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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恩不言谢,谢知县给他们的帮助,不是一点点银钱能抵消的。
只在心里暗暗发誓,谢知县以后有什么事用到他们,一定尽心尽力。
谢亦云欣然笑纳:“那行,我就不客气了。”
只算工钱,一天一百文太多,但这里面还包含师傅钱,一百文也不算离谱,没必要推拒。
司空烈赞赏道:“谢大人是个豪爽人。”
他最看不惯有些文人表面上视钱财为阿堵物,看一眼都仿佛污了他们的品行,私底下还不是俗人一个,甚至中饱私囊、贪污受贿的都大有人在,偏在人前要惺惺作态。
谢知县这样态度坦然、干脆爽快地收下该得的钱财,反倒让他高看一眼。
说定半个时辰后启程,平长县两人唯恐耽误谢亦云安排事务,赶紧告辞。
俞县丞留下来,谢亦云给他交代一些事,最后叮嘱他:“我前几天叫村子里的陈木匠做了一架犁,今天下午可以做好。”
“你下午让人试一下做好的犁,哪里有问题再改改。”
“要是没问题你就召集木匠,尽量多做些,我从平长县回来就要用。”
她让陈木匠做的是曲辕犁。
在她上辈子,人们经过数百年的摸索,把直辕犁改成曲辕犁,这是农具上一项伟大的变革,从此翻地耕种的效率成倍数提高。
谢亦云长大的孤儿院在一个小县城的郊外,边上有田地,县城不是很发达,很多农民种田还用着老式农具,曲辕犁就是其中的一种。
她也用这种犁翻过地,对这种犁很熟悉。
在她发现这个时代还是在用直辕犁时,马上想到了要把曲辕犁做出来。
到桃花村的第二天,她找到陈木匠,通过解释、比划、画图等多种方法和他进行沟通,好不容易让陈木匠领会到她的意思,开始动工做犁。
她昨天去看的时候,曲辕犁已经基本完工,和她记忆里的模样一样。今天再做最后的修缮调整,就可以下地了。
现在她要离开,只能把试验曲辕犁的任务交给俞县丞。
平阳县人口不多,地却不少,可惜荒地居多,用现在的直辕犁,人们根本没办法把这些荒地开垦出来,只能让它们荒着。
可是有曲辕犁后就不同了。
一个农夫用直辕犁耕地,借用畜力,累死累活一天也只能耕完两亩来地,可曲辕犁一天却可以耕十亩地,而且远比直辕犁省力。
使用曲辕犁,完全可以把平阳县的荒地都开垦出来。
从直辕犁到曲辕犁,大致的模样没变,只在几个关键处做了改变。
这点变动,人们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摸索出来,而今谢亦云是把这个进程一下子就拉快了。
她计划这段时间多做一些曲辕犁,八月中旬开始在全县开荒,然后肥地,九月底种上冬小麦,明年五月就可以收获一大批粮食。
这样,她建立军队后的军粮就不用愁了。
想到这里,恐怕俞县丞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忽视了曲辕犁,又慎重道:“这件事你一定要亲自办,要办好。”
俞县丞挑起剑眉:“县太爷放心,某必不误事。”
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他就真是白活五十年了。
谢亦云听出他话语中的傲气,哈哈笑道:“好,这事交给你了。”
第26章
出桃花村的道路口上,停着五辆驴车。
这时代马是珍稀品,一般人家养不起,普通人远行大多以驴车代步。
徐州贫穷,更加少见马车,平长县两人来时就是驾的一辆驴车,加上车夫和随从一共四个人,这时依然原车回去。
谢亦云这边准备了四辆驴车,她单独一辆,由江护卫驾车。
其余护卫们一辆。
剩下的两辆给跟去平长县的桃花村人坐,贺师傅也跟了来,和他们坐在一起。
谢亦云接过和玉为她准备的包裹,右手撑住车子借力,轻轻一跃就跳了上去,动作轻捷干脆。
司空烈在旁瞧见,脱口赞了一声:“谢大人好身手。”
他印象里的读书人,大多手无缚鸡之力,上车都要人扶持,可谢知县上车之利索,即使放在武者之中,也让人眼前一亮。
谢亦云听得夸赞,回头笑道:“过奖。”
这一回头,就发现和玉跟在她的后头往车上爬,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小姑娘莫不是想要跟着去吧?
