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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连徐泗都震惊了。
不肖徒儿?这四个字在脑海里逡巡一个周天,最后定在了模模糊糊的金牧典三个字上,璇玑子之前那个说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徒弟?司篁的亲大哥兼仇人?凌九微的同门师兄?凌竹隐的师伯?
这关系真够错综复杂的……
“师父,许久未见。”门口现出一个少年身形。
方飞絮柔荑攥紧了太师椅扶手,惊呼一声,“三弟!”扶手应声断裂。
第86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2
徐泗看到门外的少年,垂剑而立,浓重的黑气翻滚萦绕着整个身躯,他一点都不惊讶。适才一路跟着他走过来时,徐泗就察觉出一些诡异的地方。
比方说,早就过了在泥塘里打滚嬉闹的年纪,堂堂方三公子身上为何仍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土腥气?比方说,那只自始至终藏在袖子里,不肯露出来的左手上有什么玄机?再比方说,听到自己状似无意复仇的话语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诧异与鄙弃,好像在看一个懦弱无能之辈……徐泗当时心想,要么他方飞叶本就是一介身负重重见不得光的秘密还很有个性之人,要么就是……此方飞叶非彼方飞叶。
“方家主,此人不是胞弟。”凌九微出言提醒,“司茕不知学会了何等秘技,夺活人生舍轻而易举。”
方飞絮一派矜贵高冷的面上出现一丝裂缝,放大了的瞳孔一瞬不瞬地攫住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喃喃自语:“我竟未曾看出来。”
众人都已经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了颇有压力的精神实质,威压在所有人的头顶,大家心里都再清楚明白不过,这是鱼死网破的存亡关头。堂内活像一只挤满了易爆物品的炸药桶,一丝半点的火星都能瞬间引爆全场。
“哼哼哼~~”门口那人剑尖指地画着圈,发出及其愉悦的的轻哼,纤细的嗓音吐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他说:“一个一个慢慢来。”
一串随性慵懒的口哨音响起,众人还在茫然之际,四周传来接二连三的闷哼声,压抑着痛苦溢出口腔,惊讶地望过去,满堂平日里衣冠楚楚冠冕堂皇的家主们此刻全成了缩头乌龟。徐泗抓住一个离他最近抱头打滚的修士,触摸到其头顶被头发覆盖处,颅上三处大穴赫然皆有硬物,徐泗心头一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个位置……
少年的衣袂在黑气中上下翻滚,遮挡住面貌的黑雾散开,露出一双微带笑意的月牙眼,“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是谁杀了你们那些门中前辈吗?”
“我可没亲自动手……”他拈起两侧垂下的鬓发,卷了卷。
抱头呻吟的人几乎同时停止了动作,似乎暂时忘了疼,眼眶里惊遽的黑色瞳仁在剧烈颤动。
“什……什么意思!”一位看上去不过刚及弱冠的年轻人出离愤怒,咆哮而起,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胆大包天地逼近司茕,边走边摇晃,“说!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这位是……”司茕眯起眼睛打量一番,恍然,“哦~原来是砚池林氏家的公子。”
他一抿唇,目光像是淬了毒的银针射向这位举步维艰的年轻人,“如何?亲手送自己老父亲上西天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快?”
年轻人忽然瞪大了眼睛,支撑不住,双膝卸了力,扑通一声跪倒,“你你你……卑鄙无耻,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
“当心!”徐泗瞥到司茕上唇微微翘起一个弧度,随即出言提醒。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急促的哨音,年轻人出手及其快准狠地抬起手中的刀……
抹了自己的脖子。
血溅当场。
由于用力过猛,导致整个颈部被划断了一半,只剩一半还粘连在脊柱上,向后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有胆小的女修已经开始惊恐地尖叫哭泣起来,这种时候,不知道对方在自己身体里下了什么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失控失去理智,完全是一边倒的态势。
绝望在弥散。
有淡薄一切上了年纪的老者,已经开始准备自己先自刎了事,好留得一丝体面在,不至于死得太难看,晚节不保。
凌九微松开竹隐紧紧攥着他的手,上前一步,却被璇玑子抢了先。
“牧典,听为师一句劝,收手吧。”老头子形容憔悴,似是无法接受昔日自己引以为豪的得意弟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来回踱步,“能杀的人你不都杀光了吗?还在执着于什么?”
