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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草民了,刘大官人!”
朱慈烺虽和刘岩不熟,不过这笼络人心的一套,已经做的熟极而流,与人相对,再也没有此前的青涩与不适。
后世一个老师,今世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这其中的转变与适应,在当初时他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呢。
当下便是伸出手来,将对方一把拉起,刘岩个头不矮,不过朱慈烺这一年多每天苦练体能和武艺,骑射也没有拉下,原本就是营养充足,帝王之家骨血也是优中选优的遗传,所以此时个头已经长的颇为高大,肩宽膀厚,高大威武,光是看身形,已是与成人无异了。
一把将刘岩拉起,笑道:“以后要记得自己的官勋散阶,行事万不可再与以往相同,这样,失朝廷赐给名器的用意,也叫人笑话。”
这一番话说是训诫,其实也是勉励,刘岩心中如何不明白?
当下十分感佩,只是在太子面前,这个盐商大豪反而十分拘谨,只能唯唯诺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相见过后,朱慈烺仍坐栏上,月白风轻,清风徐徐,在这盛夏之时,水榭之上,他心里倒是有羡慕这些盐商了。
从外宅进来,一路上到处都是水漫砖的院子,一砖一石都摆放的位置妥当,收拾的十分用心思,从外堂到内宅,连同花园马厩,院子是一个套一个,粗粗看过去,光是这套大宅房舍就有三四百间,公侯之府,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而且内里是富丽堂皇,除了大门因为不是品官之家,只能用三开间的黑铁环门外,其余规制,其实也是与公侯府邸没有什么区别了。
最少,在舒适度上,这个盐商府邸,已经超过了皇宫大内。
这会子坐在栏上,不管心里如何想,脸上却仍是笑意吟吟,只看着刘岩,笑道:“涮新盐课,刘大人有没有什么可献议的?”
刘岩心中一沉,他当然有不少想说的,不过当着这位皇太子,哪里敢和盘托出?当下只得答道:“殿下,此是国政,草民……哦,臣如何能敢妄议!”
“什么妄议?”朱慈烺笑容顿敛,眼睛目视刘岩,问道:“尔明明心中有成见,当着面不说,难道上次扬州民变,心中仍然有芥蒂?”
“臣岂敢?”刘岩这一下真是吓了一跳,忙跪下答道:“臣等犯禁,殿下没有重罚,只关了十余日,也不曾被打虐待,出来后还蒙恩典捐了官,阖家是欢喜的时候,正在感激圣德,哪里有一点怨望之心……臣是万死也不敢的!”
“这些话,说的也算恳切。”朱慈烺微微一笑,指着对面的凳子,笑道:“坐下说话吧。”
“是,臣谢殿下赐座。”
在自己修的水榭里头,刘岩还是头一回坐的这么战战兢兢。
太子虽年幼,委实非可欺之主。
自己不愿搅进浑水里头,第一句话就是存心推诿,而这位小爷并没有雷霆大怒,轻轻一语,就叫自己汗透重衣。
君上之威,这会子他才算小有明白,心里头再也不敢有什么异样心思了。
“君是累世盐商。”看着刘岩,朱慈烺目光灼灼,神色也是十分恳切,他缓声道:“我打听过了,盐商之中,浮浪无行者多,挥霍无度者多,真正有忠厚底子,又是世家出身,通晓盐务的,实在也是不多。现在你已经捐了官,再能在盐政上帮我一下,这两件大事,就算是有了着落,不再是无根浮萍了。”
有些话,对着这盐商不必多说。事实上,捐官是崇祯一力支持,而且收获十分明显,反对的人也是针对监生的权力,而对捐官并不如何反对了。
事实上,江南士绅之家,也颇有一些有钱的想捐官在身上,对全国一体实行捐官,都并不太抵触了。
而盐课涮新,其实和江南湖广一带关系不大,而改票盐制以后,江南湖广食盐还要便宜和方便不少。
但此事关系重大,交与朝议,这也就给了不少人在其中上下其手,非要给他这个皇太子和建在淮上的大元帅府捣乱的机会。
这些人,小人之尤,根本不理国政如何,党同伐异才是真格的。
从并刘泽清军开始,事实上,是从皇太子表面的太优异开始,无形之中,朱慈烺就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明清异同,制度上几乎完全一样,而在皇权的集中和对文官的制衡上,明是远远落后于清的。
不要以为他这个皇太子能叫所有臣子敬服和效忠,这段时间下来,东林也好,包括以前的齐党,浙党,阉党余孽,在背后争权夺利,搅风弄雨的人,岂在少数?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绝对君权,除非是对自己的臣民挥动屠刀,他也只能隐忍,很多事,只能徐徐图之。
开放监生之捐,其实就是要给统治阶层注入鲜血,让不少在下层郁郁不得向上的人才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入政府效力,或是有参加会试的机会。
明朝进士,特别是晚明时,进士有九成是出在南直隶和浙江、江西几省,这种情形,必须要加以改变。
就算监生中品流复杂,也只是大政之下的必要的附属品,完全可以忍受。
这一篇经济国事的大文章,如何能向一个盐商解释清楚?
