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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的狼火耀着井桃的粉背,大堂之内一时静默,分雷颤着双唇,幽幽道:“臣只有这一个要求,请可汗准臣一睹强济之战!”
车鼻可汗微微垂下头,瞄了一眼井桃,分雷不知道背对着自己的井桃在想什么,但不论怎样,就算他此刻豁出命来也要杀出内城亲眼看着强奇里的生死决战。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一个买天男人的不悔誓言。
井桃显然知道回绝他的后果,她背对着分雷道:“只要你献出宝图,可汗不仅可以停止强济之战,还可设计诛杀济朗,毕竟他是在我们城前决斗的。”
分雷仰天一声大笑,他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羊皮卷丢在井桃身前,道:“不就是为这张宝图么,给你就是了,只是你太小看买天勇士!强奇里既然出了城,就决不会临战而逃,不论他身残还是另有它别,都不会吝啬自己的生命!你记住好了,任何权势都不能改变买天乌骑甲的尊严!”
井桃娇躯一震,接着香肩微颤,她冷笑道:“好好好个不能改变的尊严来人!”
六大亲兵齐声应喝,井桃怒道:“给我将分雷套上狼枷!让他托着这个耻辱的刑具去见强奇里最后一面吧!”
此话一出,不仅六个亲兵为之一怔,就连车鼻可汗和杜豫也是惊愕连连。
这狼枷向来是给奴隶准备的,为了象征无上的王权,先要将双臂弄至脱臼,然后吊在横枷之上,在脖项后竖有一枚钢针,只要抬起头来便会扎入颈椎,这样一来,不论多么凶悍的奴隶都只能低下头颅。
但。
分雷不是奴隶,他是草原上的第一巴哈秃儿,那种皮肉上的痛苦也倒罢了,可对于他的自尊心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六个突厥亲兵犹豫着,他们看着车鼻可汗,后者似乎也没了主意,这时杜豫干咳一声道:“此人功绩卓著,这狼枷未免呃,再说,恐怕全军看到后,会影响士气”
井桃冷哼道:“那更要给他套上狼枷了!这军队是可汗的,煞煞他的威风有何不可!”
杜豫眼中寒光一闪,随后无奈地向堂下亲兵道:“你们没听到吗!还不按可敦的意思去办!”
分雷哼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套上好了!”
一个亲兵铁青着脸上前引路道:“请天目设侧室持刑。”
分雷见井桃丝毫没有转过身来看他一眼的意思,仿如两人之间隔了一片浩滩,他睹了一眼悠悠飘动的可敦长襟,心中像梗着千百条刺,轻叹了一声后与六大亲兵走入侧室。
当大门嗡鸣着关紧后,两个亲兵从幽黑的后室内拖来重达几十斤的狼枷,其中一人看着分雷的两条臂膀哽声道:“天目设大人,恐怕属下要无理了。”
分雷抬头望向暗室上的一方露天天井,缓缓闭上单目道:“不用你们劳神了,我自己来”说着,他默默地望着天井外淡淡闪动的星光,在那天地明暗交接的一刹那,井中的星星似像一朵朵白色的花牯,在分雷眼中的惆怅沉浮于天地之间时,一颗流星芳华逝去。
他沉下身子,蓦地一晃便疾旋开去,在两臂于虚空中顺势抛起时,分雷一身闷喝!身子在旋转中硬是在一刹那之间倒错开去,只听两声骨胳松散的脆响后,分雷的双臂已像断了的树枝,晃晃悠悠地挂在了肩上。
一阵麻痛传遍周身后,分雷咬着牙睁开单眼,头上天井所露出的星光似乎有些模糊,可是在他眼里,却有一些东西逐渐清晰,那就是,再没有理由留着井桃了
夜色渐掩,草原长风轻柔。
五十名突厥亲兵押着分雷走出厅堂,他无力地垂着头颅,在内城亲兵惊讶的目光中走下城梯,几十斤重的狼枷在他而言倒算不上什么,只是双臂脱臼,再加上无处抬头,那失去平衡的滋味叫他狼狈的很,待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内城,铁链栅栏缓缓抬起时,一人从后走了上来。
“巴哈秃儿,滋味不错吧?”
分雷辛苦地侧过头看去,正是一脸诡诈的杜豫。
“不错,不如杜大哥你也试试。”
杜豫上下打量着分雷,闻言背过身去,哼笑一声后忽地凑进分雷低声道:“可敦在上面看着”
分雷微微一怔,见杜豫说完脸上又是一变,并嘲讽了几句后推着他出了内城大门,在身后铁链栅栏闭合的一刹,他一手激电般撩向分雷的脑后!
分雷大骇下毫无准备,心叫不好时只觉颈椎一松!杜豫竟将狼枷上的钢针拔了下去。
“杜大哥?”
杜豫将钢针藏在衣袖之内,见左右均是嫡系,走近分雷低声道:“这钢针尖上有毒。”
分雷蓦地巨震,恍然间心叫井桃你好狠!她是算准了自己观看决战必会激动,到时只要略抬一下头,钢针便会戳进脖颈子,哪怕破一点皮都要送命的。
可令人迷惑的是,杜豫为何要救他?!
分雷惊诧地盯着杜豫,非要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清一点什么,可一切都是徒劳的,杜豫一挥手下,五十名突厥亲兵便将分雷押向西城。在这通往西城的路上,均由上千名突厥亲兵把守,城内百姓在驱赶之余也不知道大道上发生了什么,这倒让分雷有所安慰,看来这也是杜豫的意思。
分雷在路上越加迷惑,心想杜豫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莫非这一切还另有原委?他忽然想到,年尼雅的五千突厥亲兵也是杜豫的属下,如果杜豫真是居心叵测之人,那他怎会将兵权交给年尼雅?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将亲兵放任于城外任凭驱使呢?
