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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昌杰岂非能够更快速度往上爬?
因私心而坏陛下大局,袁宗皋不知道他已经和杨廷和这个座师达成了什么默契。
现在看来,日精门之灾后内阁领了那道查办是何人诋毁天子清名的旨意后,这桩功劳落到了解昌杰和方凤手中也不纯粹因为他是潜邸旧臣的缘故。
“我年纪不小了。”袁宗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陛下对你,是有厚望的。”
“大宗伯正是老当益壮之时。”解昌杰赶紧说道,“陛下信重,下官亦谨慎用事,唯愿肝脑涂地。大宗伯,证据确凿,陛下不能再亲自弹压阁臣与众臣之意了。明日陛下听审,下官必据理力争。梁阁老劳苦功高,大天官那些许牵连也只是情势使然。纵要惩治一二,罚俸足矣,断不能夺职另用!”
这番表态正气凛然。
有证据,那能怎么办?
陛下不能继续亲自下场弹压,他的先锋将领也只能争取最理想的处置结果。
但袁宗皋只是看着他。
斗争的胜败,从来都不是以最彻底的结果来衡量,而是天平开始往哪一边倾斜。
罪名坐实了,污点永远都洗不掉,时不时就会被拿出来说话。
最重要的是,皇帝明摆着想保住杨廷和他们的反对派,现在却要输一阵?
可解昌杰这番表态,却说明他已经认可梁储、王琼他们确实有问题,只是争取从宽处理而已。
他是在杨廷和那些人的支持下,吃准了皇帝在登基之初也不方便拿自己潜邸旧臣开刀的心态吗?
老当益壮之时,呵呵。
袁宗皋漠然点了点头:“望你清楚自己的根在哪里。”
送走袁宗皋后,解昌杰站在屋檐下脸色阴沉不定。
他的根确实是潜邸旧臣,可谁让他之前犯下的罪过永远是心头一根刺呢?
眼看袁宗皋那么快的升迁速度,皇帝何曾有好好培养更年轻的自己作为将来接班倚重之臣的心思?
那柄剑悬在头上,永远令人心惊胆颤。既然如此,不如想方设法为自己谋求更多令天子不能轻易处置的干系。
至少这一次要让天子知道:他解昌杰固然德行有缺,但确实有他的作用!
杨廷和的底线和筹码在哪里,他解昌杰知道。
明天公堂之上,他说的话,其他人都得听,对案子的最终走向自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没办法靠天子的信任了,就只能靠自己的手腕。
夜幕深重,京城无数朝参官都难以入眠。
梁储望着窗外的缺月,许久之后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提笔蘸墨。
首倡了追谥于谦,已经够了。
严嵩听明白了,黄佐已经是榜眼。
是时候离开了。
……
日上三竿,常朝后的京城官员们其实都留意着皇城西侧刑部的动静。
因为有圣旨,四个内阁大臣、六部九卿中昨天被指控到的人,散朝之后都先过来了,等候在刑部大堂里。
堪称迷你小朝会。
自如今登基后,天子第一次离开紫禁城。
仪仗整齐。
自承天门外,圣驾一路西行至刑部,沿路无人不知。
但天牢里的钱宁、江彬并不知道。
“江彬,应该就是今日最后要定案了,您别为难小的们啊。”狱卒拿着一身干净衣衫,“您曾是天上的人物,给自个留一分体面也是好的啊。”
江彬靠墙坐着紧盯那身新衣裳,半晌之后忽然嘴角露出揶揄的笑容:“陛下要来?”
“……圣驾确实要来,您体谅一二,还是换一身衣裳吧。”
江彬压抑着,笑声由小至大。
狱卒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天牢中的犯人,知道这不是得意欢喜的笑声,那纯粹只是觉得好笑。
“也罢,确实不必为难你们。”
多年位高权重,江彬也早已有了几分骄傲。
虽然自知毫无幸理,虽然在这狱中也吃了他们不少苦头,但那又何必去计较?