司茕并不理会他,时不时一声口哨,就有人应声倒下,他玩的不亦乐乎,像是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小孩,眼底跳动着疯狂的兴奋。
“师叔,多说无益,师兄他已经迷失了心智。”强敌在前,凌九微一言不合就开启了小千世界。
徐泗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就进了满口沙子。
无数凝着真元的风旋卷着金沙冲向司茕,司茕打开一个又一个结界,结界继而被一个接一个撞裂,周而复始。
骨山脚下,各家家主连同徐泗被掩藏在凌九微精心设置的屏障内。
“各位家主,我有一个法子,或可破解诸位身上的‘蛊’。”徐泗站出来,恭敬一揖。
“你与那司茕同出一脉,让我如何信你?”封御第一个站出来,满脸敌意,“各位道友认清楚,此人就是外面那魔头的亲弟弟司篁啊!”
底下人反应不一,有早就认出来的默默不语,刚刚才知晓的则倒吸一口凉气,“方才看他一直守在凌家主身边,听闻凌家主收司氏余孽做了徒弟,看来此言非虚。”
“哼,拜了名师又如何?司茕拜璇玑道长为师,最终还不是扒开了外面的金缕衣里面是黑焦炭?”封御冷哼一声。
“司篁侄儿,司篁侄儿,你有何法子尽管试,我……我全听你的。”反倒是安无恙,倒是一本正经哀求徐泗。
起码还有一个人信他,徐泗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咦?你不是司茕最忠心的鹰犬吗?如何也被下了钉子?”徐泗觑着他,故作疑惑。
安无恙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红是被臊的,白是被吓的。原本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当初不惜为了投靠司茕杀了自己亲爹,忙不迭把昔日安家对无助孤儿所做的一切跟自己撇清干系,没想到到头来,对方毫不领情,依旧想赶尽杀绝,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了这般阴狠的夺命符。
“司篁侄儿就莫要取笑表兄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我愿做你手下第一个试验之人。”安无恙到底还是有点胆色,豁出去就是一条命,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司篁倒真像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正道中人。
徐泗,“如此,表兄不想追杀我了?”
“不杀不杀,”安无恙连忙摇头,随即正色,“侄儿何出此言,表兄何时想过要害你?”
徐泗一哂,转身到他身后。心想:想了,也做了,只是没做成。否则云虚凌氏就不是现在亡了,而是五年前就……
手掌拂过安无恙的头顶,感应着那三根司氏木钉。
司茕可能真的是千年难得一遇的鬼才,他居然想到把用在妖兽身上的秘术转嫁,用在了人身上,且不说会不会产生什么意外变故,这法子本就妖邪,想必是试验了无数遍才摸到一丝门路,得以成功。
一想到他抓了无数人做试验……
有点……变态……
徐泗复杂地看了一眼远处混战成一团的两人,屏气凝神,去除杂念,好一会儿才感受到那么一丝丝的灵力波动。
要想使被植入体内的司氏秘术失效,有两种法子,一是有由种下者亲自取出,二是由司氏血统更纯正更受认可的人以鲜血覆盖其本来咒术,这个法子同样耗损金丹。
上回给叁岐覆盖咒术,证明了司篁的血更受认可,可能因为他是家主剑拥有者的原因……徐泗看了一眼手边齐殇,一手捂上小腹金丹,那次过后,徐泗运丹自行时,就发现丹上现出一丝细微的裂缝。
放眼望去,这里少说也有几十号人。
这要是一个个都治疗过来……裂缝估计得有四分之一。
想了想,徐泗一咬牙,还是割破了手掌,一边默念解咒一边将鲜血淋上安无恙颅上三处大穴。
“啊……”三根手指长的木钉粘连着污浊的血被真元隔空一点点拉出,安无恙忍无可忍地痛嚎起来。
被种下时毫无所觉,拔除时却宛如割心剜肺。
一如很多不知不觉间深植于心的似是而非的情感,徐泗一狠心,一鼓作气。
三根钉子被同时拔出,徐泗点了他头部两处穴位,令其自行运气疗伤。
“如何?你们是想继续被人操控?还是选择信我一回?”徐泗指尖轻触伤口,伤口立刻不药而愈,自行结痂。
“那便有劳竹隐小友。”开口的是方飞絮,众人皆是一惊。
方才那厮催动口哨时,中了这针的人几乎无一不抱头痛呼,方家主却是一直安坐上位,稳如泰山,原以为她逃过一劫……没成想只是特别能忍……
“方家主客气。”徐泗对方飞絮其实很欣赏,这女子除了对他师父一片痴心,哪儿哪儿都是女中豪杰,生的还漂亮,凌九微要真是个异性恋,徐泗觉得,也就方飞絮能与其相配了。
方家主都开了口,其余人也不肯再摆谱,万一人家一不高兴就不给你治了呢?于是都连忙讨好着给徐泗打下手,可是实在也没什么下手好帮的,他们就开始互相帮衬着取出钉子后的后续疗伤。
这边徐泗开始了他的白衣天使计划,那厢凌九微渐渐占得上风。
司茕节节败退,心念一动,忽而莞尔一笑,“师弟,你那宝贝徒弟在不知死活地以身涉险,你也不去加以阻挠?”
