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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泗眨眨眼,“师父,你伤心吗?”
“何故心伤?”
“凌氏灭了。”
凌九微一顿,“命数如此。”
“但你还是很伤心,虽然别人看不出来。”
“凌氏择选继位家主向来公平公正,以同辈中修为最高者胜任,虽然我弑师,杀了上任家主,但他们考虑到家规与个中情由,不得不立我为家主,但立我却不认我,表面曲意逢迎,暗地里架空排挤。如此这般,我伤心作甚?”凌九微的话音里满是嘲讽。
“是啊,不值得,师父别伤心了。”徐泗仿佛认定了死理,说不通。
良久,凌九微叹了口气,“凌氏生我养我,无论如何,总有一番恩情。我自当找出真凶,还他们一个死而瞑目。”
徐泗点点头,话锋一转。
“师父,你信吗?除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别的世界,与之相平行?”
凌九微略微侧头,目露疑惑。
“假设存在那些世界,那里也有你我,我们以完全不同的身份生活着,你不是师父,我也不是你的徒弟,说不定我只是一只猫,说不定你是个黑社会大佬,说不定此刻我也在像这样看着你,也在同你说话。”徐泗的笑有些缥缈,凌九微忽然心生不安,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猫不会说话。”凌九微突然严肃起来,“除非你是猫妖。”
徐泗噗嗤一声笑出来,“对,还会变身的那种。”
徐泗这一笑,乌黑深邃的眼眸里泛起迷人的色泽,眼尾微微上翘,唇角上勾,勾起凌九微心内的缱绻柔丝与万千绮念。
“你说的,可是轮回转世?”凌九微自律地松开他的手腕,转而端起几案上青花茶杯,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濡湿。
“可以这么理解。”徐泗皱起鼻子,“因为你不记得我。”
“喝了孟婆汤,你也记不得为师。”凌九微啜了一口茶,忽而端着杯子的手一抖,茶盖与杯身亲密接触,发出一串玲叮轻响。
是啊,人大约只活这一世,错过便是错过了,等到来世,都只落得个空白干净,谁还记得谁?
可是那人却弯着漂亮的眼睛诚挚地说,“不,我会记得你的师父。不光记得你,还会找到你。”
心底有什么东西软得一塌糊涂,“找到我如何?”
“找到你……”徐泗一时语塞,他顺着这个话题一路扯,总算扯到山穷水尽,总不能说找到你完成任务,我好回家见妈妈吧?
而且……他垂下眼眸,他现在一点也不确定他以后找到他,初衷还相不相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吗?
“找到你,把你关起来。”徐泗开始打着哈哈瞎编,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样你就能永远待在我身边啦。”
这话可说是大大的不敬了,简直欺师犯上,凌九微眼眸一沉。
下一秒,徐泗猝不及防被一阵吸力拉扯,整个人就跨坐在了凌九微腿上。
“你要将为师关起来?”凌九微反问一句,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清冷的面上忽而有些忍俊不禁,泛起微红,嘴角似扬未扬。
徐泗扭扭身子,提起凌九微的嘴角,硬是人工挑出一个弧度,“我不光要关起你,我还要对你……”酱酱酿酿。
“嘘……”凌九微忽然抬手捂上徐泗的嘴,面色冷了下来,他目光转向窗口,示意徐泗安静。
有人听墙角……徐泗背脊一僵,来人修为还不低。
朝凌九微眨眨眼,他挪开凌九微的手,悄无声息地爬下来,拿起齐殇一剑戳过去。
窗扉洞开,窗外别说人影,连个鬼影也没有。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凌家主,方家主请您前往议事厅。”
第85章抓到一个修仙的21
徐泗打开门,门外立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纶巾佩剑,斯文白净,模样生得分外清秀,眉眼疏淡,唇色极浅,乍一看,与方飞絮有七八分相像。
徐泗这副皮囊生得美,微微挑眉看人时自带一股灵动风流,少年被盯着打量了一番,耳尖泛红,慌忙拱手:“晚……晚辈方飞叶,特地来为凌家主引路。”
“有劳方三公子,请。”凌九微闻声踱出来。
徐泗侧过身,挤挤眼睛:“师父,我也想去见见世面。”
凌九微不置可否,“想跟便跟罢。”
一路上,徐泗叽叽喳喳拉着方飞叶搭讪,“小弟弟,你跟方飞絮方家主是什么关系?”
