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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在撒谎?
与此同时,三司会审依旧在继续。
即便没有谢初的配合,大理寺也查出了当日典客署的走水并非意外,并且也从其余的使臣处得知当晚有一批黑衣人潜了进来,欲对苏力金不利,守卫都被这批黑衣人引走了,再加上众人忙着救火,嘈杂中根本听不见呼喊声,给了谢初趁虚而入的机会。
很显然这是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只是不知道那批黑衣人是否和谢初是一伙的,三司因为此事又审了谢初一回,但依旧没法让他开口。
为了此事,杜恭姚嘴上都起了几个水泡,明显是着急上火了。
不过就算是这么紧要的关头,三司依旧对谢初礼遇有加,沈令月知道这是父皇的授意,但依然着急,天知道父皇的这份耐心会在什么时候消耗光,而就在她坐立不安时,前朝接连爆出了两个消息。
其一:苏力金终于醒了过来,虽然只清醒了半晌,但也依旧令人振奋,可他在清醒期间说的话却让众人都惊讶不已,那就是当晚正是谢初刺杀的他,只因为他对沈令月不敬,意图轻薄,谢初就对他起了杀心,任凭他怎么求饶后悔,都没有打动谢初半分。
其二:当晚潜入典客署的黑衣人有了眉目,大理寺卿梁炳书前前后后派了十几批人去鸿胪寺探查,终于发现了一点线索,层层查下去,终于在十多天后将那批黑衣人的真实身份查了出来。
是东宫豢养的私卫!
第75章转机
皇帝气冲冲地大步踏进芷阳殿,不等皇后起身相迎,就沉着脸把手里的东西甩到了地上。
正是一份上奏的折本。
皇后一惊:“陛下?”她一边说,一边给身旁的云珠使了个眼色,命她带着周围的宫女全部退下。
“你看看这些,”皇帝压抑着怒气道,“这都是咱们儿子做的好事!”
皇后柳眉一蹙,怀着不解捡起了折子,打开略略扫了一遍,神色就从疑惑不解变成了震惊无措:“这……陛下,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
皇帝冷笑一声:“朕倒想是假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撩起龙袍的下摆在榻边坐了,字字句句说得痛心疾首,“朕真是想不到啊,跃儿他竟也会在私底下做这些动作!豢养私卫,他安的什么心?是为了护自身安危,还是为了来对付谁?!”
皇后握着折子,面色苍白:“他怎么那么傻?私卫……他居然豢养私卫?”她很清楚地明白私卫代表着什么,东宫本来就有自己的护卫下仆,沈跃放着这些手下不用,却在暗地里豢养私卫,显然是另有它用,并且这个用途还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句“兹事体大”能形容的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豢养私卫这事,朕还能理解一二,他身为东宫太子,总有一些事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做的,只要他不做那些阴损之事,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朕气的是他的无能!如此私密之事,居然让梁炳书只花了十来天就查了个清清楚楚,朕都替他羞愧!”
“陛下,”皇后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色使她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此事一定另有隐情,跃儿他……他不会这么犯傻的,更何况事关两国邦交,他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去放火杀人?一旦孟邑王子出事,那岂不是要让两国兵戈相交,生灵涂炭么?跃儿他不会这么不识大体的,陛下!”
“朕知道,”皇帝不耐烦地道,“朕也不相信他是刺杀苏力金的幕后主使,可证据确凿,这白纸黑字上都明晃晃地写着呢!”
“或许是有人诬陷——”皇后话说一半,察觉到不妥之后又立刻改了说辞,“跃儿的确是豢养了私卫,犯了大错,可不一定那晚火烧典客署的黑衣人就是他手下的私卫呀,或许是大理寺卿弄错了也不一定呢?这长安城中,未必只有跃儿一个豢养私卫。”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朕也说了,他豢养私卫不要紧,毕竟有些事情的确是不能放到明面上去做的,他也大了,是该有自己的心思了。可是他连做都做不好!这么轻易地就让人查了出来,他这个太子未免也当得太无能了些!”
皇后道:“大理寺卿素究要案,手下能人无数……”
“那他手底下难道没有几个能人门客吗?若是连这点都办不到,也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了!”
皇后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她才轻声道:“那此事……陛下意欲何为?”
皇帝叹了口气,面上显出几分忧愁之色来:“就先这么着吧。皇后,这些年来我们都太惯着这孩子了,从古至今,有哪个太子能像他这般高枕无忧的?生来便是嫡长子,东宫太子之位更是唾手可得,没有费一点心思……跃儿他,始终是太顺风顺水了一点。”
“那陛下的意思是……”
“给他一点教训。”皇帝眼底沉沉,“让他吃点苦头是对他好,免得他将来摔更大的跟头。至于苏力金一案,还是要继续查下去,朕也跟你一样,不相信此事是跃儿所为,背后一定还有主使之人,朕会加大力度派人去查的。”
六月中旬,大理寺卿上奏东宫豢养私卫,几天之后,宣政殿传诏圣旨,着禁足太子于东宫,无诏不得出。
伴随着圣旨前往东宫的还有一列戎装甲胄的御林军,宣旨的内侍才踏出东宫大门,御林军就把整个东宫都层层围住了,包裹得犹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同日,三司再次提审昭武将军谢初,皇帝亲临诏狱,亲自审问谢初关于刺杀孟邑王子一事。
“母后!”沈令月急匆匆地提着宫裙跑进了芷阳殿里,甚至不待周围宫女通传,她就小跑着进了内室寻到了皇后,扑过去半跪在地攀着皇后的膝头道,“父皇把大哥禁足了?怎么会这样?大哥豢养私卫一事是真的?”
