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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暮染眸光荡着些许茫然,宋钊侧头,便见到她的这种神色。他脚步一顿,她不措就撞到他手臂。
赵暮染就抬头看他,语气也带着茫然:“君毅,你怎么就知道能等到我?”
怎么知道?
郎君莞尔一笑,凤眸有着柔和的光,像此时拢在两人身上的月华。他温柔地凝视着她,少女俏丽的面容就和记忆中的重合。
两人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颗玉兰树下。
她不知什么时候从隔壁过来,攀上树,就坐在枝桠间。
他当时与护国公发了脾气,不知不觉中跑到这处,又是过了喝药的点,咳嗽得几乎站不住。她就从树上跳下来,让自己靠着她小小的身子,帮自己顺气。
只可惜,当时两人连话也没顾上说,护国公派来寻他的人就找了过来。
她听到动静,很快就爬到树上,然后顺着枝桠攀下墙,不见了人影。
从那日起,他每晚都会到树下等她。
而她也总跟猫儿一样,他来到的时候,就从树上轻轻跃下来。
“——君毅,你怎么不说话?”
赵暮染疑惑的声音响起,宋钊当即从往事中回神,抬手去摸她脸。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她不知何故都忘记了。
“想知道?”他反问她。
她很诚实地点头。
宋钊微微一笑,“等你记起来,你就知道了。”
噫?
赵暮染莫名,郎君却是已抬脚继续往前走,她忙跟上抱住他手臂不满地道:“你哄我,什么叫我记起来。”
宋钊却是不答话了,只管带着她走到一处院落的小门,带着她进了院子。
院内种着松树与竹子,铺着青石板,砌有小池、假山,异常简单却又一眼望去让人感觉很舒服的院子。
“你的院子?”
“嗯。”
赵暮染就松开他,跟到庭院中间,站定才发现这是第二进,前后还有各一进。她看看松树,看看小竹林,发现竹林间还有一小处的空地,放着石桌和石凳。而小池内种着睡莲,有鱼有乌龟。
若是不看那精致的屋舍,这处倒像是个幽静的避世之处。
她就想到,这处是西边,“你怎么住在西院?”
一般家中嫡出的孩子都是往东边住,显尊贵。尽管他身份不一样,但护国公既然让他担了嫡长子的名头,怎么还会让他住在这处。
宋钊淡淡地道:“是我要求的,这处安静,有助养伤。”
赵暮染‘哦’一声,将护国公对他不好的念头消去。
宋钊任她在院子看够了,才带她进屋。
赵暮染除了自家爹的房间,还是首次到郎君的住处,她发现他是喜欢简洁的人。屋里清一水的黑漆家具,除了墙上的字画,就是多宝阁上有些摆件,连花瓶香炉一类的都没有。
她转了一圈,发现真的简洁得可以,而从进屋鼻端就有着淡淡的……
“你……”她正想询问,外边响起了求见声,“郎君,药好了。”
宋钊让人进来,赵暮染就看到一位侍卫端着梨花木的托盘,上边放了碗浓黑色的汤药。
郎君端着药,二话不说便仰头喝光,侍卫端了空碗就出去了。
赵暮染皱眉,刚才她是闻到了药味,却不是刚才那碗药散发出来的,是这屋里就残留的。
他都外出一个月,这屋里的药味居然都没有散去?
赵暮染拧着眉,想这是喝了多久的药,才能这样。她看着拿手帕擦嘴角的郎君,想到他的旧疾,心疼地去为他倒水,递到他唇边。
“你喝些水,去去苦味儿。”
宋钊瞧站她苦着脸的表情,有些想笑,怎么感觉是她喝了那些药似的。
他正要伸手去接水,哪知她却是直接将茶杯丢了,手臂勾住她脖子就亲了上来。
她尝到了药汁的苦味,尝到了令她心疼的味道。
宋钊怔了怔,在走神间,她已更热切地亲吻他。宋钊就想到了同甘共苦一词,凤眸闪过诧异,整颗心都变得极软,闭上眼,任她一点点用她的方式,温暖自己。
“——二郎君,我们郎君这会正忙。”
门口突然响起邱志有意提高的声音。
赵暮染被惊回神,气喘吁吁地松开他,盯着他还带着水光的唇问:“二郎君是?”
“护国公府的二弟。”
赵暮染闻言吃一惊,外边也已传来推门的动静,她快速往四周看了圈,在宋钊有话还未说出口的时候居然就钻到了榻上,放下纱帐,整个人藏到了被褥中。
宋钊:“……”
“兄长!”宋二郎兴冲冲跑进来,手里还抱着棋篓,“我把父亲最喜爱的白玉子哄到手了,我们手谈几局,”
褐衣少年满脸笑容,他在看到青年是站在内室时,不由得疑惑道:“兄长这是要歇下了?”
