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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青竹也替她高兴起来,将铜沙弥放回她手里,“岳母真是玲珑之心,东西好好地收起来吧,莫再随便放进妆盒了。”
阿媛摸了摸铜沙弥,似乎想看看它最后的样子,半晌道:“不收着了,我明日找个师傅把金子取出来。想来赔三倍定金绰绰有余了,剩下的,我们收着,过段时间买房用。”
颜青竹摇头,正色道:“莫急,岳母留下的东西,你还是留着做个念想吧,咱们还没到非得靠它的时刻。”
想到那玉佩被偷了,铜沙弥就是柳巧娘留下的唯一物件了,颜青竹都替阿媛不舍。
阿媛知道颜青竹还是不愿轻易动用母亲留下的东西来贴补伞坊,也不欲劝他,只微微叹了口气。
颜青竹也不是个消沉的人,做生意有亏有赚,他早有预想,这不,他马上又想到一件积极的事情。
“这次做‘楚腰’亏本,但咱们仓库里还有大量绸伞没卖。这些卖了可能比‘楚腰’还赚钱,等仓库清空了,工人们的心又稳了,折本的钱也回来了,算下来咱们还是没亏。不过这绸伞行情如何,我还没有把握。”
阿媛笑道:“明天我让喜梅打把绸伞出门就能看出一二了。”
第二日,焦喜梅穿了身漂亮周正的衣裳,带着绸伞按阿媛的安排出去兜了一圈,尤其往镇北,镇西,镇东等繁华地方走。一路上不少女子向她打听,绸伞是哪里买的,值多少钱。
焦喜梅心道,果然女子都爱俏,便按阿媛的话,告诉她们是二钱银子一把。
☆、第67章67
晚饭时,颜青竹问起绸伞的事情,焦喜梅将打伞出门遇到什么人,问了什么话都讲了,最后总结道:“无论大姑娘还是老妇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呢。”
颜青竹打趣道:“就只是女子妇人吗?我们喜梅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出门没有被别的人看吗?”
焦喜梅面上一红,“哪……哪里有。人家看的是伞,不是我……”
颜青竹哈哈大笑起来,焦喜梅越发害臊。
阿媛忙道:“喜梅可是大姑娘了,你可不能随便打趣她。”
颜青竹点点头,仍旧笑道:“喜梅的年纪可以说亲了,你哥哥那脑袋估计也给你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若是你将来自个儿有了想法,不怕告诉我和你姐,我们给你做主也成的。”
“不错,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莫要害羞。”阿媛也道。
焦喜梅本来就是活泼开朗的性子,二人才会直接与她说这些,这会儿她见二人说得认真,便也不再害羞,认真地点了点头。
颜青竹又说起正事,“这绸伞多是女子用的,以你们的眼光看,这伞如果真的卖二钱银子,你们会不会买?”
阿媛毫不犹豫,道:“我会买,绸伞比油纸伞轻,艳阳天的时候打一把,又好看,又轻便。你想咱们的‘楚腰’伞,那就是最轻的伞了,可比起绸伞,还是要重一些。大概绸伞不用抹油,始终是轻巧一些,而且不像新做的油纸伞,若是晾晒时间短,就会有桐油的味道。我想,光是这两个优点,就能吸引到不少爱俏的女子。”
颜青竹又看向焦喜梅,“你呢?喜梅。”
焦喜梅抿了抿唇,实话道:“我也觉得这个绸伞很好……不过,二钱银子对我来说,可以贴补不少家用了。”也能让弟弟妹妹们吃上好多天早饭了呢,这句话,她吞在嘴里,不好的说。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觉得镇上有钱的人好多,舍得出钱买新花样的妇人不少,应该不愁销量。”
