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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不禁缓下了脚步。
夜深了,他刻意挑这么晚的时候过来,准备敷衍几句,便寻个借口离去,没想到他的皇后等着等着,居然在饭桌旁睡着了。
这样也好,省的他还要忍耐这女子的浅薄愚蠢,同她多费口舌,既然她睡下了,他大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
可不知怎么的,他依然站在原地,迟疑良久,伸出一只手,撩开珠帘。
悄无声息的走近。
锦衣华服的少女枕着双臂浅眠,几盏灯烛映照下,半张脸艳光四射,美得不可方物。这般带着侵略性的倾国美貌,怕是天底下没几个男子能移开目光。
朱修也不例外,但也只有片刻的失神而已。
这个女人……他碰不得。
苏兰是姬沉楼要他娶的皇后,只怕一旦生下太子,他这个皇帝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姬沉楼正好可以真正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想到这里,朱修的脸沉了下来,眼里现出一抹冷嘲。
毫无意识的少女不知梦到了什么,似乎有些伤心,柳眉紧蹙,脸蛋在手臂上蹭了蹭,抿抿唇。
朱修冷笑了声,待要转身,却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窗外夜色深深,灯下佳人颦眉,人间最美之景,也不过如此。
鬼使神差的,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触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几分流连。
苏兰忽然醒了过来,两汪水眸带着睡意,迷茫地望着他。
朱修皱眉,仿佛心事被她窥探到,不禁略有恼恨,放下手,走开几步,淡淡道:“朕还有事,皇后若是困倦了,先歇下就是。”
苏兰没有答话,只是怔怔望着他。
朱修不耐烦起来,转过身,冷冷道:“你没听见——”
少女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那双水波潋滟的美眸中,忽然落下两行泪来。
朱修一怔,下意识问道:“你哭什么?”
苏兰垂眸,抬起袖子仓促地擦了擦,极力克制颤抖的声音:“也……没什么。”
朱修移开视线,看着桌子上一盘盘精致的菜肴,都已经冷了,不觉语气柔和下来:“你还没用膳?来人——”
“不必了。”苏兰低着头,轻声道。
朱修眯起眼,看着她。
苏兰突然低低笑了一声,两手撑在桌上,站了起来,坐得久了,腿脚发麻,刚走了一步,便倒了下去。
朱修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迟了一步,少女坐在冰冷的地上,层层叠叠的浅蓝色宫裙散开,如同一潭华美的水波。
苏兰笑得苦涩,容颜惨淡:“皇上,臣妾素来不是聪明的人,但有一事,不用谁来提醒,臣妾心里也明白。”
朱修牵起唇角,正想说什么,忽然感到一阵燥热,看见少女柔柔弱弱,软软地瘫坐在地,更是觉得口干舌燥。
怎么回事?
他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何事?”
苏兰自嘲地笑了,一字一字道:“在皇上眼里,妾身从进宫的那天起,就已经一败涂地。妾身做什么都是错的,因为……皇上始终相信,妾身就是姬公公的人,总会与皇上作对。”
朱修心头一震,抬起黑眸,一瞬不瞬看住她。
*
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奉上一盏茶,谄媚笑道:“督公,六子心知您这些天为一事心烦,所以擅作主张,做了一番安排……督公请安心,过了今夜,不出多时,您必能称心如意。”
榻上的黑衣男子正在把玩一个白玉扳指,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以至于开口时,声音也带着几分阴晴莫测的寒意:“你知道什么?”
六子打了个寒颤,不觉低下了头,腰也弯了下去:“督公定是在忧心……皇上迟迟不愿宠幸苏皇后一事。今晚,皇上饮下的羹汤里,加了一道佐料,必能让他和苏皇后成了好事。待得皇后诞下龙子,督公尽可——督、督公饶命!”
苍白的手带着钢铁一般的力道,擒住了他的咽喉。
男人眼里寒光毕现:“你给皇帝喝了什么?”
六子吓得涕泪横流,魂飞魄散:“前、前朝的宫廷秘药……销魂蚀骨金枪不倒十全大补散——”
“混账!”
六子的身体甩飞出去,脑袋磕在了墙上,疼得哭爹喊娘。
待得睁眼再看,姬沉楼的身影早没入了夜色中。
*
宫里,皇帝都谈不上处处横行无阻,但有一人能。
未央宫外,宫女太监们看清了疾步走近的人影,全都蔫头蔫脑立在一旁,只一名伺候皇帝的小太监,想进去通报,给那人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透过微微晃动的珠帘,依稀能看清屋里的人。
他停住脚步,目光一点一点沉入寒冰深渊。
身着龙袍的年轻皇帝俯身扶起少女,少女脚下一软,倒在他怀里,凄凄哽咽道:“皇上,婚姻大事,兰儿无力自主,但既然嫁了人,此生必当以皇上为依靠……皇上,妾身口拙,不会说话,可你为何……为何宁可相信妾身愿与那阉人为伍,也不愿相信妾身待你的真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死的皇后娘娘和气到想吐血的督主大人。
阿婴:来啊,互相伤害啊!不让老子找娘,老子让你当不了男人,要死大家一起死!
