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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u盘,放在桌上:“范羽知道,我黑过他的手机。我翻遍了他所以通话记录,特别是三年前的记录,其中他打了一个可疑的电话,是你出事之后不久,我猜你当时也许在医院,刚刚从昏迷中醒来。那个电话号码我也查了,属于某网络平台的高级员工……”
她抬头不解地看他。他说:“你的空间有一段日志,写在你事故之前的几分钟,警方认为是遗书,我知道不是。如果我猜得不错,一定是写在你和林深分手的时候。至于时间怎么会变成事故当晚,只能是有人发现你失去记忆,知道有机可乘,为了制造假象,托内部人动了手脚,改了发帖时间。既然……”他低头,皱了皱眉,停了许久,复又抬眼,“你已经恢复记忆,应该也知道范羽做了什么。你不想我再刨根问底,想必是原谅了他,不愿再追究……”
他又停顿,望着她眼神复杂,良久才说:“这是通话记录,唯一的拷贝,我留给你。你不愿意别人知道真相,我找到的所有证据全部交给你。不错,他是你大师兄,和你十年的交情,现在是你最亲近的人,也许有一天,他可以离婚,你们……”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实在不敢再听下去,打断他:“你想太多了。”厨房里空间狭小,刚才她觉得冷,现在茶香缭绕,水汽蒸腾,她又觉得热,热气熏得她眼睛疼。他就站在离她一臂远的地方,近得危险,还是她熟悉的样子,穿永远不变的条纹衬衫,眉眼深邃,沉默隐忍。
一错身,她想从他身边离开,被他一把拉住。她挣不脱,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说:“你不要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还是一把抱紧她,埋头说:“我知道,我们分手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能求你原谅。可你能说放手就放手,走得很洒脱,我不能。分手这件事,你经验丰富,我从来没有过。我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正常,每一天比前一天更难过,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要我怎么做……”
三十岁的男人,象一个无助的小孩,抱着她象抓住什么依靠,抱得太紧,令她浑身都痛。也许她应该说,分手就是永不相见,他们只能一起走到这里为止,可是喉头哽咽,她竟然说不出口。等她终于找到语言,说出口的是:“亦辰,我收了你爸爸的钱。”
他立即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她:“我父亲在中国?他来找过你?他要怎么样?他给你难堪了?”
她噙着眼泪说:“没有,我们只谈了一次,都觉得分手最合适。你听明白没有?我收了他的钱。”
“就为了钱?”他不大确定地看她,良久不知所措地笑,“你怎么不早说?钱不是个问题,也许你不知道,m公司的股票和上市的时候比早已涨了几百倍,作为公司的高管,每年的分红加期权都不是小数目。我原以为你不在意这些,在意也无所谓,我的全是你的,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她无言以对,而他好象找到一线希望,仔仔细细地看她,想从她的脸色找些许线索,不放过每一个细节:“还有什么?”他沉吟,“范羽的官司?重光网络目前最重要的是和m公司的合作计划。我去和他们谈,撤诉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她仍然无言以对,他低下头,尽量平视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颂颂,告诉我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可以。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暂时,哪怕是暂时,不分手?”
