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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驸马,属下不敢居功。”朱政边说着,便擦去额角留下来的汗滴。
他从没有见过驸马这个样子……当然也会猜到驸马听到展少瑛的话,肯定要发雷霆之怒。只是,这样的戾气,这样的凶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毕竟驸马在公主面前,从不会如此的。
是啊,也许驸马从来都是这样,只有在公主面前,才会那么温情吧?朱政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低声道:“只要公主无恙,属下就算幸不辱命了。”
展岳“嗯”一声,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朱政便退下了。
京城。
这几日安国公府出了桩新鲜事儿,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在议论。安国公世子的大公子,被人从一辆马车上给扔了下来。
扔下来的时候,大公子衣衫不整,颜色苍白,两腿间还鲜血淋漓,亵裤被染得像枫叶一样红。而大公子本人,则一直捂着某处不可告人的地方,喃喃呻\吟。
百姓们都猜测,大公子可能是碰到了什么歹人,被……被……生理性阉了?
天子脚下,是谁这么大胆啊?
托了赵佑泽的福,那夜的宫变解决得悄无声息。百姓们的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妨碍,只是睡一觉过去,觉得这些时日京城的将士好像在频频换防。不过这也无所谓,他们只关心柴米油盐,以及关心……安国公世子的大公子,到底是不是成了太监?
安国公府。
自从展少瑛被送回来以后,安国公府的大夫就没断过,每一个进来都摇了摇头,劝一句“节哀”。
张氏的眼睛已经哭得像核桃仁一样,几日来,她魂不守舍,看着衰老了不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张氏抓紧展少瑛的手,哭个不消停地说,“我这就进宫去告御状!瑛哥儿,你别怕,娘去帮你讨回公道来!”
展少瑛的一张脸毫无血色,他断续地呻\吟道:“好疼……我好疼……”
“瑛哥儿,”张氏扑在展少瑛的身上,痛哭流涕道,“我的瑛哥儿!”
展少瑛呼吸孱弱,下\半\身传来的阵阵痛楚很清晰地告诉他,他现在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受此大辱,还不如杀了他!
展少瑛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陈楚扬起刀,割下他子\孙\根的那个画面。
展岳是故意的,故意不想让他死!陈楚做完这些之后,甚至还拿了上好的金疮药来给他敷着。
他们想要他活着,想要他痛,想要他身败名裂,就是不要他死,展少瑛恨得咬紧了牙。
展泰此时也知道了消息,被人从光禄寺请了回来。他上前去,先看了眼展少瑛的伤势,叹口气问:“怎么会这样?”
“是展砚清!”张氏红着眼,用剥皮拆骨的语气恨道,“是展砚清派人做的!他把瑛哥儿害成这样,我们不能放过他。”
“世子,你去找陛下,你去参他一本!瑛哥儿再怎样也是他的子侄,他心狠手辣,残害子侄,让他一命还一命!”张氏发疯似的吼叫道。
展泰喝道:“住嘴!”
“他是驸马,你指望陛下为了瑛哥儿出头,让公主守一辈子活寡吗?”展泰的眸光寒冷,“今日早朝,陛下已经下旨立四殿下为太子。你日后待公主尊重一点儿,别没大没小,不成体统。”
听到赵佑泽被立为太子,张氏与展少瑛对视一眼,皆是眉心一跳。
展泰虽然不若展岳有天资,可也为官多年,又是安国公世子,基本的政治素养还是有的。
他犀利的眼神望向展少瑛,严肃问道:“你四叔虽与我们不睦,但绝不是恶意伤人的人。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为何会碰见他,把来龙去脉给我讲清楚。”
“世子,孩子都这样了……”张氏低声劝道。
展泰冷然说:“你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张氏犹豫地看向展少瑛,展泰复又喝道:“出去!”
