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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门,便瞧见几案前,男子逆光的侧影,翩翩儒雅,动作不疾不徐,托起茶盏呷了一口,见到宁王和王妃至,沉静起身,点头施礼。
余竞瑶这才看清,原是是珲王世子,沈彦霖。
她不知道该不该惊讶,的确是故人,自从他来宁王府接沈怡君,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未见了。他样子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是相貌堂堂,清逸宁人,只是颜色淡淡的双眸,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来,光彩内敛。
“世子久等了。”沈彦钦邀请他坐下,自己也带着妻子入座。
沈彦霖没说什么,挑起的唇角好似笑了笑,冷清得让人出乎意料,全然不似当初在珲王府那个意气风发的上骑都尉。
“不知宁王请我来是为何事?”他开口问道,望着沈彦钦。
沈彦钦笑道,“这一次多亏世子帮忙,不然这账,只怕我一时半也说不清。”
沈彦霖闻声,垂目沉默,冷静得像一尊雕像。“我只是公道而言,能帮上宁王也属意外。父亲做的错事太多,不应该再继续了。”
“不管世子如何想,但这恩,本王记下了。”
余竞瑶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却也猜出几分来。见世子茶盏空了,她对身边的小婢言语一声,小婢应声去给世子添茶,又端来了茶点。世子对小婢点头示意,谦逊得很。只是到现在,他都未曾看余竞瑶一眼。
“宁王言恩,下官担不起,若是宁王在意此事,那便当做珲王府对宁王和王妃过往的弥补吧。”他语气淡然,心情却沉得很。“我也希望宁王不要再与父亲计较了,如今他被贬为庶人,没有能力再伤害宁王和王妃了。”
珲王被贬,余竞瑶惊讶。一时间堂上寂静无声,只闻得窗外庭院里桂树随风而舞的沙沙声,把馥郁的桂花香送了进来。香炉未燃,满堂自然的清香,沁心沁脾,把人的思绪也勾了起来。余竞瑶又忆起了珲王府,曾经那个云济苑。那是她第二段人生的开始,也是最彷徨无助的一段日子,她以为自己厌恶那里,提都不愿再提。当这花香把那段日子再勾起来时,她脑袋里全部是她和沈彦钦的点点滴滴,心动的,温暖的,幸福的……
人好像就有这个能力,一切成为过往后,就会把那些痛苦的记忆过滤掉,保留着最暖意融融的一部分,偶尔提出来重温,感喟人生时也不至于埋在郁郁中不能自拔。
生活总是要继续,人应该朝着有光的方向去。
“世子接下来如何打算?”宁王低声问道。
沈彦霖笑了笑,“经历了这么多,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无非是平淡而已。父亲折腾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把珲王的爵位都丢了。荆妇有孕,我想带她回丰州,已向皇帝请辞了。”
世子成亲了?余竞瑶更吃惊。的确两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了。可也是,珲王府和宁王府向来不和,即便有消息怎么可能通告到这里。
“其实世子不必如此,父皇虽将王叔贬为庶人,但你检举有功,珲王一位仍由你继承。”沈彦钦劝慰道。
世子摇了摇头,“荆妇是丰州人,她想回家了。这有孕来,更是思念得紧。岳丈是丰州牧,总不至于连我栖身之地都没有。往后的日子,虽不能做野鹤闲云,但能清静空闲守着妻儿过便好,这何尝不是一乐呢。若是父亲能早日体会,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任沈彦钦和余竞瑶如何留他,他都不肯,言道要回去料理珲王府事宜。毕竟也是亲人,临走前,余竞瑶送了一对小金锁给未出世的孩子。
“谢宁王,王妃。”这是他入宁王府后和余竞瑶说的唯一一句话。余竞瑶点头莞尔,沈彦霖回笑,心里仍有当初的悸动,不过此刻他唯一想见的就是自己的妻子。不是自己的,再惦念也是碧空浮云,属于自己的才更应该珍惜。
