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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照仪说:“是卜同钰的事情吗?”
宣芷与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这只是其中之一罢了,”说起卜同钰,她又说:“我想纳其为贵君,母后也不同意,说这个位置他配不上。”
“我也知道,我是皇帝了,不可能再一意孤行,可我每次看到他看我的那个眼神,我都……”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这种事情游照仪劝不了,只说:“得失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陛下应该比我更明白。”
宣芷与点点头,说:“说得是,好在你回来了,我倒还有人说说话,今日我便让吏部拟调令,封官职,明日送到广邑王府。”
游照仪答应了,又陪她聊了一会儿,去见了见她的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是为兄妹,男孩叫做琮之,女孩叫琅之,相貌都和贺砚较为相像,尤其是女孩,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就是性格和温润的贺砚天差地别,更是像了宣芷与。
游照仪也为其高兴,她是真的跌落过云端,却仍旧一路挣扎着走到今天,合该幸福美满。
第68章劝君莫惜花前醉
(3)
游照仪确然是想好要在京中留两年的,她想好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更改,所以便答应了宣芷与的授官,也当再为中衢尽一份力。
现在想来,曾在宣芷与面前说的什么无牵无挂,实在是太过轻率,她自小长在广邑王府,也是周围的所有人、所有环境、所有经历造就了如今的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得无牵无挂。
两年来,她可以坦然的去找宋品之,找焦十安,找狄却非,找所有朋友、同僚,却唯独害怕见到宣峋与。
曾几何时,她在裴毓芙面前立下誓言,说要永远保护、陪伴宣峋与,怕他伤心难过,希望他过得更好,可是到头来,最大的伤害就是她带来的。
窥心自视,才发现自己唯独对他一人狠心。
宣应亭曾说自己把他宠坏了,可细细想来,宣峋与又何尝不是把她也纵容坏了。
……
回府之时已是黄昏,她想是宣峋与该醒了,匆匆回到院中。
兰屏正带着孩子在院中玩耍,宣峋与神色怔忪的坐在一旁的秋千上看着,脸色有点苍白。
他午睡醒来见她不在,慌张地走出门去寻,却被守在门口的兰屏告知她入宫了,此时此状,她入宫何为,自然不言而喻,除了和宣芷与叙旧,也代表着她即将做出的决定。
于是他便惴惴不安地等着,半下午神思不属,生怕得到什么自己接受不了的消息。
直到游照仪走进来,他才松了一口气,一下子站了起来,和她隔着半个庭院对视。
几息过后,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灿灿阳光下朝他展开双臂,宛若那年赫明山下,笑着对他说:“阿峋,过来。”
……
第二日午时,广邑王府开中门,摆香案,游照仪跪接圣旨,重领官职,时任兵部尚书,开府立宗,掌武选、地图、车马、甲械之政。
待宣旨的大监离去,宣峋与却惴惴不安的来到她身边问她:“你是自己想留任京中的么?若你还是更愿意出去,千万别为了我……为了阿恒留在这,我想你更高兴些,只要能让我在你身边便好。”
游照仪闻言,颇有些心酸地说:“自是我自愿的,放心罢。”
见她神色平静澹泊,宣峋与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个有些开心的笑容。