张氏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
见张氏终于走了,展泰的目光在展少瑛身上打了个转,他直截了当道:“瑛哥儿,你现在说实话,趁你四叔尚未面圣,你还有救。”
展少瑛神色微变。
展泰的语调再次在他头顶响了起来:“说实话。”
展少瑛的眼角溢出泪来,他低低道:“是。”
一盏茶后,展泰从展少瑛房里出来,他面色铁青,没理会站在庭院里等的张氏,直接去了安国公的院子。
夜间,展岳与嘉善刚刚抵达公主府,等待已久的安国公府的小厮就笑意吟吟地凑了上来:“四爷安。国公爷请您过府一叙。”
展岳看了眼嘉善,嘉善轻轻帮他理平衣领,微笑道:“去吧,我在府上热着饭等你回来。”
去吧砚清,去把属于你的那些荣辱给拿回来,去把你娘受的那些委屈,给找回来吧。
第137章
这次被派去公主府请展岳的人,并非一般管家,乃是安国公府掌管钱财的大管家,跟随安国公许多年了,早已脱了奴籍。岳管家早到了展岳该叫一声爹的年纪,又因为是安国公的心腹,在府里一向有些倚老卖老。
这回他对展岳却分外恭敬,态度甚至称得上谄媚。
展岳进安国公府的时候,已至酉时。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国公府上下却十分安静。
岳管家在前头领路,态度十足的谦卑:“四爷,您跟奴才往这儿走,国公爷和世子都在等着您一道用膳呢。”
“奴才听国公爷说了,您现在身当重任,每日没得辛苦。国公府上的吃食虽比不上公主府精细讲究,但也是您从小吃到大的。挂炉山鸡怎么样?奴才记得您打小就最爱这个,从前家宴上,老太君还在的时候,她老人家每每都让人给您单独留一份。”
“正巧今日府上做了这道菜。还有桂花鱼条、莲蓬豆腐,都是您爱吃的。”
展岳早知他来的目的为何,只是在心里不动声色地冷笑,并不吃他知冷知热的这套。
“四爷,到了。”
说话间,已到了正堂。除了安国公与展泰外,竟没多余的人了,连贴身伺候的奴婢和小厮也都没一个。
岳管家亲自引着展岳入席,替他拉开椅凳:“四爷,请。”
展岳扫了安国公与展泰一眼,刚准备入座,展泰却率先站了起来,是一个尊敬的姿态,他道:“四弟来了,坐。”
虽说展岳是驸马,官阶上也比展泰高了不少,但在安国公府里,展泰乃是兄长,他是弟弟。展泰实则不需要表达这种尊敬。
展岳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表示领情。
展岳入了席,几人才有了开箸的架势。
摆在展岳眼前的菜,正是岳管家刚才提过的那道“挂炉山鸡”。见展岳的视线放在这道菜上,展泰便又往他跟前挪了挪。
展泰自然地笑道:“知道你喜欢吃,爹今日特地请了楼外楼的厨子来烧。你尝尝,跟咱们府上的味道可有什么不一样?”
说着,展泰便作势亲自替展岳夹菜。
展岳抬眼,神情中有种淡淡的疏离和矜持,他说:“不劳世子动手,”
被这样不轻不重怼了一下,展泰的神情不变,只是笑说:“举手之劳罢了,祖母的愿望就是咱们府上能够兄友弟恭,合家安康。四弟不必客气。”
展岳微抬眼,言语中有种锋芒毕露的冷峻,他道:“说话归说话,别扯上祖母。”
展泰笑了笑,并不介意展岳的冷淡和冒犯,只是道:“愚兄不过是想着你是祖母一手养大,情分到底不假。她老人家虽已故去,想必四弟仍在时时挂念祖母,我这才提上一提,四弟若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
展泰一番话风度翩翩,展岳却已有些厌烦这种虚情假意的腔调。他上下打量展泰一眼,说:“这时候再来跟我聊家和万事兴,世子不觉得太迟了?”
