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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妓女种类繁多,但最好的有两种,她们都在大都市内因为色艺俱佳,为了以示不同,另开别院,多是宽静独宇,三四厅堂,有厅有房有院有园,院有花卉山石,房设帷幕茵塌,还有shi女,曰左经右史,这些女经女史,同样能文词,能谈吐,妙-应酬,评论人物诗词,答对有序。
也很贵,但无论多贵,求见的大人物与进士们络绎不绝,门前经常仆马众多,屋内奢侈宴席不断。
不是江杏儿,郑州小了些,没有足够的排场。
就是大,以江杏儿单纯的性格,痴迷于书法,却拙于应酬,还是不行。
这是最高明的美妓。
还有一类妓女,出自散杂剧之家,各自善长丝竹管弦,艳歌妙-舞,以技炫人耳目,动其心神,以色技经常出入于豪强朝贵府邸宴聚,然后诱惑膏梁子弟,追其求欢,再欲迎还拒,提高身价。
后者也是宋代的主流,因此士大夫有什么活动,广邀名妓加入。例如苏东坡来到杭州后,让每位客人乘一艘船,再各领几名妓女,选出一名队长,到各处名胜欢闹,夜市未散之时方才引烛火回城,千妓回归,华服纵马,踩着月光,异香扑面,光彩夺人,恍如诸仙子下界,成为当时杭州的一大胜景。
不是苏东坡做法是不好的,当时士大夫多如此。
或者杭州一年一度的开煮新酒,都要占呈,酒库雇来许多有名的行首,执花斗鼓,或捧琴瑟,衣着映照,乐器并掣,妓子娉婷妩媚,相得益彰再有官员子弟托着诸色果子mi饯,亲自频频劝酒,前有宅院诸司的虞候押番为之开路,后又有手掣罗扇衣笈的浮浪闲客护卫′这支用官妓组成的美酒宣传队伍,往往引来几万市民观看。
史上王安石变法,为了敛财,让官妓坐肆作乐,诱民前来饮酒,以取酒钱
崔娴所说的宜儿,正是这两类最高明的美妓之一。
但是前者
独于一院院于西湖边侧。
有兰桂数株,院外西湖有莲藕,此时半花半蓬,不是春天,却胜过春天。
不用脂粉,香味已四散的飘在清光里。
屋内有人,可人皆愁眉苦脸。
半晌,一个脸色黝黑的中年大汉说道:“国舅爷你何苦与一个小女子计较?”
“张大善人,你何苦偏与我计较,”被称为国舅爷的汉子四十多岁但此时同样有些不高兴。
“我虽没有收宜儿为义女,可当年宜儿称呼我为义父,也将我视为父亲”
“笑话,她是一个妓子,如为我的小妾,也是她的荣幸,你是她的义父,为何要阻拦?难不成你要学那些倭人,来一个父女配?”“国舅爷”说完后,他身后几个随从大笑起来。
“当年”张大善人欲言欲止。
当年的事不能全怪这位国舅爷所谓的国舅爷乃是杭州的一个大户李用德,并不是李用和来到杭州,若是李用和,给张大善人十个胆子,也不敢阻止的。他是李用和的宗室兄弟,李宸妃身世被赵元俨揭露之后李用德来到京城,看望李用和。并且用宗室的名义,送去大量礼是宗室之情,谁敢不认?连范仲淹后来还省吃俭用,省出一笔钱,买了许多地献给宗族作为义田。
李用和将李用德请到府邸后叙了一叙,十分感触地将他送离京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也是国舅爷。
另一个人来头也很大,是杭州城的海客张大亮,自青年时就时常出海倭国。
在倭国宋商表现了优异的国人智慧。
北宋的航海,对宋朝实际意义不大,相反大量铜钱流失,只是可怜这些商人为了生计,不惜冒生死之危,奔波于茫茫大海之上。因此国家是一种施舍态度,往往有海客遇难漂于临海地区,不问国籍,多伸出援助之手助之,甚至蕃客死后,寻其家人,托使者带信让家人将财富领回去。这是一种大国的心态。
但倭国同样不胜其烦。
他们制度来自唐朝,成例也是唐朝的成例,宋货安置于鸿胪馆,供给衣粮。除了征少量的税务,还供其衣服粮量。估计这些商人多冒用朝廷名义去的。
可来者太多,费用浩繁,也是肯定的,宋朝人自己能出海了,虽朝廷还有许多制度在限制出海的海客数量,但肯定比唐朝多。不管呢,是对中原大国的不尊重,管了又招架不住,于是限定年岁,给以定期来日之护照。