她还能说什么,这一刻说什么都太残忍。视线渐渐模糊,眼眶里蓄满泪水,化作光圈,他模糊的影子在光圈的中央,直到泪水从眼眶里满溢出来,她才又看清他的脸。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她,在狭小的厨房中央。
多么熟悉的地方,他们的第一次也在这里。记得他最喜欢看她做饭,她每次忙得满头大汗,他就站在门边笑。她招呼他过来尝味道,他吃完勺里的还要抢她嘴里的,每每尝着尝着又尝到床上。还有那一次,他们吵架,因为她一句气话,他发着三十九度的高烧,执意下厨房做饭,就站在那里,套着她花花草草的围裙一根一根地切葱花。
十秒钟,很长很长,所有过往的点点滴滴,在眼前一一走过。
她开始不自觉地回应,他欣喜若狂地把她抱得更紧。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一片漆黑里只有这厨房里的一点灯光,他们用尽所有力气拥抱,象一场末世纪的狂欢,这一刻不用想将来也不用想过去,尽情挥霍,所有的心碎都是明天的事。
就像有一首歌里唱的,烟花会谢,笙歌会停,繁华盛世,作分手布景。
最炽热的感情总免不了缺憾,越美丽的瞬间往往越是短暂。
天还没亮,她在黑暗里醒来,仍然躺在他的臂弯里。他的睡眠总是很浅,风吹草动立刻惊醒。不知他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觉,这天大概是累极了,睡得很沉。为了不吵醒他,她一点一点挪出他的怀抱,蹑手蹑脚地去隔壁,整理行装。
行李还没打开,并不需要多少整理,只不过是增加几件冬衣,拿上护照。窗外细雨沙沙,她坐在窗前的台灯下写一封信:
亦辰:
现在是凌晨四点,我的航班在两个小时之后起飞。
昨天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次回来不打算停留,今天飞北京办签证,后天飞加德满都和摄制组会和。接下来还不知道,也许会去中亚,甚至土耳其。摄制组的行程不完全确定,但计划应该至少两年。
等不到天亮了,只好在这里和你告别。
我想了一整夜。我们之间,是个无解的结。爱情毕竟不是人生的全部,还有亲情,还有很多,这些都是难以割舍也不能逃避的情感和责任。不是所有伤口都可以愈合,我也许永远无法坦然面对你和你的家人,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
拜托你两件事。第一,范羽的事请你不要再插手。我说过他会付出代价,但我希望是以我要的方式。第二,我们的过去,忘了吧。还是那句话,爱情象巴士,不论你如何呼喊,该离开时也不会为你停留。所以我希望我们给彼此留些空间,也许将来还有缘再见。
你说过我对分手比较有经验,那就让我做先离开的那个人。对不起,没能当面说再见。谢谢你,曾经让我爱过你。可惜,不是每段感情都能开花结果。分手也不是谁的错,只是有时候在一起不是最好的安排。
过去发生过的事我们都无能为力。我不想浪费时间怨恨谁,为爱犯过的错,无所谓原谅不原谅。将来还很长,也许在下个拐角处,我们就能遇到对的人。珍重,祝我们好运。
颂颂
她把信放在床前的书桌上,轻轻吻他的额头,在破晓前离开,去与世隔绝的尼泊尔,然后绕回西藏阿里,最后进入印度境内。
翻越崇山峻岭,那是隔绝时间和现实的另一个世界,没有对错也没有悲喜,只有一座接一座人迹罕至的雪山,广袤无垠的高原,和风声瑟瑟的峡谷。这一回没有粉丝再送可乐和伏特加。
两个月后,她回到h城。宋挺来机场接她,在手机里翻出一条财金新闻给她看。重光网络前景看好,刚刚和世界知名的m公司签订一份三年的合作协议。至于m公司,董事会改选,执行副总贝克成功pk掉现执行总裁,执掌了大权。贝克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停止对于主营云计算的s公司的收购计划。为了大力发展自己的云端计划,m公司关闭了中国的办公室,把云计算团队从h城全部搬回了西雅图总部。
她没有再见过亦辰。那就是他们的永别。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一次性虐完!
第44章不是结局的结局
事实上五年之后,颂颂还曾经偶遇过亦辰。
不得不说人生的际遇充满了转折,常常让人哭笑不得。她曾说不是所有伤口都能愈合,恰恰在她以为快要愈合时,她又再次见到他,隔着山高水远,在这样一个偶然的场合。
早在五年之前,她结束了西藏的流浪之旅,回到h城,就加入了师兄徐良的传媒公司,专门从事国外纪录片引进和推广的工作。那时候她和几个工作人员去旧金山谈一个纪录片的版权,正好她翻译的一本诗集的作者也住在旧金山,就抽出一个中午和作者吃午饭。
午饭约在旧金山市内的一家酒店里,离渔人码头不远,坐在十几层的餐厅里,可以看见蓝天大海和远处的金门大桥。她和作者互赠了诗集的签名版,吃完饭下楼,偶然看见酒店大堂里立着一块牌子,箭头指向宴会厅的方向,下面写:m公司新产品发布会。
这些年她间或听说过一些m公司的新闻。如今m公司的云端业务蒸蒸日上,已经是业界巨擎。贝克执掌大权五年,把m公司的发展带到时代前端,为此公司的股价也是涨到一个新的境界。至于,是云端计划部门的executivevp,挨踢界数得上名号的华人之一,这几年还兼任m公司研究实验室的负责人。
她应该就此走掉的,到底没抵挡住好奇心,和作者告辞,一个人去了宴会大厅。m公司的产品覆盖面颇广,从网购到无人驾驶车什么都有,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产品,不知能不能见到贝克。
她站在宴会厅的门外向里望去,没有贝克,站在台上演示的正是他。
时光流逝,有些事却不曾改变。他仍然是她熟悉的样子,穿同一款的条纹衬衫,身材挺拔,眉眼依旧,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只不过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自信。
演示的产品是一个蓝牙个人助理,类似于谷歌的“home”和亚马逊的“echo”,放在台上的那个样品是个白色的小机器人,怪头怪脑,象星球大战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介绍似乎刚刚开始,他站在台上微笑说:“我认识一个爱讲冷笑话的姑娘,记得她讲过这样一个笑话:孙子想教奶奶使用互联网,奶奶说什么也提不起兴致。好不容易两个人坐到电脑前,孙子打开搜索引擎,说:‘奶奶,互联网是个好东西,你试一下,随便你问什么,我都能替你找到答案。’奶奶将信将疑,想了半天,说:‘那好,你就问一问,你二姑妈最近过得好不好?’”
