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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是红色的,覆盆子也是。
天空是红色的,意外也是。
自从她认识乔伊后,生活就像是一列不小心开进了图书馆的火车,无论是早上二十七倍甜度的咖啡、还是晚上莫名其妙签署的卖身契约,无论是他那些一不小心就能引发战争的古墓探险之旅,还是她每天为他抄写的古文献,都完全跑错了方向。
乔伊从不做意料之外的事,他胜券在握。
但他仍是她的意外。
他忽然就在她人生中燃烧起来,漫无边际,像一场火灾。
……
李文森慢慢走在山道上,天上游过的云像夏天,地上掉落的叶子像秋天,她墨绿色的裙子是春天的颜色,脸色如初冬的雪。
一步跨过四季,那双经年红鞋。
西班牙守门人米歇尔推着满落叶的车从山道上走来,李文森侧身让到一边,像他们每一次见面时那样微笑道:
“今天过得好吗?米歇尔。”
“今天还没过去,小姐。”
而米歇尔也像他每一次回答她的那样,回答道:
“上帝才知道它过得好不好。”
李文森从裙摆上摘下一片落叶,笑了:
“那你昨天过得好不好?”
“你这可为难我了,女孩。”
山林里满是烤熟的松针气息,暖得像冬天晒了一个白天的棉被。
米歇尔稳稳地走在山道上,这样回答道:
“昨天已经过去,它不属于我,我怎么会知道它好不好?”
“可我知道。”
李文森笑了一下。
她手指上缠着一小卷鱼线,仰头望着水洗过一般的湛蓝天空,一朵柔软的白云正从山岗上悠悠地飘过。
“我知道我今天过得不大好。”
“为什么?”
“我听见了一些不应该听见的事,找到了一些不应该找到的东西,爱上了一些不应该爱的人。”
“那你应该庆幸,女孩。”
米歇尔抬起头:
“我多么想做一些我不应该做的事,爱一些我不应该爱的人……但是我来不及。”
他清澈得不像一个老年人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李文森身上:
”因为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我就已经太老了。”
……
ccrn的另一端。
“不得不说,先生您近一段时间的所为简直是,夫人的心就如磐石一样坚定,能让她松口真是太不容易了。”
午后蜜糖一般的阳光星星点点地洒在小道上。
伽俐雷把一只干枯的手臂放进微波炉,转身朝乔伊说道:
“不过说起来,伽俐雷对夫人态度的转变感到十分不解。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坚定地拒绝了您,就像一只海鸥拒绝大海一样不可理喻,为什么一夜之间就被您打动了?”
……
一座白色的显微镜摆在客厅中间,餐桌上零零散散地散落着烧杯、滴管、石棉和碎骨。乔伊正俯身从他临时拿来当化学容器的李文森的泡面碗里取出一碟半胶状的大脑,切下极细小的一部分做成切片。
伽俐雷:“先生?”
一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
直到那一点点脑组织的成分被完完全全精确分析,乔伊才从繁杂而精细的实验里分出一点心思放在他可怜的老管家身上:
“你说什么?”
“……”
伽俐雷面无表情地说:
“伽俐雷在问为什么夫人忽然转变了态度。”
“那么你错了,因为她从未转变态度。”
乔伊淡淡地收起手上的切片:
“锅。”
伽俐雷:“……”
这绝对是伽俐雷电脑生命中最讨厌的一件事——从吧台里端出它的女主人平时用来给面条过水的小锅,然后看着它的男主人把一截新鲜的人类手臂扔进锅里,逐渐熬至骨汤浓白。
这是法医人类学家常用的手段。
骨头上如果附着着肌肉和软骨,就会影响对骨头形态的观察和鉴定。
而针对这一点,法医们最喜欢的方法之一,就是像熬大骨汤一样把人骨熬到肌肉与骨骼完全分离的地步,然后用酒精浸泡脱脂。如果想要保存得更为长久,就再在骨头上刷一层清漆。
……
这段手骨据说是马来西亚某个富人最后的遗骸,他在一场极其诡异的事故中丧生,他的飞机经过一片距离ccrn不远处的海域时,忽然就从半空中消失,然后再也找寻不见。
不是坠机,而是消失。
消失得彻彻底底,一丝痕迹都没有……甚至连飞机掉落海中中海面上一定会漂浮的浮油都找不到。那架飞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除了一块散落在小岛上的遗骨。
也即是,破解这次灵异事件最后的证物。
伽俐雷看着这个它生平仅见的聪明人类毫无障碍地把自己同类的骨骼放进他平时烹饪用的锅里,感觉自己的电阻似乎咽了一下电流:
“您为什么这么说?”