同样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象明朝一样,由于纳贡的人多,成了朝廷的冗费之一。况且这是控制能力很弱的平安时代。
做法更是错误,谁需要你管?索性象宋朝一样,让宋人,或者倭国自己的海客自由经商,那么不但不会成为负担,反而是一项重要的创也是一种时代的局限性。
无论倭国怎么做,出海的宋商越来越多,也不是宋朝朝廷所统计的数字,一大半人是si自出海。
有的在倭国呆的时间长,为了满足自己的性福,娶了二奶三奶,另成一家,养儿育女。
有的还鼓动半割据的庄园大贵族主,与倭国朝廷对抗,将海货从官方转向si营,长袖善舞,甚至影响着倭国的格局。
当然,还有杀人。
这样的政局,还有海上的那些事,杀人纵货,是避免不了的。
张大亮年青时出过多次的海,杭州多做高丽倭国生意,泉州与广州做南海大食生意多,因此多是去的倭国。也杀过人
并且他头脑很智慧,在海上生死相博,无法无天,一艘船力量很小的,于是团结了一批宋人,成群结队出海,成了杭州海客的带头大哥,十分有威信。
十几年后,已不用他亲自出海仅是他的一个号令,足以调动一大批海客。一个杭州很有头脸的人物,在开会时,郑朗都对他表达了三分尊重。
可停下来后张大亮也经常反思,感到这十几年来,杀的太多,手中又多有财产,于是广施博舍,多做善事,或者捐于`或者赈济寡孤,或者兴办乡学,资助学子。时间一长,人们于是忘记其名,称呼其张大善人。
张大亮是老派的豪强,李用德是新派的豪强。有了这个国舅爷的身份,发达起来速度同样很快,这几年迅速敛得大笔的财富。但眼下的冲突是两人都不想的。
冲突的中心便是宜儿。
宜儿的父亲是一个穷秀才,其母长相艳丽,被李用德雇到家中为役然而时间一久,两人有了一些不好的事发生。是谁勾引了谁,没有人说得清楚。
宜儿的父亲上门讨个说法,被李用德派人狠揍了一顿,然而宜儿父亲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一怒之下,摸了一把刀子,上门将妻子刺死,李用德刺伤,自己自杀身亡。
一家人家破了。
但这件事李用德不能付主要责任官府断案时仅判他给了宜儿姐弟一些钱帛,将案子了结。
为了活命,宜儿落入娼门。
因此崔娴说宜儿的命很苦。
她出生于书香门第,姿色不弱,又经过老鸨的精心调理,在杭州名气越来越大。
上演了白蛇传后名气更大。
但以前发生了一段故事,李用德无意中看到宜儿,不知是看中了其姿色,或者想到了她的母亲,于是求欢。这是仇人,宜儿不答应。可她的力量太小,正好张大亮前来坊中,宜儿很机灵的拜伏于地,认其为义父,泣不成声。
张大亮隐约知道一些她的事,没有立即答应。
民不与官斗,李用德这份国舅爷的成色很轻,可毕竟是李用和的本家,他多少也有些畏惧,不过心中慈悲,暗中替她遮挡了几回。
但随着郑朗的到来,许多事改变了。
若没有郑朗到来,不会有吕公弼韩绛等人到来,不会有人会不顾后果,对si盐随便下手,就不会因为害怕郑朗的智慧,而杀人灭口。
改变的还有宜儿的命运。
李用德等得不耐烦,一个好官到来,又不好象以前那样胡作非为,况且还有那个前景
于是出五千缗钱,向老鸨提出要赎宜儿出去。
如郑朗几个好哥们所说,只要有钱,再好的行首,那怕是一头猪前来赎人,老鸨也动松口。老鸨意动,宜儿焦急之下,派了女史,也就是一个与她交好的婢女跑到张家求张大亮前来相救。
李用德冷笑一声:“当年与我有什么关系?张君莫要伪作,你还不是三妻四妾,听说在倭国还有两个小娘子。”
“但我没有坏人家的良家妇人。”
“君没有坏人家的良家妇人是不假,只是杀人家。”
张大亮无言以对,叹口气道:“若如此,我只好出六千贯赎人。”
到了这地步,张大亮骑虎难下,非是争强好狠,他早过了这辰光,即便做善事,一出手便是几千贯,也贵了的。
李用德再次冷笑:“张大善人当真要来个父女配。”
“他没有认我为义女,”宜儿道。
“他没有将你当作义女,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袒护你,难道张大善人有些古怪的嗜好?”李用德继续咄咄逼人。
宜儿也不能回答。