他也曾是从下面爬上来的。
但如果陛下只是要来这走个过场,用他江彬的头颅收买一下天下无知百姓的心,刑部又何须故意给他准备一身体面衣裳遮一遮伤?
情势必然又有变!
活是活不了的,但应该能最后亲眼看一次朝堂大戏。
江彬慨然赴会。
第93章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自刑部大门以内,官吏兵卒无不肃然以待。
刑部门外的街道上,朱厚熜坐在大辂上看着京城民居。
能在这附近居住的,自然都不是普通百姓。
以朱厚熜的心性,今天出了紫禁城也觉得透了一口气。当年同样十五岁登基的朱厚照总想往外跑,确实能够理解。
更何况,他当初面对的还是刘健、谢迁、李东阳的内阁三人组。
但如今的内阁虽然只有杨廷和一人声望超然,朱厚熜登基之初又给了足够的下马威,真就高枕无忧了?
踏入刑部大门后,朱厚熜就集中注意力。
杨廷和等人就在眼前。
四位阁臣,六部九卿,昨天奏疏中涉案的五府侯伯、魏彬等内臣也都到了。
许多人看着杨廷和他们颇有同仇敌忾的心思。
这等高位都要有圣意任命,杨廷和与毛纪、张子麟等人倒显得势单力薄。
但杨廷和却表情平静,见驾之后就请旨:“陛下欲听审并令臣等旁听,是悉数列立大堂否?”
“备些凳子,大堂一侧都坐着听听就是。”
朱厚熜当先走进了刑部用来提审重犯的大堂,黄锦已经准备好了带过来的小椅子。
“陛下不升坐?”张子麟吃了一惊。
“朕就坐这,众卿坐那边吧。”
朱厚熜的“御座”设在了书办的案桌旁,还是下首更靠近门的那边。
他指的方向,是对面。
不占用三法司会审的正常空间,仿佛真的只是来旁听,而不是居高临下地坐在最上首。
一阵忙碌之后,许多个小圆凳被搬了进来。
众臣再次谢恩之后,才一一落座。
张子麟有些忐忑地走向了主审位,他两边分别是都察院和大理寺派员的桌椅。
解昌杰偷偷看了看斜对面平静的皇帝,让他坐得更居高临下了,解昌杰反而忐忑起来。
“开始吧。”
朱厚熜刚吩咐完,只见张子麟站了起来弯腰问道:“陛下,臣是如昨日一般再审一遍,还是接着往下审?”
“前情朕已知晓,接着往下审。”
张子麟领命坐下,着人去提江彬后微皱起眉来。
接着往下审,那一大堆涉案人员都坐在这,陛下莫非是来看他们与江彬对质的?
不安地看了看杨廷和之后,只见他脸色平静。
大堂里就这么安静等待江彬的到来。
镣铐在地面拖动的声音由远及近,门外一声高呼:“钦犯带到!”
“过堂!”
朱厚熜侧头望了过去。
大堂之内,朝堂中地位最显赫的文臣悉数在此,他们也都转头看向门口。
昔日,他们谁能不诸事顾虑江彬?
今天,他成了阶下死囚。
门外更亮,江彬的脸隐在光线中。
等他费力地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那张熟悉的脸才真切起来。
消瘦了很多,须发也更白了不少。
“罪民江彬,还不叩见陛下?”
张子麟先站了起来,向朱厚熜的方向拱手行了行礼。
江彬被抓住后就先在张太后懿旨下被剥夺了全部官职爵位,现在他先看了看被四个禁卫护在中间平静坐着的皇帝。
笑了笑之后,他却先看了看朱厚熜对面的那些老朋友,特别是杨廷和、魏彬。
“大胆!”张子麟拍响了惊堂木,“目无君上,罪该万死!来呀!”
朱厚熜一言不发,看他们如何发挥。
“某都被你们定为谋逆之臣了,眼里还有君上岂非奇怪?”江彬似乎很好笑的样子,“诚惶诚恐叩见陛下,可免一死、可保某亲族乎?今日诸公毕至,某应当是最后一次能见见老熟人了。将死之人,知不无言。陛下但有所问,罪民如实禀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