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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瑾紧绷的心情顿时放松,感觉有救了。然而电光火石间转念一想,她又立刻心中一凛,戒备地站了起来,往后退开一步,盯着崔吉道:“你做什么?”
能迅速将几个人放倒在地上,如瑾认识的人里只有崔吉。他出现的这样快,显然不是未卜先知或偶然路过来救人的,相反恰恰是他动的手。他要做什么?接触了这么久,如瑾对他已经十分放心了,未料到他却在夜里做出这样的事。
崔吉穿着蓝府护院专有的短衣皮靴,式样简单的衣衫在他身上显得尤为利落干练,他站在距离如瑾几步远的地方,听见问话也不回答,反而背转了身子。
如瑾惊疑之间只听身后一声低笑,“抱歉,吓着你了,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也有受惊的时候。”
清朗的声音因为刻意压低,带了一点点魅惑味道,尤其是在这灯火朦胧的夜里,显得更加蛊惑。如瑾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惊悸褪去,欲待着恼又觉得不该,想起他在刘府乔装相救,刚刚腾起的火气就自动散了,一点也发作不起来。
“见过王爷。”她转过身,朝来者端正行礼。
“这么客气做什么。”长平王又是一笑。他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短打黑衣,蒙面的巾子褪到脖颈处,露出一张让如瑾颇为介意的脸孔。
如瑾行礼起身,朝地上躺卧的三人看看,微微蹙眉请求道:“王爷以后不要再折腾她们了行么,寒冬腊月的,躺在地上会生病。”
长平王从善如流,闻言立刻朝崔吉挥了挥手,然后崔吉就利落的连扛带抱带了三人远去。如瑾目瞪口呆看着崔吉身轻如燕的消失,“王爷要做什么?她们是我和母亲跟前的人!”
如瑾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就要追过去。想起崔吉初见时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如瑾一阵胆战心惊。不会是自己一句话惹恼了这位性情怪异的王爷,碧桃几个就要被带到僻静地方处置了吧……
“回来。”长平王的声音带了一丝无奈,“不过是将她们带到附近无人的屋子里安顿罢了,你紧张什么,难道本王会和几个仆婢一般见识。”
如瑾已经迈开的脚步停了下来,不知该怎么接话。眼前这个人行事一直让她摸不透路数,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打交道。他就这么突然跑到别人家的内宅里来,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尊贵皇子该做的事。于是如瑾低了头不出声,等着对方先开口,不想傻乎乎的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之类的话。
她以静制动,谁料他一开口就让她几乎跳起来。他说,“谢谢你的礼物,灯笼剪的很好,看着就喜庆热闹,本王就收下了。”
她抬头愕然看着他,这才知道匣子里的剪纸跑到哪里去了。有崔吉那等本事的人,躲过值夜的婆子丫鬟们拿走什么不是轻而易举,何况小小一张纸。她顿时有了一种事事被人监视的感觉,羞恼交加。尤其是,他竟然自顾自的默认了那是礼物?想着自己的闺阁时时被人窥探着,而那人还时不时要找地方和她单独说话,如瑾真想叫人将他暴打一顿,生死不论。
“王爷!”她尽力压着火气才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愤怒,“王爷堂堂天家贵胄,怎能行此轻浮无礼之事?您是屡屡救过我和家中亲眷,可也不能……”
也不能倚仗着恩情轻薄于我。后半句如瑾没好意思说出来,最终只道:“王爷若对我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一定衔环想报,只求您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那张剪纸太过粗陋,请您交还与我吧,改日我让手艺好的人给您剪一套喜庆窗花可好?”
长平王半晌没说话,如瑾蹲身行着礼,腿都要蹲麻了,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你以为本王在拿你消遣?”
如瑾没答话,将身子弯得更深些,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她低着头,看到自己裙裾上缠枝蔓藤的绣纹铺在地上,然后便有一双墨色的靴子接近,靴面上隐绣的云水纹与蔓藤连在一起。
她被长平王扶了起来。两个人离得很近,她发现自己只到他的胸口,需要仰头才能和他对视。她退开两步和他重新拉开了距离,他也没再走近,只是斜飞入鬓的眉角微微上扬,朝她笑了笑。
“本王可没工夫和女孩子消遣,你不信也罢,总之本王上次说过的话是当真的。”
他眸子里满是认真,并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自信。可如瑾稍微错愕之后,满腔的恼火转而变成了哭笑不得。没工夫和女孩子消遣,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也倒罢了,偏偏从花名满京城的长平王嘴里吐出,真是太违和了。
谁不知道长平王是皇子里最风流的一个,专喜欢在女人身上花心思的,听说他满府美婢之多可比皇宫内院,早在如瑾对世事不闻不问的前生,于深宫之中就已经饱闻他的香粉轶事。何况到了这一世,又亲眼目睹了佟秋雁这活生生的例子。
如瑾默默站着没做声,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他毕竟是恩人,她总不能质问人家的品性道德。长平王半晌没等到她的回应,摇头笑道:“好了,不说这个。这次来是和你过年的,明晚宫里有家宴,今夜就当是年三十,咱们一同守岁。”
如瑾终于是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真想问他是不是发烧了。她很奇怪,自己也算是历经两世了,什么风波没见过,本以为已经心性够冷静,谁知每次都能被他弄得头脑发晕。他匪夷所思的想法和做法着实非常人能够理解。
“守岁?”她为什么要和他过年守岁。在大年夜的前一天,和一个偷偷溜进府里的男子一起守岁,而且这男子还是王爷……如瑾暗暗咬了一下舌尖,确定自己是醒着的,并非胡梦颠倒之中。
“现在就开始如何?本王时间不多,只能陪你守到子时。”
“……王爷觉得这样妥当么?”他自顾自说得似乎很有兴致,她终于知道他是认真要做这件事。
长平王轻松答道:“有何不妥?你不愿意么?”
