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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夏的圆明园风景如画,福海中央的蓬莱洲临海的一座楼阁之中,挺着大肚子的茹蕙靠躺在四爷胸前睡得无比香甜。
靠在廊柱上的四爷环抱着茹蕙休憩,时不时将注视远方的目光收回看着怀里的女人,茹蕙身上毯子的滑落时,他就伸出空着的手,将毯子拉好,不让怀里人有一寸肌肤暴露在沁凉的风中。
过得一阵,被风吹出困意的四爷紧了紧环在茹蕙身上的左手,阖上了眼。
苏培盛小跑进仙山阁时,入目所见,便是一幅鸳鸯交颈依偎入眠的场景。
看着这幅场景,报信的苏培盛脚下一停,低头轻轻退至一侧,静静与寻书一起守在了门外。
仙山阁建于临海一边,是两层楼阁,阁上四面门窗皆可打开,四爷选了这处入驻,为的便是让茹蕙能睡个好觉——怀孕之人体质燥热,这些日子茹蕙在紫禁城几乎没睡过几个好觉,若非有空间在,只怕早瘦脱形了。
只是,放任茹蕙一人身处空间之中,四爷到底不放心,于是带着她再次入驻圆明园。
太上皇嫌弃四儿子身边太繁扰,撇下儿子儿媳妇单带着弘曜乐呵呵去了畅春园。
皇后辞了皇帝好意,说要留在紫禁城中看家,李氏不放心弘时,也没来,倒是弘昀为着身体原因,被皇帝安置进了万字房,那处地儿消暑,于弘昀实是再好不过。
被皇帝嫌吵的弘晧弘晛弘晞三人在深柳读书堂,上课的师傅给他们布置了无数功课,如今正满头大汗埋头苦读。
忙了半年的皇帝偷得浮生半日闲,带着心爱的女人躲进了蓬莱洲,想过两天清闲日子。
一觉睡醒,茹蕙轻轻哼了一声,懒懒动了动身体,就欲坐起身。
不想腰间突然一紧,茹蕙打着哈欠转头,果然,正正撞上四爷深沉若海的眸子。
下意识着冲着男人甜甜一笑,笑完了,茹蕙醒过神来,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谄媚,于是又瞪了男人一眼,“我想起来走走。”
看着甜蜜后立转嗔怒之态的茹蕙,四爷忍着笑,小心抱着她坐起身,“坐稳。”
茹蕙一手撑着罗汉床的扶手,一手按着酸软的后腰,看着男人弯腰穿好布鞋,又将她的软底绣花鞋拎到床边替她穿上。
“唤寻书进来侍候得了。”茹蕙靠在男人胸前被从床上扶了起来,抬头飞了男人一眼:“叫人看到多不好。”
看着女人眼中几乎溢出的幸福,男人轻轻弯了弯了唇角:“素日都是你侍候爷,爷侍候你两回又有何不妥,但有人言,叫他来与朕说。”
听着这霸气的宣言,茹蕙唇角止不住上翘,却抬高下巴傲娇地哼了一声,“人不说你闲得没事,只道我恃宠而娇。”
嘴上说着,手上却喜滋滋扶着男人的胳膊一步步走出仙山阁,沿着长长的廊道走进建在福海水上的湖亭之中。
四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湖亭,靠窗摆放着一张琴桌,茹蕙走进湖亭,坐在敞开的轩窗前,看着净过手脸的男人轻甩衣摆,坐进琴桌后。
稍稍闭目澄心后,男人睁眼、抬手,轻轻拂动琴弦。
一声极低的拔琴声后,《渔歌》萧疏清越、逸扬优美的曲调在福海之上传递、远扬。
夕阳晚霞,缘绿绮以写渔情,抚焦桐而舒雅况……沽美酒,醉卧芦花,视名利若敝屣,放情山水,高歌欸乃。
茹蕙注目福海涛涛碧波,眼神悠远,耳际琴曲曲调恬淡,琴韵悠长,意境深远,谁能想到,这样的琴曲居然会是一国之君所奏。
一曲奏完。
男人吐出一口气,含笑转头看向茹蕙,正欲开言,却听一阵鼓掌相击之声自湖中传来,湖亭中二人齐齐转头,却见一艘行驶平缓的小舟上,十三与八爷拂袖弯腰向着湖亭中起身走到窗前的男人虚扎了个千儿。
“臣弟见过皇上。”
新帝将手伸出窗抬了抬,示意二人免礼。
“四哥真是好雅兴,咱们在京里忙得跟骡子一样,你倒带着小嫂子做起了闲适隐逸的隐士。”
八爷笑着叹了一句,又回头谓十三:“十三弟,咱们且学学四哥,这日子,神仙一般,我是再不肯回京了。”
十三笑了一声:“八哥若要留,十三自然乐意偷懒。”
新帝靠在窗边,听到两人这话,没好气:“朕不过闲了半日,你们就找上门来了,哪里还有片刻闲逸,且去,莫让俗事坏了蓬莱洲上清气。”
八爷与十三相视一笑:“四哥且闲不得呢,你闲了,咱们这日子却是苦累了十倍不止呢。”
新帝笑嗔:“你们自己累成了骡子,就要朕也变成老黄牛?什么心!”
“臣心!”