不能说张大亮垂涎她的美色,根本没有碰过自己,这是在可怜她。
张大亮低声说道:“国舅爷,不管你怎么说了,老朽只求问心无愧,老鸨,某给你六千贯钱,赎人吧。”
“七千贯。”李用德逼迫道。
张大亮神情有些恍惚,若不顾忌对方的身份,他很有可能再度回到十几年前,挥拳相向。咬了咬牙道:“八千贯。”
“张大善人,我想不明白,就算我今天退让一步,你将她赎回去,打算如何供养她。她除了色艺,与陪寝外,还会什么?”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将她赎出来,给她籍书让她自谋一条生路。”
“让她自谋生路,恐怕她连自己都养不活吧,还有一个弟弟要读书,我好怕啊说不定她弟弟就能高中了的。”李用德嘴上说怕,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高中,那有那么容易的。只要自己在杭州一天,她这个弟弟永远只会低中。
“奴可以做针钱。”
但这话说出来,连张大亮也没有当作一回事。
一入此门,又是名妓,虽然陪着笑脸相迎客人可生活却是很奢侈的,由简入繁易,由繁入简难,有几个妓女甘心再度回去过贫寒的生活。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固然傲气可嘉,但为什么几乎所有美妓宁肯做士大夫家没有名气的家妓,也不愿意做贫寒人家的妻子?
什么针钱能供得起她,那怕她眼下一小半的生活水平?
或者她手中积攒了一些si房钱那又能做什么?开店,除了卖笑外,她会开什么店?
张大亮脸上阴晴不定李用德再次说道:“我给九千贯,张君若再度出价,我始终加一千贯,随你了,你加吧,老鸨,听好了,让他加,他说两万贯,我给两万一千贯。”
然后大笑虽钱花得多了,也有些肉痛,可今天能彻底将张大亮打倒在地。
这也是一种威信。
不过他心中同样不想,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身份比他好,但还是有些畏惧感。
老鸨战战兢兢似乎两虎相争,对她是好事,可这两虎都不是好惹的,惹了张大亮问题不要紧,关健是李用德,这是一个很彻底的小人,真加到两万贯,自己敢不敢收下?
李用德看到张大亮始终在退,又逼迫道:“张大善人,做善事是好事,可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请认命吧。”
忽然门口响起一句:“但我的时代有没有过去?”
话音刚了,郑朗抱着郑苹走进来,身后是一大群衙役,以及吕公弼。
“见过郑府尹,”几乎所有人站了起来,一一施礼。
郑朗对身后的衙役吩咐道:“你立即到我府对我的几位娘子报一声平安,再将奶娘喊来。”
女儿饿坏了,不停的抓他手指头往嘴里吮。
“喏。”
郑朗坐了下来,对宜儿说道:“前些天某还要感谢宜儿小娘子为我表演的那出节目。”
“奴婢不敢,”宜儿眼里闪出兴奋的光亮。
郑朗来了,她有救了。
李用德皱起眉头,对郑朗他很忌惮,自己这个国舅爷,在杭州还管用,可放在人家眼里清楚。
郑朗道:“前些天听到你清唱,虽用在表演那出节目上不大好儿,但歌喉倒也动听,能否为某唱一曲。”
“那是奴的荣幸,”宜儿眼睛越来越亮,对女史说道:“请将我那个松尾筝取来。”
女史取来一把古筝,宜儿弹起古筝,然后唱道:“冬衣初染远山青不辞多少程。”
正是当年郑朗抄袭的醉桃源。
“宜娘子用错了情,某不是你的郎,你也不是某的娘,某有妻妾四名,已经心满意足,汝作美玉也好,做附蝇也好,与某无关。不过我府上倒需要几个做针钱活的。”这话倒也不假,明年再度请织女过来授艺,可不能让家中的几个妻子再度抛头露面,那样子未免太辛苦。做做样子倒可以的。不过诸人没有听明白,还真以为他需要一个做针钱活的婢女,或者小妾。
张大亮已伏下,道:“多谢郑知府了。”
“张大亮,你请起,”郑朗将他扶了起来,又说道:“张大亮,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请问。”
“为什么你向善?”