如瑾没做声,于是就听道他说:“那么你就喊起来,让别人都知道本王在这敏感时候私自出府,来了襄国侯府。来日本王被问罪的时候,你在菩萨跟前上柱香替本王超度超度。”
如瑾气结。他仗着恩情要挟她,真无赖。
“王爷想要怎么守岁?”
长平王眼角有得逞的快意,“在一起说话?吃东西?你往年是如何守岁的?”
“我每年守岁的时候贴身丫鬟都在跟前,没被人扛到空屋子里去。我也不会站在院子里挨冻到子时。”她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言语间还是免不了有怨愤。
话音刚落,她突然感觉自己身子腾空,被人抱着飞快朝前掠去。长平王低沉的笑声响在她耳边:“放心,本王不会让你在院子里挨冻,你的丫鬟也不会一直在空屋里。”
在刘府时已经有了被人抱着飞跑的经历,然而此时如瑾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慌,下意识紧紧攥住了长平王的衣襟。长平王速度很快,矫健轻盈的步伐丝毫不像是一个常年卧病的人,比那些护卫也差不了多少,如瑾发现她们在朝自己住的香雪楼靠近。
他难道要大喇喇的闯进去,和她满屋子丫鬟一起守岁吗?如瑾惊得不轻。她若是和男子一起回房,以后就不要再见人了!眼看着香雪楼越来越近,如瑾紧张的提醒:“王爷停下!”
长平王又朝前一会,直到楼下灯笼照不到的花木暗影里,才停住了脚步。他将她放下来,“你先进去吧。”
然后崔吉也到了,肩上扛着碧桃,他将碧桃放下,在她后背某处拍了一下,碧桃便渐渐醒过来。崔吉将碧桃推到如瑾怀里,如瑾慌忙接住,再抬头的时候,长平王他们两个都不见了。
碧桃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如瑾怀中,连忙站定身子,诧异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们回去。”如瑾朝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转身走到院子跟前叩响了小门。
看门的婆子过来开门接了两人进去,碧桃一边走一边还迷糊着问:“送我们回来的两个婆子呢?”
如瑾没理她,径自上楼进了内室,让丫鬟们服侍自己梳洗了一番,然后遣散了众人下去安歇。她屏退了值夜的青苹,自己一个人坐在寝房里,没有换寝衣。
果然过了没多久,窗棂响起了轻微的摩擦声,然后灯影忽地一暗,屋中便多出了一个人。黑色衣衫,脸上挂着得逞的笑,不是长平王又是谁。
因为是冬天,为了防风,如瑾寝房里的窗子都糊死了,他一定是割破了窗纸缝隙溜进来的。这里是二楼,亏他不怕费力气。
“方才送我回来的两个婆子呢?”如瑾率先说话。
“你不是说她们是你母亲跟前的么,已经送过去了。”长平王答得随意,如瑾暗自郁闷。莫名其妙在路上晕倒,然后醒来就回了住处,那两个婆子还不知要怎么琢磨呢。碧桃已经迷糊困惑了半日,过去睡觉前还一直嘀咕着。
刚想到这里,只听外头院子有轻微响动,有人在低声说话。夜里安静得很,如瑾在二楼也听得见,只是不知说些什么。“是谁?”她扬声朝外问了一句。
丫鬟在外头回禀:“是太太跟前的人来询问姑娘是否安然回来了,奴婢们回复姑娘已经睡下,打发她走了。”
如瑾应了一声“知道”,便让丫鬟下去。回头看到长平王自顾自坐在了椅上喝茶,她越发觉得气闷。平日她从明玉榭回来母亲不会再派人追过来问,今天必定是因为那两个婆子疑惑了,这还要归功于面前这位爷。
见她回头看他,长平王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道:“忘了安置你的婢女。”说罢起身到窗棂上轻声叩了两下,然后不知低低吩咐了什么,又施施然返回坐定。
如瑾不由紧张,压低嗓子问:“王爷做什么?”
