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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待如何?为他们报仇么,阿莫?”
“千重久,我不会找你报仇。容氏一族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莫提叹了口气,“我身为容氏弟子,不能为同门报仇,只能以死谢罪。”
容佩玖心想,容莫提这是在用自己在千重久心中的分量在赌。容莫提定然是赌赢了的,不然也就没有后来的容家甚么事了。
果然,她听到千重久苍凉地狂笑几声,“好一个以死谢罪。阿莫,你赢了。”
忽然之间,风停了,天也亮了。只剩下遍野的哀鸿。容佩玖估计,此时活下来的大概也就是一众懦弱胆小的紫衣禅修了。
容莫提带走了这些哭哭啼啼的紫衣禅修。
藏渊抱着文邪的遗骸走到容佩玖面前,将文邪放在容佩玖面前的地面上,脱下自己身上的被砍得破破烂烂、满是血的黑色外袍,跪了下来,将外袍铺展在地上,然后将文邪的骸骨抱起来放在了外袍上,仔仔细细地包了。
“小善,大叔对不住你,没能护好这小子。”藏渊叹了口气。
容佩玖一下哭出声。藏渊安慰了她很久,却是无法止住她的哭泣。她只觉得,渐渐无法呼吸起来,阴善再这样哭下去,会把自己给哭死。
她一直在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直到千重久对她说:“小善,别哭了。走,随我去龙未山,我把你的文邪哥哥还给你。”
原身止住了眼泪,呆呆地望着千重久,不明白他的意思。容佩玖心里却是一惊,不知道千重久要去龙未山做甚么。
“你与文邪都是不死奴,死后不入轮回。龙未山上有一颗神树,可救文邪。不过,他的肉身却是再也不能复原了,这样的一副白骨,你可能接受?”千重久问道。
他说的是天地树。
容佩玖随着原身猛地点头,她心里隐约有些猜到千重久要做甚么。天地树有九条灵脉,每一条灵脉都有复活灭亡灵魄的能力。
千重久是要夺灵脉!
然而,天地树之所以存在,便是依赖着这九条灵脉。九条灵脉是天地树的命脉,缺一不可,不论少了哪一条,等待着天地树的,都将是倾覆崩塌。而天地树一旦崩塌,容氏便也完了……
画面一转,容佩玖发现自己已站在天地树前,身边站着千重久以及背负文邪的藏渊。
容佩玖看着这棵她曾栖身三十年的巨树,此刻正发出耀眼的蓝光,九条灵脉从从地下露出,如同巨龙的九爪。
容莫提一袭红衣、手持法杖,护在天地树前,身后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紫衣禅修。
“千重久!你不能动灵脉!”
“阿莫,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到底要我如何做?”千重久边说边往前走,“我心中爱慕你,文邪和小善于我却也情同家人。文邪死得太惨,小善太可怜,是谁造成的?龙未山是帮凶。阿莫,今日,这灵脉我要定了。”他走到一支灵脉前,手中幻化出一柄泛着红光的长剑,对着灵脉便是一砍。
容莫提伸出法杖将他的长剑拦住,“那你先砍了我!”