他走了,二人回了寝堂,沈彦钦才对余竞瑶讲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珲王咄咄逼人拿出沈彦钦支援叶城的账,见皇帝对此留了心,有意追查款项一事,他更是气焰高涨,仗着睿王给他撑腰又作威作福起来。
沈彦钦想把他曾经犯下的六赃之罪供出来,却又担心皇帝觉得他是蓄意报复,更证明了自己心中有鬼。况且有睿王给他作保,这条路更是行不通。
此际,世子站了出来,把珲王这么些年的贪污作假,受贿徇私的事一举揭发。不过他这个度掌握得很好,轻重适宜,既替沈彦钦证明了珲王手中账本的不实,洗了冤屈,也为珲王留了一条命,仅仅是被贬为庶人。
沈彦霖这么做很聪明,他知道即便这次让宁王吃了亏,以他的实力早晚还是会翻身的,到了那个时候,他再反击珲王,就不是贬为庶人这么简单了。所以他主动揭发父亲,为沈彦钦扫了障碍,同时也希望因此平了宁王的怨,不要在追求珲王。
沈彦钦对妻子道,世子这几年因为珲王也吃不少的苦,家里屡遭变故,他连官职都没有了,即便留在京城,继了个空爵,也是为人笑柄。
余竞瑶却觉得他离京不仅仅如此,以他的能力,假以时日还是可以立足朝堂的,但是从他眼中她看到的只有恬淡静泊。怀平和之心,烦恼尽去,终得人生之隽永。他这想法和当初澹华寺慧清大师给她讲的“寂灭为乐”异曲同工。
她很羡慕沈彦霖能怀着这样的想法,带着妻子远离京城是非,迹与尘嚣隔,和妻儿独享平淡的生活。这果真是一乐,余竞瑶向往,如果她和宁王也能如此该多好。她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淡漠清冷之时,也带着些道骨仙风之气,只是他生下来,命运就写定了。
“在想什么?”见妻子心不在焉地听自己讲着珲王府的事,出神地望着自己,沈彦钦忍不住问。
余竞瑶牵唇笑了笑,“世事无常啊,真是预料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昨个我还提心吊胆地,今儿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保不齐接下来还会面对什么。”沈彦钦挑着眉道。
这算泼冷水吗?余竞瑶撇了撇嘴,不满地看着他,不过瞧他眼神不定地打量着自己,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不管面对什么,我和宝儿都陪着你。”
“嗯。”沈彦钦把她柔软的手捏在掌心,心也跟着软了,道:“等一切都结束了,便是我陪着你们。”
……
衡南王府,赵珏才走过门厅,还未踏进庭院,就闻得身侧游廊里传来低哑的声音。
“你又去找陆尚书了?”
赵珏回首,是兄长赵琰。
“去了。”
赵琰面沉如水,颌首盯着妹妹,眼睛隼一般锐利。“你一个姑娘家的,总朝他那去,成何体统,不怕流言蜚语。”
“我不过也是为了父亲,宁王笼络不得,睿王这眼下又败了一局,论心智,他斗不过宁王的,总要联系些朝中重臣,巩固父亲的地位吧。”赵珏不以为然道。
“即便如此,也用不着你一个姑娘家的抛头露面。”赵琰语调压得很低,赵珏听得出他安奈的火气。自己从小跟着的兄长,会不了解他。他是在顾及什么吧。
赵珏以指托腮,对着兄长睨笑道,“你和我提抛头露面?若是换了寻常家的姑娘,这话许还适用。换了我,理由是不是不够充分啊。为衡南王府,上至尚书,下旨兵丁,我哪个没见过?以前我为父亲办事的时候,你可没在乎过流言蜚语。”
“这一次你为的是父亲吗?”赵琰语调提高,“怕还是为了宁王吧。”
“嗯。”赵珏点头,莫测一笑,看着兄长问。“兄长可还是在惦念着宁王妃?”
论心思玲珑,赵琰一个爽直的将军比不过妹妹,这一语揭穿,他顿时没了气焰,脸窘得通红,勉强维持着气势,道,“我与宁王妃何干,我为的还不是你!”
“我明白兄长的意思,你是怕我惦念着宁王,所以和陆尚书合起伙来害宁王妃?放心,我舍得陆勉还舍不得呢。”赵珏哼了一哼,道,“我还没那么是非不分,我是忘不了宁王,但我也知道个轻重缓急。眼下皇帝是杀鸡儆猴,两年内连续灭了两个藩王,谁也保不准下一个会不会是父亲,如今剑悬头顶,我自然要为我衡南王府做打算。”“陆勉如今位极人臣,一句话就能让皇帝的心思拐个弯,我二人曾经也算有过交往,我不联络他又要去联络谁。我二人有我二人的打算,至于日后会牵连到谁,我说不准,也无能为力。”
赵琰渐渐平息下来,他说不过赵珏。妹妹的聪明用在正途,确实为衡南王府解决了不少问题,但父亲太骄纵她了,一旦歪了心思,任谁也劝不听。
“最好是如你所言。”赵琰肃然道,“你和陆勉到底有何打算?”
