三十五岁才能挤出时间谈恋爱。”

    李文森摆了摆手:

    “你问了他是谁吗?”

    “又不是我的交往对象,我为什么要问他是谁?”

    乔伊又翻了一页书:

    “那个自称是你男朋友的男人对你的穿衣风格和饮食习惯相当了解,他知道你只吃菜叶不吃菜杆,也知道你只喜欢吃炸脆的鱼骨头不喜欢吃鱼,他甚至知道你喜欢把蔓越莓饼干加到番茄酱里……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不奇怪,几乎全研究所都知道,去年我刚来研究所的时候,为了餐厅里没有炸鱼骨头的事和沈城在他的办公室里打了一架。”

    沈城是整个研究所的所长,风度翩翩,能力卓越,相当年轻有为,同时也……相当冷酷无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李文森对上他,就像水和火相撞,不是要升华,就是要湮灭。

    李文森说:

    “我还以为只有你不知道……他还说了什么?”

    “他言辞中隐晦地透露了他上个星期和你第一次约会时的美好感受,而等待那一次约会他也等待了一个星期,所以在他的意识里,你们的关系应该是两星期前建立的……”

    “等等。”

    李文森忽然抬起头,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

    “他在电话里和你说,他上周和我约会?”

    “他没有明说,毕竟这是违反科研所规定的,但我听得懂他隐晦的表达,人心里在想什么,会通过口误表达出来。”

    乔伊低头俯视着她:

    “那么,文森特,你告诉我,你上星期出去约会了吗?”

    “约了。”

    李文森低头把她从沙发底下捡出来的书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摞,没去注意乔伊脸上的表情:

    “上星期沈城约我在研究所附近一间极其高档的咖啡厅见面,然后我们两个因为耶稣到底有没有孩子的问题,在那里大打出手,我把咖啡泼在了他脸上,他把蛋糕扔到了我头上……”

    乔伊:“……”

    他就不应该对她抱有任何期待。

    李文森的世界里没有爱情,她全身心都放在虚无缥缈的地方……比如耶稣有没有孩子。

    她把最后一本书按首字母顺序放在书架上,站起来拍拍手:

    “他就在电话里说了这些?”

    “不止,他还向我念了一首很长的情诗,托我转告给你,大概是这样——”

    乔伊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艰难地开口了:

    “你是我的缪斯,是我的女神,是我的坦妮特,是我灵感的源泉。你曼妙的身材,如同极地的火焰,你明亮的眼神,使我想起湖水、山丘、风,与雪。你只要失踪,我就坐立难安,你如果死亡,我也将就此长眠。而我思念你的心,就像黑夜里闪亮的电灯泡,只要供电,就永不熄灭……”

    李文森:

    “够了你别念了。”

    乔伊立刻停下:

    “我也不想念,我已经删了很多了,但是里面每一句,仍旧在挑战我的审美底线。”

    “这么鬼斧神工的语言表达力,应该不是研究所里的人。”

    李文森抱着手臂蹲在沙发边,若有所思:

    “会不会是declerambault’s症候群?神学院上星期还有一个女学生,坚持说耶稣是她的男朋友,神圣的孩子将会从她处女的身体里诞生,成为下一任基督……现在正在我一个研究生手下接受治疗,不过我觉得她好不了。”

    declerambault’s症候群,俗称情爱妄想症,拥有这一类症状的人,他们想象某个人是他们的恋人,甜言蜜语,甜言蜜语,甜言蜜语……在日复一日的强调和重叠里,逐渐模糊了幻想与现实的边界。

    乔伊没有说话,不过李文森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同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伽俐雷的激活音“滴”一声响起,紧接着是他病怏怏的声音:

    “我只是来提醒一下二位,这间房间里有生物正在死亡,请采取必要措施。”

    生物正在死亡?

    这个房间里的生物不是都好端端坐在这里么?

    那么生物是……

    李文森忽然坐直了,因为位置关系,她只能拉住乔伊的裤腿:

    “列奥纳多呢?为什么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听到猫叫?”

    列奥纳多是他们猫的名字,因为是李文森在意大利弗洛伦萨的一条小巷子捡到的,就以列奥纳多-达-芬奇的名字命名。

    乔伊:

    “它太吵了。”

    “所以你把它怎么了?”

    “我……”

    伽俐雷圆滑地接道:

    “先生只是把它放进了您面前的木头茶几里,并没有做太过伤害它的事,我的夫人。”

    这间公寓里的两个人类,都不怎么看的起伽俐雷这个高仿真的智脑系统,虽然伽俐雷把乔伊奉为神明一般的存在,但乔伊懒得和他说话,和伽俐雷关系最好的反而是列奥纳多。

    李文森盯着乔伊搁在茶几上的腿:

    “腿。”

    “……”

    大约是察觉到自己踩到雷区了,乔伊异常乖巧地把腿从茶几上放了下来。

    木头茶几是研究所标配,老得和十九世纪的旧家具一样,上面满是历届公寓的主人随手用钢笔打的草稿,也有她的。乔伊不用打草稿。他的大脑就是现成的草稿纸。

    茶几中间有一个放杂物的小间,把上面一层转开就能看得到,平时没有人用。而当李文森第一次把茶几转开时,就看见……

    她的猫被绑着爪子,嘴巴上被贴了两层医用胶带,不会伤到毛,却也挣脱不开,就像一头待宰的猪一样,被关在茶几小小的隔间里。

    乔伊立刻站起来:“晚安文森特,明天早上见文森特。”

    李文森:“……”

    她撕开列奥纳多嘴上的胶布,它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喵喵喵!”

    李文森立刻又把胶带贴上了。

    乔伊:“……”

    伽俐雷:“……”

    乔伊:“你自己也在欺负它,为什么不许我欺负?它每天都在撕我的书,我的床上永远都有它故意留下的毛……它在针对我,你却一直在维护它而忽视我,这太不公平了。”

    “我向来不公平。”

    李文森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要去睡觉?你再不去睡觉我就要开始算账了。”

    乔伊:“……”

    客厅重归平静,李文森对着虚空说:

    “伽俐雷,他去睡觉了。”

    “是的,李。”

    “那把所有灯都给我关了。”

    李文森面无表情:

    “再把你自己给关了。”

    伽俐雷:“……好的,李。”

    明知道先生不会这么早睡觉,却要求它关掉所有的供电系统……夫人的报复心真是可怕。

    客厅再度陷入一片黑暗,就像她刚回来时那样。

    她在黑暗中把列奥纳多抱了出来,解开了捆爪子的胶布,又亲了亲它的额头,这才把它嘴上的胶布揭开。

    这回,列奥纳多不声不响,它伏在李文森怀里,一点挣扎都没有,漆黑的皮毛像黑色的缎子,红色的眼睛像黑夜里的两点炭火。

    李文森抱着它,仍旧坐在地上,坐在一片弥漫的夜色里,神情里带着一点漠然,与之前和乔伊说话时截然不同。

    她左手小拇指上戴着一枚简陋的戒指——整枚戒指的造型,就像有人顺手用一根黑色的铁丝,穿起了一枚灰绿色的玻璃。

    廉价、粗糙、丑陋。

    与她平时偏精细的穿戴风格丝毫不搭。

    而此刻,她习惯性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最近几天,乃至一月之前,乃至一年之前的一些细小的片段,像放电影一样,掠过她的脑海。

    突然而来的跟踪者……

    突然而来的男朋友……

    以及几个月前,她意外了解到的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巧合?不。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只有因果,没有命运,只有自然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