台下众人莞尔。他不急不缓地继续:“二姑妈的近况在网上也许查不到,不过等一下你会看到,如果那位奶奶问m公司的这台电子助理,完全可以得到满意的回答。我们的产品不同于以往,它具有更强大的云端大数据支持,因此更了解你的需要,能更好地为你服务。你可以自己为它起一个名字,就象你的宠物一样。”
他一边打开那个白色机器人,一边解释:“这是从我家里直接带来的,叫slowpoke。你也可以叫它的中文名字,呆呆兽。”
他问:“slowpoke,我妈妈最近过得好不好?”slowpoke的大眼睛闪着蓝光,机器人平板的声音说:“陈夫人上一次电话,上周三。从声音判断,健康指数83%。”
台下有人赞叹。他继续解释:“所有我在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呆呆兽记忆的一部分,而我们通过庞大的数据收集和运算,让机器人象人一样思维,因此它不只是告诉你在网上可以搜到什么内容。它是你的助手,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和你在一起时间长了,它比你更了解自己,可以回答更人性化的问题,甚至可以陪你聊天。”他略一停顿,微笑说:“比如,如果你象我一样,是个宅男和码农,那你一定会认为,科学最无法解决的问题,不是基因工程,也不是探索太空,而是妹子要和你分手,你该怎么办?”
大家都笑。他转头问呆呆兽:“呆呆兽,安琪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呆呆兽闪了闪蓝眼睛:“你不认识安琪。你是说颂颂?”
这下台下轰然大笑。有那么片刻,可以看见他脸上的僵硬,仿佛笑容忽然凝固在那里。但只是片刻,他很快恢复过来,笑说:“你看,它分析能力惊人,为了这次演示,我跟它聊了一个月的安琪,它今天忽然反应过来没有这个人,还是想起颂颂来。”等笑声稍定,他解释:“别担心,它认识你的声音,不会回答别人的问题。还有,如果你有了新女友,只需在手机上关键词搜索,然后按删除键,就可以清除上一任女友的全部记忆,千万别象我一样舍不得。”
台下继续笑,他回过头去问:“那好吧,呆呆兽,颂颂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呆呆兽立刻答:“有以下这些选择:鲜花,电影,旅行,钻戒,婚庆公司……根据我的计算,”呆呆兽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分手五年了,你成功的机会很小。我的推荐是,买钻戒,定机票,飞往,……”
亦辰及时打断它:“还是先鲜花吧。”
呆呆兽说:“根据我的计算,鲜花的成功率为0.04%。”
台下又一阵哄笑,亦辰也笑:“知道了,赶紧订花吧。”
大屏幕上显示呆呆兽连接上电脑,在网上订花,熟练地选择花瓶,配色,卡片。一盆小小的白兰花,象征孤独和想念,十分恰当的选择。在等待的空档,亦辰又说:“定一束鲜花容易,但如果你是我,最大的苦恼是卡片上要写什么。象我这样的码农,能写三千行代码的时间,可能也写不出一张情人节卡片。”
台下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他在笑声里说:“呆呆兽,帮我写一张卡片,不能从网上抄袭。你最知道我在想什么,表达我的心意,简单点就好。”
呆呆兽眼里蓝光又闪,甚至摇了两下头,说:“颂颂喜欢诗歌。颂颂喜欢翻译。”说罢停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最后在电脑上写:
murmursfrommyheart,onlyyoucantranslate-
ilovedyou,lots;alittleremains.
alittlesorrow,alittlepain;
alittleinthesun,alittlewhenitrains;
alittlemoreeverysingleday.