赵珏沉思,想了想道:“问题在晋国公。”
赵琰只觉得额角一跳,看着兄长紧张的样子,赵珏淡笑,清丽明艳。“我只是说晋国公,和王妃无关。虽然余靖添被削了职,但晋国公仍手握京城大部分兵权。如今连皇帝都忌惮他三分,睿王一个劲儿地要为他讨爵位,不就是想让他这个舅父做稳自己的靠山么。可偏偏地,因为宁王妃的关系,他和宁王又近了起来。国公在二人之间徘徊,或许对我们是个机会。”
“你是想笼络晋国公?”赵琰冷笑。
“不行吗?”赵珏反驳。
“晋国公能为你所左右?”
“非左即右。”赵珏敛了笑,渐渐凝住了眼神,语气沁凉道,“他总得选一条路吧。”
☆、第102章玉簪海棠
还没到八月十五,余竞瑶便开始着手准备过中秋事宜。她把园子里栽好的盆景秋海棠和玉簪花搬到了庭院里,一个娇艳动人,一个冰姿雪魄,怎么都觉得不搭。于是便把红艳的秋海棠留在庭院里,把净白的玉簪花摆在了室内,装点几案。
沈彦钦今儿沐休,可还在书房理文书,余竞瑶想到他的几案空着,便捡了一盆精致的玉簪花,托着入了书房。
怕扰了他,她提着裙裾,脚步轻盈,像只傍地而走小兔。
沈彦钦坐在桌前,挺着脊背,长指握笔轻动,埋头写着什么。安安静静地,像一幅浓墨淡抹的画,寥寥几笔,勾勒出他的清幽闲逸,美奂绝伦,牵着心魂向往,引着人朝他靠近。
“都布置好了吗?”沈彦钦头都没抬问了一句。
余竞瑶怔了住,抱着花定在原地。“你怎么知道我进来了?”
“人若轻云,恬花幽静,唯有暗香浮动。一进门我就嗅到玉簪花的味的,除了你还能有谁。”沈彦钦撩起眼皮看着妻子,见她一袭白衫,清净淡雅得跟她手里的花似的。再看看她的脸,红润娇艳,明明就是窗外的海棠吗。这两种花的气质,在她身上糅合得精巧,去了玉簪的幽怨,倒多了分海棠的俏丽。
余竞瑶嫣然一笑,仍提着裙子,轻轻走了过来,把花放在了笔山旁。沈彦钦放下笔,顺手挑了挑一只开得正盛的花朵,含笑问道,“你这是从月宫仙子那偷来的吗?”余竞瑶不解,挑眉瞪着水润的眼睛看着他,沈彦钦续言道,“偷偷摸摸地,岂不是广寒宫里的玉兔!”
这是再说自己脚步轻吗。余竞瑶瞥了他一眼,回身坐在了罗汉床上,望着他问,“轻手轻脚就一定是偷花的玉兔吗?”
沈彦钦两指一掐,把那朵花摘了下来,捏在指中,起身坐到了余竞瑶的身边,问道,“你没听过玉簪花的故事吗?瑶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
余竞瑶摇头,沈彦钦淡笑,把花递到她眼前,讲了起来。“王母在瑶池宴请仙子,喝流霞仙酒而醉,头上玉簪坠落,遗落人间便化成了这玉簪花。还有说,这玉簪花是月宫仙子用金镯子从玉帝孙女那买来的白玉簪子。”
“怪不得,原来是嫦娥的簪子啊。”余竞瑶笑着叹了一声,伸手去讨沈彦钦手里的花,可他却躲开了。怔愣间,一阵压迫感袭来,沈彦钦站在她面前,低头,把那花插在了她的发髻间。还带着花香的手捧住了她的脸,打量着。
妻子薄粉敷面,细润如脂,白皙不逊那玉簪花一分,却胜它三分娇媚。淡眉清眸,粉颊朱唇,顾盼间,撩得人心有春风吹过。
见他目光柔柔,眼底的情意和**掩不住了,熟悉的感觉归来,余竞瑶赶紧垂下双眼,要躲。他却一反常态,清浅而笑,问道,“宝儿呢?”
她忐忑地望着他笑道,“在后院和乳母玩着,殿下要唤他来?”
