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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先行进了门。
“艾艾,你有话跟我说吗?”萧嘉宥怕帕子小心叠好,递还姜艾,她没接,抬手放上去一个东西。萧嘉宥眉梢一扬,将质地细润、晶莹无暇的白玉虎拿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
“这是送我的吗?”他难掩惊喜。
姜艾点头:“父亲从江陵带回来的,说是宫里的物件,但我想大约是对方哄骗他编的故事,不过这玉料倒是极好。你喜欢吗?”
萧嘉宥猛点头:“怎会不喜欢,太喜欢了!这是艾艾送我的,我一定好好收着。”
姜艾笑了一笑,心中却叹道,只愿这次不会再退还给她。
萧维识回到郡王府为了迎接他特意修葺过的谷风堂,立刻叫来侍卫,询问:“今日郡王府里可有什么事?”
“倒没什么大事。东澜郡王在雪宿楼看上一名歌姬,砸了数千两银子,郡王妃为此恼火,夫妻二人起了争执,郡王昨夜未归。”侍卫如实禀报,顿了下又想到主子曾提过留意表姑娘,便补充道,“对了,表姑娘今日发了水痘,郡王妃打算将她送到庄子上去。”
今日发水痘,姜艾便来了。倒是巧。
星星点点的腊梅在身后悄然盛开,萧维负手立在树下,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抬手折下一枝花,捏在指间转了转,继而道:“查一查姜家。”
……
随后的几日风平浪静,姜艾却过得十分煎熬,担心郡王妃会不会查到什么,丹翠会不会将她供出。郡王妃对杨思思视如己出,若是知晓一切都是她的授意,怕是不仅会怀疑她的人品,更会与她心生嫌隙。她是姜艾敬重的长辈,更是未来婆母,婆媳离心是姜艾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幸而丹翠很快递来消息,说郡王妃虽然查到她外出时接触过水痘患者,但只小小惩戒一番,并未怀疑。姜艾总算安下心。
但萧维登门拜访,却完全在她预料之外。
老太爷姜学林乃秀才出身,年轻时也是一代才子,只可惜脾气固执不懂变通,用已故太夫人的话说就是:读书读坏了脑子。先皇在位时,姜学林曾在京城为官,任户部给事中,虽然品阶不高,却是在先皇跟前都说得上话的言官,因刚正不阿的品性深得先皇赏识。无奈先皇越老越糊涂,宠信妖妃奸宦,放任其干预政事,搞得前朝后宫皆是一团糟。他屡次劝谏无果,一气之下甩手不干,辞官归乡,当起了教书先生。
姜学林为官时萧维尚年幼,只有过几面之缘,并不曾有过多交集,如今也并不想再有什么牵扯,是以上次郡王府大宴,他并未出席。不想今日昱王竟特意屈尊前来。
姜学林匆匆率姜家众人跪拜迎接,“恭迎御王殿下。不知昱王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姜大人请起,不必多礼。”萧维上前,亲手扶起姜学林,满面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冒昧前来,叨扰了姜大人的清静,您别怪罪于我才是。幼时曾承蒙姜大人指点学问,受益匪浅,得知您归隐在此,潜心编书,本王正有一困惑无从得解,因此特来拜会,还望姜大人不吝赐教。”
“不敢当,鄙人才疏学浅,王爷实在是抬举了。”
萧维笑道:“是姜大人太自谦了。您才学广博,精通治国之道,父王在世时便时常念及您,颇多惋惜。”
提及先皇,姜学林深深叹了口气,除了当初意气辞官时的愤怒,也有几分缅怀。
姜寅忙将昱王让进上房堂屋,女眷们拜见过贵客便相继散了,姜艾跟着母亲身后,心中疑窦丛生。
前一世萧维也曾来姜家拜访,但是在她与嘉宥与婚事作废之后,不知为何这一世竟提前了。更令她不安的是,上一世萧维来的那日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之后他隔三差五便会来姜府走走,不久便正式提亲。
好不容易将杨思思支开,可别在萧维这里出什么差错了。
萧维被请入上座,与姜学林谈及为他的毕生心血《智道》一书,相谈甚欢。晌午姜府用最上乘的菜肴招待贵客,席间萧维说起这一路来的奇闻异见,忽而不经意问向姜寅:“听闻姜大人前几日从江陵回来?”
……
姜艾愁眉不展,采芙便叫采薇去煮了爽口的糖水来,四下无人时悄声问她:“小姐,您还担心什么呀?杨姑娘已经被送到庄子上,您和世子成婚之前怕是回不来了,到时候您嫁过去,即便她回来,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反正她也到了嫁人的年龄,您和郡王妃商量着给她寻一门亲事,打发出去不就妥了。”
顿了顿,见姜艾没反应,又坏笑着道:“瞧您这魂不守舍的,莫不成是害相思病了?”
姜艾绷不住笑了,嗔道:“就你机灵!”
