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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老师这个人怎么样,你们熟悉他吗?”韩印和顾菲菲对了下眼。学校4点半下班,秦丽4点40左右失踪,从时间点上看,老师作案也有很大可能性。
“也不算太熟悉,年纪40出头,平时进出总会打个招呼,在学校里也不显山不露水的,感觉人挺本分的。”高个保安说。
“听说他离婚了。”矮个保安补充道。
“他住哪里你们知道吗?”韩印问。
“听他提过,说是住在世纪小区。”高个保安说。
“那儿离万众社区近吗?”韩印问。
“挺近的,就隔着一条大马路。”矮个保安说。
“你们这儿有监控室吗?现在有人吗?”顾菲菲问。
“你们是想知道小女孩不见那天他几点走的吧?”想必最近被警察问话的次数多了,高个保安似乎已经熟悉套路了,主动爆料道,“向老师一般都卡点走,那天我当班,他准时4点半出了这门,我看着他走到街对面……”
“他那天没开车吗?”如果没有开车,向老师就不构成作案嫌疑,顾菲菲忍不住打断保安的话。
“他应该开了,我们学校附近停车的地儿特少,一般来晚了,就没地儿了,很多老师都把车停到对面小区里。”矮个保安解释说。
车停在对面小区里,所以路口的监控才没拍到……韩印和顾菲菲对了下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第六章念念不忘
砰砰砰……
“开门!”
“谁啊?”
“警察!把门打开!”
简短对话后,住房的门被打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探出头,张振东亮了下证件,冷着脸问:“你是向鹏?”
“对啊,你……你们有啥事啊?”向鹏一脸无辜的样子。
“把你的右手伸出来!”顾菲菲从张队身后站出来命令道。
“喏,我手咋了?”向鹏莫名其妙地伸出手。
顾菲菲打量一眼——大拇指皮肤上有两道很深的裂口,随即冲张振东点点头,后者紧跟着说:“我们能进去说话吗?”
“能……能吧。”向鹏不情愿地敞开门。
一众人马进了屋,顾菲菲四下看了看,拎着法医工作箱扭身走进厨房,关上门。须臾,她从里面喊张振东和韩印的名字,二人进到厨房,看到黑暗中顾菲菲手里举着荧光手电筒,厨房的地面上出现大片大片的蓝紫色荧光——是血迹遇到鲁米诺喷剂的化学反应……
警官学院,保卫科。
“这么晚了,你们还来找我,我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了,快递是我邮的。”眼前的翟婷婷,身材修长、肤白如雪,明亮的眼眸含着笑,脑后扎着蓬松的马尾辫,如她的名字一样,亭亭玉立,气质落落大方、亲和自然。
“你读大几了?”杜英雄问。
“大四。”翟婷婷答。
“读警校是你的第一志愿?”杜英雄问。
“对,我想当警察。”翟婷婷答。
“那你应该知道制造虚假案件是犯罪,可能使你当不成警察,你都大四了,不觉得可惜吗?”艾小美问。
“我觉得,如果能让李叔叔了却心愿,那就值得,我还年轻,他可能很快就完全没有记忆了。”翟婷婷答。
“你口中的李叔叔就是李成义吧?怎么想到要帮他给警方邮寄快件?”杜英雄问。
“我一年多以前开始去养老院接触李叔叔,那时候他的阿尔茨海默病已经加重了,意识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我常见他拿着一个小孩的银手镯在发呆,后来我忍不住打探它的来历,因为李叔意识转换非常快,总是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所以分了好多次才完整地听完手镯背后的故事。你们应该看到李叔床下那个大箱子了吧,那里面全都是关于那个案子的资料,他一直在钻研。我也是看了那些资料,才决定给刑侦支队发快递的。”翟婷婷解释道。
“明信片也是从箱子里找到的?”艾小美问。
“对,李叔说当年那个叫管骏的还没落网前,他曾经想通过追查明信片销售渠道找出凶手,所以收集了很多那种明信片。”翟婷婷答。
“那他有没有说,他女儿的失踪到底和管骏有没有关系?”艾小美问。
“我问过他很多次,感觉他也说不清楚,所以干脆把明信片和手镯一起邮寄了。”翟婷婷不自然地笑笑,然后有点着急地问,“你们找到我了,是不是就不再管李叔女儿的案子了?”
“老实说,案子确实因你而重启,但从一开始我们支援小组就把追查快递源头和侦办李笑笑失踪案分为两个案子,所以我们会追查到底。”艾小美答。
“那太好了,我觉得这是像李叔那样平凡而伟大的警察应得的,我真的很希望他在完全失去记忆前能够知道女儿的下落,哪怕是一具无声的躯体,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慰藉。”翟婷婷说。
“今天就到这里,你安心在学校待着,至于怎么处理你,等候通知吧。”艾小美说。
“好。”翟婷婷抿嘴笑笑,见二人起身要走,也跟着从椅子上站起,眼泪不知怎么就冒出来了,“你们见过李叔女儿那个手镯了吧?那是李叔特别定制的,在上面拴了好多铃铛。李叔说笑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多时候喊她都得不到回应,一旦在人群里失散了,顺着铃铛声也能找到笑笑。”
“如果我们把案子破了,你愿意亲口把消息告诉他吗?”不知道是不是被翟婷婷最后的话打动,本已走到门边的杜英雄转过头说。
“当然,当然愿意。”翟婷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使劲地点头道。
刑侦支队,审讯室。
……
一番常规讯问后,张振东开始把问题引向重点:“怎么遇到秦丽的?”