第37章本宫无德(2)
苏兰软软地倒在朱修怀里,脸靠着他的胸膛,唇边露出一丝细微的笑。
朱修的身体发烫,双眸炙热,手臂紧紧箍住不盈一握的纤腰。
苏兰觉得他这反应有些古怪,未免太轻易就妥协了,此刻也无暇细想,朱唇微启,吐气如兰:“皇上,臣妾——”
“皇上。”
冷不丁听见姬沉楼的声音,苏兰吓了一大跳,心脏更是狂跳个不停,艳若桃花的双颊飞红。
毕竟他曾经两次成为自己的丈夫,即使苏兰心知这只是虚拟世界,现在的他不过是个陌生人,但还是止不住的感到心虚。
就像婚内勾搭他人,被捉奸在床了。
朱修原本已经意乱情迷,正要抱起少女往床榻上去,蓦地听见那两个阴冷的字眼,脑海中瞬间恢复一线清明。
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身体的这种反应,控制不住的渴求女人——有人给他下药了。
在这皇宫内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竟然一无所觉,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岂、有、此、理!
朱修的目光发冷,从苏兰脸上,移到刚走进来的人身上。
那人身形颀长,容色苍白,长发束在头冠内,森冷的气质中透出几许阴柔,叫人见了不寒而栗。
朱修攥紧了双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姬公公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姬沉楼淡淡一笑,道:“高丽使臣进京,微臣奉命接待来使,今晚设宴款待,席间议及一些紧要事,本想入宫请皇上定夺……如今看来,却是微臣打扰皇上和娘娘的雅兴了。”
苏兰垂首立在一旁,听见这番话,愕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皇帝吃了某种不能言说的药,她却是清醒的。
这个人……见帝后不跪拜也就罢了,不称奴才奴婢,自称微臣,可言语之间,自有一股凌人气势,分明犯了大不敬之罪。
难怪皇帝恨他入骨,设计杀他之后,还要亲自鞭尸泄愤。
朱修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慢声道:“姬公公言重了,国家政务,素来不是由你金口一开,就拍板定论的么?”
姬沉楼笑笑,语气浅淡:“微臣不敢。”
不敢……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朱修心中勃然大怒,咬紧了牙关,拂袖而去。
苏兰见他说走就走,下意识追了几步,喊道:“皇上,皇上!”
身后,姬沉楼目光一沉,冷冷道:“他已经走了。”
苏兰站定脚步,恼恨不已。
皇帝这一去,定是要找个女人泻火的,最可能的就是去肖常在住的毓秀轩。想了想,招手叫大气都不敢出的小绿过来,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皇上去了哪位娘娘的宫里。”
小绿看了姬沉楼一眼,轻声应了。
苏兰没有回头,用了好些时间,给自己作心理建设。
——把他当成路人甲。
——就是一张脸长得像而已,又不是同一个人。
——任务结束,天涯不见,管他的呢。
良久,深吸一口气,她转过身,抬眸看向那人,视线停留在他脸上的刹那,怎么也克制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忙抬袖掩唇,目光转到别处。
姬沉楼脸色更冷,问道:“有何可笑?”
——笑你,变成太监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打翻了醋坛子,动不动就用身体宣誓主权。
苏兰摇了摇头,假装那笑声压根不存在,精神集中起来,沉下脸道:“姬公公,你可真会挑时候。”
“娘娘这话,微臣听不明白。”
苏兰眉心拢起,走到他跟前,停住,笑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是能听懂的。你莫要忘记了,是你亲手送本宫进这未央宫——本宫若能得宠,不也称了你的心意?今夜你一到这里,皇上会怎么想?即便不是本宫下的药,他必会将这笔账,算在本宫头上。”
姬沉楼唇角微微上扬,带起的弧度透出嘲讽,俯身在她耳旁轻轻道:“原来,娘娘是怪我碍了你的事。”
苏兰心想,难道不是么?
这下好了,本来水到渠成的一件美事,变成了替她人做嫁衣。
少顷,小绿从外面回来,说道:“娘娘,皇上去了毓秀轩,在肖常在那儿歇下了。”
苏兰冷笑:“你下去罢。”等小绿退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冷嘲:“你听见了?”
“娘娘。”姬沉楼抬起一只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上,替她将一缕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你是越发聪明了。”
苏兰退开几步,漠然道:“我若是不长点记性,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寸步难行,不知哪天就送了性命——难不成,还能指望你给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