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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苏锦绣朝他走去,并没有坐下,而是挨着窗站着定,从他手里接过了卷子,粗粗看过一遍后,有些惊讶于刑部的速度:“许家这就认了?”
施正霖挑起另一份递给她,苏锦绣看过后轻笑:“原来都推死人身上了。”把害关阿婆丈夫的主谋推给了已经过世的许家老夫人,用的理由也十分的有意思,说是许老夫人担心女儿在忠勇侯府里会担心受怕,一不做二不休,就打算把关阿婆一家都灭门了,一了百了。
如此一来,即便是许家牵连很大,许侍郎会因此被降职,也比把这罪名放在许侍郎身上好,降职和丢乌纱帽,该选择哪个显而易见。
不仅如此,许家还把许氏彻底抛弃了,就像老侯爷抛弃她一样,许侍郎在刑部直截了当的说不知道姐姐做的那些事,更不知道母亲为她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态度和当初那老侯爷如出一辙。
而许氏身上的罪,已经不在乎多一桩少一桩。
第124章124
苏锦绣往下翻,视线一顿,关阿婆的儿子溺死也事出有因,推他进池塘的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一起下学回家的同学。
关阿婆家被一场大火烧毁后,这个原来是关阿婆邻居的一家五口,很快搬离了上都城。
关阿婆与这家人的关系很好,当时苏锦绣向关阿婆打听她家附近住着哪些人时曾听她提起过,这家邻居是之后搬来的,除了长子之外,其余两个孩子都是关阿婆给他们接生的,平日里帮衬的也不少,关阿婆的儿子阿郎与那领居家长子在一个学堂里念书。
事发当日,关阿婆去衙门认领丈夫尸体时,就是托付这家人照看儿子。
苏锦绣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许氏当初为了掩盖儿子不是老侯爷亲生的事实,要对关阿婆一家痛下杀手,那这邻居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关阿婆不曾薄待他们,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此毒手。
“人心怎么可以变成这样。”苏锦绣可以想到关阿婆在得知儿子溺死后是怎么样的崩溃,她大概怎么都料想不到推儿子进池塘的会是自己万分信任的人。
要知道,在关阿婆把丈夫的尸体从衙门带回来,周遭帮着她忙前忙后准备丧事的人当中,也有这家邻居。
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一种心理在做这件事,又怎么能坦然面对关阿婆。
“因为贪念。”施正霖淡淡的说了四个字。
苏锦绣垂头看卷宗后面,那家人为什么会对关阿婆的儿子做那样的事,那个比阿郎大几岁的男孩,又怎么能对自己的玩伴下这么狠的手。
几百两银子。
这家人招供,是因为几百两银子,还因为这家男主人在上工的地方受到了威胁,至于那个推阿郎到池塘里的男孩,如今自己的孩子都已经有十二三岁,最初说是不小心推了阿郎,不是故意的,自己因为年纪小太害怕了这才逃走,后来在他老父母招了之后才承认,是听了父母亲的指使,只要阿郎死了,他们家就能过上好日子,比阿郎家还要好百倍千倍。
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薛大人如何判的?”
“十岁的孩子已经懂很多了,杀人同罪。”再法外开恩,就算是免了死罪,那也得在牢里关上一辈子。
杀人的还是个年少之人,无辜死去的人比他还要年幼,这不值得同情,更何况,这一家子还逍遥法外了二十几年。
“这件事不要告诉关阿婆。”苏锦绣心里依旧堵的难受,这样的感觉,比听到忠勇侯府夫人那件事还要来的让她不舒服,她想到的林牧,同样想到了前世她死了之后,当施正霖得知是林牧杀了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是不是很悔恨。
“我让南药与薛大人打过招呼,堂审的时候,这件事不提了,事后告诉关阿婆,背后主谋是许家和忠勇侯府。”
“这样也好。”苏锦绣点点头,公道讨回来了,不告诉关阿婆这些,是以能让她少添些伤心。
书房内沉默了一阵,苏锦绣看完小桌上这些卷宗,轻轻舒了一口气,依照这速度,年前就可以将案子彻底了解,忠勇侯府是彻底无用了,就算老侯爷再把事儿往许氏身上推,侯府这爵位是必定要收回去的。
不仅如此,唐家犯的是欺君之罪,本来包括许氏在内,整个唐家都得连坐,但新皇登基不过半年,法外开恩,除了许氏和那些参与谋害的人要处死外,皇上免了唐家其他人的死罪,也没有将他们贬为庶民,就是后世子孙不得再入仕途。
许家,许侍郎官降两品,持家不利,回家还要反省一年,因为这罪都放在已经过世的许老夫人身上,许老夫人死前随丈夫的诰命在死后都被收回去了,听命于她加害过人的仆人都打入了大牢。
包括金掌柜他们,全部论罪,没有一个逃掉的。
到最后这唐家和许家还得对皇上感恩戴德,因为法外开恩留了性命,即便是今后家族落魄,那也得跪谢皇恩浩荡。
其中小受波折的就是宝相侯府,宝相侯府的二夫人,在对保证嫡出利益的这条路上,和自己的嫡姐许氏有过不少深层次的交流,这在不少深宅大院里大家或多或少都藏着的,可唐家现在落败,这事儿被翻出来,却显得宝相侯府二夫人不仁慈。
宝相侯府送到宫中的顾嫔可就是这位二夫人养出来的,也不知道她那点后宅本事,有没有传授给自己亲手带大的这位庶女。
“结束之后,我还想送关阿婆进宫帮个忙。”苏锦绣对舜华的事心里总没底,当太子时他一心想着大局,当了皇上后,他心里装着大都也是这大魏江山,不知道还留着多少给舜华。
施正霖提点道:“可以让李夫人送入宫去。”
“你说的对,我的确也不合适。”苏锦绣点点头,忽然想到今天喜鹊说的,便从卷宗里抬起头看他,“你弟弟要回来了?”