“李文森是一个博弈家。”
乔伊平静地看着温水逐渐上升起细小的气泡:
“她喜欢冒险,但极有分寸,一旦她确定现下的场面她无法掌控,就会转而与更强大的人结盟。”
而他是她最好的选择。
那个夜晚是一切的转折点。在那之前,她不确定他手里握着多少张牌,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把牌扔出来,更不确定……他为什么会把牌扔出来。
直到曹云山的秘密逐渐浮出水面。
她终于开始意识到,光凭她一个人无法同时掌控这么多未知。
更不用提这些未知里,还包括一个他。
……
“幼童如果害怕黑暗中的鬼影,就会打开灯,而李文森如果惧怕什么,就会习惯性地把他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她童年不断被掠夺的经历留下的痕迹,在此刻彰显。
乔伊把桌上明显是新鲜人体的骨骼用保鲜袋装好:
“这就是我把‘秘密’放在’爱情‘前的原因。”
……
她意识到曹云山问题严重性的那天晚上,海水声从遥远的山川那头来。
而他这样对她说:
“与我分享你的秘密,邀请我进入你的世界,不要离我太远,使我失去控制做一切违背理智的事情,以及……稍微爱我一点点。”
——显而易见的语序安排。
秘密在爱情之前,匕首在鲜花之前。而中间那句宛若告白的“不要离我太远,使我失去控制”,本质上是他的威胁。
李文森是个聪明人。
不幸的是,他也是。
……
伽俐雷沉默了一下:
“所以伽俐雷期盼已久的结合本质上只是你们的结盟,夫人她并没有真正爱上您?”
“这话说的真有意思,虽然我不久之前也这么认为。”
乔伊转动着显微镜上的细准焦螺旋:
“她一直爱我,只是她爱的方式有点难以琢磨——”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到远远从花园门外传来的对话声,其中一个略显苍老的语调和无法遮掩的大舌音明显是西班牙籍守门人米歇尔,而另外一个……
“谢谢你的游戏,米歇尔,我今天玩得很愉快。”
指纹验证的声音响起,李文森的声音隔着一堵墙和一个花园,几乎微不可闻:
“那我回家了,再见。”
乔伊:“……”
伽俐雷:“……”
一人一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夫、夫人提前回来了。”
伽俐雷看着满桌明显不是古尸的尸体碎片,结结巴巴地说:
“先、先生,如果这个时候让夫人知道您与fbi和国际刑警一直秘密保持着联系……”
乔伊瞥了一眼自己衬衣上沾着的斑斑血迹,罕见地处于一种束手无策的境地:
“那我就会成为家族两个世纪以来最大的耻辱。”
“……为什么?”
……
李文森的脚步越来愈近。
“因为家族训诫。”
三秒钟后,乔伊忽然伸出手,地把桌上的试管一股脑儿地扫进角落:
“离婚是可耻的,胜于偷窃。”
伽利雷:“……”
……
而花园的另一头。
李文森笑眯眯地和米歇尔挥手告别,穿过开满香水月季的小径,在玄关处换下她红色的羊皮小鞋子,用脚趾勾起一双低跟垂花木屐换上,再经过长廊,走到客厅关门口。
用时一分零三秒。
客厅一片昏暗。
窗帘不知道为什么都拉上了,吧台上一口小锅在咕噜咕噜地炖着肉,几本书散落在地摊上,摊开着,而餐桌上小小的地球仪在借着微弱的太阳能慢慢地旋转,一摞笔记本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边。
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李文森把黑色小包挂在一边的榉木衣帽架上:“伽利雷?”
没有人回应。
她走到卧室边,拉开门:
“乔伊?”
仍旧没有人回应。
这个房间里的男人们都去了哪?
哦,乔伊是带着他们家的电脑一起去度假了吗?
