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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当‘书记’的职业病吗?
不知道陆邵东听到这个评价会作何感想。
凌茵好笑地抿了抿嘴,心里的紧张也去了一半,耐心等待父亲给自己上党课。
“这位同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就是性子烈了点,去部队里磨练几年正好。”凌于海继续说,声音一平如水:“你很喜欢他?”
“我……”
凌茵垂下头,不敢做答,心里正纠结,忽听他又说:
“你已经十八岁了,能够独立思考、明辨是非,爸爸相信你的眼光。”
凌茵惊诧不已,怔了好久,才不太确定地问:“您的意思是……不反对?”
凌于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许久,才答非所问:“爸爸年少时也有一个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的同学。”
语气略显沉重,仿佛想起了某些悲伤的往事。
‘同学’应该指的是……恋人吧?
父亲突然跟她提起昔日的恋人,难道是想告诉她,年少时的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
毕竟他现在娶的,并不是那个‘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的同学,而是母亲唐悦。
可是……在她这个当女儿的面前提旧情人,会不会不太合适?
凌茵感觉尴尬极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时听父亲又说:“她和你一样,性格很温和,也很善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直到读大学时才分开。我当时选择去北方念政法大学,而她去了南方一所医科大学。”
“因为她觉得医生是一种很高尚的职业。那时候的通讯技术还不像现在这样发达,没有手机和电脑,我们平时只能靠书信来往。大四寒假时,我留在北方实习没有回家,她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来看我……”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有些哽噎,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讲:“我当时就决定,一毕业就娶她过门。但是没想到,她回去后一个月,突然给我寄了一封分手信。”
凌茵心中一惊,‘为什么’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她疑惑地望向他,听他继续讲。
“分手之后,我认识了你妈妈,她陪我走出感情受挫的阴影,让我重拾信心。可以说如果没有你妈妈,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这翻话里的信息,给凌茵带来的震惊是前所未有的。她一直以为父母的关系之所以如此寡淡,多半是因为没有感情。
没想到竟然并非如此。
她呆呆地望着父亲,很想问:既然妈妈对你这么重要,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是因为忘不掉那个抛弃你的初恋吗?
纠结许久,她终是什么也没有问。因为直觉告诉她,父亲今天会告诉她所有的前因后果。
果不其然——
他很快又继续说:“大学毕业后,我回家乡工作。回去后我才知道,她的父亲因贪污腐败被双规了,她知道我的理想是从政,不想拖累我,所以才提出分手。你爷爷奶奶知道我在前途和她面前,一定会选择后者,担心我自毁前程,所以不仅帮她一起瞒,还骗我说她移情别恋,已经和别人定了亲。”
听到这里,凌茵心中唏嘘不已,轻声问:“那您后来见过她吗?”
“见过。在医院见了她最后一面。”
凌茵大惊,“难道那位已经……病逝了?”
“难产。”他说,“母女只能保一个,她把生的机会留给了我们的女儿。”
闻言,凌茵眼眶微热,心中触动颇深,同时感到有一丝丝难过,说不出原因的那种莫名伤心。
几秒后,她忽然捕捉到父亲话里的几个关键字——
‘我们’的女儿?!
·
军营。
陆邵东发送完照片后,便十分爽快地将手机交给班长,然后往跟他的个子差不多长的单人床上一趟,从军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举在空中看,想起那日在打印店取照片时,傅骁风的话——
“你打算以后去军校了,靠着小仙女的照片活啊?”
一张照片怎么够?
真正能支撑他在军营活下去的,是与这张照片上的人相关的一切回忆。
“女朋友啊?”对床的一个老兵忽然问他。
陆邵东侧头看过去,然后点头:“嗯。”
“哎——”老兵深深地一口气,然后望着床板说:“我刚来时,也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
陆邵东扬眉,这语气一听就知道,对床要讲的是个悲伤的故事。
果然——
“后来跟我最好的兄弟跑了。”
……真不是一般的悲伤。
陆邵东投过去一个‘节哀’的眼神,然后继续看自己的小姑娘。
照片上,她穿着蓝白色校服,站在操场跑到上,单手撩耳畔碎发,眉眼低垂,笑得有点害羞。
那是她第一次换造型出现在操场上时,王连偷拍的。
“老大,快看我拍的小仙女,美不美?”王连献宝似地把照片给他看。
“美。你先发给我,然后删掉。”
“ok。已经发了。不过能不删吗?”
“不能。”
他的小仙女,怎么能让别人看了去?
想起那日的事,陆邵东不禁勾起嘴角。
她当时那一下眨眼啊。
可真勾人。
“兄弟,快别傻笑了。我劝你赶紧给自己装个gps,以便女朋友查岗。”对床的老兵又开始搭话。
陆邵东:“这里还有gps?”
“嘿。这不就是?”
话音刚落,老兵的手里忽然多了一部手机。
“市价三百,我八百卖给你,够良心价吧?”
“……”
“有了这个手机,你就再也不怕女朋友被其他男人拐走了。”
“……”
所以刚才讲那个悲伤的故事,是为了卖手机?
陆邵东虽然并不担心自己的女朋友被拐走,不过有手机在手,确实能方便很多,于是道:
“成交。”
·
凌家。
凌于海还在叙述那段深埋在心里十几年的伤心往事。
“她的父亲落马后,她也休学了,再后来又发现自己怀孕,怕遭人闲话,便离开家乡独自在一个小镇上生活。她告诉我,她原想等女儿出生后,再继续学业,独自将女儿抚养成人,不会让我知道她们母女的存在。奈何造化弄人,生产时遇到危险,才不得不在临终之际,将女儿托付给我。”
说完,凌于海抹一把湿润的眼角,神色悲戚,仿佛还沉浸在回忆中。
凌茵呆呆地僵坐在沙发上,满脸震惊,许久许久,她才小声问:“那个女儿……是我吗?”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手也一样。
巴掌大的脸上血色全无。
凌于海静静地望着她,面露不忍,沉默半晌,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小小的一个动作,却如一把重锤,将凌茵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碾的粉碎。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只剩一地废墟。
而后,那把重锤又在这一地废墟上补了几下——
“那个时候你妈妈刚怀孕,胎位不稳,得知这件事情后,伤心过度,导致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凌茵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捂住嘴,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唐悦与父亲的相敬如冰、对她的冷淡,以及她的从来不庆祝的生日。
她的出生对他们来说就是灾难。
如果没有她,他们本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真正的一家三口。
如果没有她,唐悦不会失去孩子,不会过得这么绝望。
一想到唐悦是怀着怎样的绝望将她养大,凌茵就锥心般的痛。
盈盈泪水中,忽然出现一抹淡漠身影。
她连忙扔下手机,不管不顾地扑向那抹身影,用整个生命将人紧紧环在两臂中,哭着喊道:“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唐悦眼眶一热,眼里也泛起泪珠。
许久,她哽咽着说:“往后照顾好自己,我……只能养你到这么大了。”说完,强行抽身,捂着脸快步走进卧室,将门锁上,瘫坐在床边。
十几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决堤。
她终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不管吃多少斋,念多少佛,依旧无法释怀。
对不起。
以后,不要再喊她‘妈妈’了。
……
客厅。
凌茵的双臂还保持着抱人的姿势,目光呆滞,望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