“家主乃吾胞姊,吾在家中排行老三。”方飞叶是那种少有的极其有耐心的人种,有问必答,绝不含糊。
徐泗笑呵呵,“原来是家主胞弟,失敬失敬。方家主蕙质兰心,钟灵毓秀,想必其弟也是惊才风逸的人中龙凤。”
这辈子学的四字成语都用上了,徐泗一番吹捧将少年差点捧到天上落在云床,他矜持地露出贝齿,“兄台过奖了。”
“有空定要与三公子切磋切磋,”徐泗报上家门,“在下凌竹隐,凌家主的徒弟。”
“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方飞叶热情寒暄,凝眸状似刻意想了想,“竹隐兄莫不是……”
“往事皆云烟,风一吹就散了,还是莫提罢。”徐泗摆摆手。
方飞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凌兄倒是好气量。”
徐泗看着他把不小心露出袖口的半截手又缩了回去,话锋一转,皱起眉头,“只是方家主此等奇女子,至今仍孤家寡人,真真是奇哉怪也。”
方飞叶身形微顿,极快地瞟了一眼身后寡言少语的凌九微,轻声叹息:“长姊她,早有意中人在先,容不得旁人。”
“方家主痴心重情,能做她的意中人,想必福分不浅。”
方飞叶含蓄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福分不浅呐……”徐泗落后一步,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笑盈盈地盯着凌九微面上猛瞧。
“出门在外,注意举止端庄,切记轻佻浮夸,探人隐私。”凌九微面无表情,背在身后的左手却把右手指关节挨个儿活动了一遍。
徐泗耸肩撇嘴,不再跳脱,安静地垂下眼帘,夕阳余晖落在他轻颤的眼睫上,镀上一层金灿灿的暖色。
不知这小脑袋瓜里又在琢磨些什么。凌九微无奈地揉揉眉心,别开眼,瞥见站在门口,大老远便迎上来的封御。
“哎呀呀,凌家主,您还无恙吧?”封御一声大如雷的招呼,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交头接耳的各位家主忙丢开嘴边的话,出门相迎。
有苦口婆心劝慰的,“凌家主节哀顺变哪……”
有发愤图强鼓舞的,“是啊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有义愤填膺振臂一呼的,“我们自当同仇敌忾,揪出幕后凶手,为凌氏讨回公道!”
可是在徐泗眼里,这些人精中带着真情实意的实属罕见,眼神深处闪动的光芒用一个词概括就是——幸灾乐祸,看热闹嫌事小,隔岸观火嫌火不够大的居多,一个个全特么是戏精。
面对这种场合,凌九微拿出了他极高的涵养,表情恰到好处,不过分哀切不过分冷淡,连微微颔首的弧度都无懈可击。众人只道:凌家主果然心性高远,不落俗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实在是修仙者的典范。
全部落座后,凌九微轻飘飘地丢了一颗炸弹:“各种道友,今日灭门之祸恐怕不止于云虚。”
满座哗然。
“凌家主的意思是,对方瞄准的是整个修仙界?”
这时,角落里一位不显眼的灰袍老者幽幽开口,“非也,难道你们还没察觉吗?对方瞄准的是就是那几大世家,这些世家之前都有人曝尸天刑台,那就是给你们的警示。”
话一落,几位家主的面色瞬息万变,越变越严肃。
“唉,该来的总会来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老者也不知是哪个世家门上的,尽管一副寒酸潦倒的邋遢样子,打了结的头发遮了半边脸,但阅历稍深一些的,不难看出此人深藏不露,布衣底下有乾坤。
“道长此言何意?”方飞絮主持大会,正襟危坐于座首,气势十足地问话。
“你们好好想想吧。”那人往椅背上一靠,随意地翘起二郎腿,“死在天刑台上的那伙人当年合谋做了什么事……”
堂内沸反盈天地讨论起来。
“三十年了吧……”老者喃喃自语,“我就说这事当年做的不厚道,报应来了吧?嘿。”
“三十年前,”凌九微淡漠的声音响起,不大,却足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堂内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泰然自若的白衣公子身上,“幽渚司氏司銮夫妇诞生其长子,司芝兰的兄长,司茕。”
“司氏长子不是司芝兰?”立刻有人提出疑问,“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长子?”