千重久反手握住容莫提的手,将她猛地推向一边,同时施了禁制,令她无法动弹,手中长剑高举,骤然落下。
容佩玖的心猛地一沉。
蓝光四溅,紫衣禅修们绝望地惊呼,天地树的那一支灵脉最终还是落到了千重久手里。
顷刻间,天地树开始剧烈地晃动,天地树叶纷纷落下,无数呜呜咽咽的声音从树上传出。容佩玖知道,这是历次进阶礼上从每一位进阶弟子的身上抽出,融入天地树的弟子本灵,它们感觉到了末日的来临,正在哀嚎。
天地树开始崩塌了。
天地树一旦崩塌,随之覆灭的便是龙未山。
千重久取了灵脉,转身,对容佩玖和藏渊道:“走。”他走到容莫提身边,准备将被他压制不动的容莫提也一并带走。
“千重久,对不起。天地树不能倒。”容莫提忽然说道。便是在此时,她的身体忽然萤出蓝光。
在呜呜咽咽的哀嚎以及天地树分崩离析的杂乱声中,容佩玖听到了一段于她而言万分熟悉的咒术。
舍身咒。
她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她也曾学过这道咒术——只有杀修才修习的舍身咒。舍弃肉身,只为填灵。
是容莫提念了舍身咒。
她要用自己的灵魄填补天地树的灵脉,阻止天地树的崩塌。
舍身咒一出,不可逆转。念咒之人的身体将再不复存在,无从挽救。
容佩玖看到容莫提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化为乌有,她的灵魄变成一道蓝光,毫不犹豫地奔向被千重久斩去的那一支灵脉。
容佩玖看向千重久,他的手还保持着握住容莫提手臂的姿势。
“容莫提——”耳边传来千重久几近疯狂的一声长啸,“你负我!记住,是你负我!”容佩玖便看到千重久那张原本对她来说迷雾重重的脸,如同拨云见月般,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这一回,她终于看清了千重久的脸——那是一张令她沉沦眷恋了数十载的脸。
褚清越的脸。
☆、第50章
容佩玖心中如遭雷击,刹那间,时间停滞,天地万物都似乎静止了下来,除了她自己。
她慢慢走到千重久面前,视线定格在他那张与褚清越如出一辙的脸上。确切地说,是与三十年后的褚清越如出一辙。一样冷峻的眉眼,左眼之中竖着一颗怒火腾腾的红光异瞳。一样笔挺秀直的鼻梁,一样孤傲紧抿的双唇……
实在是太像,像到她几乎就要以为这就是她的褚清越了。可是,这是千年之前,他是千重久,他爱的人是容莫提,那个被困在天地树上千年之久的残魂。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她陷入迷惘,百思不得其解。等她从迷惘中回过神,才发现周遭的一切仍处于静止不动的状态。
不论是天地树、紫衣禅修,还是千重久他们,宛如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像,真实到可怕的假象。
她有些慌乱起来。
这种感觉,像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不知今夕何夕,不知道虚幻的到底是他们还是自己。绝望逐渐滋生,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理智与求生欲一点点的离她远去……
耳畔像是有谁在呼唤她,一声一声,宛如滋滋清泉流入她的心里,让她渐渐找回心智。
“阿玖,醒来了。阿玖,快醒醒。”
容佩玖眼中千重久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宛如水上的一叶小舟,随着波纹一圈一圈地向远处荡漾开去……
“阿玖,阿玖……”
那声音还在唤她,她听出来了,是褚清越的声音。
她像个溺水的人,而褚清越的声音就是朝她伸出救援的手。她奋力朝那只手游去,紧紧抓住它,终于,被它带出了水面。
容佩玖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褚清越。她两眼一热,猛地扑入他怀里,双手死死地环住他的脖子。
褚清越一顿,继而抬起手,也抱住了容佩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耳边,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阿玖,没事了。”声音轻轻柔柔,像是怕惊吓到她。
容佩玖只不作声,将头深深扎入他的怀中,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将他胸前的衣襟浸湿了一大片,像是泄了闸的堤坝,止也止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此刻的自己软弱得一塌糊涂,幻境之中的悲恸似乎还未离她而去,千重久最后那一声悲愤的长啸也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她的心绪还没从幻境之中走出来。
若是在从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情绪如此失控的。或许,她一直以来的坚强不过是装出来的。或许,是褚清越的温言软语和宽广的胸膛,彻底击垮了她装出来的坚强。
她哭得很伤心,从未有过的伤心。就连得知容远岐的死讯之时,都没这样伤心地哭过。
“阿玖,不要哭了,很多人在看着呢。”褚清越又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他一开口,她的眼泪更多了,哭得更伤心了。她知道,周围是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容氏那几个禅修、褚玄商、晏侬他们……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好好好,”褚清越只得亲亲她,再亲亲她,像哄孩子一般地哄着她,“阿玖想哭就哭罢,那就不管他们了。”
“怎能,怎能不管?他们是,是不是都在看着?”容佩玖哭得一抽一抽的,闷闷的声音从褚清越的怀里传出。
“当他们不存在好了,嗯?阿玖想哭多久就哭多久,夫君替你挡着。”
“你,你挡得住么?”
