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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她知道这样的音量恐怕吓到了对方,他又画了一个字:乖。
一定是他。
孟宓忍不住抽噎起来,“别走……别走……”
她一直重复这两个字,喃喃自语的,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但许久之后,他忽然弯腰下来,将她谨慎而温柔地搂住了,孟宓轻声问:“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很可怕?”
他没有写字。
这个世间对她而言,没有生动斑斓的色彩,也没有悦耳动听的声音,孟宓畏怯地攥紧了他的衣襟,“你不要怕,也不要丢下我。”
仿佛有轻轻的叹息,随着气流拍在脸颊上,脊背酥酥麻麻的,却是他又写了起来:不会丢下你,乖,这里很安全。
他终究是走了。孟宓抱着膝,陷入一团深暗阴冷的黑雾里,有冰凉的水珠落下来,也许山壁在滴着水,打在脸颊上却是瑟瑟的疼痛感,孟宓忽然一阵痉挛,抱着膝侧倒在水洼里,脸颊砸入了泥水里,飞溅的狼藉将她整个吞没……
一、二、三……
她数了一刻,两刻,不停地数,漫长地数着,直至她被他抢着抱起来,要擦她脸上的泥,她才赌气似的撇过头,“说的一个时辰了,你迟了三刻!”
头却被人不由抵抗地掰了过去,他低头吻了下来,熟悉的薄唇,紧紧地压着她,贴着她,攫夺着她的每一寸为他绵延下去的呼吸,药草被他的舌推了过来,孟宓的味觉失灵,但她猜得到,也仿佛能嗅到药草缠绵的清香,必定是他唇中的味道,孟宓忽然张开了嘴,用力地咬了回去。
这是桓夙,是他,他在,她朝思暮想的人在。
一道道芳甜的水汁涌入咽喉,孟宓用力咽了下去,他才终于松开她,孟宓偏过头将草药吐在地上,她不用看也不用听,便知道自己眼下有多狼狈。
她摸摸索索地去解自己的衣裳,出来时同殷殷换了上袍,这件衣裳是那个婆子的对襟长衫,她抽开了腰带,脱了一半被他抓住了手,孟宓咬咬唇,“我冷……”
他抱了过来。
很快,他伸手替她将外边浸湿了的衣袍剥了。
他将干草铺到一片干燥的地方,将她谨慎地放下来,当他再度走开,触觉再度消失时,孟宓又惊恐得打颤,直至温暖的火似乎燃了起来,她觉察到一丝暖意,身旁是篝火,身下是干草,孟宓难以言喻此时复杂的心绪,直到他伸出来一只手,孟宓忽然竭尽全力地拥住了他,亲吻他,寻找他的喉结,用力地珍惜地去吻……
这样的荒唐是第一次,可她只愿他在她的身体里,永远不离开。
很快,他反客为主地拥有了主动权,一夜放荡。
她醒过来时,身畔已经没有了人,如同云栖宫数十个熹微的晨间,他总是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宿在空旷辉煌的金屋之中,她只想醒来时,藏身在他宽厚的怀抱之中……
但很快她便来不及想这些了,云栖宫的日日夜夜都有侍女服侍,会沐浴净身,他公务又重,不会下太狠的手,第二日孟宓还算是神清气爽,但这晚他要得又狠又急,孟宓没有任何善后事宜,腿稍稍一动,但觉一股残留的温热徐徐蔓延了下来。
她忍不住脸颊如火。
孟宓从干草上爬了起来,沿着青石砖和泥路摸索过去,抹了一掌篝火燃尽的灰烬,幸得已经不烫手了,孟宓小心翼翼地让开,沿着一旁摆着的一列石块往前挪,她想出山洞,即使看不到外边的世界。
淡淡的亮光撒了过来,将昏暗抹去了一丝,她虽然看不见,但感觉得到,孟宓张开手臂要拥抱山间的林风,却被一个仓猝的拥抱夺去了这个念头,男人好像很激动,在她身边吼,孟宓的手摸到她的喉结,动了动,却听不见丝毫的声音,他在她的背后写:前面是山坡。
孟宓歉然道:“我看不见。”
他的身体僵了僵,孟宓摇了摇他的手臂,轻声道:“吓到你了么?”