……
建寰三年八月初四,宜嫁娶。
兵部尚书游照仪与广邑王世子宣峋与喜结连理,良缘夙缔。
广邑王宣应亭与王妃裴毓芙奉旨归京主事,驸马也随临时归京的镇国公主参宴,建寰帝还携帝君于大宴亲临王府,中衢大小官员如流水般来去,皆来庆贺。
此番游照仪并未出府,二人皆在府中,免去了入府之仪,此刻俱手持红绸,立于宣、裴二人面前。
礼前几日,游照仪登了宁府的门,请允宁康朝母亲郑颂和前为赞礼,对方欣然应允。
郑颂和立于上首右侧,高喊:“行庙见礼,奏乐。”
一时间轻快喜庆的管乐丝竹之声于室中响起。
宣、游二人跪于香案前,三上香,三叩首,昭告宣氏宗庙。
郑颂和接着赞唱:“升,平身,复位,跪。”
二人依言,又接唱:“升,拜,升,拜,升,拜,读祝章。”
祝章需要由族中小辈读,于是便由洛邑王宣荐与的世子来,少女名叫珩之,用脆生生的声音念道:“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律底春回寒谷暖,堂间夜会德星贤。彩軿牛女欢云汉,华屋神仙艳洞天。玉润冰清更奇绝,明年联步璧池边……”
客人们挨挨挤挤的站在堂中观礼,脸上都洋溢着笑意。读完祝章,郑颂和又唱礼,二人又行了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礼毕,屋外鞭炮齐鸣,丝竹之声再起,堂中宾客立刻哄闹起来,一时间俱是祝福之声。
二人循礼到了开宴的大堂,与宾客、同僚寒暄,受了祝酒。
狄却非、焦十安等赫明山的同窗都来帮他们喝,挨挨挤挤的跟在他们身后,吵闹声一时都要翻了天去。
宣峋与来者不拒,不遗余力的喝,游照仪晓得他高兴,也并未阻他。
一场大宴散罢,几个亲近的同僚好友俱都喝得不省人事,宣、裴二人着手安置,除却自家率人来接的,家远的便留宿客房,近的差人一个个送回去。
宣峋与放开了喝,游照仪便克制着,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才带着他回院。
宣、裴二人许久未归,除了此一件高兴事外,还待多看看宣恒之,贴心的说二人今日洞房花烛,孩子就跟着他们。
宣恒之并不认生,虽然只与祖父祖母见过几面,也高兴的拍着手去了。
宣峋与喝得烂醉,没骨头似的挂在游照仪身上,这回轮到游照仪给他递合卺酒了,说了好几次,他勉强听进去,双手接过,乖乖的抓住杯壁与她交杯。
游照仪轻声说:“合卺交杯,永结同心。”
二人一饮而尽,宣峋与痴痴地重复:“永结同心。”
喝完合卺酒,游照仪为他脱衣洗漱,他都乖得不行,然等二人躺入被中,宣峋与醉意才翻上来,双臂缠到她身上,说:“要。”
游照仪:“?”
她愣了一下,说:“你都醉成这样了,怕是不成行了罢。”
闻言,他皱了皱眉,苦恼的把手伸入被子里,半晌后才止住动作,委屈地说:“真的不行了。”
游照仪好笑,说:“那乖乖睡觉吧。”
可他还是摇头,拉过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弄我,就可以。”
游照仪忍俊不禁,笑问:“你这么厉害呢?”
宣峋与点点头,认真地说:“弄哪里、都可以。”言罢,又在被窝里蹬了裤子,赤身翻到她身上来,昂起纤白的脖颈任她啃噬。
……
情到浓时,宣峋与抖着双臂抱住她的脖颈,委屈又幸福地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啦。”
游照仪暗叹,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发,说:“我也是你的了。”
……
第二天清晨,游照仪晨练完毕,宣峋与已然起身,正在为自己穿衣。
她惊奇,问:“今日竟起得来了?”
宣峋与揉了揉酒后发疼的额角道:“今日要拜宗祠,入玉牒,你不会忘了罢?”