采芙笑嘻嘻地吐舌头。
是夜。姜艾梳洗过后上床休息,明明一切已经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不知为何却有些心绪不宁,总担心计划会再次出差错,翻来覆去睡意全无。
三更的梆子敲过,姜府异乎寻常的静谧。
姜艾心中郁郁,掀开被子下床,将萧嘉宥送她的那枚虎头纹玉佩拿出来握在手里,再次躺下时,总算是心静了一些。
幽静的深夜,针落可闻。
倏然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将姜艾刚刚养出的一点瞌睡惊走了。
声音似乎是从外间传来,像是门栓发出的动静。大约是采芙她们起夜了吧,姜艾想着,正要闭上眼睛,却隐隐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飘飘忽忽极淡薄,像是某种花草。
姜艾不禁感到惊异,外头冰天雪地,怎会有花香?
“采芙?”姜艾下床,叫了一声。
却无回应。
微弱的光辉透过窗纸投进室内,一门之隔的外间,采芙昏睡在榻上,对周遭一切毫无所觉。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被内室忽然响起的喊声所惊,悄无声音隐到墙根。
脚步声渐近,轻巧翩然,在人眼前展现一副女子轻移莲步的婀娜姿态。
几息之后,门从内室打开,微弱如豆的烛光先闯进了黑暗的空间,随之便是一道纤瘦的身形,只着素色中衣,空气浮动中送来一缕幽香。
“采芙?”姜艾看着毫无反应的采芙,微微皱眉。怎么会睡得这么死?
怪异的感觉渐渐从周遭聚拢而来,不知怎的,姜艾突然觉得脊背发凉,霎时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下一刻颈后钝痛袭来,姜艾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消散。
第9章09
夷陵城西边有一片连绵广阔的山脉,其中以望云峰最为雄伟挺拔,因峰顶云雾缭绕得名。望云峰地势险峻,难于攀登,常年人迹罕至的山上却有个黑熊寨,养着一窝……土匪。
深山气温有如寒冬,天际微亮,校场上万籁俱静,隐隐能听到嘶嘶破风之声,一道黑色身影矫健如游龙穿梭,手执锋利长剑,腾转挪移,在空中挥出一道道寒光。
直至天光大亮,喧哗声由远及近,三三两两的青年结伴而来,瞧见校场中央骤如闪电的身影、凌厉逼人的剑招,说笑声戛然而止。各个端正姿态,恭敬叫道:“大当家。”
不知疲倦的黑色身影这才停下来,利落收势,肃杀恢弘的剑气随着利剑入鞘尽数收敛。
黑熊转过身来,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大步走过。
一群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立刻闪到一边为他让出通道,大当家一张黑脸明显心情欠佳,没人敢上去触霉头。
回到寨子,黑熊径直去了草堂。这两天伤风的人多,好几份药要煎,胡子花白的丁师傅早早就忙活起来了,院子里架了一排四个炉子,每个砂锅中药材都不尽相同。许是因为烧着火,院子里要比外头暖和不少。
他正看着火候,回头瞅了一眼,瞧见来人立刻把头扭了回来,理都不理。还为昨日黑熊逼着他配迷烟生气呢。
黑熊又丝毫不懂委婉,上来第一句话便是:“老头,你那迷烟不顶用。”
丁师傅立时大怒,气得胡子都抖了一抖,用扇火的蒲扇指着他:“胡扯!你逼着老夫做那迷烟去为非作歹也就罢了,竟还信口雌黄说不顶用!那配方可是老夫祖上传下来的,迷昏一头牛都不成问题,你要不是含着老夫给的那叶子,包你闻一下也立刻人事不知。”
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蹭到了黑熊脚边,仰着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像个棕褐色的毛团子,背上五条花纹,蹲在那儿跟他的手掌差不多大。
“它不是冬眠了?”黑熊问。这小东西是入冬时他从后山捡回来的,受了伤,差点被冻死,交给丁师傅医好了伤,一直养在它的院子里。
冬眠又不是一直睡,总要醒过来晃荡晃荡补充食物。但是丁师傅生气呢,懒得跟他解释,哼了一声道:“别打它的主意,它冬眠还没结束。”
黑熊盯着脚边那一团,小东西立刻像爬树似的,扒着他的衣服刺溜刺溜爬上来,蹲在他肩膀上,显然跟这个魁梧健壮的人类很亲近。
丁师傅转头看了过来,黑熊立刻道:“你那药真的不顶用,有人闻着依然活蹦乱跳。”
“当真?!”丁师傅狐疑地盯了他几眼,见他并非说谎,立刻双眼放大,猛地凑上前来,原先的恼怒不见踪影,颇有几分热切地望着黑熊,“果真有此奇人?在哪里,可否带来给老夫瞧一瞧?”