“让她们睡熟而已。”他自己又倒了一杯茶,还给她倒了一杯,然后说,“喝完这盏茶,咱们就不必小声说话了,她们听不见。”
如瑾知道他又用了上次在京郊寺庙里的伎俩,丫鬟们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放了心。
屋里只有一盏光线十分黯淡的烛台,且用厚纱重重的罩了遮光,是她睡觉时用的,既有些许光线,又不会太过明亮妨碍睡眠。整个房间暗暗的,长平王的影子斜斜投在墙上,放大了几倍,看起来有一种压迫感。
如瑾感到十分不舒服。在寝房里和男子独处,这简直就是败坏到极点的作为,即便是遮掩了所有人的耳目,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活了两世她从没做过这样荒唐的事,更不知道该如何与面前的人相处。
她默默走到距离长平王很远的椅子上坐了,垂眸不说话。按理说,这样对待救命恩人是不合情理的,然而他的做法更不合情理,如瑾一时之间无法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无法平静对他。
长平王自己又喝了一盏茶,很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靠在椅背上,倚着软垫笑看她。
“你又在身上藏利器。”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
她围的是一条宽腰带,拢得纤腰不赢一握。腰带上刺绣的广玉兰半含芳蕊,与裙上翠挺的枝叶浑然组成一幅完整的图画。他欣赏着淡青裙幅上的银花玉雪,也玩味的看着腰带侧边几不可见的隆起。
如瑾惊讶于他的目光敏锐,却也没有将腰带暗藏的簪子抽出。那是她所有发簪里最结实也最锋利的一个,防身用再好不过。他来之前她将它放在了腰带暗格里,触手可及的地方。
被他点破,如瑾只淡淡笑了笑:“防君子不防小人。”
长平王道:“小心伤了自己。”
“不会。”
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如瑾不说话,长平王也不说话,自己慢慢品茶,同时举目四顾,到处打量她房间的陈设。
不知多久过去,终于是如瑾先开了口。无论眼前的人行事多么乖张,她终究不能忘了他的救命之恩,长久将他晾在一边。
“王爷为何要和我守岁?明日的宫宴才是您合家团聚的时候,守岁要和亲人在一起,不是么。”
“我们以后也会是亲人。”长平王回答的特别迅速。
如瑾眉间闪过恼意,耐着性子说道:“因为王爷是恩人,所以我可以忍耐您的言行无状。”
言下之意,若换了别人,她早就叫人将之乱棍撵到街上了。
长平王对她的恼怒不以为意,自己接着说:“宫宴是皇帝妃嫔和皇子公主的聚会,并不是合家团聚。而守岁,自从记事起,我就没有和亲人在一起过。”
不知不觉的他将自称换成了“我”,他的言语之间又深深的寥落,让如瑾一时抛开了方才的不快。
“皇子幼时不是养在母妃跟前么,成年之后才会出宫开府,你怎么不和陈嫔娘娘一起守岁。”
长平王挑眉:“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是听人说的。”如瑾搪塞了一句,开始努力回想宫中过年的情景,却始终没想起关于陈嫔的分毫。
她那时候位份不够,从来没有参加过年夜里的宫宴,只在自己宫中和宫人们一起守岁过年。她喜欢清净,和宫人们也聊不到一起,所以年夜过得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晚上吃过饭便独自捧卷消遣,将服侍的人都遣散了去放假,自己独坐一晚。
偶尔会到门外看一看宫宴上燃放的烟火,夜空中绽放的稍纵即逝的花朵,以及各种喜庆的图案,在那时的她看来都是无比清冷。她自己过得清净,也并不关注别人是如何过年的。其他宫嫔有的会凑到一起热闹,她也不去参加。所以对于在宫中并不显赫的陈嫔,她更加不清楚了,并不知道那个向来沉默的女子怎样度过大年夜。
“我幼年并不在母亲跟前,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很少,年夜也不是在一起过的。后来出宫开府,除了宫宴上能见到母亲,守岁都是在自己府里,更加不会和她在一起了。”
长平王没有追问如瑾对宫规的了解,只是自己慢慢叙说着,声音低沉。
“对不起,我不该问。”如瑾道了一声歉。
“无妨。”长平王笑笑。
昏黄微弱的光线里,两个人坐得很远,他的笑容落在她眼里有些模糊,让她一瞬间想起宫里的那位。她连忙压住了这个念头,也移开了目光。再这样误看下去,她就没办法和他在一起说话了。
“时候还早,我们下盘棋?”长平王突然说。
如瑾愣了一下,有些适应不了他话题的转换速度。不过下棋也好,总好过听他在这里回忆宫中事,弄得她也想起了前世。她从柜子里拿出了棋盘,摆在桌上,和他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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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王爷。这章写得不满意,删改了许久勉强发上来,其实还想改一改,但再拖下去今天的字数会更少了,暂且先这样,不知大家看的什么感觉。会不会因为长久渴盼南珠现身,以至于只要看到就好,顾不上管质量了……默默掩面……
对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似乎到现在还没交待南珠的名字???这是真的吗,有谁看见过他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