闻言,她走上前去帮他穿衣,一身玉雪般的肌肤上红梅点点,引人遐思,她有些意动,趁着整理衣领之时吮吻上他的下唇,饶是突袭,宣峋与也乖顺的张口接纳了,良久之后二人才分开,他色如春晓,气喘吁吁的靠在她怀中喘气。
好一会儿,他才推了推游照仪,软言道:“先去宗祠罢,别闹我了。”
游照仪说好,最后亲了亲他唇角。
敬告天地,诚拜宗祠,三跪九叩,二人做得一丝不苟。
直到游照仪的名字从侧妃之位抹去,复又写在那页薄薄的纸上,与他并躺在一起,宣峋与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韶华易老,百年易逝,然而此后不论命运如何流转,二人终能死后同归,永不分离。
九月始,游照仪便开始上值了,兵部尚书统管了武选、地图、车马、甲械之政,她便也得和宣峋与一样参加三日一朝,与其并立朝堂。
此前她从未见过宣峋与参政论策的模样,初见还有几分新奇,见他侃侃而谈,旁征博引,遇到某事某案六部的相似的案件文书便都能记得且拿出来说一说,便知他这尚书左丞并非枉担虚职了。
然而他也不是完美无缺,比如说很多武选、车马之事,他未亲历,也难懂其中细事。
便说最近的一件事,京中驻京营停止了招兵,但其也不能就此取消,现下虽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但也要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朝中就驻京营之职翻来覆去吵了许久,却拿不出一个定夺来。
以宣峋与为首的文官的意思是既然停止招兵,那便由俞平伯统领,继续壮大军械处,直到边疆军械改换一批,然以辅国将军李际白为首的武官则认为此举有些浪费,想要将边疆每年退下来的老兵残将先安置在驻京营,再行安排。
然而武官大多说不过他,每提出一条理由,都能被宣峋与堵回去,一时间异常愤慨。
今日也是如此,众人复提驻京营示意,两方叙述,武官依旧落了下风,宣芷与左看右看,正要拍板,游照仪却举令,从武官队伍中站了出来。
她声音平缓,道:“驻京营一事,望陛下听臣一言,左相所提固然是为了边疆稳固,军械复用,然俞平伯之能大多只在轻械,于重械上并无造诣,若依此言,现而今也只有宣武卫有弩机营,两相较下,确然是退下来的老兵残将安置之事更为紧急。”
“各位有所不知,军中训练,多有受伤者,又规定年逾六十者可卸甲归京,而有些兵卒退下来后家中可能没了亲眷,有些身有残疾,不能自理,这些都需要朝廷为其发放抚恤,每年回来的一批人不在少数,都需要兵部短时间内处理好,然焦头烂额之下必出错漏,无法落实到每人身上,若是有驻京营能为其缓冲,也是个办法。”
“至于左相所提之事,臣之提议,是于武官应士正考之中再添新项,分项而考,为军中擢选才能之人,复入军械营,或许俞平伯也能多个帮手,再创新式。”
有的没有的,她自认大致都考虑到了,洋洋洒洒说完,朝中文武皆看着她,什么神色都有。
见殿中静可闻落针,她只得掩饰般的咳嗽了一声,问:“左相,您说呢?”
宣峋与扭头看了她一眼,又对上宣芷与揶揄的眼神,语气都弱了下去,说:“那、那好罢。”
武官震惊之下立刻一脸扬眉吐气的表情,看向她的眼神堪称感激涕零。
宣芷与见总算无人置喙,终于高兴的拟旨拍板。
此后夫妻二人并立朝堂,虽则游照仪不是每次都能说得过他,但也毕竟只有她敢开口和左相呛声,有她说话,宣峋与总能多思多想,而有宣峋与的提策,游照仪也能细细思量,一时间文武官之间也不再那般分明,有了新欣之气。
入了冬,天也一日凉似一日。
这日休沐,宣恒之被送到宫中,与琮之琅之两兄妹玩耍,府中只剩宣、游二人。
昨日二人贪欢过头,宣峋与累极,吃了饭后便说要午睡,游照仪心中想了事儿,陪他睡着后,又走出房间上了阁楼,翻出了之前刻木雕的小物件。
前几日见着宣峋与案前摆着一个圆滚滚的木老虎,她一时间还没认出来,谁料宣峋与说那是她去驻京营那年给他刻的生辰礼物,已然被他摸的圆润了好几分。
游照仪拿起来看了看,那些原本深刻坚实的棱角已然磨损下去,原本有几分神韵的小老虎变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摸了摸放下,说等休沐再给他刻一个新的。
阁楼还是以往的模样,几乎没变,她刻木雕的那些物件妥帖的收在盒子里,放在角落,游照仪把整个拿起来打开,发现里面甚至还有一片当时的木屑。
已然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