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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善瑜也不再深问下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心里其实挺不好受的,大公主如今是阿木尔的阏氏,再不是大齐当年那个云英未嫁的沈善璐了。这个牌位若是不被发现尚好,但要是被发现了,可不知道伊勒德会怎么想。即便阿木尔民风彪悍,新汗能继承老汗的阏氏,但想必也不会有男人愿意在自己还没死的情况下被别人觊觎自己的女人吧?
勉强收拾好情绪,沈善瑜匆匆扫了一眼这些牌位,将其中几个名字默念在心中,余光又见萧禹立在身边,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虽说上辈子是在科技发达的世界长大的,但沈善瑜对于这些怪力乱神还是有几分信服。萧禹是武将,带兵打仗的时候,手上难免有人命,为他供奉一个长生牌位,也算是替他免除一些因果业报。
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萧禹只是有些担心,他没有见过沈善瑜这样阴郁的样子,想要宽慰,却不知症结在何处。张了张嘴:“阿瑜……”
“嗯。”沈善瑜立马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脸上忽的又红了——莫不是小公主又古灵精怪的捉弄他呢?
萧好人心中千回百转,暗暗想着往后可不能再上了小公主的当,这丫头分明认定了自己不会放任她难过,加之又有外人在场,他也叫不得“公主”……
沈善瑜神补刀:“叫得这样顺嘴,是不是在心里叫过好多次了?”他声音真好听,那样多人叫自己的小名儿,都没有他叫得好听。
萧好人胀红着脸,转身率先走出去长生殿,沈善瑜也跟着他出去,却见外面立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原本正望着萧禹盈盈含笑,见了沈善瑜出来,脸色立时阴了几分,不动声色的笑道:“五公主安好,不想公主原来对佛法有些兴趣,没成想今日能够见到公主来佛寺附庸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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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约定
附庸风雅?这词用得十分刻薄,沈善瑜自认今日心情很好,但听了这词之后,心情一瞬间就不好了。
面前的少女笑得十分舒缓,举手投足间都是刻意营造出来的贵气,正是清河县主之女唐翊君。原本她看见萧禹,正欢喜呢,忽又见了沈善瑜,想到上次在杨府投壶输给她,自尊心作祟,说出的话就有些不过脑子了。
不过沈善瑜也是个嘲讽技能满级的,佯作没有听懂何为附庸风雅:“表姐就不要自谦了,我不是个通透的,要说附庸风雅,也比不过表姐呀。”
这世上最让人憋气的事就是,自己骂别人,对方却没有听懂还反骂了回来。咬了咬牙,唐翊君原本想要喷回去,但又见萧禹在场,实在不能让自己的形象太过跌价,深吸口气:“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以为公主和我一样,是不信这些的。”
沈善瑜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来:“表姐既然不信,怎会出现在这里呢?站在佛寺的院子里说不相信有佛的存在,表姐也不必自打嘴巴。况且这长生殿,除了供奉长生牌位的人会出现在这里,谁会过来?”她的恶意满满,“别是见了萧将军,表姐就激动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被她一句道破心中所想,唐翊君都快无法思考了。她的确对萧禹心存好感,这份好感更是胜过对于文郎陈轶,只因倾慕萧禹为人以及敬佩叶清仪的才华。但这个是她的小心思,现在被沈善瑜点了出来,让她小脸顿红:“公主说什么疯话!”
