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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琪居然赞成许一山接受组织任命。
虽说陈勇反对,曾臻不发表意见,但陈晓琪坚定地认为,她家许一山本来就是个人才。县里能重用他许一山,说明许一山有可用之处。
她笑着问许一山道:“你说,我是当个镇长夫人有面子,还是当个局长太太更风光?”
许一山道:“老婆,你别说这个话。其实,我还是喜欢听别人说,我是你陈晓琪的老公。”
许一山说这样的话,也不是没有来由。
过去别人介绍他时,总喜欢先说一句,“一山同志是妇联小琪同志的爱人。”
别人这么介绍,是因为在茅山县,陈晓琪的名气比他大得多。
过去,知道他许一山的人,全县屈指可数。知道陈晓琪的人,却是男女老少都能说上几句。
毫不夸张地说,陈晓琪过去是全县男人的梦中情人。最美县花绝非浪得虚名,陈晓琪的美,不是妖艳,也不招摇。而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美。
女人美在气质。气质美能压过许多外貌的虚华。
陈晓琪的美,在于外貌与内在都相得益彰。外貌与内在气质完美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这种美就是超凡脱俗的美,令人心颤的美。
就如一些女人在见过陈晓琪之后都感叹,连女人都会爱上她,何况男人!
或者可以这么说,陈晓琪在茅山县的名气,甚至要大过书记县长。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书记是谁,县长是谁,但一定知道陈晓琪是谁。
陈晓琪的态度决定了许一山的决心,他决定接受县里的安排,出任茅山招商局长一职。
七月底的最后一天,许一山在与组织部门的领导明确表达了想法之后,一个人去了老街小院看望吴家姑奶奶。
杜鹃坐在屋里暗自流泪,看到许一山来了,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微笑,连忙招呼他坐。
吴家姑奶奶已经三天未进米食,每天只靠着一杯水维持生命。
杜鹃要将老人送去医院,但遭到老人坚决拒绝。
杜鹃愁容满面道:“姑奶奶这是想走了。”
许一山安慰她道:“别急,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吴家姑奶奶似乎很高兴看到许一山来了,她艰难地想要坐起来。
许一山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道:“姑奶奶,您躺着别动。”
吴家姑奶奶脸上掠过一丝红晕道:“我这样子,怎么好见客啊。杜鹃杜鹃,你替姑奶奶梳梳头发罢。”
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就养成了一种体面的生活态度。即便病入膏肓,她依旧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
许一山不由心里一酸,赶紧说道:“姑奶奶,你今天真美啊。”
老人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微笑,轻轻叹了口气。
许一山坐在床头,双手轻轻握着老人的手。杜鹃坐在床尾,泪眼婆娑的,担心老人看到,她刻意地隐藏内心巨大的悲伤。
“我就要走了。”老人笑了笑道:“昨夜,我梦见我爹我娘和我哥,他们都来接我了。”
许一山忍住哽咽,强作欢颜道:“姑奶奶,梦都是反的。您好好调养身体,等您身体好了,我带您去看看现在的茅山有多美好。”
老人摇了摇头道:“我这一辈子没出过小院的门。茅山刻在我的骨头上,不用看,我也知道茅山有多美好。”
老人突然眼放精光回忆道:“我家祖辈都是盐商。从我爷爷那代开始,茅山百姓就都是吃我家的盐长大的。我记得我爷爷说过,不要让茅山一个人吃不上盐。到我爹时代,我爹说过,不能让茅山一个人饿肚子。”
老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气息便急促起来了。
她显然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了,眼光变得无比的柔和,让人看一眼,心便会无端的一颤。
“可是,我爹最后还是没完成自己的心愿。”老人眼角沁出来一粒泪珠,“有一年,茅山大旱,接下来一年,又是大涝。那两年饿死的人,是我们吴家没尽到责任啊。可惜那时候我爹已经被处死了。你们是没见到,我爹先?是被人吊在树上,每人发一杆红缨枪,排着队往我爹身上戳。一戳一个血窟窿,喷出来的血,有两三尺远。”
老人的泪珠儿纷纷滚落下来,很快就将枕巾打湿了一片。
“当时,我被押着跪在我爹面前,亲眼看着一个个人往我爹身上戳。每戳一下,都像戳在我的心尖上啊。那时我爹还清醒着,大喊着叫我闭上眼。”
杜鹃没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许一山心里也难受不已,眼泪跟着滚出眼眶。
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许一山听爹许赤脚说过。
许家世代为医,在那场惨无人道的运动到来时,也没能逃脱。
如果不是许家贫穷得与其他乡亲一样,许一山的爷爷和太爷爷,未必能多活一天。
老人喃喃低说着,似乎在说着一个与己无关的话题一样,脸上再没悲伤的表情。
“我爹说过,无论这里的人待我们怎么样,我们吴家人都要永远记得,这是生我吴家,养我吴家的土地。就算化为齑粉,我吴家世代永远都要热爱这片土地。”
老人突然容光焕发起来,她轻轻捏了捏许一山的手,微笑道:“小东西,我看你满脸正气,心地善良。希望你以后善待茅山百姓啊。”
许一山诚恳道:“姑奶奶,您放心,只要我许一山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忘记老百姓永远都是衣食父母。”
老人嗯了一声,招招手叫了杜鹃过去,慈爱笑道:“杜鹃啊,你来姑奶奶身边也有几年了。姑奶奶心满意足了。姑奶奶托付你一件事,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找到你爷爷,将你爷爷埋到我们吴家的祖坟里来。姑奶奶是外人,死后就不要进吴家祖坟了。你记住了吗?”
杜鹃强压内心的悲痛,笑着道:“姑奶奶您放心,有许哥帮我,我一定会找到我爷爷的。”
老人笑着点点头,又将眼光去看许一山,迟疑一会道:“小家伙,我与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许一山使劲点头,道:“您放心,我记着呢。”
老人便长舒一口气,道:“我死后,杜鹃你把这座院子送给国家吧。你回去你爸妈身边,以后有空了,就记得回来给吴家祖先烧纸。”
杜鹃嗯了一声,泪水如泉,滚滚而下。
“我二哥......”老人眼光突然失去了神采,空洞地看着屋顶道:“他呀,一辈子守在我身边,却一辈子都不与我相认。二哥啊二哥,我要问问你,为何不与我相见啊。”
她淡淡地看着许一山说道:“我二哥就是你说的无修和尚。其实你第一天来我这里,我看到你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就知道是他了。”
老人说完,微微闭上眼睛。
等许一山发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老人已经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