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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现在何飞动作这么大,元容猜顾子期近日多半是醒不过来,她不怕和他赌一把。
至于公孙训那边,元容觉得是时候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天命最高
“殿下!”陈福方踏入顾曜的寝殿,就听到里面传来几声狗叫,片刻,一团灰白相融的影子就摇着尾巴从珠帘后奔了出来,奔着陈福扑了个满怀。
当场撞得小太监打了个趔趄,忙伸手接住,生怕摔了怀里的小祖宗。
“吉祥,你又顽皮!”粉色的宫裳跃入眼帘,一个圆圆脸的小宫女笑眯眯地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冲陈福怀里的大狗招招手。
汪汪——吉祥很给面子的吠了两声,扭头奔着小宫女跑去。
陈福拭着额上不知是急是惊的汗珠,紧跟着踏入了内殿。
顾曜手握书卷半靠在软榻上,身后的宫人掌扇为他扇着风,就见陈福对着他跪地而拜,“殿下,出……”
“母妃可是回来了?”顾曜打断陈福的话,一勾手指,吉祥就乖巧的跳上了塌,团成一团靠在顾曜怀里。
“未曾。”
“那便等母妃回来再说。”
顾曜起身盘膝而坐,伸手为吉祥捋毛,一下又一下,室内寂静无声,许久,才听到他开口,“这才多久,你就长得这般大了。”
“是殿下养的好。”陈福小心翼翼地奉上热茶,他是这两年才跟的殿下,人人都道二殿下温雅沉稳,逢人含笑,是个良主。可只有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才清楚,殿下心思深沉难测,并不如表面上这么好相处。
顾曜嘴角微挑,只是眼底并无多少笑意。
“可不。”之前的抱狗丫头倒是很赞同,陈福话音将落,就顺着顾曜的话继续下去,认真道,“吉祥现在胖的连上个月新裁的衣裳都穿不下了。”
吉祥听到有人唤它的名字,懒洋洋地睁开眼,接着又老神在在的闭上。
“是胖了许多。”顾曜继续摸着吉祥的耳朵,许久才抬头,他容貌生的精致,十五岁的男子,正是男孩像男人转变的阶段,就这么含笑打量着面前的小宫女,
圆圆脸,笑起来眼睛像天上的月牙,或许因着只照看吉祥,连带着她的伙食也比一般宫人好许多,整个人都白白嫩嫩的,就像她的名字。
顾曜一招手,小丫头就弯着腰蹲在了脚踏边上,她是宫女,可不敢让堂堂的皇子抬头看她。
揉揉吉祥的脑袋,顾曜对上小宫女的眼睛,忽然就笑开了。
真是耀眼明亮啊,好似天上的太阳,小丫头年岁毕竟小,见他笑的开心,嘴巴一咧,也跟着笑了起来。顾曜声音如初春时的冰泉崩裂,缓缓灌入宫人们的耳朵,“既然胖了,那珍珠就和它一起饿上几顿吧。”
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珍珠眨眨眼,看了眼顾曜,又看了吉祥,憋了半响,才忍不住弱弱开口,“其实吉祥也不算太胖……”
怎么能不给人饭吃呢?会饿的呀。
元容立在门口,宫人们皆垂头望着地面,大气不敢喘。
许久,等里面的人闹够了,才放人去通禀。
宫人们依次退出,等珍珠憋红着脸抱着几十斤的胖狗从后面跟出去时,就听见元容的笑声从耳畔响起,“抱狗的丫头。”
“夫人康安。”珍珠一听抱狗的丫头,就知道叫的是自个了,莫说顾曜身边,就是放眼整个皇城,也没有第二个她这样的宫女,什么都不用干,只要伺候好狗就行。
“你唤何名?”
“回夫人,奴婢名唤珍珠。”
“多大了?”