沈善瑜冷冷一笑,她承认自己有时候很刁蛮,对于惹到她的人一路穷追猛打,不将对方收拾到自己消气为止绝不罢手,但是她可从来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现在唐翊君居然说她说的是“疯话”,随便咬人的都没疯,她这还击的倒是疯了?沉吟片刻,她正要开口,身后传来小沙弥的声音:“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佛门清净地,实在不容口舌之争。烦请两位女施主稍安勿躁。”
在什么地方就要守别人家的规矩,这是必然的。沈善瑜忙闭嘴,转头向小沙弥赔了不是,她又粲然一笑:“表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陪了。”说罢,抬脚要走,又对萧禹勾了勾手指,“萧将军不陪着孤?若是孤遇到了什么危机……”
萧禹浑身都绷紧了,那股子肃杀之气暴露无遗,将唐翊君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唐姑娘,还请放清自己的位子。今日之事,是谁发疯在先,姑娘自己清楚。”沈善瑜的性子古灵精怪,说她刁蛮甚至作都可以,但她绝对不会主动去挑事的。今日他既然在这里,就绝对不会让人欺负小公主。
唐翊君脸都白了,萧禹竟然会说她“发疯”!少女的芳心被这两个字给击碎了,心痛难耐,眼泪几欲夺眶,但她的自尊心不容她当着沈善瑜哭,仍是满脸倔强的看着萧禹。为什么会这样?除了家世之外,她哪点不如沈善瑜?何以武郎会这样的站在沈善瑜那边?
只是萧禹到底不擅长和女孩子接触,总不能抡着拳头去揍唐翊君吧,说完了这番话之后,他沉默的跟上沈善瑜的脚步,转过墙角,沈善瑜已然撞到他怀里:“阿禹,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不曾细想,萧禹忙接住她,她身量娇小,搂在怀里仿佛力道大一些能将她活生生压碎。萧好人从来没有抱过女孩子,怀里的小人儿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一股子淡淡的香味萦绕,像极了她给自己的那枚香囊,这香气让他有些意乱神迷,下意识将她搂紧了些。
沈善瑜也很享受萧禹身上的气味,他不像父皇和哥哥们要用熏香,浑身都是很素净的味道,感觉到他的手臂紧了紧,她埋在他胸口,笑出了声:“阿禹,你果然是最喜欢我的。”
这话将萧好人的神智唤了回来,大齐男女大防仅限于不得拉拉扯扯,但现在他是将小公主整个抱在怀里了!忙将怀中的人儿放开,沈善瑜正陶醉呢,忽然被放开,差点扑倒在地。撅着嘴看他满脸通红,沈善瑜很坏心的戳他的脸庞:“好阿禹,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萧好人哭笑不得,负什么责,即便真要负责,也是他……
“萧将军是好人呀。”沈善瑜得意的摇头摆尾,“父皇母后从小就教导我,对待好人要温和的。所以我怎能让萧将军吃亏呢?我大方一点,自己吃亏,对萧将军负责。”见他目光有些游移,沈善瑜笑得愈发欢喜了,“谁让你这样子,比大姑娘还害臊呢?”
他是个内敛性子,不善言辞尤其不擅长和女孩子相处,现下又被沈善瑜调戏,脸上更烫。沈善瑜撅嘴说:“哼,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呢。”说到这里,她又朗声道:“明月!明月!”
明月伺候在她身边久了,何等的乖觉,知道她拐了萧好人就是要好好调/教,这种时候,谁愿意身边有个蜡烛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这种毫不利己毫不利人的“奉献”精神,肯定是会被公主削的。所以明月只是远远的跟着,听了沈善瑜叫她,飞快的过来:“公主有什么事吩咐?”
“你去跟方丈说,我累了,烦请借一间禅房给我。”沈善瑜又露出恶意的笑容来,“我那好表姐竟然敢说我说疯话,那我怎能辱没了这话,自然是要真的疯给她看。”
明月办事自然是妥帖,加之沈琏给沈善瑜的二十个死士是她在管理,很快的,唐翊君就在相国寺里被人不动声色的带走,绑成了粽子堵了嘴扔在借来的禅房之中。
看着唐翊君被戴上了头套扔在禅房的床上,又因为嘴里堵着东西,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沈善瑜立在外面,招手让一个男死士出来:“给她个教训,好好吓吓她。该惹的不该惹的,她心中也要有个准儿才行。”
男死士颔首称是,沈善瑜恶意的一笑,听着里面男死士喝道:“你最好老实一些,否则,休怪我无情,要是毁了你往后的婚事,可不要怪我。”
这话威胁意味太重,唐翊君很识时务,若是给这男人坏了清白,下场如何,郑彤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她无助至极,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招惹上这样一群人。住了呜咽,瑟缩在床上发抖。沈善瑜在门房外很淡定的听着,心中窃喜。上次毁掉郑彤的清白,是郑彤出言不逊在先,她当然不会毁掉唐翊君的名声,只要她长长记性。
还真以为自己是宗室出女,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与皇女比起谁更尊贵来。
沈善瑜并没有请萧禹回避,她不介意粉饰太平,但是她希望自己的全部都在萧禹面前展示出来,她渴望萧禹喜欢上她的时候,不是只喜欢她的古灵精怪,连她的腹黑也要一起喜欢上才好。然而萧好人又不是没见过她高能的样子,所以很是淡定,一直出了禅房坐落的院子之后,才道:“公主实则不必如此,若真要教训唐姑娘,有的是法子,何必用劫人这样不入流的?”