“有话直说,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二位身上。”展岳搁下筷子,淡声道。
展泰的目光僵了一瞬,总算失去了他一直在努力维持的风度。
一直没出声的安国公这时扫了眼展岳,接过话道:“好。既然你要开门见山,那我便说了。”
“瑛哥儿是你的子侄,不管你甘不甘愿,你都姓展。”安国公认真地注视着展岳的眼睛,低声说,“既是一家人,我们要求你保下瑛哥儿,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展岳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他斜斜看了安国公眼:“这么说,你们已经知道了发生在长春观的来龙去脉?”
安国公道:“知不知道不重要……”
“不重要?”展岳的神情一冷,厉声说,“国公爷久不上朝,连‘谋反’都敢说不重要了。”
“瑛哥儿是不是‘谋反’,不过是看你与公主的一句话。”安国公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们若愿意保下他,那他出现在长春观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公主,乃是一片拳拳之心。”
展岳的目光冰冰凉凉,说出口的话更是冷得骇人:“拳拳之心?国公爷可真是打得好算盘。他欲伤我妻儿,我不杀他已是大恩,照您的意思,我是不是还应该带上公主来安国公府上门致谢一趟?”
安国公拧紧眉头。他们这次是有求于人,早料到了会碰钉子。
可是当展岳一句一句地吐出这些冰冷又陌生的话的时候,安国公却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一样出尘的容貌、一样澄净却坚硬的眼神,似乎,是很多年以前的傅时瑜?
“展见涵,我如今有求于你,为了傅家为了岳儿,我不与你争那些无谓的长短。但你记住,永远记住,你的高高在上,你的见死不救,你的刻意折辱,迟早有一天会有人替我拿回来的。”
“你记住了。”
……
安国公呆了一瞬,忽觉一阵穿廊风急速而来,正扑在他脸上,他好像是被人扇了一面耳光一样,他脸色苍白,怔怔地捂住脸。
“四弟,”在这怔楞间,展泰接过话头,他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瑛哥儿这次的确犯了不赦之罪,只是不忠二字,已经足够定他死罪,愚兄不敢为他开脱。私下里四弟打算如何处置,尽管直言。只是安国公府百年门楣,多少代经营才有了你我的今天。实在没必要为了他一个人,辱了我们安国公府上下百年的名声。”
“爹那句话没有说错,不管愿不愿意,四弟你姓展,就连公主为你生的孩子,他也姓展。一笔写不出两个展字,如此浅显的道理,四弟这样聪明的人,何尝不明白?”
展岳淡道:“世子好伶俐的口舌。”
“世子事事都明白,我却有一点要请你解疑,”展岳侧目看向二人,瞳孔幽深,“你们现在是在与我做交易,还是求我?”
展泰愣了愣,片刻后,他弯下身,十足恭敬地说道:“是我求你。大驸马、展都督,是我在求你。”
展岳垂眼看他,冷淡地说:“以世子的身份,想要求我,还不够格。”
展岳的目光越过他,直直地望向安国公的方向。
展泰面沉如水。他一向是个孝子,即便展少瑛是他唯一的儿子,可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安国公为了他们父子受辱。
再张嘴时,展泰语气不再和善:“四弟,那你想怎么样?”
展岳轻蔑一笑,并不说话。
“泰儿,”安国公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后,他倏然开口,“既然展都督意在我这儿,你无需再多话。”
“展都督,”安国公沉声地唤道,“那就当是我与你做交易。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愿意给。”
展岳:“安国公以为,你阖府上下,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心动?”
安国公抿紧嘴唇,还是展泰平复了一番心境后,主动道:“只要展都督答应我所求,我会向陛下自请辞去世子之位。下一任安国公,下下任安国公,是你和你儿子。”
“呵,”展岳的笑声里带着几分浓重的讥诮,他脸色冷沉,“世子以为,我很想要安国公这个爵位?”
“安国公府,除了安国公的老脸还值些钱,别的,我看不上。”展岳坦然地迎着展泰的目光,平淡自若地说。
安国公和展泰皆脸色难看,展泰喝道:“展都督,你别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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