颜青竹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也晓得是不愁销量的,所以我不打算批给别人卖,我想自己零售。不过我们颜记伞坊在镇上没有铺面,让小娘子们去百工村怕是不可能。若是让工人们去摆地摊,卖二钱银子恐怕人家觉得地摊货值不起。”
说到这里,他又略微有些苦恼。
阿媛想想道:“不如放在家里慢慢卖,我卖糕点的时候,顺便跟人家说一说。”
颜青竹思忖道:“那也行,试试吧。先卖着,等我们有了铺面,再拿到铺面里卖。时间是拖长了些,好在伞也不至于放坏了,只是需得花了人力物力去保存,桐油是有驱虫之用的,绸伞不涂油,因而保存上更费心些。”
阿媛道:“那明日你让伙计先搬一箱过来,我试试看。”
第二日,颜青竹便派了人送绸伞过来。阿媛和焦喜梅合力拆开箱子,见箱子里放着吸潮的碎棉布和防蛀的樟脑。
阿媛心想,难怪颜青竹昨晚吃饭时会说到保存绸伞的问题,这绸伞如果两三个月卖不出去,到了夏天,肯定要更换新的防潮防蛀用品。五百把绸伞,少说也要装几十箱,这花销可不小,而且几十箱货物占着仓库,新做的货物放进去就紧巴了。
阿媛吩咐焦喜梅将绸伞撑开,伞面朝下悬挂在厨房顶上,让来买糕点的人都能看到。
过去几日,倒是引得不少人相问,都说这绸伞新鲜好看,可毕竟价格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终是只卖出两把。
这日晚间,阿媛与颜青竹在卧房里说起绸伞的情况,颜青竹倒也不在意,销路不好早在意料之中,便道:“先卖着吧,等有了铺面,再拿到铺面去卖。”
“那可得等很久了,保存这些伞,可不容易。”阿媛有些担忧,毕竟他们现在要赔付三倍定金,铺面的事情,必得等到夏日里巴瓦蓬大量向他们进货。
颜青竹笑道:“那也没办法,总归还是赚钱的,只是少赚些罢了,你莫担心。”
阿媛嗯了声,走到床前理被子。颜青竹脱下外衣挂起来,将桌上的油灯拨亮了些。
冬日里换上的明瓦能让屋里更暖和,采光却总是差一些。讲究些的人家冬天嵌明瓦,夏天糊纸窗或纱窗,以保冬暖夏凉。
颜青竹伸手摸了摸那些流光溢彩的明瓦,心里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按原来的计划,他们在夏天到来之前必是没再住在这里了,现在看来,却得想想找个合适的时间把明瓦换做桃花纸了。
赔定钱加之绸伞一时无法热销,未来的一两个月,只怕周转会有难处。
阿媛把被子铺好了,转身宽衣,见颜青竹楞楞的看窗户,晓得他心头还是不痛快的,只是这几日没再提‘楚腰’的事情罢了。
“快睡了。”阿媛柔声道。
颜青竹与她一同躺上床,终于道:“这几日也想办法再去寻紫竹了,甚至那些家具铺,乐器铺都让我寻了个遍,人家那里也是缺货,没理由把手上的现货转给我们的。”
阿媛笑着往他不展的眉头上吻了一吻。
“尽人事,听天命。既然已经做了最后的努力,就不必难过了,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想来,往后我们不至于再这么疏忽大意,不管多熟的人,说到生意,还是当以契约为准。”
颜青竹回吻着她的鼻尖,笑道:“明日我与那京城商人说一声,虽则铁定要赔他钱了,但早些让人家知道,也好让他先做打算。目前的材料和进度,大约只能做出他所定数量的一半,若他还愿买,咱们就给他赶制出来,若他不愿要了,咱们也不愁卖给别人。”
阿媛应下,又与他相贴着睡下。颜青竹但觉就这么搂着她,发生什么事也不是大事了。
第二日早晨,阿媛做了比平时丰盛的早餐,有香菜螺蛳粥,梅菜肉饼,自家售卖的红豆馅儿青团和外面大店子里买来的云片糕。
有干有稀,有甜有咸,三个人吃得不亦乐乎,一扫颓气。
阿媛感慨,有时候一顿饭就能让人眉开眼笑,生意上的得失又何须在意呢?
杯盘尽空,颜青竹打算起身,往镇北去找那位京城商人,焦喜梅麻利地端起碗筷往厨房里去。
这时,门响了,有人在敲门。
三人一时都有些疑惑,大早上的,谁来找?