沈善瑜不回答,咯咯直笑,脸儿发红的样子让萧禹觉得喉头发干,又想起方才抱她的感觉,耳根再次红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沈善瑜才面露狡黠:“阿禹,还好意思笑我不入流呢,你那些瞒神弄鬼的事,我都知道。”她纤长的手指晃了一圈,笑眯眯的,“你做的事很入流么?陈轶今日是被谁打昏的?”
气氛忽然就尴尬了起来,除了听得见钟声和木鱼声之外,两人之间良久的沉默。沈善瑜笑道:“陈轶那人在外面风评极好,若真要说跟人交恶,想必只有我了吧。况且京中谁不知道文武二郎的名头,惹了就意味着跟阖京上下的姑娘们过不去,除非想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不然谁会去打文郎呀?如果是不在乎这些的人呢?而一击就能将他打昏,这样的力道,拿捏得这么准,又会是谁呢?”
萧禹神色不变:“并非是臣。”
“可是我手腕受伤的事,只有阿禹才知道呀。”沈善瑜说,“母后或许看到了,但阿木尔来使都到了的节骨眼上,母后是不会告诉哥哥们的,不然哥哥们能这样轻易放过陈轶?”她美滋滋的拉住他的手腕,“况且表姐刚才只是骂我一句,你就恼了,难道陈轶弄伤了我,你不恼他么?再说了,如果真要打陈轶,选个人多的时候,比如中秋那日呀,人多手杂,打完就开溜,那谁知道?只因你二人无论到哪里都会引起关注,你只能找没有人看见的时候,是也不是?”
萧禹静默不语,脸却慢慢变红了。陈轶那货受伤,的确是他动的手,那日他知道陈轶弄伤了沈善瑜,就恨不能生吃了陈轶,没去陈轶每日当差的路上埋伏就已然是修养好了。今日出门,岂料又见到了陈轶,他实在没忍住,二话不说给了陈轶一拳表示自己的愤怒,可怜陈轶连打人的是谁都没看清就被打昏了。后来的事,也就都知道了。
“亏得哥哥们还说,萧将军是朝中有名的正经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暗地里去打人闷棍的。”早就摸清了萧好人的性子,沈善瑜很淡定的轻嘲道,又佯作烦恼的捧住自己的小脸,“可是阿禹这样,让我很是为难呀。”
“嗯?”萧禹挑眉。
“这阖京上下,和他闹性子的,只有我一个人呀。”沈善瑜撅着小嘴,“陈阁老一定会将这事算在我头上的,可怜我什么都没做,就这样给人记恨上了。”
“臣自会去向陈阁老陈述事情始末。”心想着不能连累小公主,萧禹脱口道,说罢才意识到自己孟浪。若是去说清楚,但凡对方反问一句为何为了沈善瑜做到这个地步,他又如何解释?打着皇帝陛下或哪位殿下的旗号么?前者是假传圣意,后者则是那位殿下结党营私啊!
