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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这样。”阿媛紧张又羞涩地吐出几个字。
颜青竹却不肯在兴头上退却,热烈的唇吻到耳边,低低倾诉一般溢出断断续续的话语,“十多天了……每天……早出晚归……今日难得……你又拒我……憋死相公……你很开心?”
阿媛已在他怀里没了理智,忘情地迎合着,两人的身子在水桶里摩挲扭动起来,一时水花乱舞。
“别……别在这里……”阿媛涌起最后一丝抗拒。
颜青竹忽而停了下来,幽暗的眼神里透出清明。
原来不是不要,而是不要在这里。他的小娘子,终究还是羞得很。
颜青竹洒然一笑,将她从浴桶中抱出,踩了拖鞋,直往楼上卧室而去。
阿媛感到自己的全然暴露在清亮的月光下,蓦地缩了缩身子。
颜青竹嘭嘭嘭地踩在楼梯上,终于用臂膀推开门,大跨步而入,将她与自己都温柔地陷入床中。
床上铺着他们新婚夜用过的那床大红被褥,浆洗得干干净净,铺得整整齐齐,却很快沾满了他们身上的水渍,皱出一朵朵殷红欲滴的重瓣玫瑰。
一阵痴缠过后,阿媛忽而觉得屋里满布清辉,讶然失色。
“怎么不关门呀!”
颜青竹又伏身吻住她,悠悠道:“月亮太寂寞,让它看看,无妨。”
……
第二日,阿媛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房门关着,大约是颜青竹早上出去时才关上的。枕头旁边整齐地摆着她昨夜遗落在浴室的干净衣服。想到这个,不禁气恼,也不知昨夜几番折腾,有没有吵到周围邻居。这里可不比在山上。
下楼梳洗好了,颜青竹正好推门进来,手上提着几个油纸包和一个食盒。看到她已收拾好,笑道:“你累了,今日不用做早饭,我买了花甲粥,糯米糍粑还有荠菜包子。”
阿媛不理他,自去厅堂坐下,等他拿了碗筷,把吃食都摆到自己面前,这才消了气。
镇上的早餐花样多,又好吃,阿媛吃得满足,便把昨夜他不理会自己,大开着门的事儿忘了。心里只想着,虽是好吃,可不能天天地买来吃,干脆琢磨一番,看自己能不能做出来,让他放放心心地吃好些。
将盘碗收去,颜青竹道:“带你去看看昨天说的地方,去不去?”
“什么地方?”阿媛已忘了昨天除了被他欺负,还说过什么话。
“做伞的地方。”颜青竹提醒道。
阿媛想起来了,叉着腰,气呼呼地道:“当然要去!”要是诓骗她的,小心她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53章
颜青竹到埠头取了小船,载着阿媛划进镇子后方一处宽阔的水域。
过了约莫一刻钟,望见前面岸上一处茂密的树林,阿媛觉得有些陌生,想问颜青竹这是何处,他却已一撑篙往岸边靠去。
上岸穿过小树林,一片稀疏的房子间落在绿水杨柳中,竟是个幽静的村落。
“这里叫百工村。”颜青竹介绍道。
“百工村?”阿媛未懂。
颜青竹道:“木匠,铁匠,铜匠,篾匠,泥瓦匠,扎灯匠,修锅匠这里都有,倒是伞匠,只有我一个。”
“这里住的都是匠人,所以叫百工村?”阿媛了然。
“不错,以前是块荒地,只有几个渔民在这里。后来慢慢有些工匠来这边搭房子工坊,就逐渐形成气候。毕竟镇上寸土寸金,一个小作坊也起码要占一间屋子,倒不是贫户随便出得起的。”
说话间,两人已沿着泥巴小路经过一间旧瓦房前,一个男人正在弯腰在院子里叠瓦片。
“王大叔——”颜青竹打了个招呼。
男人抬起头,笑容满面,也向他们打了招呼。阿媛认出他是王山泉,却又觉得他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走远了,阿媛忙问,“村里人说他休了邱氏,去了镇上,原来是在这里啊。”
颜青竹点点头,“他在这边住下,常往镇上揽活儿,倒是比从前耕种还多赚些。我们那房子的修缮活儿,我就是找的他做工头。他非是不收我钱,说是抵一些欠钱。我看他刚起步,便说各算各的,还是把工钱结了。”
阿媛笑笑,“嗯,这是对的,他有心还就好,我们不用逼得太紧。他能做回自己擅长的事情,这便是最好,我看他比从前精神多了呢。”
二人说笑着,又转过几株杨柳,绕过一方鱼塘。
颜青竹指着一处黑瓦白墙的三围院子,“就是这里了,我的工具都是搬到这里了。”
