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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位于大顺帝国北部边疆的最北部,从东到西绵延几千里,它不仅是大顺帝国和北方胡人众国的国界线,也是广袤天穹下中域大6和北域大6的分界线。
山如其名,长白山上终年覆盖着不化的积雪,纵是炎炎夏季最热那几天的中午也不能让山上的积雪融化分毫。
只有在山势柔缓的地方才有耐寒的植物生长出来,给这茫茫几万里的白地点缀上代表生命的绿色,才得以让这里苦难的人类生灵得以生活。
纳兰峰山脚处的宁库镇内就生活着几百个这样的苦难人类生灵。
大顺武德四十二年三月十八日,对于在宁库镇内生活了十六年的人来说,这是个和以前几千个日日夜夜一样平凡的日子,太阳将依然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晚上依然会有月亮升起来,如果天晴,还将有幸看到天穹上那些寥寥无几,却异常明亮的星辰。
当然,天气会依然寒冷,他们御寒的衣物依然短缺,能吃的东西依然不够。
但易文静却不这么想。
天还没亮他就起了床,用那支小心翼翼保留了十几年的骨质马尾牙刷刷了牙,然后换上过年时候才肯穿的棉袍,接着走出自己的庭院,一路小跑的来到镇上那为了防止野狼攻击而建造的土质城墙上。
初春的清晨异常寒冷,虽然比不上冷酷的冬日,却也不是江南那般乍冷还寒,刀子一般的风从城外吹来,吹进易文静那干净光鲜、做工精细但保暖明显不如兽皮的棉袍内,他便犹如了羊角风一般痉挛起来。
但,纵然如此,易文静也没有从迎风的城墙上走下来,而是退而求其次,进入到同样简陋不遮风的木质角楼里,伸着脖子望着远方。
直到太阳完全跳出了东域的海面,将万丈光芒毫无保留的倾泻在这广袤的大地,顺便也点亮了宁库镇西的一片山峦,易文静才看见两匹黑色的马奔出他一直观望的山坳,向着他所在方向飞驰而来。
易文静大喜,跌跌撞撞下了角楼,来到简陋的城门所在,伸出几乎已经冻僵的手,哆哆嗦嗦的抬起了城门上坚硬沉重的横木。
两匹黑马上的乘客早已经下了马,见到那不到三米高的城门打开,立刻牵着马向里面走去。
易文静满脸堆笑站在城门口,见领头的黑大汉向着自己走过来,急忙上前想要去接大汉手中的缰绳。
那大汉却是冲他摇了摇头,一甩手便把自己手中的缰绳丢给了身后那同样黑黝黝的汉子,接着,他嘿嘿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细碎洁白的牙齿。
“易大哥在北疆十六年,还没有吹够这长白山的风?还是说大哥的体质已经不惧这宁古镇的严寒?”虽然是微笑着说出这话,但黑大汉言语中的丝丝责备却是表露无遗,也显示出他对易文静身体的担忧。
“戴兄弟哪里话来?只是担心皇子殿下有谕旨传来,身穿胡服接旨恐有不恭,体表虽冷,但临出门喝了烈酒,体内热血沸腾,却是不妨,不妨的!”易文静嘿嘿笑着,向着黑大汉解释着,同时心中升起一股暖流——还是自家兄弟体恤自己。
这黑大汉姓戴名宗,乃是十六年前学仕院学生科场舞弊,三百人同时被皇帝陛下流放塞北长白山的押解官
只是,当年一路行来,屡遇劫难,犯人和官兵相互扶持,生死以共,结下了深厚友谊,从此,两人便以兄弟相称,再无文人和武人、囚犯和官兵的隔阂。
不过,当年分手,一别十六年后,两人际遇却是天壤之别。
易文静在宁库镇流放囚禁,一禁便是十六年,中间虽有朋友搭救,奈何全都是人微言轻,无济于事。
戴宗回到大顺都城,却是官运亨通,接连得到提升,现今已经是大内三等带刀侍卫,正五品的官阶。
近日,大顺九皇子李青巡视长白山,瞭望北域胡人各部,戴宗正好随行,便借此机会来看望阔别十六年的老哥。
今天,是他约好的第二次来访。
宁古镇并不大,易文静家距离城门也不远,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很快看到了他家庭院的大门。
说是大门,不过是一条土墙中间留了一个缺口,中间地面上埋了一截枯死的树干当作门槛罢了。
将两匹黑马拴在门前的木桩上,戴宗和身后那黝黑汉子随着易文静走进庭院。
刚进庭院,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便冲入三人鼻端,戴宗不由得一皱眉,向着散出血腥气息的地方望去。
一望之下,戴宗连同他身后的汉子同时呆住了,身子微僵,双脚更是犹如钉在地上一般不肯挪动分毫。
在庭院西边土墙底下土井旁边,一个身穿短打兽皮的少年正手持一把乌黑匕解剖着一头半人多长,异常壮实的青黄色狍子,匕在那狍子身体之中十分顺滑的移动,迅疾异常却又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奏。
不多时,狍子完整的皮就被剥落下来,骨肉也随之分离,难得的是,那狍子骨头上一丝肉也没有粘连,内脏分开,一点儿残破也没有。