当下刘岩还是沉吟不语的样子,朱慈烺知道对方心中疑虑,当下洒然一笑,索性是将盐引改票引之事先向对方说了。
“臣以为,此法善莫大焉!”
刘岩到底是盐商中的佼佼者,一听之下,便是知道这一改法十分高明,几乎是把原本盐纲目引的发售方式来了个彻底的改革,有此方法,以前积弊,就可一扫而空了。
而身为盐商,则不必担心一切收归官有,太子这样的办法,就是叫盐商继续留有盐场,只是出盐之后,由官府定价发卖。
凭票购买,各地凭票查验,只要有票,不管大小,贩卖一百斤也可,万斤十万斤也可,只看各人股本大小罢了。
以前一些私盐贩子,要提脑袋贩盐,自此之后,只要卖些苦力,一样就能养家糊口了。
“善政,善政!”
刘岩此时对皇太子也是心悦臣服,再没有什么话说,激动之下,只是连声夸赞而已。
“不要尽说好话!”朱慈烺皱眉道:“附近盐场,我转了几十家。盐民百姓待遇不一,象你这里,百姓好歹是有营生,一家老小有饭吃,有的盐场却是将盐民克扣的如乞丐一般。还有,浪费工时,材料,人人皆可走私。盐课朝廷不打算把盐场收回,毕竟盐商虽良莠不齐,但经营盐场,其中一些关节,还是你们最为清楚。我看了几天,心中已经有定论,以后还要成立监司,专管各大小盐场。一则,要记录和控制产盐数量,二来要分省定价,三来就是监督质量,淮盐原是比二东的盐好的多,现在一打听,青州产盐已经远超淮盐,我看了几天,盐场之中,颗粒太大,杂质太多的盐田到处都是,这样下去如何得了,一定需要整改才成。第四,就要给盐民定工钱,这等事,你莫要以为是朝廷官府多事……朝廷抚育万民,什么事都能管。盐民吃喝不饱,挨打受骂,岂能尽心尽力的替东主做事?况且,朝廷也不能看着子民受罪,非得纠正过来不可。你这里是算明白的,多少盐商,心如黑铁,说不明白,少不得就要打板子,板子上身,也就老实了。”
朱慈烺一边说,已经是站起身来,边说边在这水榭中来回徘徊。
初为太子,以为不过是有钱有粮,养兵打仗,到现在身处局内,这才明白了很多事。
大小政务,没有简单的。
光是一个盐政,还有一个捐纳厘金,这几件事,这几个月下来就是牵扯很广,几乎是把他练兵以外的所有精力都用上了!
而一边的刘岩也是双眼都放出光来。
眼前这位主儿,年纪不大,怎么就有这么经天纬地的才干?
他倒是不知道,当世之人,于事多半不愿探寻究竟,含含糊糊,塞责推卸,谁愿多事?象朱慈烺这样,能沉下心来,在盐场之中和一群连农民也不如的盐民打了好些天交道,和盐商推心置腹的长谈……这样的事,连个知县也不肯干!
有如此身份,再加上能放下身段,再有后世见识和做事的办法,还有什么事是不可为的?
“如何?”
刘岩如何佩服,朱慈烺也不去管,顺着自己的思路说完,便是双目炯炯,看向刘岩,问道:“我的这些想法办法,你看如何?”
“妥当之极。”刘岩笑道:“就是不知道,殿下要叫臣如何效力?”
他能把家业做大,到如今的地步,人当然也并不笨。朱慈烺麾下练着几万大军,淮扬民政军务都归大元帅府,二府五州十四县多少事,加上南北中心,运河上每天过多少船,有多少事情等着这位太子来处断,每天还要和南京文书往来,参与全国军政大事……这位殿下哪有功夫,真的跑一个盐商家里头来钓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