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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棉城到小妆村,不多说,必然是下乡之旅。
温顽虽然有了一夜充足的休息,但上车不久,还是昏昏欲睡。她不想在车上睡着,硬撑着不闭上眼,因为司机就在前面,有些话她不好意思直说,就悄悄拿出手机,默默打开短信界面,打出几个字:他开车是不是有点慢?
递给孙小乔。
她看了一眼,微笑着还回一行字:现在只是热身,等他大显身手你就知道厉害了。
这是什么意思?
温顽看着这行字,一头雾水。
不过,等出城到了小路上,她立刻明白了。
刚刚出城不久出租车径直朝着山路开,温顽感觉有点不对劲,就悄悄扯了扯孙小乔的衣服,还没来得及问呢,她就笑吟吟地拍了拍温顽的手,用眼神示意她,没看错路,别紧张。这么说,去小妆村真的要走山路?她正疑惑间,小车猛然一颠,她飞向上空,脑袋狠狠撞在车顶。
“呜……”痛!
“现在知道了吧?坐后座也要系安全带。”孙小乔偷笑,帮她把安全带拴好。
而后,这一路上温顽就没好好在位置上坐下过,不是往左就是往右,要么垂直飞起。
孙小乔到底是有经验的人,跟她完全不同,坐得稳稳当当,八风不动。
“到了。”司机的话有如天籁,车一停,温顽立刻扯开安全带冲出汽车,也没看清楚地形就立刻在路边弯腰准备吐。孙小乔连忙推了她一把,指指路边:“那里有棵大树,你躲后面去,吐也不要被人看见。”
虽然温顽快忍不住,但考虑到孙小乔难得会提醒她,就赶紧躲过去了。
等她吐够了,从树后绕出来,就发现孙小乔已经送走出租车,她身边还有一个陌生人。
是个老人。
孙小乔朝她招手:“顽顽,过来打个招呼,这位是小妆村的村长!”
然后又对那老人介绍:“这就是我朋友,我带她来见道长。”
“嗯。”老人目光平和,虽然并不慈祥,也有种令人生敬的气质。
他对温顽轻轻点头:“我姓吴,吴明酣。”
“吴村长您好!我姓温,温顽。”
吴明酣跟温顽相互介绍之后,就马上扭头去看孙小乔了,跟孙小乔说话时,他脸上稍微有了点笑意,但也很勉强,可见他平时并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他问孙小乔:“孙小姐,我们很久没见了,你有很长时间没来过了吧?”
孙小乔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开始上班,没什么时间,不过过年时我来过,可惜没遇上您。”
说了半天可能又觉得有点狡辩的意思,连忙说:“您看,我这不就又来了吗?”
吴明酣无声地笑了笑,又转头来看温顽,上下打量着。
虽然是扫视,但这目光并不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看完,问孙小乔:“你要带她去看闲云?”
“是,我想闲云道长应该还在。”
“当然。”
“您现在还是巡视着这里呢?”孙小乔寒暄着。
吴明酣点点头,说:“我不耽误你们做正事,你们去找他吧,我要去其他地方再看看。”
孙小乔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
温顽学着她的姿势,也懵懂地向吴明酣深深一鞠躬,等她抬头时,吴明酣已经走远了。
她笑着对孙小乔说:“这位村长挺好说话,刚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很难相处呢。”
“不用搭理他。”孙小乔的语气却突然变得十分冷漠,这种冷漠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刚刚离开的吴明酣。她看了一眼远去的村长的背影,轻飘飘地发出一声嘲笑,“对他,做个面子情就足够了,但是从他嘴里说的话,你要是听见了,一句都不用信,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直接来问我。进了这个村子,你要小心点。”
“啊?”温顽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说。
刚才看孙小乔和吴明酣说话的样子,仿佛很亲近似的,怎么现在她却又说吴明酣信不过呢?
孙小乔见她疑惑,解释道:“我让你礼貌地对待他,是因为他毕竟是这座小妆村的村长,地头蛇。可是,你千万别因此就像有些人一样把他的话奉为圣经。你觉得他看起来可信?道貌岸然而已,你要是真把他当成自己人,以你的个性,说不准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呢。”
温顽哭笑不得:“你心里我就这么笨?”
“防人之心不可无!”孙小乔却很严肃,“何况,他的水平本就厉害!”
“要不是为了去见闲云道长,我才不会来小妆村,这鬼地方……以后你千万也别自己一个人来,有我在,吴明酣还会有所顾忌。别带上其他人,如果你一定要来小妆村,只能叫上我,否则,终究免不了被他算计。”孙小乔警告道。
温顽实在不懂她怎么会如此担忧,但既然她说这里可能有个坑,她也不会傻得往里跳。
“好,你放心,如果没事的话,我也不想无端端来这。”
光是跑趟山路,她整个人都要被震散架了。
提到来这里的原因,孙小乔终于稍微振奋了点,她激动地说:“没错,闲云道长很厉害的,有他出手,也许你只需要来这一次就不用再来了。”
温顽不由得问道:“闲云道长是谁?”
她刚到小妆村,对陌生的称呼毫无了解。
“闲云道长……我没跟你说清楚吗?我们来小妆村就是为了见他。”孙小乔疑惑地说。
温顽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提到过闲云道长……哦!你是说,他就是你舅舅?”
“没错。”
“既然是舅舅,干嘛称呼闲云道长?”听起来好像很不熟似的。
“这种世外之人,就是不同寻常的啦。”
“……好吧,那我们找他做什么?”驱邪?喝符水?
“做法事。”
“真要喝符水?”温顽脱口而出。
“什么喝符水……喂!”孙小乔回过神,“你把我,把我舅舅当成什么人啦?”