“那天下班,开车经过路口,看秦丽坐在地上哭,我下车问她怎么了,她说脚被钉子扎了。的确,也不知道谁扔在路边的一块木方子上带了个钉子扎到她鞋上了,我当时不知道扎得有多深,没敢拔下来,想把她带到医院再说。”向鹏颓然窝在审讯椅上,唯唯诺诺地说,“我一开始确实想把她送到医院来着,后来……后来我哄她说老师家有药,到老师家老师帮她包扎脚,然后到家……我就……我就忍不住……”
“怎么想到要砍掉孩子双脚?”张振东问。
“就是看最近新闻炒得挺热,还有人说当年根本就是抓错了人,我寻思模仿他的手法,能蒙混过去……”向鹏说。
一夜之间,可谓双喜临门,一下子解决两大棘手难题,当然,这还不是支援小组最终想要的,他们最希望在李笑笑案子上能给李成义一个交代。说句不好听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有了其他牵绊,所有人都积极投入到李笑笑案子的追查中。一周后,在支援小组的牵头下,在全国各兄弟单位的大力协助下,有多宗涉及低龄无名女尸以及与青泉市相关的拐卖儿童案件陆续呈报上来。汇总之后,dna比对工作随即井然有序地展开,同时,青泉警方派员赴各地核实拐卖案情。
其中,尤以两起案件最值得关注。第一起,犯罪人张德虎,自1992年至1999年期间,流窜国内多省市,涉拐卖儿童案件总计9起,据其供认:曾于1994年8月、1995年2月,分别在青泉市长山区和黄泥区实施作案两起,两名男童遭其诱拐并贩卖。张德虎,男,出生于1970年2月,籍贯云边省谭山市,于1999年在云边地区集中开展的严厉打击拐卖案件行动中落网,经法庭审理,依法判处无期徒刑,后因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减刑至有期徒刑20年。
第二起,犯罪人刘爽,自1995年至1998年期间,涉及国内多省市拐卖儿童案件总计6起,依法被判处无期徒刑,后同样因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减刑至有期徒刑20年。刘爽,女,出生于1971年6月,籍贯河阳省林建市,曾于青泉市务工多年,首次作案地点为青泉市临近城市泰城市。
这两起案件,被害人与犯罪人分别与青泉市存在交集,且作案时间与李笑笑失踪年份较近,不排除到案后有隐秘作案情节之嫌。因此,青泉市局决定派张振东等骨干力量联合支援小组,亲自前往该两起案件犯罪人关押地进行核实。
云边省第一监狱,审讯室。
这并不是一次轻松的审讯,假设犯罪人以前有隐秘作案情节未被发现,心理上会因此产生一定的优势。再者说,其之所以在供认作案方面有所保留,肯定是因为案件性质会招致更严厉的法律处罚,加之服刑即将期满,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很难让其轻易就范。所以张振东希望韩印能亲自上阵,来主持这次审讯。
“你好,我们是国家刑事侦查总局的,想找你核实个案件。”一上来韩印便有意打压张德虎所谓的心理优势,把名头往最大了说。
果然,张德虎不自觉地挪动了下身子,显示出一丝紧张情绪,故作谄媚的姿态,回应道:“您好,您想问啥随便问,我一定配合。”
“1993年8月你在哪儿?在做什么?”韩印问。
“我,我在程阳(云边省的一座城市),那会儿帮人家做瓦工小工。”张德虎脑袋稍微向左仰了下,视线也随之瞥向左上方。
其实,这是个跟案子无关的日期,韩印想借此确立真实反应的基线,也就是说,张德虎刚刚的一些微表情动作,是他真实的回忆状态。随即,韩印继续问道:“1995年5月,你在青泉市吗?”
“1995年5月……不在啊,我已经供认过,那年的2月份和前一年的8月份在那儿拐过两个孩子。”张德虎刻意重复着日期,愣了一瞬间,飞快眨了眨眼睛,才继续说道。
这显然不是在回忆,而是在思索,而且眨眼睛也属于视觉阻断表现之一,张德虎在回避什么呢?韩印进一步施加压力,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站在一旁配合审讯的狱警,示意把照片交给坐在审讯椅上的张德虎,说:“见过这个女孩吗?”