“唔……”褚清越手一挥,便在两人四周罩上了一层灵障,将两人严严实实包裹在灵障之中,彻底隔绝了外界,“挡住了。这下好了,没人打扰阿玖哭了。”
灵障之外,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晏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褚清越这把低沉的嗓音柔昵得令人发指。不过,她爱看表姐和表姐夫恩爱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啊。哼,气死龙未山的那群真小人。
褚玄商盯着褚清越的灵障,眼神晦涩。容佩玖在他面前,一直是强硬、清冷、不容置疑的模样。他从未见到过容佩玖这副柔软的样子,也从未想过,容佩玖也有会这样的小女儿家作态。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羡慕,还有一丝不甘,若她也肯在自己的怀里这样哭上一场,便是要让他舍弃所有,他也当毫不迟疑,甘之如饴。
灵障之中,不知过去多久。
“哭够了么?欸,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身了……”
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哼了哼,一颗毛茸茸的头故意在他怀里拱了拱,脸还在他的衣衫上蹭了蹭。
“嗯,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褚清越无奈道。
“没有。”容佩玖瓮声瓮气道。
“还哭么?”
“不哭了。”
“既然不哭了,那就把头抬起来。”
“不抬。”
“为甚么?”
“丢人。”容佩玖没好气地道。心中着实有些窝火,为自己不明所以的失控。现在清醒过来,简直难堪得想死。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这么哭过,她的一世英名啊……
褚清越轻笑一声,“哦,现在知道难为情了?没事,夫君我不会嫌弃你。来,把头抬起来,让夫君替你把眼泪擦擦。”
容佩玖慢吞吞地从褚清越怀里抬起头,杏脸桃腮之上还挂着两条浅浅的水痕,红着眼。由于刚哭过,再加上一丝难为情,梨花带雨,竟是从未有过的楚楚动人。褚清越看着她,双眸不由得一亮,怔了怔。
容佩玖见他怔了,便轻轻推了推他,“想甚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阿玖。”他嗓音有些暗哑。
“嗯?”
褚清越捧着她的脸,慢慢倾身向她偎了过去,“我在想,若是你日日肯在我面前哭上一场,当属世间一大妙事。可是……”
“可是甚么?”
“我还是舍不得。”他宛然一笑,薄唇贴上她的眼眸,将还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吸去,沿着泪痕,一路往下,将她脸上的眼泪一点点的吻掉,最后停在她的唇上,将她的伤心和哭泣统统吞入口中。
起初只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然而,褚清越的吻,每回都能从和风细雨变成暴风骤雨,以至于无法收场。容佩玖费了很大的力,才将他推开,一边将被他扯开的衣襟合拢,一边喘着粗气道:“你,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他眼神之中的浊暗逐渐消散,很是认真地答道:“是。”
“……”
她往后挪了挪,低头,用手整理被他揉成一团糟的头发。心里微微有些恼,自己现在定然是一副被雨打风吹过的糟糕模样,等下从灵障中出去,不知要如何面对那些人的目光。
她之前一直处于情绪激动地状态,将外面的事情忘了个精光。现在冷静下来,便想起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只想快些从灵障出去。她心中记挂着灵障外的事情,便有些急。谁知,越急手上越乱,本来就乱的头发被她拨弄得越发凌乱了,怎样理也理不顺。
一股气血直冲心头,她心一横,和自己的头发置上了气,揪住其中一团便要蛮扯。
褚清越伸手将她的手抓住,无奈地笑了笑,“对自己也这么狠?背过去,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