李文森走回客厅,把乔伊随手扔在地毯上的珍贵书籍小心地收起来。
她在餐桌边坐下,从一边整洁如同收纳桶的垃圾桶里拿出一台kpro——自从她几个月前因为全身冻伤却不肯去医院差点和乔伊绝交后,乔伊的电脑就莫名其妙换了地方,垃圾桶成了这台电脑的专属位置,伽利雷甚至贴心地在垃圾桶里放了一圈柔软的白色小枕头,以免主人们扔电脑时太随意,砸坏了边角。
她拿出u盘,再一次调出卡隆b座的监控视频。
阴郁的吧台,暗淡的长廊。
一扇一扇门藏着情欲和秘密,如同船舱。
或许录像带大多都带着几分恐怖电影的色彩,从画面出现的第一秒开始,压抑的气氛就如影随形,连楼道转角边种植的蔷薇都带着僮僮的鬼影。
英格拉姆说,他看见了鬼。
李文森按下快进键,盘腿坐在餐桌椅子边,墨绿色裙子下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
而她纤细的手指上,仍如把玩一般,缠着那一小卷鱼线。
画面里,英格拉姆端着鲜花酒杯走上阶梯,转弯,微笑,拿出门卡
——咔哒。
她身后不远处的房门像与录像带约好了似的,门锁转动的声音与无声的画面同一时刻寂静落地。
李文森倏然回头。
乔伊从玄关向里走来,顺手把钥匙放在玄关边的木架上。
他穿着白色衬衫,袖口边别着一枚祖母绿袖扣,就像他这辈子经历的每一天那样,整洁精细得足以直接去参加婚礼。
“你今天回来早了,文森特。”
他顺手拿起她手边的咖啡一饮而尽,平静地说: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看鬼片时被你吓的。
李文森揉了揉已经有些些微泛红的眼角,“啪”一声合上屏幕:
“没什么。”
“这可不像没什么。”
李文森没回答。
她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他倒了一杯水,等待微红的眼睛慢慢平复:
“你今天居然出门了,有活动?”
“没有,我是去……”
乔伊飞快地瞥了一眼伽俐雷。
一直装作自己不存在的伽俐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排力臂手忙脚乱地抓了一样圆滚滚的东西扔到乔伊手里。
李文森端着杯子转回来。
乔伊还没来得及看手里拿着什么,立刻把手背在身后,迅速朝李文森微笑了一下。
李文森:“……乔伊?”
“我其实是去……”
乔伊勇敢地迎着她的目光,把身后那样令他觉得手感十分不妙的圆形植物拿了出来。
事实验证,果然很不妙。
于是李文森就见证这样神奇的一幕。
绝对的英国古典贵族乔伊,穿着法国手工订做的衬衫,淡定地挥了挥手里一颗胖嘟嘟的洋葱,平静地说:
“我其实是去……买洋葱。”
……
李文森望着他眨了眨眼,半晌才从这把葱带来的十大地震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买洋葱?”
“嗯,买洋葱。”
乔伊盯着她,飞快地说:
“在ccrn的便利超市……只是一时的突发奇想,毕竟洋葱是一种神奇的植物,我有理由认为它几乎同时起源于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古印度和古中国这五个古文明丰盛的国度,这在植物界里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它甚至是古埃及的圣物,古埃及人相信它内里一圈一圈的同心圆是永恒的象征,是非常体面的丧葬礼品,可以直接作为货币使用,连《可兰经》里也多次提及洋葱……”
“……闭嘴,“
虽然乔伊关于洋葱的叙述是真实的,但李文森还是没忍住直接出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她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
“youhavechanged.”
乔伊:“……”
他紧张地看着她的手指危险地拂过桌下碟子夹层里露出的一小截没藏好的试管,在她转过身时的刹那,立刻把那段小小的玻璃推进夹层里,试管口与木头摩擦,发出无法避免的一声轻轻的“咔”。
李文森蓦地回过头。
乔伊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那一小段没藏好的玻璃前,同时手极其自然地往前伸,毫无破绽地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电脑。
“你忘了关机。”
他抬起头:
“怎么了?”
李文森没有说话。
她浓黑得近乎墨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乔伊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握紧手指,脸上却如往常一般淡淡地说: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李文森仍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漫长的三秒钟后,她随手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一边的红酒架上,上前一步,纤细的手臂伸出来,环住他的脖颈,身体也随之贴近。
乔伊:“……”
伽俐雷:“……”
糟糕,系统检测到先生这下真的没有呼吸了。
但是没等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冒着暴露的危险立刻对它的男主人进行生命援救,乔伊已经开口:
“文森特,你……”
“我才注意到,你后面的领子有一点点没有弄好。”
她踮起脚,冰凉的手指落在他的身后的领子上。
乔伊站在她少见的亲近里。
即便是六月,她身上也带着春天山茶花的清香,她黑色的长发落在他的手背,她纤细的身体像一块蜜糖。
李文森慢慢把那条微不可见的折角理顺,勾了勾唇角:
“这是我认识你七年来,第一次看见你的领口没有折好……研究洋葱研究得太开心,嗯?”
“……还好。”
乔伊望着她蜻蜓点水一样在他怀抱里点了点又离开,轻声说:
“谢谢。”
她弯了弯细长的眼眸,接过他手里历史悠久,但仍旧和他的风格不相符合的洋葱:
“不客气。”
……
乔伊等她完全从藏着各式各样烧杯、滴管、碎骨和危险化学药品的餐桌边离开,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手指也松开了桌沿。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松完,就听到李文森笑眯眯地说:
“好香。”
他的女孩拿着一颗洋葱,欢快地走到吧台那座炖着手臂的锅边,顺手拿起一边一只细长柄的汤勺,从煮锅里舀起一勺已经有些浓稠的汤汁来,凑到嘴边,抬头朝他微微一笑:
“你在炖骨头汤?”