“是啊,我也一直以为司芝兰是长子。”
凌九微不理会,犹自说下去,“司茕降生当夜,荧惑与辰星遇,现血月,百年大凶之兆,天降灾星,为祸修真界,惊动各世家。当时以云虚凌氏凌双亓道长,鹿鸣封氏家主封昭,砚池林氏林子易,梅林方氏方陶为首,逼迫司銮交出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焚于天刑台以平天怒。”
徐泗静静地听着,脑中掀起一轮又一轮的惊涛骇浪。
“焚了?”有人多嘴问了一句。
凌九微拇指碾着食指关节,点头。
这段辛秘往事还是当年司芝兰与他交好时一次酒醉无意中吐露,等其清醒过来时,凌九微再问,他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问三不知了,而不知为何,凌九微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堂上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静得掉针可闻,这些方才还吵吵嚷嚷着要揪出凶手的家主一脸吃了哑炮的表情,原本以为自己是备受荼毒的受害者,突然摇身一变,发现自己是加害者,而现在只是之前的受害者复仇来了?角色转变太快,他们一时缓不过来。
“难不成,是那个孩子的亡灵回来报仇了?”封御哆嗦着手爱抚他的小胡子,“那……那五年前幽渚司氏被灭,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不不不,他是司氏人,为何要嫁祸自己家门?”话一说完,他自己摇头否定。
“实不相瞒,当年的事在下也略知一二。”一位斯文柔弱的男子站了起来,徐泗定睛一瞧,呦呵,安无恙。
“当年鄙人父亲只是一名可有可无的旁观者,看得却比一般人清楚多了。”安无恙刷地一下打开手中折扇,这架势像是要唱一出绝世好戏,“幽渚司氏当时的家主司銮亦是个贪生怕死之辈,面对其他家主的劝说与威胁,不顾夫人百般阻挠,毫不犹豫地交出了司茕。只从这一点,想必司茕也恨上了幽渚司氏。而且……当年被焚的婴儿,亦非司茕本人。”
“什么?你说司茕没死?”
安无恙莞尔一笑,“非但没死,修为怕是比在座的都要高。”
“你到底是谁?从哪里得知这些?”徐泗却开始质疑这个安无恙的真实身份,不是很奇怪吗?知道得这么多,怎么还没死?
经徐泗一提醒,众人也回过味来,看向安无恙的眼神多了些敌意和防备。
“当年被焚烧的婴孩乃我安家长子,狸猫换太子这种伎俩,司銮夫人安芷佩可是运用得如鱼得水。哦,对了,安芷佩乃在下姑母。”安无恙丝毫不见怯色,尽管他说出的话分分钟可能丢命,“司茕被司家遗弃后,一度寄养在我维扬安氏。”
锃锃锃,所有人的佩剑出窍,直指养虎为患的安无恙。
大山崩于前,安无恙不为所动,连摇折扇的幅度都没有丝毫变化,“各位道友别激动嘛,反正今日大家都是要死的,何必急于一时?”
堂内瞬间人心惶惶起来,这些平日不可一世的家主忍不住在心里拿自己和那些惨死天刑台的前辈相比,一比较,越发惊惶。
“哼,你以为那小子会让维扬安氏苟活?”角落里的老者一拂遮住脸的乱发,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别忘了,安芷佩死后,安氏是如何待他如犬豕,任其流落街头的!”
“是……是璇玑道长!”满堂惊呼。
徐泗:“……”老头子你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一眼就看出来!
安无恙冷笑一声,“那是我父亲做下的歹事,与我何干?”
“他若是那种只杀相关人士,不迁怒他人之人,幽渚司氏与云虚凌氏何以被灭满门?”璇玑子老态龙钟地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朝空气暴喝一声,“不肖徒儿还不快快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