她无奈地说:“我舅舅是真正的高人,又不是什么招摇撞骗之徒。”
“知道知道。”毕竟连王锵都和孙小乔一样十分推举这位高人,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能不信?反正,不用喝符水就好。
“我舅舅可是很厉害的。”孙小乔指指前方,“我们边走边说?”
“好。”
走在路上,温顽问个不停,“吴村长好像也很佩服这位道长,他是不是常常在附近抓鬼?”
“嗯……简而言之,舅舅他似乎确实常做这种事。”孙小乔无奈地承认,“就说抓鬼吧!”
温顽不清楚他的来历,孙小乔却知道很多,走在路上,将闲云道长的种种神妙事迹娓娓道来。原来闲云道长不只是孙小乔的舅舅,从前和孙小乔的父亲也有多年交情,幼时,孙小乔因为亲近舅舅,常常见到许多奇妙事件,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世代信奉,供奉着玉像的孙家人,对于这种神怪之事,一向是讳莫如深。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语,却并非不信的。孙小乔听说她撞鬼,一点也不惊讶,正是源于此。
“不就是鬼吗?我也亲眼见过,见惯了就不算可怕。”孙小乔喃喃自语,“自从戴上这块玉坠,我每次去葬礼,几乎都能见到枉死冤魂。除非变成厉鬼,不然,凡是死去又仍有思想的人,往往都难免觉得自己不该死的,可不就是枉死吗?”
温顽点点头,附和一声。
是啊,任凭谁知道自己死了,恐怕都难免痛苦。将心比心,她现在稍微能理解当初王元千是什么心态了——话说回来,虽然她能够理解,却也无法接受他打算掐死她给他陪葬的杀意。究其根本,他不想死,她也不想死啊。
同样的道理,无论“那个”为什么要纠缠于她,她都并不想被“那个”纠缠。
想想她就觉得脊背发凉,真希望那位闲云道长能有匹敌他名号的本事。
孙小乔说得天花乱坠,各种举例,在温顽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开始只是说些神妙手段,后来她见温顽感兴趣,索性将闲云道长的几个精彩事迹当成有趣的故事讲给她听。走在这种阴森的土路上,一边听着新鲜的鬼故事,倒挺刺激。
第一个故事,是夜歌女。
几年前,闲云道长在孙家做客时,一个陌生男人上门拜访。那个男人真是害怕极了,才会顾不上闲云道长根本在别人家做客。孙小乔还记得,那天开门时闯进屋的男人有多恐怖,他极为瘦削,面容憔悴,两边面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像是一个得了晚期绝症刚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病人。
孙小乔因为好奇,便央求了父亲,得到首肯后跟着闲云道长去那个男人家看。
那个男人之所以憔悴成这样,是因为他已经有足足十几天没有睡过好觉。每到夜里,就会有一个女人突然现身在床边,用幽怨的声音在他耳边唱歌,唱的不是什么流行歌曲,而是类似喜剧的曲调,哀婉又凄凉。
可他是一个人住。
第二十二章秘密的纠缠者(二十二)
那男人之所以无法忍受,因为最近几天,那女人变本加厉,开始坐在床边唱歌。她每次都能触碰到他的身体,他只要稍微有一点动静,她都会立刻察觉。那歌声变得沙哑,凄厉,他听在耳中根本无法入睡,他也不敢睁开眼睛。男人曾经悄悄睁开一条缝偷看,便发现那女人也凑近他的脸看他有没有睡着。他当时吓得差点推开她,幸好忍住。
闲云道长说,他做得对。
这种诡异的事,讲究的就是看破不说破。
如果真的在当时撕破脸,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对付鬼,到底要吃亏。
这个男人不会对付,但闲云道长会。他一向是做事收钱不怕赖账——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个连鬼都能治的道长,对付人又会有怎样的本事。闲云道长跟那个男人聊了聊,然后在这个男人身上画满了奇怪符号。孙小乔亲眼见过那副人皮上的画,因为闲云道长一边画她就在旁边一边看。闲云道长不怕她看,他的本事不怕被偷学,对于不懂这个人,就算眼睁睁看着他把符号画上去,也不明白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好像一样,又仿佛有微妙的不同。
总之,等到再次入夜,男人便按照闲云道长的吩咐,继续假装入睡。
到了夜歌女再来,他猛然起身,打开灯后迅速剥掉衣服露出皮肤上闲云道长画的符号。
据说那夜歌女是惨死的厉鬼,见到这男人身上的符文立刻被刺激着想起了死前的记忆。
她被自己凄惨的过去吓得灰飞烟灭,就此,这个男人便彻底摆脱了夜歌女的纠缠。
“看来,就算变成了厉鬼,没两把刷子,也不要瞎纠缠人。”温顽若有所思。
孙小乔点头同意,又说:“不过,我一直有个疑惑。”
“什么?”
“她是厉鬼,死得那么惨,为什么偏偏要纠缠那个男人不放呢?”
温顽呆住。
没等她回答,孙小乔说:“算了,她已经灰飞烟灭,追究‘为什么’也没意义了。”
这句话好像很对,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孙小乔也没给她时间想通,已经接着说起第二个故事。
第二个故事也要有个名字,“姑且叫缠灵吧。”
这次倒霉的,依然是个男人。
他一直被另一个男人纠缠,不过,不要误会,这并非什么虐恋情深,而是,他们根本就是对对方恨之入骨的情敌。这次来找闲云道长的人,讲话比较直接,将来龙去脉没隐瞒地全告诉了闲云道长。反正,闲云道长在他们圈子里是有名的口风紧——虽然她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圈子。
这故事并非闲云道长所说,但孙小乔在二楼玩,听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