宋钊往身后的遮得严严实实的床榻看了看,抵拳在唇边低咳:“是准备要歇下的。”
宋二郎脸上就全是失落,宋钊瞧得分明,叹口气出了内室,并关上内室的门。
“既然你都来了,且陪你下一局。”
宋二郎脸上霎时又露了笑,大男孩的笑,爽朗干净,如夏季的天空一样。宋钊便也跟着笑,拍着他肩膀到了西次间。
紧张藏在榻上的赵暮染听到兄弟俩渐远的脚步,松了口,旋即又回过神来自己居然跟作贼似的,但好像还满刺激的。她就抿着唇傻笑。
外边没有什么动静,她再仰倒在榻上,静静躺了一会。闻着都是属于郎君的气息的被褥,心里像是被什么充满,无比的踏实。
她就索性抱住被子,不想困意渐起,最后也不知怎么就迷糊了过去。
宋钊被兄弟拉住硬是交手三局,最后他只能收了平素相让的态度,杀得对方片甲不留,摸着鼻子郁闷的走了。
宋二郎想,今天的兄长真凶残,好待留点面子啊,说好的兄友弟恭呢。
然而,宋钊回到内室的时候,就只看到了抱着被子睡得很甜的赵暮染。他看着看着,露了个苦笑,去将她绫袜脱了,再将她的束冠松开。
这间,赵暮染迷迷瞪瞪睁眼看他,然后又很配合的让他除外袍,一个翻身再度睡得香甜。
宋钊抚额,想到她今日进宫出宫的来回奔波,还得应对那难缠的舜帝,又是叹口气。他也除去外袍,轻声上榻,将人揽到怀里,轻轻在她眉心印下一吻,道:“今天委屈了。”便拥着她入眠。
翌日,晨光熹微,赵暮染就听到耳边有人更衣的动静。
她睁开眼,眼前是朦胧的光线,她发呆了会才坐起身来。撩起纱幔,便见正穿官袍的宋钊。
郎君头戴七旈冠,腰佩金饰剑,赤红衮衣,极是威严。
是当朝正三品的服饰。
这也是她在两人成亲后,首次见他穿如此鲜艳的颜色,衬得他越发笔挺俊逸。
“醒了?”宋钊看向那呆望着自己的小妻子。
赵暮染眨了眨眼,赤足下地来。
他忙上前,将她抱到身前,让她踩着他的靴面:“清晨地凉。”
她却是伸手去模他头上的冠,指尖又慢慢滑落到他脸庞,停在他唇角:“我记得你在刑部任侍郎,这么早,是要上朝?”
宋钊便轻轻去咬了她的作乱的手指:“既然回都城了,也该上朝了。”
这段时间,朝廷还不知又生了多少事。
“你等等我,我送你。”赵暮染忙从他身上下来,转回身坐到床上穿鞋袜,然后快速更衣。
宋钊去给手忙脚乱的她系襟带,她穿好衣裳就拉着他的手将人送出院门,然后左右看了看,发现都是他身边的侍卫一溜烟跑到墙边就翻了过去。
想告诉她边上有门的宋钊:“……”
邱志也看得嘴角抽了抽,这两人闹得跟私相授受似的。
蔚明在护国公府的西墙等了一整夜,猛然就看到自家郡主披头散发翻墙过来,他看了看不远处的侧门,朝正偷笑的赵暮染道:“殿下,您的束冠呢?”
赵暮染闻言往头上一摸,这才发现不见了东西,不过转念也觉得无所谓:“忘郡马那了,今晚再去拿吧。”
蔚明:“……”这是以后天天都要作贼一样吗?!
他想着,准备再加多人手,守好与护国公府西边这条夹道。
戚远此时寻了过来,见着披头散发的女君也是一怔,然后说:“殿下,昨儿让人查清了,您与郡马成亲的日子,礼部定在六月初六。”
六月初六?赵暮染眉头微蹙,现在就已是六月初三了,只剩下三天了?
她皇伯父居然那么着急。
戚远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殿下,您与郎君已成过亲,这样是不是会不太好。”自古哪有同一对新人成两次亲的。
赵暮染挥挥手,满不在乎:“就当好事成双,上回我是娶,这回是嫁!”
对外,众人都当道是护国公大郎娶亲。
戚远:“……”好像也说得通。
赵暮染就回了自己屋梳洗,然后晃荡着跑到了安王的书房。
安王府一直都有人打理着,即便十年主人未归,一切都仍井井有条,与她离开时几乎一样。
她进了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案后的那幅山水图。
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青山绿水,怪石孤松,连个提字及落款都没有。
画工也不是顶好的。
这画有什么特别的?她站在山水图前看了许久,也没琢磨个所以然来,还取下又检查一遍,也没摸出内芯藏有东西。
确实是一普通的画。
赵暮染看不出特别的,只能将它再挂好,然后在书架上寻了几本兵书出来,随手一翻果然翻到她和安王在上边画的乌龟。
她看得直抿唇笑,小时候,她父王也是够让着胡闹,还跟着一起闹。这些兵书可都是她外祖父珍藏多年的孤本呢。
想到外祖家,赵暮染唇边的笑意又渐收,将书放回去的时候清澈的杏眸内已是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