倘若因此坏了沈善瑜的名声,他就更是追悔莫及了。
“所以我说萧将军是好人,只能我自己吃一点亏啦。”沈善瑜说,“阿禹要是想要补偿我的话,就应承我三件事吧。”见他欲言又止,她大方地说:“你宽心就是了,我不会逼着你娶我的。”
萧禹失笑,岂是这个的缘故,陈阁老官至辅臣多年,老谋深算,他只怕沈善瑜吃了陈阁老的暗亏。
沈善瑜摆手道:“不要墨迹了,给我个准话吧。你应是不应?”
“好。”萧禹颔首,“只是公主……”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就说定了。”沈善瑜也不听他说完,踮着脚拍他的肩,故作惋惜的说:“阿禹啊,你把自己卖了你知道么?”
第28章齐光
望着沈善瑜盈盈的笑脸,萧禹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她笑出的两个梨涡可爱得要命,他都快忍不住去亲一亲她的小脸了。挥去脑中孟浪的念头,萧禹摇头道:“左右不过任凭公主性子玩闹取笑罢了,臣总是向着公主的。”
沈善瑜“噗嗤”一笑:“是呀,仗着我喜欢你,不会逼你做什么坏事不是?”虽然是玩笑,但她觉得心里暖暖的,萧禹说总是向着她的,这话比情话更让她动容。不管面对什么样的事,转头就能看见他在自己左右的话,何等的幸福?
正想着呢,忽又见大公主的陪嫁侍女揽星过来,向两人行了一礼,道:“五公主,大公主找呢,说是要回去了。”
沈善瑜忙应了一声,对萧禹勾了勾手指:“阿禹要把我送回宫里去,不然我要恼。”
“好。”他点头,声音低醇如酒,又仿佛含着几分金玉相撞的温厚质感,沈善瑜都听痴了。要是萧禹用这样的声线跟她说情话……陷入憧憬无法自拔的沈善瑜笑容十分痴汉,揽星倒是淡定,将沈善瑜一路带到了大公主身边。
大公主刚听完讲经,见妹妹过来,笑道:“多谢萧将军陪着阿瑜了。”她并非没有经历过这些,对于小儿女情态也是分外明白的。在今日之前,她还想着是不是妹妹单相思,但今日一瞧,这武郎性子沉稳内敛,虽有些闷,但若是对妹妹无意,又怎会这样全心全意的呵护?
阿瑜到底还小,再和武郎培养一下感情也好。
萧禹恭敬的欠了欠身:“大公主客气了,护着五公主是臣的本职。”他说完,抬眼则见挽着大公主手臂的沈善瑜对自己粲然一笑,笑容十分绚丽。他耳朵尖又红了,报以轻轻一笑,让揽星和明月都看呆了,双双低头当起了壁花。
将此举尽收眼底,大公主拍了拍妹妹的手,低声取笑她:“再这样笑下去,天可就黑了。”牵着沈善瑜要走,后者唤了明月来,嘱咐道:“大抵到了申时,将我那好表姐放出去才是,别让她看到脸了。”
姐妹俩上了马车,大公主一面给妹妹倒水,一面笑道:“今日可玩好了?阿瑜说,要怎么谢谢姐姐?”
沈善瑜今日十分的欢喜,想到萧禹的怀抱,她脸上顿红,扭糖似的缠上了大公主,嫣红的小嘴轻轻碰了碰大公主的脸颊:“谢谢大姐姐,阿瑜最喜欢大姐姐啦。”这是小时候她最喜欢用的招数,只要用这招,父皇母后哥哥姐姐们,都会妥协。
笑着点妹妹的头:“还当自己小孩子呢!还玩这招,来日等你和萧将军成了亲,你再去好好亲他吧。”沈善瑜脸红得很,扑上去呵姐姐痒:“叫你坏,叫你坏。”被大公主一把握住了双手:“阿瑜,你真当姐姐在阿木尔这六年是白待了不成?”