黑熊不答,只将剩余的几管迷烟还回去,趁他仔细检查的时候,伸手将肩膀上的小东西拿下来,揣进怀里。手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件,他拿出来看了眼,是那枚虎头纹玉佩——黑灯瞎火中被他误当做了要找的东西。
“你祖传的配方需要改良了。”
言罢转身就走,健步如飞,刚出门便听到丁师傅大喊大叫起来:“个熊崽子,把松鼠还回来!”
回屋时刚巧遇上伸着懒腰出来的石头,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瞧见他立刻跑上前,鬼鬼祟祟又满含期待地问:“老大,找到东西了吗?”
黑熊依然是话都懒得说一句,脚步未曾有一丝停滞,随手抛给他一个东西:“拿去玩吧。”
……
姜艾从昏沉的梦境中醒来,刚一动,便觉颈后一阵酸痛,疼得立刻嘶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肿了,手指一碰就疼得厉害。
她想起来了,昨天夜里似乎有人闯进来,她被袭击了。
心下一凛,她立刻坐了起来,环视一圈,房里一切与平日并无二致。姜艾皱眉,那歹徒无声无息闯进她的房间,意欲何为?她低头瞅了瞅身上盖得好好的锦被,她不是晕倒在外面了吗,为什么又会在床上醒来?采芙扶她回来的?
“采芙?”她立刻扬声叫人。
“小姐,您醒了。”采芙很快推门而入,像平日一样,笑盈盈端着热水进来。“夫人一早就来过了,老爷今日休沐,说要带小姐和小少爷去西山看梅花呢。”
姜艾此刻却完全没有游玩的心情,拧眉看着采芙:“你昨夜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小姐听到了什么了?”采芙惊讶,“奴婢昨夜睡得特别香呢,什么都没听到,连梦都没做。”
姜艾疑惑更甚,总不会是她做的梦吧,哪有这么真实的梦。她低头,将头发拨到一侧肩上,露出天鹅一般纤细白皙的脖颈:“你看一眼,这里……”
话未说完,采芙便惊呼出声,瞪大了眼睛盯着她颈后那道触目惊心的淤青:“天呐!小姐不小心撞到哪里了吗,怎么会这样?”
那便不是梦了。
姜艾立刻道:“你仔细检查一遍,屋里可少了东西?”
采芙不明所以,依言将放置贵重物品的柜子和箱子打开,一一清点;又亲自去小库房看了一遭,确定没有任何东西遗失,才来回禀。这个消息反而令姜艾的心更沉了几分,那样一个躲在黑暗中连气息都让人无法察觉的高手,一不图财,二不贪色,恐怕怀揣的是更大的目的。
紧接着她又猛然意识到——嘉宥送她的玉佩不见了!
昨晚被她拿在手里,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这事简直匪夷所思。且不说那块玉佩只是嘉宥的随身之物,并非值得那样一个高手大费周折的名贵宝物,除了她、阿麟和嘉宥,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那块玉佩在她手里,那人又是如何得知?
越想越惴惴不安,姜艾梳洗完,立刻去找父亲母亲。
姜寅本打算趁着休沐带妻儿一起出去赏花游玩,女儿马上就要出嫁,一家人能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了。已经派人去学堂给姜麟告好了假,不想女儿却睡起懒觉迟迟不起,夫妻俩都是极纵容她的,不舍得扰了她的美梦。反正西山不远,晚些起程便是。
姜艾急急忙忙跑来时,姜寅和沈氏正在玩你画画来我题诗的游戏,夫妻两人其乐融融,姜麟则一个人趴在另一张桌子上,安安静静地画自己的画。
“姐姐!”
姜麟完成时,刚好看到姐姐从院子里进来,立刻便将自己的画作拿给她看。姜艾心急如焚,被弟弟一拦还是停了下来,接过他举起的画,耐心欣赏。
八岁的孩子画工稚嫩,但线条简洁明了,能辨认出是绿草葱翠的河堤上,一男一女两个人并肩而立,头顶柳枝蔓生,随风轻舞。
画的是她和嘉宥吧。姜艾心头软软的,抱了抱弟弟,温柔夸他:“阿麟画的真好。”
姜麟不好意思地抿嘴笑,身后那两个为人父母的,一个忍俊不禁,一个则毫不掩饰地朗声大笑。
姜艾让采芙领阿麟出去玩,接着掩上门,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父母。然而他们第一反应都是不信的,昨夜府里风平浪静,一早起来也并未发现任何异样,若是有贼上门,那么多贵重东西不拿,怎会偏偏偷走一个年轻男女定情的玉佩?
“艾艾莫不是睡迷糊误将噩梦当真了吧?”姜寅道。
姜艾也知道这事听起来太过荒诞,但颈后隐隐的疼痛绝非她的幻觉。“我颈后的伤痕还在,爹娘若不信,一看便知。”
沈氏大惊,立刻查看她颈后的伤痕,只见白玉一般的肌肤上一片呈长条状的青紫,的确像是被人手刀砍出来的,而且下手不轻!这样重的痕迹,若真是睡梦中不小心撞到,早就把人给磕醒了。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均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