“嗯。”
苏锦绣前世很少听施正霖提起这个弟弟,施夫人那儿,偶尔提起也是伤心的,所以苏锦绣也没有多提,现在的她对施家的一切都还不熟悉,只能这么问:“他的身体是不是很不好?”
“他出生在胶州,生下来后就没回来过,那边天气怡人,也适合他养病,这次接他回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彻底根治他的病。”
“他生的什么病?”
“娘胎里带出来的。”
施尚书和施夫人成亲时,他还在翰林院里,成亲第二年生下长子,第三年时接到了外任的公文,前去胶州任职。
那时施正霖才一岁,施夫人腹中还怀了一个,不带走不放心,都带走又不方便,那会儿金家还看不上这个女婿,施夫人也不愿意自己带着长子去金家,于是夫妻俩一合计,走水路,提前出发去胶州。
途中是十分的小心,带的丫鬟和老妈子也能找看好长子,那会儿刚刚会走路的施正霖很听话,所以施夫人并未觉得累。
可坏就坏在他们途径瞿州时,靠岸后下船进城那一趟,因为不知道瞿城的情况,等施尚书反应过来赶紧带着妻儿离开时已经来不及了,瞿城好多人感染了伤寒,街上有许多人在咳嗽,城里的府衙竟然就这么放任着不管,连警示都没有。
上传后施尚书即刻派了两拨人,一波去瞿州知府,一波回上都城禀报,他则是带着妻子和孩子继续往胶州。
为了预防,施夫人还让所有人都喝了汤药,包括她自己也喝了一些,可天不遂人冤,几天之后她和一个丫鬟都有了病症。
先是畏寒,之后开始发热,施尚书急急命人靠岸找大夫,得知的结果是,开出来的药喝下去对孩子不利,很可能会导致小产。
那时施夫人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当时横在面前的选择,喝药,能保下她的性命,孩子不确定,不喝药,施夫人肯定熬不过去,她和孩子哪个都保不住。
施夫人其实是想坚持忍一下的,可接连三天高烧后,眼看着大人都要不行了,施尚书求着施夫人喝药。
那时距离胶州还有半个月的行程,施夫人的这个病好的又很慢,反反复复的高烧逐渐降下去时,一直没什么胃口,浑身乏力的她瘦了一大圈,就剩下了个肚子。
每每大夫把脉她都担心不已,她又怀着希望,希望不会有影响,腹中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
到了胶州后,施夫人的病也好了,在安顿下来后,她还喝了不少保胎药,可还是没能熬到那月份,八个月不到时,她早产剩下了次子。
一个出生时就被大夫判了死刑的孩子,顽强的活过了满月,施夫人为他四处求医,终于在胶州当地找到了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
“大夫说正烨胎中带毒,又是早产,还赶上娘生了一场病,能顺利生下来已属不易,想要养活大很难,让我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能活几年是几年。”施正霖自有记忆开始就知道这个弟弟是药罐子里养大的,本来在爹外任结束时要一起带回上都城的,但他受不了一点舟车劳顿,只能留在胶州养着。
胶州气候宜人,冬天又不似上都城这般冷,施夫人从此就来回跑,他和父亲两三年去一趟。
说到早产,胎中带毒,苏锦绣就想到了一个人:“当年郡王妃因为郡王的死伤心过去,也病过一场,早产生下娉婷郡主,生下来身体羸弱,应该与之有关,那时漯河王四处为这个侄女求医,没少花心思,你还记得林缚生么。”
两个人想到了一处,施正霖回忆那时:“林缚生入宫才一个月,娉婷郡主的病就有些转好,那时我为太子伴读,常在宫中,常听璟琛说起郡主的情况。”
季璟琛每隔两日都会提妹妹的身体好了多少,所以施正霖的印象很深刻:“但不知为何,一个月后他就不告而别。”
“虽不能说完全相似,但你弟弟的病与她也有共同之处,请他过来看看,说不定就有希望。”
“我拜访过薛府,薛太医说他也不知道林大夫现在何处。”
“那还不容易。”苏锦绣笑了,“他不是有个非怪不治的癖好么,薛公子作为他的徒弟,就算不清楚具体位置,大致还是知道的,找人编个怪病把他引出来。”
见她眼眸微眨着,像是心中有了小计谋的得意,施正霖抿嘴,眼底染了一抹笑意,顺着她道:“什么样的怪病?”