阿木尔民风彪悍,族人个个骁勇善战,即便是女子,拉弓射箭也不逊于男子。感受到姐姐手上的力道,知道她在阿木尔这几年,骑射功夫自然是更好。沈善瑜忙涎着脸撞入她怀里,软软的撒娇:“姐姐,好姐姐,阿瑜错了,姐姐不要跟阿瑜一般见识。”
大公主好笑至极,车外忽的传来男子的声音:“站住!”马车旋停下,又听那声音继续道:“吾等奉命在此彻查往来车驾,烦请打开车门,容吾等查看。”
如今阿木尔使臣在京中,加强安检措施当然是对的。但是这样拦路检查,就实在让人不敢苟同了。銮仪卫小队队长冷笑道:“你们可知车上的是谁?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样冒犯?莫说没有提醒过你们,车上的贵主儿不是你们能惊动的,叫你们的中郎将亲自来说话!”
中郎将这个官职,只用于皇帝的两支亲卫部队,也就是羽林卫和銮仪卫。沈善瑜坐直了身子掀开车帘,问萧禹说:“出了什么事?”
“说是要拦路检查。”见她发红的小脸,萧禹深邃的双眸之中带上几分疼惜,“不必担心,是羽林卫。”她转头,见对方的确是穿着上绣飞禽的羽林卫制服,对萧禹勾了勾手指。萧好人不明所以,俯低了身子去听。沈善瑜托腮说:“阿禹啊,你瞧瞧你惹出来的事。”
若不是因为陈轶被人打闷棍了,皇帝阴谋论觉得京中混进来逆贼,怎么可能让亲卫羽林卫都出来检查过往车驾了?
萧禹静默不语,看着沈善瑜手腕上的纱布,低声道:“尽管惹了麻烦,臣却以为是值得的。”陈轶那混账东西,竟然敢对小公主动手,他只是给了陈轶一拳,已然很温和了好么?若真要依他,阖该以军法处置!
沈善瑜痴痴一笑:“阿禹待我真好。”放了车帘,在大公主身边坐好,外面的争论还在继续,又有人说:“大将军来了。”旋即则听一个如玉般润泽的男性声音:“我羽林卫并非刻意为难,只是圣旨如此,我等不得不遵旨行事。”
只是銮仪卫和羽林卫本就是竞争对手,小队队长立马争锋相对:“陆将军,同为陛下亲卫,将军也该知道,若非天潢贵胄的身份,是不配由我銮仪卫护送的。饶是如此,将军仍执意要查?惊动了车中贵主儿也要查?”
虽说自称是銮仪卫,但不着蛇纹锦袍,谁知道是不是銮仪卫?两卫是直隶于皇帝的,旁人说话不信也不听,是以尽管萧禹陈情也无人信服。再这样说下去,天都快黑了。大公主长叹一声:“罢了,让他们查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姐妹二人没有什么,也就不怕查。”
素闻大公主秉性温婉识大体,銮仪卫小队队长感叹的确如此,没好气的让开身子,打开了车门。车前立着好几名身着飞禽锦袍的羽林卫,为首的一个,锦衣金冠,一身窄袖窄身锦袍,身材有料结实,他紧绷着脸,十分严肃,浑身英气顿显,一双眸子如墨,并不含任何情愫。直到见了车中端坐的两人,这冰山美男子神色立变:“你……”
周围环境安静至极,似乎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齐光哥哥……”沈善瑜尴尬得要命,强笑着唤了一声后,就将脸埋在大公主肩上,看都不敢再看对方了。她声音不大,但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之中,萧禹耳聪目明,当然是听得真真的。
这样亲密的称呼……他心中忽而不是滋味起来,小公主怎会和羽林卫大将军这样的亲昵?!
大公主也直直的看着冰山美男子,不觉眼眶也红了:“陆将军……很好,很好。”原来,羽林卫大将军是他……她早该想到,以陆齐光的本事,官拜正三品羽林卫大将军也并非是偶然。
“见过大公主,见过五公主。”陆齐光眼眶也有几分发红,但他是皇帝亲卫领率,自然不肯让人轻易看扁了去,不动声色的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銮仪卫小队队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陆冰山,跟他说了车里的人得罪不起,非不听非不听,现在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吧!