凌九微身形一顿,攻势加猛,“他能保护好自己。”
‘’啧啧啧,那可不一定。”司茕歪头笑得不怀好意,“实不相瞒,我司氏操控妖兽的秘技要是转用到人的身上,所需的真元与鲜血多一倍,同时,对金丹的伤害也多一倍。你徒儿要是再继续这么强行解咒下去,不消几个时辰,就将爆丹而亡。”
凌九微轻轻勾起唇角,“司茕,若是此秘术如此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为何先爆丹的不是你?”
“你如何知晓我不曾爆丹?”司茕哈哈笑了起来,凌九微眉目间闪过一丝阴霾,心突然被人扯了一道。
“你难道不知金丹转换之术吗?我可爱的师弟?”司茕缓缓蓄力。
凌九微动作微滞,当即撤身,飞扑向徐泗所在。
还没等他靠近屏障,身后门户大开,一道凌厉的黑气裹挟着真元拍上他的背脊,他毫不避让地挨了个十成十,当即一口鲜血喷出来。
小千世界随之抖了三抖。
第87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3
脚下的沙地突然陷进去一块,骨山微微震动,不少惨白的骷髅头骨碌碌地滚落到脚边,徐泗心头猛跳,愕然抬头,刚巧看到凌九微被重击的一幕,喷溅的血色刹那间刺痛了他的眼。
他一扬手,原本缓慢且小心翼翼的取针进程被粗暴地加快,三根木钉刷地被抽取出来,掌下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眼睛一翻浑身一抽,就厥了过去。
“帮他疗伤。”徐泗朝方飞絮点点头,丢下四个字,拎起齐殇就冲出了屏障。
“师父!”徐泗一抬手,用齐殇挡下司茕的一记真元暴击,张开一臂护在凌九微面前。
“回去。”凌九微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想扒开他的手。
没扒动。
“你……受伤了。”徐泗心疼地瞅他一眼,梗着脖子,立得纹丝不动。
方才那一击徐泗看得真真切切,威力有多大从凌九微踉跄的身形,额头爆出的青筋,和下颌骨鼓出的两团咬肌可见一斑。
伤势只会比他想象中的更严重。
“停下你方才所做之事。”凌九微争不过他,剧烈地咳嗽一声,“护住你的金丹要紧。”
“可是师父……那些人中了司氏……”
“那又如何?那些人于你我有何干系?”凌九微桃花眼轻斜,蔓延上无边的冷意,“都是些道貌岸然贪生怕死之徒,死不足惜。”
徐泗怔楞,同样的话他之前好像听过。
放走红白双煞时,他也说。
“整个修仙界与我何干?”
没错,凌九微向来是个冷漠寡情之人,他淡然出尘不是因为他心性高洁心无旁骛,而是因为他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关心他人的好坏死活,自然能做到“花自飘零水自流”的优雅从容。
但是再深入挖掘一些,徐泗摇摇头,其实凌九微也有他自己的温情。司芝兰临终托孤他能欣然答应,徐泗装可怜他能勉为其难给他搓背,凌氏被灭他表面逞强却暗自心伤,包括当年暗中飞石替方飞絮解围……细细数来,太多太多,他本该是个极度温暖之人,到底遭遇了什么让他强行穿上了一层冷硬的外壳?
“齐殇啊……”司茕一双眼死死盯着徐泗手中的家主剑,放射出热烈而贪婪的目光,他啧啧两声,讥讽道,“三弟,你觉得自己配得上这把司氏剑吗?你可是连它一半的威力都没能发挥出来……一把上好的兵器给了个无牙小儿,屈才,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