他越想越奇,不觉在推搡之间来到了西城墙下,杜豫见城头排满了环刀子部的士兵,为了避免尴尬,杜豫命人将分雷押进城角的一处矮房中,待分雷进到屋中,环顾四周后只看到一张桌上的残烛在幽幽耀着光亮。
不多时,杜豫走了进来,他不待分雷说话,上前便摘下狼枷,随后正对分雷“噗嗵”一声单膝而跪,这连番惊人的举动不禁让分雷呆在当场!
“天目设受苦了!”
分雷一时不得其解,愕然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豫正容道:“这都是可汗的命令,在下也是不得已才委屈天目设大人的!”
分雷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他晃着脱臼的双臂苦笑道:“可汗刚刚定了我的罪,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杜豫干咳一声抬起头来,脸上泛着肃色,一字一字道:“天目设大人所言不错,这个可汗是假的。”
“什么?”
分雷听罢险些坐在地上,他瞪着眼睛道:“你说刚才的可汗是假的?!”
杜豫点了点头道:“他是吾突厥车鼻可汗惑人耳目的傀儡,这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分雷纳着光头,接着瞪大眼睛无力地倚在墙角一时哭笑不得,他喃喃道:“假的?假的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豫望了一眼他的双臂,道:“眼下最危急的是重整全军士气,方才可敦所下的狼枷之令确实出乎我们的预料,但也证明了契丹人的不轨。”
分雷冷笑道:“连瞎子都能看出契丹人的图谋,只是我不明白,为何要将我当堂拿下!”
杜豫眉头一锁,淡淡道:“这一切都要由可汗亲自向你解释,在这之前,还是让臣下将大人的双臂锻回去吧。”
分雷单目微阖,漠然地冷声道:“这个就不劳杜大哥了。”
分雷说完挤出墙角蓦地一声大喝!身子猛地向上弹去,接着又沉下身子,双臂在上下一错之间脆响连连,他含胸吐出一口气后,双拳握得咯吱咯吱直响,一边晃着胳膊一边说道:“杜大哥先请起,我分雷到如今已是云里雾里,还请大哥把道儿点明了!”
杜豫起身后苦笑道:“你这声‘杜大哥’可害我几次露出把柄,今后还请头人不要这样称呼了。”
分雷哼笑道:“你也是几次害我要动刀子宰人的,这两下扯平好了。”
杜豫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一切都要从鸿吉里出使买天部说起,当时突厥正是十年大劫之后人才鼎出的时候,无奈于草原法则,薛延陀恐我部再次雄霸草原,车鼻可汗只好率部前往称臣,我们励精图治,为北方草原做出人所不能的贡献,正是这样,惹来薛延陀大汗的妒嫉,亏得我们得知先机,车鼻可汗率两万突厥旧部逃出薛延陀,在几经磨难下冲出重围后向玳轲岩城杀来,也正是这个时候,可汗命鸿吉里前往居延海,用不满百两的黄金力邀买天乌骑甲出战,当初这百两黄金只不过是形意,谁不知道草原最勇猛善战的买天乌骑甲根本不屑于此,没想到在今天却让那妖女抓住了把柄!”
分雷叹道:“我部先头人在位时,为免妄自出兵相助而招来闲疑,我们又是以雇佣军形式出现的草原部落,所以只能收下黄金以避同盟口舌。”
杜豫点首道:“这是自然,如今这欲加之罪也是事起突然,我实在想不出有何法子能在今日免你一死,所以只好在事前与头人说了。”
分雷愕道:“在事前?”
杜豫叹了口气道:“不错,车鼻可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突厥中兴而为,他也自有盘算。”
分雷不禁问道:“那可汗现下在何处?”
杜豫脸上犯难,咬唇道:“按计划我当押你到地牢,到时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只是妖女动作太快,又影响军心,所以我才在此刻说出。”
分雷微微一怔,在他字里行间已然托出了可汗所在,他愕然道:“可汗在地牢?”
杜豫警惕地侧耳遥听一番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分雷吁了一口气,他万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难怪当初见假可汗时,每当要下重要决议他总要瞄向杜豫,原来一切都是圈套!这圈套不仅将敌部骗了,就连他买天乌骑甲也被蒙住了。可身在墙外的强奇里呢?分雷蓦然意识到,这场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真正牺牲的却是买天大将!
就在这时,西城警钟敲响,分雷不由直起身子向外走去,杜豫抢先拦住去路,眼中罕有地现出乞求的神色道:“头人万不可救出贵部属!不然可汗所做的一切将前功尽弃啊!”分雷痛声道:“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可汗究竟是什么计算,难道你要我看着强奇里冤死在阵前吗!”
杜豫紧抓着分雷的双臂,哽声道:“接下来的事情只能由可汗亲自向你解释,突厥的兴亡就在于此啊!”分雷脸上的横肉上下跳动,他只觉一股火浆徘徊在心肺,那股烧痛几乎让他歇斯底里,他盯着杜豫道:“好,你给我一个理由”
杜豫痛声道:“霍去病的宝藏!”
分雷一震,并向后连退了两步,他在一刹那之间似乎全部都明白了!
车鼻可汗身在地牢就是妄图接近宝藏,得到大批财宝后他可尽情挥霍以便贿赂草原各部,这无疑是拯救突厥的最好办法,当他兵不血刃地退去联军势力后,到时就算独自面对薛延陀也有一拼之力,也就是说,这先汉的宝藏,就是突厥的命脉。
分雷木然地站在原地,直到西城墙上战鼓齐鸣,他才恢复神智。
“头人!你万不能救出强奇里将军啊!”分雷哽然一叹,推开杜豫道:“我去又如何他是不会回来的”
第六十话实为宝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