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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叹了一口气:“自今日起,就都忙碌起来吧。朱总兵,眼下格局已然清晰。张抚台于广东试行新法积攒粮饷,汪臬台与赵参将选练水师。你我重心在广西,剿匪抚民,整军备战。只待时机成熟,那便是广东、广西、云南水陆并进,再复交趾之势。若无此等大功,我有何面目还朝,朱总兵有何凭恃再复保国公威名?”
朱麒只觉得道路很清晰了,顿时问道:“时机……何时成熟?”
陈金只觉得一大堆的事:“钱粮足时,两广安定时,兵精将雄时,交趾内忧予我大明师出有名时。在那之前,有太多事要做了。”
“交趾内忧……那岂非只能坐等?”
陈金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恕本官不敬,侯爷,你现在急不得。若时机成熟,你麾下不堪用,那可就再次有罪无功了。”
朱麒凛然受教,现在被夺了世券,他确实急,也谦虚了很多。
“至于交趾内忧……”陈金拱着双手往北面拜了拜,“我对陛下庙算是心悦诚服了。北镇抚使南下,岂止是为了防范侯爷?”
第130章天子,我们警告你
“奉旨,前两广总督以下罪臣等十七人,立斩弃市!”
广州城内今日万人空巷,北京城里磔杀钱宁、江彬的盛况再现。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两广总督、广东巡抚等十七个人在刑场跪成了一排,人人嘴里塞着个木核桃,双手反绑。
就连刽子手都感觉很兴奋:像这样的大官,就算犯了事,哪有在地方受刑的?哪个不是解送到京城再审?
但钦差大人就是有这样的圣眷,陛下要用这些人头来帮他在广东立威。
王佐又出现了,张镗站在他旁边,石宝却不见了踪影。
看着表情严肃又威严的张孚敬,王佐不由得感慨陛下识人之明。
是个狠角色啊。
数月之间,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新科进士,成为了这样有勇有谋的地方大员。
没中举前的二十多年,想来也没虚度。
前日在东莞,他亲自到了现场,为屯门第一战捐躯的将士、乡勇立碑,并在旁边修了一座忠烈祠。
广东守御千户袁耀和他父亲袁光,都得到了追谥、追赠官职,而且张孚敬代皇帝亲自赐祭,可谓尊荣至极。
而袁家世袭的正千户更是提升了一品,成为了指挥佥事,跨过了一个大台阶。
又是一个千金买马骨。
袁家另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这次将随王佐一起返京。
那个晚上由锦衣卫旗校守御王子言所派的“匪贼”洗劫东莞的功劳,自然也先安在了张孚敬头上。
此刻在广东,张孚敬的威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杨慎也在监刑,他不无感慨。
爬到正二品的两广总督这种位置,何其难?如果在京中,已是一部尚书。
往日里在这两广,他们又都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人物?
出行则前后清道,往来尽低头哈腰,一怒则破家灭族。
但现在都跪着,一刀落下后,万事皆休。
听着广州百姓齐声欢呼拍手称快,杨慎又有新的领悟。
离了杨廷和的庇护来到广东,离了翰林院的清贵赴此浊流,广州府衙罪官们的忐忑奸猾,吏卒们的精明狡诈,杨慎刚刚有所接触。
他看了看张孚敬:这还是天子赐剑、钦差大人威势无双,两广大员齐齐落网的非常时刻。
平日里呢?
监斩之后,张孚敬来送王佐返京。
“抚宁侯处已无忧?”他担心这一点。
王佐笑了笑:“麦公公既然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张抚台手执天子赐剑,何惧之有?放心吧,陛下早有稳妥布置。”
张孚敬弯腰行礼:“连日来多得镇抚之力,孚敬铭记在心。”
“领命办差,分内之事。”王佐并不拿捏架势,“抚台提审诸罪臣所得,也让我省力不少,这才得以提前返京复命。”
张孚敬眼神锐利:“恐怕两广生变后,京中之人已自不安。”
王佐不以为意地笑着:“按图索骥,此番只为取证而来。犯了事的,自然一个都跑不了。”
张孚敬露出忧色:“这点罪状,恐不足平民间物议,反令陛下难以自处。”
“那是自然。”王佐感叹不已地看着这个聪明人,“多攒一个是一个。抚台且安心经略广东,某在京城等着听抚台的好消息。”
说罢拱手行礼,率着张镗纵马北去。
五百锦衣卫南下,北返者就只三百人了。
到了大部队跟前,看着那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他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袁红瑁!”
王佐点了点头:“你爹袁大郎是好样的,敢于应募成为乡勇。你袁家族老也都不错,推让你过继到袁耀名下得这荫职。既然有这际遇,到了北京先去好好学!”