“你别着急。”皇后连忙弯腰握住她的手,“你父皇行事都有分寸,你大哥他在这件事上的确做得不好,如今被禁足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可是大哥他不可能去刺杀孟邑王子的,就算有,他也不会暴露得这么简单,让大理寺卿只花了十来天就查清了整件事,这其中一定有阴谋!肯定是有人陷害他!”沈令月急道,“还有表哥,他早就跟我说了,虽然想替我教训孟邑王子出出气,可也明白教训他于国事无益,怎么可能会去刺杀苏力金呢?那苏力金定是在撒谎!”
前面的话,皇后还认真听着,听到后来,她的面容就有几分无奈了:“令儿,母后知道你相信初儿,可是孟邑王子身受重伤,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就是这会儿,他也依旧昏迷着,情势危急。在这个关头,他又怎么还会有这个心思撒谎呢?”
沈令月一呆:“母后,你不相信表哥?”
皇后道:“母后也想相信,可现在的情形……”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但沈令月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几天,她也听说了不少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沈跃豢养私卫一事一经大理寺卿披露,就掀起了轩然大波,有骂的,也有质疑的,有要皇帝发落沈跃的,也有为沈跃开脱的,还有怀疑此事的真实性的,可以说是多方混战;但对谢初的态度就不同了,苏力金亲口指证,再加上谢初一贯不与人交好的缘故,除了兵部尚书徐暨等零星几人之外,其余人都是异口同声地讨伐他,认定他就是刺杀苏力金的真凶,其中尤以御史台为最,御史中台冯思成倒是没有明确表什么态,却也持着默认的态度,见皇帝态度暧昧,还有人联名上书,要求即刻提审谢初,若非顾忌着谢家是皇后本家,恐怕事态还会更糟。
“我知道。”沈令月道,虽然明白她的母后会这么想是人之常情,可是心里依旧止不住地有些失望,“可如果是那苏力金误会了呢?那天晚上典客署混乱无比,本来就有人要杀他,他惊慌之下看到表哥提剑站在跟前,肯定会以为表哥也是来杀他的呀,更何况他才刚醒,头脑难免有点不清楚,说不定等他真正地清醒过来,他就会明白弄错了呢?”
“你说的都有道理,”皇后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可是令儿,现下孟邑王子昏迷不醒,整个太医署都没人有把握他能再次清醒过来,那他到目前为止唯一说过的话自然会被当做最有利的证词。而且……初儿他为什么要去典客署,还是在半夜里提着剑去的?”
“……”沈令月垂下眸,嗫嚅道,“我不知道,表哥他不肯告诉我。”
“这便是症结所在。”皇后缓缓道,“令儿,母后知道你担心初儿,可是这件事闹到这样的地步,也有初儿在其中推波助澜的缘故,他若没有死咬着什么都不肯说,今天的局面也不会这样一发不可收拾了。”说罢,她叹了口气,“你父皇因为跃儿豢养私卫已经很是光火,今日提审初儿,要是他还什么都不肯说,恐怕你父皇不会善罢甘休。”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母后的。”沈令月低声道,“今天这一趟三司会审,表哥他要是再什么都不说,父皇肯定就要用刑了。我试着去求父皇让我再见表哥一面,可父皇说什么也不肯……母后,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皇后无奈道:“母后也想知道。”她又柔声安慰了沈令月几句,就握着她的手让她起来,母女两个在雅兰阁外的廊下一起坐了,“此事事关重大,不是凭你我之力就能有所转圜的,你大哥和表哥会怎么样,都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雅兰阁的长廊处常年放置着煮茶的用具,皇后素擅茶道,平日无事就会煮上一壶,今日为了安抚沈令月,她也特特命人取了饼茶泉水来,准备给女儿煮上一回,她一直都相信着饮茶能使人清心凝神。
她一边煮着茶,一边道:“这些前朝之事,永远都是风云变幻的,如今我们能做的,唯有等。”
沈令月闷闷道:“一定是沈霖他们陷害大哥。”只可惜这话不能随意乱说,顾家还好好地在朝堂上立着呢,让人反咬一口就不好了。
“陷害与否,等查下去就知道了。”皇后慢慢道,“如今事情并未尘埃落定,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不到最后,我们都不会知道。”她取出一瓢水,往锅里放了点茶末,慢慢搅拌着,“你要相信你父皇,也要相信跃儿和初儿他们。”
“我相信他们,他们却未必相信我。”沈令月小声道,带着一点的不满与愤懑,她又想起了那晚在天牢时发生的事,她都那么低声下气地求了,谢初还是什么都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