八爷与十三爷异口同声。
静得片刻,湖上亭中,君臣三人相视而笑。
小舟靠岸,八爷抬脚迈步走上廊道,快步进了湖亭,做势欲跪。
新帝将手搭在八爷的手肘上,制止了他的多礼,又冲跟在八爷身后的十三爷抬了抬下巴。
十三含笑点头。
新帝眯了眯眼,扯着八爷坐到了湖亭中石桌边坐下。
“可查出什么了?”
苏培盛轻悄地送上茶水,退到亭角。
八爷端着温度适中的茶水一口饮尽,靠在椅背上舒适地吐出一口气:“四哥这儿果然有好茶。”
十三爷喝完杯口水,以目示意苏培盛添水。
苏培盛笑眯眯提着一个小巧的茶壶走过来,又替二人倒了一杯。
这一次,两人终于端着茶杯一口一口细细品了。
“臣弟查了一个月,终于找出点眉目来。”八爷手里端着茶杯,眼中阴云阵阵:“又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内监。”
新帝眯眼,手指轻点着桌面:“他可供出什么了?”
八爷的牙咬得叽咕直响:“老东西平素看着壮实,不想才三板子,就咽气了。”
新帝眉头轻轻动了动:“什么也没问出来?”
八爷点了点头,又摇头:“人虽死了,他的私人物品中倒找出点线索来。”
说着,八爷自怀里掏出一块包着的帕子。
将帕子放在桌上展开,帕子里露出一块手指大的黝黑圆铁片,铁片上,刻着一个满文。
“安!”
看着新帝轻皱的眉头,八爷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这个牌子,弟弟我曾在府中见过。”
新帝倏然转头,锐利的目光落在八爷满是伤痛的脸上时又蓦然柔和了下来。
“若说你将手伸进了永寿宫,哥哥我是不信的。”
八爷惨笑着点了点头:“四哥说得没错,臣弟若是有那能耐,又岂会看着额娘……”
深深吸了一口气,八爷闭目平息着胸中翻涌的痛苦,半晌,八爷睁开眼。
“臣弟刚成婚建府那年,四哥帮了我不少忙,不知四哥可还记得,弟弟府中第一个被杖毙的奴才?”
新帝挑眉,“如何不记得,八弟成婚,哥哥我去帮忙,那人贪腐,被朕揪了出来,后来成了八弟妹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八爷点头:“多亏了四哥,弟弟才能用最短的时间将府中奴才整治服贴……因为是第一个被杖杀的,当时那奴才的东西都被摆在院中用来警示其余的奴才,其中,便有与桌上这块铁牌一模一样的牌子。”
“臣弟记得清楚,还是因着高福无意间提到这安字与福晋外祖父的封号一样,高福后来无事找人查过,却无一人铁牌子有什么用,时间一久,高福也摞开了手,臣弟自然更不会留心……只不想,时隔这么多年,臣弟会再次看到一块同样的东西。”
“这般小的东西,随便往哪一放,都能藏得严严实实,”新帝眉头紧皱:“后面的事,只怕要辛苦八弟了。”
八爷伸手拈起帕子里的圆铁片,眼中寒光隐隐:“弟弟不辛苦,不说这是四哥交待下来的差事,便是为着额娘,臣弟亦誓将藏在暗处的黑手揪出来。”
说完八爷的差事,君臣三人都放松了下来。
“小四嫂前些日子不是说西洋枪厉害?”八爷瞄了一眼坐在窗边看书的茹蕙,又很快收目光:“九弟这些日子和一个西洋人正研制扣发式燧枪,准备做出来后感谢小四嫂援救栋喜之恩。”
皇帝不以为意:“不过是几枚药丸,手足兄弟间说什么恩?难道栋喜不是她的侄儿?老九素日可少有这般仔细的。”
八爷笑叹:“这也不是第一次,此前若非小四嫂相助,臣弟现在还不知有没有命在呢,难得听到小四嫂对什么感兴趣,臣弟走不开,九弟自然要上心的。”
皇帝摇了摇头,对于老九作为不置可否。
八爷看一眼皇帝的脸色,笑道:“老九自来也喜欢弄那些个奇技淫巧的东西,被小四嫂点了一下,他的兴趣却是大增,所幸他只在自己府里折腾,皇上就由着他吧。”
皇帝哼了一声:“朝上多少事他不帮忙,倒顾着自己玩儿,罢了,你看着点儿,有事儿让他帮你跑腿,且别把自己累坏了。”
难得听到这个四哥有这般怜惜之语,便是以八爷的心性,变是愣了一下,而后红着脸应了一声。
皇帝看着老八脸下的那一抹薄红,讶异地轻轻动了动眉头,脑中念头动了动,面上却目光一转,看向十三。
“太医院配的膏药你别停,弟妹劝你,你也别嫌烦,腿脚上的毛病看着不大,严重了要治却大是不易,你若还想围场纵马,就老实点。”
十三苦着脸,向窗边偷笑的茹蕙求救:“小嫂子,你行行好,且才老十三一次治好吧,这日日用着膏药,如同日日被蚂蚁啃骨,又痒又麻又痛,太遭罪了。”
茹蕙放下捂嘴的手,笑道:“十三弟只管抱怨,却不知太医院为着制那膏药几乎将我药房的珍品搜掠干净呢,便是为着我那些药材,十三弟也不该这般嫌弃才是,再说,你用药时骨上有麻痒之感那就对了,说明膏药有效,你且忍着吧,过得一两年,估摸着就好了。”
“一两年。”
十三惨叫着趴在桌上,一脸痛苦:“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