“不用,在后院就好。”说罢,手掌拦在她背后,随着嘴角一抹笑意勾起,单膝跪罗汉床上,把她按了下去。
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惦记着,问宝儿不过是怕昨夜的事再发生。
被他压着,余竞瑶推搡不开,好歹也得分个地方啊。“不行,下人们都在庭院里呢。”
“她们进不来。”沈彦钦带着花香的手指解开了她腰间的衣带,沿着衣襟一伸,一剥,连中衣带外衫,一并褪了下去,他倒是轻车熟路,托在颈后的手轻扯,亵衣的带子也开了。
余竞瑶气息不稳,脸颊酡红,一直蔓延到耳后,眼看着最后一块遮羞也要没了,她拉住了他的腰带。沈彦钦笑了笑,起身脱衣,她趁这机会慌乱而逃,却被他环住腰扯了回来。
“殿下,别闹了。”余竞瑶双臂叠在胸前,娇嗔道。方才还清幽得水墨画似的,现在呢,没羞没臊地,兴致就那么高呢。
“我哪里闹了,昨个夜里你就这么逃开的,今儿还想糊弄我?”他在她滑嫩的肩头咬了一口,手却沿着小腹一路向下游去。
她忙按着他的手道,“昨个不是宝儿哭着找娘亲么!”
“那前日夜里呢,大前日夜里呢?”沈彦钦怨怨道。
余竞瑶忍不住笑了,他还真数着呢。于是转过身来了,环住了他的脖子,讨好似的亲了亲他的唇。这么顺从,倒要他措手不及,停了下来。
“前几日惦记着父亲的事,哪还有心思。”她眸含秋水,眼神楚楚地看着他,像朵雨打的娇花,企图饶过。
沈彦钦屡屡败在这眼神下,夜夜不得逞,恨得在她腰上捏了一把。余竞瑶吃痛,身子一拱,朝他贴得更紧了,那躁动抵着她,隔着二人薄裤都感觉得热烫的温度,她暗叹,预计自己是逃不了了。
“衡南王的人暗地里见了父亲几次了,我担心他……”话没说完,沈彦钦封住了她的唇,托着她的臀贴向自己。含混应,“晋国公不会答应的,你要相信你父亲。”说着,大手扯掉了她胸前的亵衣。
两人胸膛相触,摩挲着,被他疼得身子都燃了起来,可还是不甘心喘息着问,“只怕,只怕衡南王不罢休,皇帝要疑心父亲……啊……”
一个翻身,他把她撑在了身下。赤诚相对,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他一眼,顿时窘红了脸,心突突乱跳,快蹦出来了。沈彦钦就喜欢看她这娇羞慌乱的模样,弯唇笑着,为了惩罚她这几夜躲着自己,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冲了进去。
余竞瑶猝不及防,疼得不禁叫了出来,抱紧了他的肩。指甲都陷进他皮肤里了,沈彦钦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于是停了动作趴在她耳边,亲了亲她紧蹙的眉头,又亲了亲脸颊,哄劝道,“不要担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她渐渐缓了过来,嗯了一声,沈彦钦松了口气,蓄势待发,刚要动做。只见身下人紧抿着唇,眉头越蹙越深,捂着口侧过了脸。
“怎么了?”他退了下来,拢着她,捋了捋她的背。“是要吐吗?”
余竞瑶连着点了点头,沈彦钦赶紧扶她起来,操起一旁自己的外衫把她裹了住。余竞瑶扣着胸口,安奈着。
沈彦钦也顾不得了,匆匆穿了中衣,给她倒了杯水。抿了两口,才把这作呕的感觉压了下去。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望去,沈彦钦脸上的灿烂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只怕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
“你,不会是又有了吧。”
他坐下来把她抱在自己腿上,拢了拢耳鬓的乱发。余竞瑶惊得心骤停,扣在胸口的手下意识地放在了小腹。对啊,月事拖了三、四日了,每夜都又困又乏,难不成真的是……
她的脸像一朵逐渐盛开的花,花瓣绽放,蜿蜒出媚然的笑。澄澈的双眸花蕊似的闪亮,她想要个女儿想好久了。
不行。现在不能下结论,自己身体自己清楚,才晚了几日而已,若不是有孕呢?岂不是白高兴了。
“我也不知道。早膳喂宝儿吃过以后,霁容给我盛的那碗红枣粳米粥有些冷了,我怕麻烦也就没换,许是吃了它胃里才不舒服的。”
“嗯。”沈彦钦点了点头,恢复了平静。这事不能太认真,怀上最好,若真的没怀上,不就让妻子空欢喜一场了。“不管怎样,都让郑大夫来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