“等入了秋,就有十四了。”
十四,真是个美好的年纪。
元容笑着点点头不再多言,扶着勺儿踏入内殿。
“母妃。”顾曜冲着元容行礼,玉冠华服,翩翩儿郎。
仿佛不久前还在她怀里撒娇卖乖的孩童,忽然之间就长大了。元容又想到了朝堂上的两封圣旨,心中到底有些不舍,她牵着顾曜的手坐在窗前,阳光撒在人身上,荡起柔软的光晕。
顾曜长大了,而她也老了。
昨夜宫中变故,顾曜不问,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今日母亲坐镇仁和殿,他便猜想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父皇是个什么人,这么些年,他这个做儿子的猜不透八-九,也能看的懂五六。
那个男人,或许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却是最好的帝王,最有智慧的谋略家。
事出突然,却能彻底压住不走漏丁点风声,便是最好的佐证,这座皇宫是顾子期的,被他里里外外铸成铁桶。
坚固不催,忠心耿耿。
“父皇可是交代了什么,才让母妃怎这般忧思。”顾曜执壶倒水,未放茶叶,无色无味,却甚是解渴。
交代了什么?他交代了许多,他要把她的曜儿送去刀剑无眼的沙场。
时间如水,滴滴而过,母子俩相顾无言。
许久,元容才开口,“母妃帮不了你,这一步你得自己走。”
她不是神,没办法像儿时一样,为他挡风遮雨,心理多少有些对自己无力的挫败感。
“自然。”顾曜起身透过窗户望着院内的花树,他眼神飘得有些远,“母妃可还记得,儿子曾说过,想要金戈铁马,浴血护国。”
可是这句话,做到得多难啊。他要护的是顾家的江山,而面对的却是赐予了他生命的恩人。
玉灯笼咯的掌心生疼,元容看着腰间挂了十几年的物件,有些出神,这会儿给公孙训的消息应该出汝城了。
“你凡事切记谨慎。”腰间一沉,顾曜垂头,就见元容把两只想串的玉灯笼挂在他的佩带上,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东西,顾曜从未见她取下来过。
“母妃……”
“这是母亲的护身符。”每当觉得自己要挺不过去了,她就握着它,仿佛这样就能生出无限的勇气,元容摸着光滑的玉壁,精细的花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如今,愿它能护着曜儿。”
两枚玉灯笼,一翠一白,就这么挂在他的腰间,坠在他的心底,“儿子会好好回来的。”
“等吾儿回来怕是又会长高许多。”元容起身,十五岁的少年,个头已经比她都要高出一些,他多久才能回来,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载?元容温柔地为他整理着衣领,“到时就该娶妻生子了。”提到这事,她手上的动作微顿,不知怎么又想到了方才抱着狗笑的眉眼弯弯的小宫女,“你宫里若是有喜欢的,也提前告诉母妃,这几年母妃也可帮你照看几眼。”
“皇儿没有喜欢的。”顾曜摇摇头,笑的温和,不复方才逗狗玩闹时的神采飞扬。
“那个抱狗丫头也不喜欢么?”
“若是一直养在宫里,怕是就不喜了。”听元容提到珍珠,顾曜才难得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伸手探出窗外摘了朵花苞,花瓣离枝,瞬间少了丝鲜活,“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活在金碧辉煌的皇殿里。”
“我儿长大了。”让她欣慰,跟让她心疼,元容记得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哪里懂得这些,哪里懂得克制,哪里懂得取舍。
珍珠抱着吉祥在浮望亭里休息,捏着馒头块扔到湖里喂锦鲤,顾曜的话还有在耳畔环绕,难道真的要饿几顿么?想着,就张嘴咬了口手里的大馒头。
“本殿的话看来是被人当耳旁风了。”顾曜送走了元容,想来想去,还是如往日般去了浮望亭,果不其然,远远就看见一人一狗蹲在亭子里看鱼。
“殿下。”珍珠把馒头藏在身子后头,冲着顾曜行礼。
“拿来。”
几根手指骨节分明就这么伸到珍珠面前,小宫女心里一千一万个郁闷看,还是怯生生的递上了馒头。
食物被投入湖中,成群结队的锦鲤便围了上来,顾曜坐在石栏上,背靠漆柱。
他不说话,别人自然也不敢开口。
“你来我这多久了?”顾曜口中这个你,指的自然是珍珠。
“快三年了。”珍珠想了想,“养了两年多的吉祥。”
珍珠是顾子期大选的时候入宫的,因着她年岁小,家里也不过是地方富户,没多少银钱打点,便跟其他一起入宫的宫女一样直接□□后分到了各殿,而她之所以能够留在顾曜这儿,也全因着吉祥误打误撞的看中了她。
人仗狗势。珍珠觉得这四个字是对自己最好的诠释。
“等我走了,吉祥你也要好生的照看。”
“奴婢晓得。”珍珠脑袋点成了拨浪鼓,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他要走,走去哪里?