沈善瑜将脸紧紧埋在姐姐肩上,方才她听到“大将军”三字,她就觉得不好,但是她也不敢说,她要怎么说呢?告诉大姐,现在的羽林卫大将军是陆齐光么?何其残忍!若是姐姐真的能坦然面对陆齐光的话,当年也不会连告别都不曾,就随着阿木尔来使去了。感觉到大姐浑身都在发抖,沈善瑜忙抱住她:“姐姐……”
握了握妹妹的手,大公主示意自己没事,闭眼又睁开,眼底清明一片,再也不见方才的失态:“陆将军多礼了,若是没有什么好查,我们姐妹俩也就走了。”
“是。”陆齐光并不起身,反倒是低头,掩饰住自己如风暴来袭一样的情绪涌动,只是到底不是圣人,声音多了些颤抖,“臣不知大公主和五公主凤驾到此,得罪了。”
銮仪卫小队队长冷笑一声,幸灾乐祸的看着依旧半跪在地上的陆齐光,身为銮仪卫,他当然存了几分竞争心思,看着羽林卫大将军都吃了瘪,他还真挺高兴的。关上车门,马车重新走,经过陆齐光身边时,车帘被掀起来:“陆将军请起,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望将军明白。”
陆齐光半跪在地上,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听完沈善瑜的话,合了合眼,才慢慢地起身:“是,臣明白,恭送二位公主。”
他当然明白,六年前,圣旨晓谕天下,大公主自请和亲。她去阿木尔那日,到现在整整六年零八十三天。看着夕阳下渐渐远去的马车,陆齐光扯出一抹苦笑来,无声唤道:“阿璐……”
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回去的路上,不论是沈善瑜、大公主或是萧禹,心情都不大好。萧禹自方才听到沈善瑜唤陆冰山“齐光哥哥”的时候,心里就空落落的,现下浑身绷紧,那股子肃杀显露无疑;大公主和沈善瑜相顾无言,唯有车轮轧过青石板路,咯吱咯吱透着空灵。掀起车帘一角,看着外面沉沉的夕阳,大公主低声道:“阿瑜,那枚玉佩,你还给他了么?”
“还了,只是他不收。”沈善瑜不想再回忆当年陆齐光的神色,闷闷的说完,心疼得厉害,明明是两情相悦,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情。大公主淡淡一笑,摩挲着茶杯:“收与不收都不是我能过问的事,反正,我欠他的,下辈子再还吧。”沉默片刻,她又扯出一个笑容来,“你告诉母后,就说陆将军尽忠职守,实为楷模,请母后赏赐其家眷,也算是聊尽我的心意。”
沈善瑜悲哀的摇头:“齐光哥哥还没有成亲,又哪里来的家眷?”
他已将近而立之年,还没有成亲!?大公主心中一酸,眼圈红了:“这人好无赖呀,这样多年都不成亲,岂不是要让我心中难安?”若是没有当年阿木尔来使议和欲结亲之事,她现在定然和陆齐光成亲了,说不准还有好几个可爱乖巧的孩子。
沈善瑜抚着姐姐的背脊,还是将今日在长生殿的事给瞒下了。长生殿那个刻着大公主名字的长生牌位,她知道是陆齐光亲手刻了送去祈福的。尽管他是被舍弃的那个,但他仍然希望大公主在阿木尔福寿安康和睦安宁的过一生。
临到了宫门,已然有阿木尔的人等在宫门前,见马车来,上前行了个抱胸礼:“阏氏,可汗命我等来接阏氏回去了。”大公主神色怔忡,应了一声,又露出笑脸来:“阿瑜,笑一个吧,不要难过,姐姐是阿木尔的阏氏。”
沈善瑜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恍惚间,她又想起,当年年少,大姐带着她在快雪山庄小住。有一日,经过桃树下,忽然漫天花雨,有一个英武少年从桃树上跳下来,将手中的花环戴在了姐姐头上,那时候姐姐的笑容,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只有在陆齐光身边,她才会那样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