蹲下身子,小心问道:“和玉,你干嘛呢?我们要走了,你赶快回去呀。”
“少爷。”和玉手抓着车子使力,抬起头,脸上都是坚决,“我要跟你一起走。”
果然如她所想,谢亦云叹口气,知道阻止不住,伸手:“来。”
和玉粲然一笑,右手放到她的掌心。
谢亦云微一使力,把和玉拉上车来,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小跟屁虫。”语气里都是柔和的笑意。
和玉跟着笑,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定在她的额头上,冰凉刺骨。
不由笑容微凝,转头四顾,寻找视线来处。
“少爷。”坐在驾车位置的江护卫提醒,“裴公子在那里站着。”
谢亦云顺着江护卫指的方向看去,戴着斗笠的少年默默站在斑驳的树影下,离着这儿十几步远,手上提着一把锄头。
道路口嘈杂忙乱,人们相互叫喊着上车,可这热闹到了少年那儿却陡然沉寂下来。
他站在那儿,连飞鸟似乎都绕开他。
这边极闹,那边极静,少年站着的那一块地,好像和这里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提着锄头,显然是匆忙赶来,却丝毫看不出赶了急路的样子,不知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
谢亦云有些意外,少年从到桃花村来挖井,每隔两三天就失踪一次,第二天上午再来,也不说去了哪儿,只继续挖井。
回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三十六七岁,明显是随从的人,后来再没现面,谢亦云猜测,少年在平阳县应该有落脚的地方,两三天就回去一次。
昨天下午没看见少年,她就知道他又走了。
刚刚还在心里想着,按照前几次少年回来的时辰,等他来时,她早走了,少年回来找不到她,心里不定会怎么失望。
毕竟这少年虽然衣着普通,但从他的举止能够看出,他出身富贵,受过良好的教育,家里肯定不缺吃不缺穿,犯不着来挖井赚几百文的工钱。
谢亦云总觉得,他来挖井,就是为了每天和她说几句话。
她托了桃花村的村民转告少年自己的去向,不想少年这时赶了过来。
那就自己亲口和他说,再叮嘱他几句。
谢亦云朝少年招手:“言弟,过来。”
裴言看着她笑吟吟的脸,不自觉伸出空着的手抚着胸口,心中怔然。
为什么呢?
大哥对着那侍女笑,和那侍女亲昵,他心里竟然升起滔天的杀意,恨不得那侍女立即消失在眼前。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不喜欢那侍女,他不喜欢那侍女和大哥亲密接触。
他的心里有一个恶魔,在叫着,引诱他,把多余的人全部赶走,让大哥只看着他笑,只和他说话。
这世上和他血脉相连的是父皇和母妃,母妃只有他一个儿子,和他不亲近,他也没想着要亲近母妃。
父皇有很多儿子女儿,看着父皇和那些人亲密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此刻这种暴戾的感觉。
他只是痛恨父皇看他的眼神,却从来没想过要获得父皇的宠爱,更没想过要独占。
自他醒事起,世上所有的人,包括父皇和母妃在内,他们喜欢谁,宠爱谁,都和他不相干,引不起他心里的一点波动。
只有大哥是不同的。
从第一次见面,不,从在平阳县的客栈里,第一次听到大哥的名字时,大哥就是不同的。
此后一日又一日,他想和大哥靠得更近、更近,到如今,他想独占大哥。
心底突然满是恐惧,要是大哥知道他的想法,会不会觉得他可怕,从而远离他?
谢亦云看少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些奇怪,再次招手:“言弟,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不,绝不能让大哥知道,裴言暗自下定决心。
他把锄头放到地上,朝谢亦云的驴车走去。
走到近前,谢亦云和和玉已经进了车厢,裴言从卷起的车帘看进去,两人坐在一起,肩靠着肩。
他的视线在那侍女身上定了定。
和玉缩缩身子,在这大热天里,她无端觉得身上有点发冷。
今天真是奇怪,这样的感觉就这一会儿有两次了。
“言弟,我要去平长县。桃花村的井今天就可以挖完,你后面怎么安排的?”
谢亦云探着头,温声道,“出来这么久,家里该担心了吧?回去给家人报个平安吧。”
系统里显示,少年住在府城。
半大少年出门在外,久不归家,天天来给她挖井,她害怕人家家长找上门来,责备她拐带良家少年。
“没人担心。”少年低声道。
谢亦云哽了哽。
这是说,家里没人担心他?
是和家里闹了矛盾?
她有心再问,又恐怕触犯别人隐私,正犹豫时,少年一手扶住车壁,倾身过来:“大哥,带我一起走吧。”
谢亦云:“……”
跟来一个和玉还不够,又要跟来一个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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