阿媛这才想起,修缮房子的时候他就把山上的工具搬走了,昨天自己在新家没见到,原来是搬到这里了。
又打量那院子,有八成新的样子。这一带房子都很新,看来都是匠人们在原本的荒地上新建的。
单层的房子不那么高大,倒和山上南安村一带的房子差不多,只是格局更简陋一些,材料更低廉一些。毕竟只是工坊,没有必要增大了开支。
颜青竹又带她进屋去看,正房很宽大,做伞的工具全都放得进去,窗户被颜青竹换了更大的,这样采光更佳,雨天在房里做活儿也足够明亮。
左边是间卧房,小得就能放一张床。不过颜青竹基本上是用不到了,至多午间炎热在这里歇息一下。
右边是个小厨房,里面的灶具很简陋,却很罕见地是用石砖筑的灶台,而非泥土。
颜青竹指着灶台道:“上一个是石匠,如今到镇上做工去了。才一两银子就把这里全部交与我了。”
是石匠,难怪呢。阿媛点头,道:“他卖给你还能赚一两银子,若是没人来接手,荒废在这里便一文钱也没有。若是时间长了,有人来抢占了也说不定。这种荒地上的房子,不会记录在户帖上,说得清是谁家的?你倒是小心些,买把大锁把门锁好了。”
“好,听你的。”颜青竹指着门口一大片长满野草的空地,补充道:“这里比山上还空旷,又平整,晾伞很方便。”
阿媛露出笑容,“倒是难得你能找到这么个地方。”
“还是王大叔帮忙呢。”颜青竹笑得温柔,拉着她的手道,“你也满意这地方,那我们不生气了?”
阿媛撅起嘴,勉强嗯了一声。颜青竹搂过她亲了一下,笑呵呵的样子。
阿媛见四野无人,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两人又将房子略略打整了一番,颜青竹望着空无一物的厨房,道:“这石匠倒是一个锅,一个碗都没留下。我得回镇上置办一些过来。”
“买那东西做什么?我每日午间给你送饭,你傍晚回来在家一起吃便好。”阿媛道,“只需买个烧水的茶壶,你再置几个竹节做茶杯,累了渴了喝杯茶歇着。”
颜青竹笑笑,“娘子贤惠,只是劳烦你了。”
阿媛觉得他不似说笑,便道:“你这人生分起来好像从前都和我不认识了。我每天出来卖糕,顺道就给你送饭了,就这么几步路,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卖糕?颜青竹道:“阿媛,你以后不用走街串巷去卖糕了,我给你另想了一个法子。”
阿媛讶然,“什么法子?不卖糕,我别的……没有所长了。”
颜青竹笑道:“不是不卖糕?。我的意思,是不用再去街上叫卖了。”
阿媛更是疑惑,不去叫卖,她还能到铺子里去卖?可没有那租铺子的本钱了。
颜青竹卖了个关子,说是回家再告诉她。
离开百工村前,颜青竹去附近一铜匠处买了把锁,又买了个倭瓜大小的铜铃。他按阿媛说的,把门锁起来。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晚上这里没人,还是小心些好。
可阿媛问他那铜铃做什么用,他却不说,又卖起关子。
二人又一同往一木匠处取了个小面板似的东西,因是包起来的,阿媛不知道是何物,这次却懒得再问颜青竹,想来是他做活儿用的。
二人划船回镇上,买了烧水的茶壶,又买了做糕用的材料,这才回到家里。
阿媛还未歇口气,就忙问:“你说回家就告诉我的。”
颜青竹笑着,拉了她到厨房,把窗户推开,问道:“你看,我们家后门这处河道,热不热闹?”
阿媛从前也未仔细看过,只觉得划船出去的时候,过往船只挺多的,在厨房里的时候听到外面是喧闹的。可到得晚上,却没觉得吵闹,安静得能听到风吹动柳枝的声音。
如今细细观察,才发觉这在镇南算是处宽大的水域,他们这面一排的都是房屋的后门,对面迎着的,也是人家的后门,但有好几处,后门亦装点得如同正门,又悬灯笼,又挂牌匾,显然不是普通居民。
譬如四海酒家就在斜对面,走过落月桥便到了,临着酒家,旁边间隔着还有几个听曲儿的茶楼,再远处,还有一些布坊和杂货铺。因为水域宽阔,还有不少来往船只泊于此处——这是商业贫乏的镇南难得喧嚣的一处水道了。
“热闹。”阿媛答道,心里揣摩着颜青竹的意思。
颜青竹将从木匠处取来的板子从身后抽出,剥开纸膜——是个长形的木牌子,用清漆漆过,保持着原有的木色。
阿媛没看出什么名堂,颜青竹咧嘴一笑,献宝似的转过面儿来,上书四个大字——“阿媛糕点”。
阿媛惊讶地张开嘴,半天没有合上。
颜青竹皱眉,忙问:“不喜欢?”