对上珍珠圆睁的大眼,顾曜笑着抓了一把吉祥,吉祥脖子里沉香精雕而成的狗牌落入他的掌心,下一刻,就被抛了出去。
珍珠慌忙伸手去接,司制局的人说了,这拇指大小的一块,可比得上一块黄金呢。
“送你了。”
“殿下……”珍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哼哧了半响,“奴婢带会不会有点大?”
“哈哈哈哈,珍珠真是本殿的开心果。”顾曜不知道她怎么会想到那上边去,等他笑够了,才继续,“我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你拿着它,什么时候在宫里呆够了想离开了,随时去找容夫人。”
宫人年过二十五之后方可离宫,陈福垂头盯着地面,殿下是赏了她一个天大的恩典啊!
“殿下要去哪?”
“去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奴婢等殿下回来。”珍珠握着木刻的狗牌,她心里不可谓不开心,等她满了十六岁,就可以回家嫁人了,但转念一想,她要是走了,吉祥别人照顾不好怎么办啊,不如等顾曜回来,她再请旨离开。
“无需,不过本殿也不好吃亏,不然便拿这个做交换吧。”说着,手指一勾,珍珠脖子上挂的金镶玉就落到了顾曜指尖。
这可是上好的玉啊,她离家前母亲送的,就这么换了个狗牌?
珍珠刚要开口,就听顾曜的声音在头顶传来,“到我手里的东西别人就休想再拿回去。”
“金镶玉么?”珍珠眼巴巴地望着他把东西收入广袖中。
顾曜起身,腰间的玉灯笼有些扎眼,他迎风而立,声音低不可闻,“天命。”
这次虞山城之行,对他而言更是个机会。只要他想要的,只要他握住了,他人就休想再夺回去。
不管是即将到手中的虎符,还是之后的万里的河山,面对这些,母亲总是把他护在身后,为他博取,然后小心翼翼地向他展露着她的野心,生怕把他吓坏。
可母亲却没留意到,这所有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他所图。
金镶玉比天下而言,太渺小。
☆、云巅之上
顾子期这一倒,昏昏沉沉的近大半个月,宫妃送去的汤水皆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昌乐殿除了御医和他的几名心腹,他人一律被拒之门外。
这场变故,连一向隐居在鹤山的顾老爷子都惊动了。这是顾子期称帝以来,顾老第一次踏入汝城,只在顾曜离开皇城前,与众人匆匆打了个照面。
元容与顾老爷勉强算得上是旧识,那时候她倾慕顾子期,总是得了空闲就拖着三哥四哥往顾家跑,顾老爷每每见她都以一副慈爱的模样,如今细细想来,也不过是做戏罢了。
元容举杯饮茶,顾老爷坐在上首,和几个小辈虚伪的表演着一副其乐融融的尴尬戏码。胡须灰白,笑的一如记忆中慈祥。元容心里清楚,这是只老狐狸,一只能够教出顾子期的老狐狸。
“曜儿此行可要注意身体。”顾老爷拍拍顾曜的肩膀,便有内监适时的呈上几份漆盘,地契银票,孤本玉器,前者实用,后者清雅,“我也没什么可送的,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