有人在台下鼓掌,她看见他怅然地笑。宴会厅里坐满了人,也有几个人站在门边,她手上还拿着那位作者诗集的译本,就躲在那些人的背后。记者们开始提问,他有条不紊地一一解答。一个坐在前排的记者问:“陈先生,这显然是个革命性的产品,几乎可以看到科幻片里的某些情节就要实现了。可是m公司的这款产品价格昂贵,目前没几个人买得起,短期内实现商业化恐怕不可能。为什么你会想到开发这样一个产品?”
他低头,似乎想了想,最后抬头答:“不错,商业化是个挑战。说实话,这是我回西雅图之后主持开发的第一个新产品,也是花费最多心血的一个项目,面临过许多反对。但我认为,第一,m公司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站在时代的尖端,凡是创新都需要勇气。第二,孤独,无助,这是现代人越来越多面临的问题。谁不想要这样一个声音,懂得你的心意,每天在你身边,没有生老病死,永远不会离你而去。所以我对这个产品的未来充满信心。”
那个记者戏谑地多问了一句:“可是陈先生,你的电子助理都快把你变成诗人了,你怎么还是单身?”
台下哄笑。他站在那里,淡然笑了笑说:“世上总是有连科学也无可奈何的事。比如前女友说,爱情象巴士,走了就是走了,你在后面再怎么喊也没有用。”
大家笑,都觉得他是在调侃自己。
又有人举手提问,提问者就站在颂颂前面不远处。他的视线挪过来,她吓得立刻转身,从宴会大厅的门口退出来。
不知道她有没有被看见,这一刻她后悔得要死,好奇心杀死猫,她不该冒这个险。
究竟冒什么险,她又说不上来。陈亦辰又不吃人,分手多年,看见便是看见,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疾速穿过走廊,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晴空耀眼,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地面上,交织成一块又一块拉长的方格。酒店的冷气十足,正如马克吐温所言,旧金山的夏天是最冷的冬季,即使阳光照在肩头,仍然冰冷。
马不停蹄地穿过长廊,又穿过人声嘈杂的大堂,推开门走到外面,背后还是有人喊:“颂颂。”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就站在那里,阳光底下,停在离她五六步远的地方,似乎不敢再走近,眼神复杂地望着她,踌躇良久,最后只重复她的名字:“颂颂。”
她镇定下来,飞速地解释:“我在旧金山出差,和一个作家吃饭,正好在这家酒店见面,偶然看见这里有你们的发布会,就好奇过来看一看。”
他点头,眉峰微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她先找到话讲:“这些年,你还好吗?”
他点头,许久才说:“我很好,你呢?”
“挺好的。”她轻声答。
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默。她下意识地看表,他忙说:“在这里呆几天?什么时候走?”
她笑一笑:“傍晚的飞机,现在就要出发去机场了。”
他继续紧张地点头:“那我送你去机场……”
“不要。”她慌不择路地打断他,顿了顿才放缓语调解释:“不用了,还有别的同事一起走,你的发布会也还没完。”沉默片刻,她说:“就在这里告别吧。”
他低头,不再说什么,默默笑了笑。她刚要说再见,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说了声“等一下”,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才找到他的钱包,从里面掏出名片,说:“这是公司的宣传礼品,既是名片也是书签,我让他们帮我印了一些,正好留给你做纪念。”
她手上正好拿着那本作者签了名的中译版诗集,他接过来。名片上写着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中间开了一个正方形的小口子,正好可以别在书页上。他把名片仔细别好,笑一笑说:“还是我的提议,这样书签就不容易掉出来了。”
他把书递回到她的手上,默默念封面上诗集的题目:《theartoflosing》,失去的艺术。
“谢谢。”她接过书,轻声说。午后的阳光闻起来酸酸的,照在眼里让人不敢睁眼。再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她上前一步抱住他,象西方人那样告别,在他耳边说:“再见。”
然后放手,退后一步,转身离开。我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失去,正如此刻,她的背影向喧嚣熙攘的街道走去,很快会消失在层层人海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结局写给希望他们相忘于江湖的小伙伴们。至于其他小伙伴么,嘿嘿嘿。。。
第45章世间最美好的你(1)
yousmiledandtalkedtomeofnothingandifeltthatforthis
ihadbeenwaitingl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