阿媛摆手,“不是……喜欢……你的意思……在家里卖?”
“不错。这块牌子,挂外面。”颜青竹拉着阿媛,给她指了指窗下一个位置,又掏出那个铜铃,比划了一番,道,“这个铃铛一头系在这里,一头系在这里,铃铛挂在里面窗户上,有人拉绳子,屋里铃铛就会响。大部分时候,咱们开门或开窗,有客人来问,都听得到,这铃铛,方便那些年老的,声音小的人,若是你在家里别处做事,听不到人家叫喊,可这铃铛大,声音大,不怕听不到。”
阿媛实没想到他有了这么一个法子,可这个买卖方式确实值得一试,若是成事,后门这处相当于自家一个铺面了,不用再走街串巷,节省下的时间,足够多做一些糕点了。
“你……是不是买这个宅子的时候,就把这些办法都想好了?你也太厉害了!”
颜青竹抓抓后脑勺,笑道:“当不得娘子夸赞。最初觉得这处房子好,只是希望你住得舒服些,还有这处水道宽阔,我们出行方便。后来修缮房屋,我每日都来这里,渐渐发现了这里原是个热闹的所在,才有了这个法子。”
阿媛又看看那木板上的字,这个绝对不是一个木匠能写出的模样,也不是颜青竹能写出来的。自己的字只能说尚算工整,比起牌子上的字却立见高下。那是一个勉强能写字的人和一个写得一手好字的人之间的区别。
“这字是请谁帮你写的呀?这般好字,清隽飘逸,若忽视书写的内容,倒像一家古玩店的招牌呢。”
“你猜!”颜青竹道。
阿媛狠锤了他一下,“你今天到底要卖多少关子才满足啊?”
颜青竹不禁笑了起来,又道:“本是想让之前画画的曹老头帮我写的,可最近都没见到他摆摊,我为这点小事找到他家里又觉得不合适,便作罢了。后来……还记得在监市铺帮我们的那个书生吗?”
“刘靖升?”阿媛脱口而出。
“不错。”颜青竹道,“上次在监市铺说好要答谢人家,后来却一直没有机会。趁着前些日子都往镇上走,我便去书院找过他,请他吃了顿饭。原来他家祖上也是行商的,难怪为人不拘小节,不觉得我这个匠人高攀了他。我见他也乐意多交个朋友,便也不拘束,就请他帮我写了这个牌子。他听说我们要来镇上,直说要吃你做的糕点呢。”
阿媛心道,这个刘靖升从前留给自己的是不分是非,好管闲事的印象,从监市铺那事开始,似乎有些不同了。
阿媛朝颜青竹下颌捏去,笑容明媚,“懂得借助他人长处,相公可真是聪明!人家见了这么好看的字,觉得我的糕点也绝不会难吃了。这位刘秀才,大抵前途无量,而且心思通透,为人活络,不似一般读书人,我们能与农人,匠人,商人之外的人结识,不定是有难得缘分的。”
想到什么,阿媛又道:“那这个铜铃,是受了那位铜匠的启发?”阿媛想起来,他们往铜匠处去时,颜青竹就是先在门外处拉了拉绳子,阿媛以为是无意之举,现在想来,他一拉绳子,屋里便传来响声,应该就是向铜匠发出了来客的信号。
颜青竹握着她捏自己的那只手,笑道:“是啊,那个铜匠年轻时捶捶打打惯了,如今有一只耳朵失聪,他屋里挂的铃铛是一串不是一个呢。不过我娘子耳聪目明,一个便够了。”
阿媛微滞,“他一耳失聪了?”
颜青竹点头,“铜匠铁匠每天都敲敲打打几百数千次,那种重音并不是人人能忍受的,大概到四五十岁,就算不失聪,耳朵终究是不好使了。”
阿媛叹口气,蓦地有些伤感,反握住他的手,摸索着掌心纵横交错的粗糙纹路。
“但凡匠人,粗使细作,难免损伤,以后给你做双手套带着吧。”
颜青竹知道她心思,忙道:“不用担心,做伞匠比起那些力气活儿可是轻松多了,用的是巧思巧劲。我的手除了难看点,以后也不会有大损伤的,我爹做活儿到那把年纪,也还屈伸自如呢。涂伞面的桐油,祛湿通络,我们常年沾染着,虽是不好闻,但老来筋骨不会有湿痹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