“庖丁解牛也不过如此吧?”戴宗看那少年解剖完狍子,不由得出声赞叹起来。
少年听到声音,随手把那把乌黑匕在旁边兽皮上擦了两下,插入自己裤腿上绑着的皮鞘内,然后直起身。
于是,戴宗两人便看到了一张和易文静有些相似,却年轻得多,眉宇间尽是稚气的少年白皙干净的脸,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灵动却又不失一丝经历生死历练而形成的沉稳、干练意味。
“莫不是京城来的戴叔叔?”少年目光迅在戴宗以及后面黝黑汉子脸上掠过,最后落在戴宗脸上,开口脆生生的问道。
“正是!”戴宗笑呵呵看着那少年,点了点头。
“噗通!”少年听了这话,顿时双膝跪地,拜在戴宗面前,郑重的磕头下去。
这一磕不是平常晚辈对长辈的三叩之礼,而是更加郑重、更示诚意的九叩之礼。
“这孩子,礼节重了,重了!”看着少年向自己行九叩之礼,戴宗急忙上前,伸手去拉那少年手臂——九叩对他来说确实礼节偏重,要知道,即便是亲叔叔也当不得这样的大礼。
但,一拉之下,戴宗却意外的没有将少年拉起来,反而将他自己拽了一下,身子跟着沉下去一丝——少年的臂力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少年执拗的给戴宗磕了九个头,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戴叔叔,不是礼节重,而是戴叔叔当受此礼。”
“哦?我当受此礼,你说说,我为什么当受此礼?”少年的言语和出乎寻常的臂力都引起了戴宗的兴趣,看着少年那年轻稚嫩的眉眼,看着那一丝本应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和干练,他不由得来了兴趣,戏谑一般的问道。
“叔叔十六年前救我父母,若我父母有意外,尚是婴孩的易俊自然不能幸免,这是一次救命之恩。而后到达宁库镇,叔叔又将非同凡物的玄铁匕送于我父,若无此匕,我出外打猎,至少有两次生命之危,幸得此匕救命,亦相当于戴叔叔救命。三次救命之恩,戴叔叔自然要受我三拜。”自称易俊的少年口若悬河,珠宝落于玉盘般清脆的声音响彻着,听得戴宗又是惊愕,又是欣喜。
十六年前,戴宗和易文静在宁库镇分别,确实因为处于安全考虑将自己随身的玄铁匕赠予了易文静。
玄铁匕顾名思义便是玄铁打造而成,而玄铁则是这五域大6十分稀有的金属,较之一般凡铁更加坚硬、沉重,同样体积的玄铁几乎有平常铁块的三到五倍重量,用它打造出来的兵器更加坚韧、锋利,任何一件玄铁兵刃都能够达到吹毛断的锋利程度,但又因为它的坚韧而不容易出现崩口。
不过,也是因为它过于沉重,打造出来的长刀、长剑一般人都挥舞不动,只能打造诸如匕、手持刺之类的短小兵刃供平常人使用。
这把玄铁匕确实也是戴宗年轻时候的最喜爱之物,回到京都他更是心疼了好一阵子,倒不是因为戴宗吝啬,而是觉得这样一把好匕放在易文静这文人手中便如同一篇好文章放在他这等武人手中一样,无异于珠玉蒙尘。
此时听到小易俊的说辞,这柄匕竟然被易俊用上了,帮助他打猎,还救过他两次命,戴宗顿时分外高兴起来,看着易俊的眉眼便觉得更加顺眼,于是也更加怜惜疼爱起来。
“小俊说得有理,兄弟你留下的这玄铁匕在我身上无用,在小俊身上可是大放光彩,他现在已经是这宁古镇远近闻名的猎手了。”听着易俊的话,作为父亲的易文静也甚是得意,开口对戴宗解释道。
“远近闻名的猎手?”戴宗再次一愣,接着立刻明白了易俊臂力奇大的缘由,那是常年拉弓练就的常臂力啊!
“这狍子便是你猎的?”看着脚下那已经被解成一块块的血红肉食,戴宗的语气更加柔和,眼神也更加温柔,早没有了被这长白山的山风吹拂的犀利意味。
“不是!”易俊却是摇了摇头,但,他不等戴宗两人脸上的疑惑神情显现,接着转身,用手一指庭院四周那土墙上挂着的一张张狼皮说道:“那些才是。”
“那些?”顺着易俊手指方向看过去,眼睛落在那一张张狼皮上,戴宗和他身后那黝黑汉子脸色再次变了。
那些狼皮中可不缺两三米长的。
算上十六年前那次,戴宗算是来过两次长白山了,尤其是这一次随九皇子来巡境,他可是没有少进山打猎,知道长白山这些野狼的厉害之处——便是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单对单的对付一头两三米长的巨狼。
而他戴宗在大内侍卫中的武功可是不算弱的,虽然算不上最强,可也在前十之列,当然,一些有特异功能的不算其中。
玄铁匕虽然异于一般匕,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但那些长白山的巨狼可不是站在那里任由你砍削的,相反,它们异常灵活、迅猛,而且善于隐忍,往往出其不意动攻击,狠戾程度比起一些猛虎来也毫不逊色。
想到这里,戴宗望向少年的目光不由得敬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