“越离谱越好。”苏锦绣很快就有了主意,“他在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怪病没见过,宝音身上的病他都觉得普通,得离谱一些他才会感兴趣。”
话音刚落,离开许久,终于拿来点心的喜鹊在外请示了声,推门进来,将几碟糕点放在桌上,恭恭敬敬请示:“少爷,要修小阁了,您看是不是过去瞧瞧?”
施正霖点点头,端的正色:“好。”
苏锦绣见他要起身,替他拿了下一旁的拐杖,末了才想起来:“你能走了?”
“大夫说要下地走走。”施正霖接过拐杖站起来,看向她,“你随我去看看。”
第125章125
施正霖所说的‘大夫说要下地走走’到了院子门口便不作数了。
人累,得有人搀扶。
喜鹊走在前头,他便看着自己,也不言语,可浑身上下就表达了一个意思,她得扶他一把。
于是苏锦绣提议:“叫人把轮椅拿来吧,走不动不要勉强,身体要紧。”
“我伤的不是腿,只是有些喘。”施正霖没有要人推轮椅过来,一脸‘行你不扶,我慢慢走,走两步歇一会儿’的姿态,“你先去看看。”
苏锦绣有些量不准到底是真喘还是装喘,毕竟他伤的厉害,又不是个安分肯养伤的主。
喜鹊带着清竹在前面走着,似乎是没注意到后头,苏锦绣走一步,他得走两步,神情从容,却令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残忍的事。
你怎么好意思光站着不扶一把,让他拄着拐杖走的这么辛苦!
快过拐角时,施正霖正要停住脚步,一双手扶住了他。
抬起头,苏锦绣看的是小径前方,眼神刻意避着,脸颊微不可见有些红。
施正霖垂眸落在她的双手上,嘴角微扬。
苏锦绣不是没察觉到他随之跟上的步伐,随即就知道了他刚刚的行为都是装的,为的就是让她扶他。
可如今扶都扶了。
走在前头的清竹偷偷朝后面瞄了一眼,见自家小姐迁就着未来姑爷,慢慢朝这儿踱步而来,心底里油然升起了一股‘小姐终于开窍’的感动,要知道,过去小姐和这么多位少爷接触,除了把人家打怕,就是和人家称兄道弟,这画面可是从未有过的。
“你家姑娘和我家少爷可真般配。”喜鹊心里也高兴,她这回留在府中没去胶州,可是肩负了夫人交给自己的莫大责任,这首当其冲的就是要为未来少夫人和少爷创造机会,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好好培养下感情,将来等成亲后,保管能早早给施家添新人。
清竹赞同:“嗯,我也觉得很般配。”
“在府里留饭吧,你家小姐爱吃什么,我让厨房备上。”喜鹊绞尽脑汁想着,天色暗下来,多留肯定是不好的,那便早早用了饭,也能和少爷相处。
“小姐不挑食。”清竹又偷偷瞄了眼,答的很快,她家小姐可好养呢,从小到大都不挑食。
喜鹊多看了清竹两眼,未来少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挺有意思。
很快枫院到了,进去时苏锦绣还扶着他,里面负责监工的管事瞧见,对苏锦绣也十分的恭敬,就差一句少夫人喊出口,这群人的眼神,让苏锦绣有些不自在。
紧接着,管事拿上来了一份小阁的图纸。
苏锦绣看向施正霖,施正霖轻抬了下自己拄着拐杖的手,给了个不甚方便的眼神,管事脸上带着笑意还等着呢,苏锦绣只得接过来,耳畔就传来了管事的说话声。
“这是少爷暂定的图纸,修之前想再过问一下您的意思,枫院这儿暑夏十分的敞凉,小阁的门修在那位置您看可好,外面正好是藩藤架子,架子对面还有不小的一片空地。”苏锦绣抬起头,才刚搭起来的藩腾架子对面是用小鹅卵石铺成的一片空地,周围没有什么遮挡之物,很适合习武之用。
而那小阁,过去也修过,就是按着图纸上的,苏锦绣从善如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