张德虎看了眼手上的照片,微蹙了下眉头,然后将照片还给狱警,缩了下身子说:“没见过。”
看到张德虎已经出现恐惧反应了,韩印开始觉得这小子问题很大,继续顺着审讯思路说:“这孩子有自闭症,脾气很大。”
“噢,我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张德虎点点头,又摇摇头说。
不自觉的认同反应,还说你没见过孩子?韩印心里更有谱了,把照片放回文件夹中,又刻意做了个整理动作,然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想再强调一次,我们这些人都来自国家总局,你知道,没有充分的证据我们是不会轻易跟你谈话的,也就是说,你还有机会老老实实坦白你犯的事,我们会向法庭申明你当时的处境以及主动交代问题的情节,对你的量刑会有一定帮助。”
韩印故意提到张德虎当时的处境,实际上是给他一种迫不得已才作案的心理暗示,因此张德虎可能会认为在量刑上会有所宽待,于是他抬手摩擦了几下前额,显示出举棋不定的情绪。韩印看在眼里,明白是该给他最后一击了。韩印站起身,绕过长条桌,走到张德虎身前,双手按着审讯椅两边的栏杆,眼睛狠狠地盯着张德虎说:“你拐走了小女孩,起初只是觉得她不爱说话,甚至你还窃喜她不会给你惹麻烦,可是你没想到,她会突然发脾气,而且是一刻不停地尖声怪叫,因为她患有自闭症,她不会通过语言表达她的情绪。你用手捂住她的嘴,企图遏制她的声音,但是她更加疯狂,于是你越来越用力,直至她没了呼吸……”
“对,她突然就疯了,我控制不住她,我真的是迫不得已!”张德虎用手遮住自己的脸,躲避着韩印的逼视,带着哭腔说道。
“你怎么处置尸体的?”韩印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怒,追问道。
“我把她捂死了,然后埋在我家院子里的老柿子树下,跟人说孩子被卖了。”张德虎深深低着头说。
“把头抬起来!”韩印猛然厉声喝道,然后几乎把自己的脸贴到张德虎脸上,恨恨地说,“我见过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但最后发现,还是最痛恨你这种人,去死吧!”
云边省谭山市广德村张德虎家农宅。
张振东带头,多名警员挥铲刨土,围绕一棵老柿子树展开挖掘。逐渐地,柿子树前一个深坑出现了,大家开始小心翼翼,似乎觉得随时都可能挖到尸骨……果然,顾菲菲突然叫了一声“停”,随即走到坑的一侧,用手扒去一层浮土,从黑泥中刨出一个银色的东西,举到空中……
尾声
飞机落在青泉市时已经是傍晚了,再有几小时就进入崭新的一年,城市里四处洋溢着辞旧迎新的热闹景象,如果说想要一个美好的愿景,那就是希望罪恶能够永远停在旧的时光里!
一辆深蓝色商务车缓缓停到同心养老院门前,车门打开,张振东先走下车来,随后是支援小组的四个人。
进到院子里,一个身材高挑、长相靓丽的女孩迎上来,露出一抹浅笑,自我介绍叫翟婷婷,这个名字大家当然都很熟悉,见到真人便更加有好感。
张振东语气亲切地说:“听说你快毕业了,怎么样,愿意来我们刑警队吗?”
“我犯了这么大错误,您还愿意接收我?”翟婷婷抬手撩了下发梢,饱含歉意地说,“我决定不做警察了!”
“为什么?”张振东感到很惊讶。
“我觉得作为一个警察,必须界限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中间地带,因为法律就是这样,警察是执法者,更要遵守法律。”翟婷婷一脸正色道,“我觉得我这次为李叔做的事,结果是好的,但过程并不值得称赞,我怕我这种个性做不了一个好警察。”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警察是好警察?”张振东用欣赏的目光望向翟婷婷问。
翟婷婷想了想,说:“我觉得一个好警察不需要有多么显赫的功绩,他可能一生都平平凡凡的,但无论遇到任何困难,无论面对任何利益得失,都能够恪守警察的职业道德,维护法律应有的尊严。”
“好了,咱们别站在外面了,进去吧。”顾菲菲和气地拍拍翟婷婷的肩膀,示意她跟大家一起进去。
走在最后的艾小美使劲拧了下杜英雄的胳膊,压低声音说:“是你让她来的吧?是不是看上人家了?现在泡妞手段可以啊。”
“瞎说什么?原来不答应过人家吗?”杜英雄甩了下胳膊,躲避着说。
养老院房间中,面对一群“陌生”的面孔,李成义有些不知所措,呆立在床前,一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模样。
顾菲菲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对银手镯,递向翟婷婷,又指指李成义。
翟婷婷接过手镯,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走到李成义身前,扶着他坐到床上,自己蹲下身子,抽泣着说:“李叔,您还记得笑笑吗?”
“笑笑是谁啊?”李成义好奇地问,“是你吗,姑娘,你叫笑笑对吗?”
“李叔,我说过会帮你找到笑笑的,我做到了。”翟婷婷说着话,把一对手镯递向李成义。
李成义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审视着递到眼前的一对手镯,又摇晃着脑袋来回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双手缓缓接过来。他一手举一只手镯,试着轻轻晃动,随着手镯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两行清泪无声地从脸庞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