乔伊:“……”
伽俐雷:“……”
她身后,伽俐雷的力臂同一时刻全部伸出,想要阻止她此刻危险的行为。
——然而伸得太快,总有意外。
一根一根铁手臂像扭麻花一样缠在了一起,伽俐雷反应极其迅速,又闪电般地从天花板上吊下一根力臂,想要把李文森手里的汤打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李文森就要含入那口汤。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乔伊一个箭步走上去,手指顺着她的手腕极其流畅地滑入她的手掌,取走了她她掌心里的汤勺。
然后……迅速把汤倒进洗碗池里。
一切动作居然仍能如行云流水一般,极具美感,真是个奇迹。
“不要这么心急,小姐。”
乔伊搂住她的腰,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抹去她唇上沾着的一点人骨汤渍:
“汤还没熟。”
“哪里没熟?”
李文森垂头瞥了一眼汤锅。
虽然还没到奶白色的地步,但汤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足以遮蔽视线,让人看不出汤里放的究竟是猪骨还是人骨。
“乔伊,肉类熟得是很快的,这锅汤已经熟了,剩下的只是熬味而已。”
“那就让它再熬一会儿。”
乔伊忍住把她直接打包带离这个危险厨房的念头。
他垂下眼眸,以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低声说:
“你不是还要和我讨论曹云山的事,我们去房间?”
“好啊。”
李文森毫无抗拒地站在他怀里:
“但是在此之前……”
“……”
乔伊搂着她纤细的腰,眼睁睁的看着她伸手把那把洗净的洋葱切开、捣碎,放进那锅煮着马来西亚人最后骸骨的汤锅。
而这还不是结束。
她侧头朝他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孜然粉:
“你不是很喜欢看我烹饪?我猜你没有放调味料。”
乔伊:“……”
伽俐雷:“……”
前者无法转头,而后者已经背过身,不愿再看这同类相煎的一幕。
……
乔伊等李文森在他飞机失踪之谜唯一的线索里加完孜然粉、胡椒粉和葱姜蒜后,终于忍不住,诱哄一般地轻声说:
“今天你不必做这些事,让伽俐雷来?”
“可我难得有情调做这些事。”
李文森兴致勃勃地伸手拿了一罐盛在玻璃器皿里的韩国大酱:
“你想要什么口味的?要做成韩国大骨头汤,还是日本砂锅?”
……不,我什么味道都不想要。
“让伽俐雷来。”
乔伊取过她手上的酱料罐,把它放在碗橱的最高处,坚决地说:
“我陪你去研究大脑的秘密,陪你研究所有你想研究的东西……只要你放着这锅汤让伽俐雷来。”
“……”
李文森无言地看着他幼稚的动作……把酱料放在最顶端她就拿不到了吗?这和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就当自己不存在有什么两样?
不过她总算松了口。
“好吧。”
她从乔伊怀里钻出来,平静地说: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用下洗手间。”
……
一分钟后。
李文森站在洗手间里,慢慢地锁上门。
下一秒,她终于忍不住单手扶在盥洗台上,无声地笑弯了腰。
……
盥洗台碎金般的灯光洒在台面上,小小的灯是一盏莲花,而黄铜制的水龙头手柄被雕刻成一片树叶的模样,从秋天凋落下来。
许久许久。
李文森慢慢停止笑声,嘴角还弯着。
她双手撑在青灰色的石面上,抬起头。
镜子里映出她的脸。
苍白、病态,连满面笑容也无法让她的双颊哪怕红润一点点。
……
李文森把脸埋在手里,半晌,又慢慢地笑起来。
她边笑打开水龙头。
哗哗的水流声响起,绕着盥洗池底手绘的青花,打着转儿流进下水道,遮蔽了遮蔽了洗手间里一切声音。
这样嘈杂。这样寂静。
李文森举起手,灯光下她纤细的手指如同透明。
她长久地凝视着她缠在食指上的那圈鱼线,又一圈一圈地把它们解下,毫不留念地扔进了抽水马桶。
随后,她打开抽水马桶后的蓄水箱,在水里捞了捞,就捞出一根几乎看不见的薄纱丝带来。
丝带尾端系着一小盒用保鲜膜包好的安眠药,连同一块条形的沉重镇纸一起,沉在水箱的最底部。
李文森跪在地上,从水晶小盒子里倒出一小把,然后就这么就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一仰头——
数也不数地,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