“小子必定好好学。”
王佐心里只想着陆炳和严世蕃那两小子又多一个伴,回京的锦衣卫们看着这个袁红瑁,只感觉又是一个因为陛下恩典而改变了命运的人。
初入锦衣卫,就是北镇抚使亲自带着培养的。
而谁都不知道,原本生于东莞的袁红瑁并不会有这个被改变的命运。等他长大他会成为木匠谋生,多年后他有了一个孙子,名叫袁崇焕。
但现在,历史已经在拐弯。
……
“黄编修,你那《论海策》还是写的吏治?”
左顺门旁的史馆中,黄佐刚一进门就又受到同僚的调侃。
“我才疏学浅,也就是在吏治上有些浅见……”黄佐低调地客套一下,就来到自己桌前继续翻阅本朝已经修好的实录。
这是按照时间顺序,以一月为一卷,记录当时大事的史料。
修撰《大明忠佞鉴》的工作正式开始了,黄佐有了自己忙碌的事。
他现在开心多了,同时非常感激张孚敬。
在“连克”两个朝廷重臣之后,头铁跟他黄佐继续来往的张孚敬不仅没遇到厄运,反而一飞冲天已成封疆大员。
所以史馆中的同僚现在对他也不像之前避而远之了,反而时常借最近满京热议的《论海策》一事调侃他。
但黄佐可没那种锐气,听说张孚敬亲手杀了广东按察使时,他的嘴巴张大了很久。
那是满脸笑容和蔼可亲的张孚敬?
写《论海策》也是交差的性质。这回陛下虽然没有下任务说人人都得献策,但新任掌院还是要求翰林院人人都写:如果有谁因此得到了拔擢,那多少也得承他这个新的翰林院掌院一份恩情啊。
那种好运黄佐是不想的,他现在只愿把这编修的差事办好。
一飞冲天羡慕不来,黄佐也知道自己没那种能力去胜任。
等石阁老开完国策会议回来顺路巡视一下编修进度时,黄佐不想先出纰漏。
专心翻着实录,从中查询着自己被分派的蓝玉这一卷中官修实录里的记载,不知不觉就等到了石珤过来。
站过去一起问好之后,石珤看了看他,神情复杂地说道:“黄才伯,你把已经翻阅摘录的部分交给费修撰吧。”
费懋中愕然看着黄佐,只见他有些不知所措:“阁老,可是下官之前呈报内容有何纰漏?”
“不是,你跟费修撰交接好了就去吏部吧,领了告身去广东赴任。”石珤微笑了一下,“献策有功,迁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分守岭南道。恭喜了,黄参议。”
这一下,史馆中其他的翰林院清流们眼里的羡慕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新君的第一科天子门生,就是这么离谱吗?
正七品的翰林院修撰到从四品的布政使司右参议,要不要这么夸张?
石珤环视一一圈:“广东非常之时,黄参议熟知广东乡情,殿试策论又以吏治深得帝心荣登榜眼,此次献策再于广东吏治鞭辟入里,有此任乃时运使然。尔等静心用事,届时编修有功,皆有大任。”
基本上大多数人都在心中狂呼:广东出身的、在广东任官过的多了去了,非要他一个新科榜眼?
吏治方面有心得见解的还少?纵然两广贪腐窝案、吏治败坏令人触目惊心,也不用提拔得这么快吧!
都是因为梁储和张孚敬举荐对吧?
都是因为他天子门生的身份对吧?
这是扫把星吗?
太耀眼了!
众人不禁在心里流下了羡慕的泪水:人在史馆中坐,好官从天上来。这升任速度,不比张孚敬慢啊!
他何德何能?
黄佐就这么懵懵地接受着同僚羡慕嫉妒恨的贺喜,答应了晚上请宴。
费懋中陷入了深深的憋屈:我是状元,我伯父是阁老,可另一个阁老的亲儿子也外放去做知府了,而我在修史!
……
张孚敬一刀,砍出了两广大片好缺。
朱厚熜一道旨意,让无数人知道了两广会是立功热土。
陈金的南下不再单纯被解读为是为了稳定局势,而是图谋甚大。
但将来可能的大动静,哪里能离得开钱?
正在广东试行着的新法触动了太多人的神经,既有恐惧抗拒的,也有兴奋着想先打擦边球立功的。
南直隶赋税全国之冠,崇文重教。全国官员,几近三四成出自江南贡院。
苏州府昆山县,知县宋传林目光灼灼地看着师爷:“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县尊这就要传唤毛家过堂吗?”
“去传!”
宋传林正了正官帽,满眼都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