买糕点可没有走正门的,莫不是伞坊有事?颜青竹赶忙过去开门,却见门外立着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男子。
生意人需得好记性,颜青竹很快认出,这是于记木材行的伙计。阿媛也认了出来。
伙计面带笑容,手上提着一捆系好的伞,约莫有五六把的样子。
颜青竹未及问,伙计当先恭敬地与他打了招呼,又与阿媛道了声“老板娘好”,而后笑道:“颜老板,这些伞是我们东家夫人命我送来的。东家夫人听说您这里缺‘楚腰’伞,便把自己搜罗得到的伞都拿出来了,数量不多,愿尽绵薄之力。”
说罢,他把那捆伞递了过来。
颜青竹心下疑惑,没有伸手。焦喜梅刚放下碗,走到旁边想替自己东家接过来,又观颜青竹神色,不知当接不当接,便也没伸手,只安静地立在身旁。
那伙计悬着手,一时有些尴尬。
阿媛伸手将伞接了过来,笑道:“雪中送炭之情,我们颜记伞坊自会铭记,替我们谢过你家夫人。”
伙计抓抓脑袋,乐呵呵地笑了。
阿媛转头对焦喜梅道:“喜梅,装几个青团,送给这位小哥。”
伙计连连摆手,很是不好意思,待焦喜梅将油纸包递过来,他还是腼腆地接了过来,礼貌地道了声谢,这才转身离开了。
焦喜梅看阿媛与颜青竹均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他们必有事商议,便重新拾起碗碟,识趣地往厨房里去了。
颜青竹不着急走了,接过阿媛手中沉沉的一捆伞,往厅堂坐下,将伞放在另一张空桌上,慢慢解开绳子。
阿媛也随后走进来,正看到脱离束缚的伞一把把并排摆在桌上。紫色的伞柄露在外面,一看便知是“楚腰”。
“刚才的伙计说,是李幼蝉送来的?”若说是于大郎送来的,阿媛倒不觉得奇怪。
颜青竹也是不解,“我可不信她有这等好心,恐怕借机酸我们吧。送五六把伞,能抵个什么用。明知道没用,还送过来?”
颜青竹看着桌上的伞,发现除去一把伞较旧,伞柄有些磨损,其余的都是新伞。
“楚腰”热卖不过是这一两个月间的事,这段日子没下过暴雨,这伞不至于用得这么旧。又细看,这把伞虽未撑开,可形制与“楚腰”有明显差异,他是内行人,自然一眼看出。
颜青竹不由撑开了这把与众不同的伞——只见伞面处的花色有些怪异,细看之下,发现是伞面贴反了。
贴反了?这伞的样子还真有些熟悉。
颜青竹默然观之,忽而眉眼起伏——这不正是一年多以前送给李幼蝉的那把伞吗?还因着这伞,她误会自己对她有意。
好你个李幼蝉,还真是个记仇的女人!
颜青竹愤懑地将伞摔到地上。
阿媛不解,忙拾起伞来合上,放在桌上。
“怎么了?难得见你发一次火。她酸就让她酸吧,风水轮流转,我不信这种人做生意能长久,你何必生气呢。”阿媛走到颜青竹身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颜青竹舒了口闷气,淡淡道:“不止是酸我们这么简单,李幼蝉她是示威,是想叫我后悔。现在想来,之前订货的事延误,恐怕不全是于大郎的问题,这女人只怕从中作梗。”
“就几把伞,你想多了吧?咱们又没得罪过她。她来酸我们就罢了,还示威?”阿媛皱眉道。
颜青竹见她不信,拉着她走到桌前,复又将伞撑开给她看,又说了从前因这伞引起的误会。
阿媛对一年前的事也还记得些细节,顿时恍然大悟。
阿媛想着,李幼蝉如今也为人妇了,怎至于还为了当初青竹哥拒绝她的事情耿耿于怀?
颜青竹无奈笑道:“你说她刻意把这把伞送过来,难道还能有别的意思?这次可真是被这女人害惨了,她这时候来扬威,还真是气得我牙痒痒。”
阿媛也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原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自己一样能对过去释怀。想着李幼蝉,觉得有些可恨,又有些可悲。
阿媛叹口气,“早知道李幼蝉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和她家做生意了。我想着咱们是和于大郎做生意,却忘了夫妻本是一体。于大郎老实,怕是架不住有这么个媳妇。”
说罢,阿媛看着桌上的伞,忽而若有所思。
颜青竹平复了心情,道:“我可不能生气了,否则,中了这小气妇人的圈套。”又看向阿媛,“我赶着去镇北了,你也莫生气。风水轮流转,我看她得意几时。”
阿媛却仍旧看着桌上的伞,伸手搁在下巴处,眉头蹙起。
“想什么呢?”颜青竹走过去,靠着她的肩膀,搂过她的腰,柔声道,“我都不生气了,你还气什么?”
莫不是为着李幼蝉的事情,连带着生了自己的气?可他媳妇儿可不像这样的人呢。
颜青竹正踟蹰着怎么哄她,阿媛忽而笑道:“你先不要去找那位京城商人,我有了一个办法,或许能两全其美,解燃眉之急!”
颜青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确定她不是在说笑。
“什么办法?”
阿媛看着桌上的伞,不答反问,“你昨晚上说,我们还差了那京城商人多少把伞?”
颜青竹耐着性子道:“目前的材料和进度,大约能做一半数量的伞。”说罢,仍是探究地看着她。
“那就是大约还差他一百五十把伞?”阿媛半问半答,又道:“距离交货日期还有十多天,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