“心安。”
“心安了,是不是很快乐?”
张大亮回想了一下,忽然舞蹈起来,道:“郑知府此句正说中了小的心里之处。每当小的帮助一人,看到他们感谢的样子,小的心中很高兴,可一直没有细想。”
“那就是快乐,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是一种快乐,可为什么老百姓看完白蛇传后也快乐,不是吃,不是穿,不是住更不是狎妓,观者不知几万,能狎得起台上十几妓者不足百分之一。为什么他们全部喜欢。”
“那是娱耳目”吕公弼道。
“是啊,这是娱耳目,做善事却是娱心灵,心都不快乐了,何谈嘴舌肌肤耳目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有人说我多好,错也,我没有那么好,只是尽自己之能,济之天下,自保为先,济之为后。所以我时常想起范仲淹,别人做到穷独善其身富则济天下,已是不错,可范大夫却是穷也济之天下何其不易”说到这里叹息一声,但是范仲淹此时的事比自己还要多,是不是自己害了他的又说道:“故我每到一处,为了减少麻烦,对以往之事多计往不究。一究,富者十之有三有不法之事,富者争议会多。穷者多受其屈,一一受之,难以断清。想清静,只好抛开过去不提然后给诸君利益,以利益与德操之化,劝诸君多做善事,就象张大亮一样。”
“小的那敢当,”张大亮又伏下说道。
“敢当的,比如si盐的事虽是违反国家法令,但我终不是法家,是儒家,重德化,是仁是义,用仁德化,用义节之。义不是法令,以仁为本,处罚为辅。故不喜多事也。感化诸位,再给利益,使诸君不再违法犯纪。但已揭开,碍于制度,不能将数人释放。因之而不问,拖于利益让诸君看到,再作速判,那么诸君会心服口服。非是为我谋利也,乃是为诸君,包括诸君所出”郑朗摇头:“太少,我也不怪,是草创,大家看不到。这中间我不会拿一文钱,或者为了政绩。笑话,若是为了政绩,不若应陛下之意,返回京城,以我之能,岂不更加有作为?”
说到这里,一脸沉痛,这件事越阄越大,已经偏了他的方向,更脱离出他的掌控,很不喜。
今天索性再次话挑明一点,又道:“大家喜欢不喜欢我讲故事。”
一起点头,可觉得不妥,状元知府说的白蛇传大家喜欢听,许多青楼在传唱,可他是知府,不是讲故事的人。
郑朗无所谓,道:“老虎捉来了一只狐狸,狐狸对老虎说,你不能吃我,上天派我来做群兽的领袖,如果你吃掉我,就违反了上天命令,你若不相信,我走在前面,你在后面,看看群兽看到我,有那一个不逃跑的。老虎信以为真,与狐狸同行,群兽看到他们,纷纷逃跑,老虎不知道群兽是看到自己才逃跑,还以为看到狐狸逃跑,对狐狸表示了尊重。有了老虎的支持,狐狸很快在这片森林里作威作福,群兽敢怒不敢言。过了一年后,几只野狼被猎人所逼,逃到这片森林里避难。狐狸不知,斥责这几只野狼,这几只野狼被猎人追了好些天,正饿着了,看到狐狸,以为它是疯了的,正好是送上口的食物。扑了过去,眨眼之间就将它咬死吃进肚子里。”
狐假虎威出自战国策,可郑朗在后面加上一段。
又道:“狐狸终是狐狸,它不是一只老虎,如果继续保持其狡猾的本能,还能有一份生机,但将自己真当作老虎,迎接它的只有一条死路。”
很浅显的道理,郑朗一说完,几乎所有人一起望着李用德。
郑朗将手指从郑苹嘴里抽出来,也看着李用德道:“李用德,你就是那只变笨了的狐狸!”
李用德脸色灰白。
“我也暗示过,也许李国舅”虽说国舅,可郑朗脸上一脸的讥讽,郑苹在哭闹,郑朗无可奈何,只好又将手指头塞到她嘴中,看到他这个动作,大家哭笑不得,可郑朗脸上很不悦,继续道:“不知道我将此事写信给陛下,陛下会不会为你这个多冒出来的国舅而开心?我不是狼,也想做好人,可不戒意在忍无可忍之时,偶尔做一两回钟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