他没有说话。
“寻常的草药没有用,治不了我。”孟宓依偎到他的胸口,他们的身高差得正好,她娇娇小小的,靠过来时,头也只够听到他的心跳,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因为她这话而绷紧,她却笑着拿生死大事安慰他,“能这样见你,我就很心满意足了,真的。”
他抬起手指,在她的背上写:告诉我,什么能治。
孟宓知道他不能放弃,却半晌没有声音。
他的心跳缓慢地沉了下去,后背传来他写字的触感:你死。
简短的两个字,让她的心提了起来,怦怦然跳动,紧张之下,很快又是清晰的两个字触感撼动了她的心:我随。
你死,我随。
孟宓热泪盈眶,被巨大的幸福和恐慌一起砸中,猛然摇头,“我不要你陪我。唯独在这件事上,我不要你陪。”
他写:那你要我怎么样?
孟宓擦干了眼泪,头依旧枕在他的怀里,蔺华给她的文章策论,极少有涉及郑国的,也许是为了防着,孟宓只能想到一个法子,那便是以毒攻毒,并且收效不定,也许她会在两种毒物夹攻之下毒发身亡,但也许会痊愈。
只是若是无为,这毒何时会蔓延到心口,要她的性命,孟宓自己也无从得知。
“好像,要一味剧毒的药草,名作燕麻,这种草只长在绝壁深谷里,而且,我也不知……”
他将她抱了起来,再度躺上干草之时,孟宓揉了揉腰肢,轻轻嘟囔:“我腰酸着,都怨你。”
回答她的是一记缠绵的深吻。
孟宓从干草的一侧拾起了一块石子,在地上划开了一幅图,她作画原本便惨不忍睹了,双眼看不见,更加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孟宓只得口述了一遍药草的特性,燕麻的药性她不清楚,但他以死威胁,她只能一试。
篝火被再度点燃,一夜颠倒疯狂,孟宓疲倦地睡了过去,他的披风搭在自己身上,温暖的晴光沿着昨日漏雨的豁隙钻入山洞,她醒来时,手臂上有阳光的暖意。
想到昨晚他的热情,她脸红充血,难道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累得睡着了,才方便出去么?
她伸腿都艰难了,孟宓不知是哭还是甜,身上满是他的体息,软软的披风搭在腿上,她将下颌搁在膝上,忽然想,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他怎么会只有一个人……
孟宓想了许久,却疲倦得连问他的力气都没有,这一次他回来得格外晚一些,孟宓没有等到,便倦怠地躺回干草上沉沉地睡了去。
……
“尧城传来消息,大王失踪了。”狄秋来握紧了信函,小公子暂时没有别的吩咐,但他一刻也不能等,便回卧房去取自己的铠甲。
骆摇光一晚才睡了两个时辰,困倦地起身,见男人在收拾行装,窸窣的摩擦声搅扰得自己再也无法安睡了,她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儿?”
“尧城。”
骆摇光困惑,“去尧城作甚么?”
“大王失踪了。”
骆摇光没有阻拦他,低下头侧过身又睡了,她昨日忙活了半宿,难得睡着,狄秋来没忍打搅他,提了宝剑便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
他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骆摇光又偷偷摸到了自己的绣鞋,飞快地起身去洗漱,自压在镜台下的暗格之中取出了一只红色的精巧的机关雀来。
这是她义父走时留给她的传信之物,骆摇光写了一封信给他老人家,扯开机关雀红色的空腹,将软布帛塞了进去。
那信上只有四个字,但她知道义父一定会回来的,这招她用了不下十回了,虽然他老人家聪明绝顶,也是屡试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作者君要开始收花花了,不许懒惰哦~
花撒的越多,糖撒得越多哦!
那么问题来了,摇光给师父老人家写的信,用的是哪四个字?哈哈哈~
ps:关于五感之中唯独保留触觉这个设定,相信你们都懂的哈哈哈
☆、第57章苏醒
孟宓睡醒过来,他人已回来了,一手挽着她的小臂,也不知在忙活什么,孟宓动了一下,便又被他圈入了怀中,冰凉的圆润的果子被送入了唇内,她张嘴咬了一口,虽然食之无味,但她已两日没进食了,饿得紧,这果子鲜美多汁,咬了几口,水便挤了出来滑入了咽喉。
纵然尝不出味道,她却觉得比仙霖还要甘美。她爱吃也会吃,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失去味觉,原来没有味觉,是这样的感觉。
若是他不在身边,若是这果子不是他喂的,依照孟宓对美食的脾气,说不定饿死也不愿动嘴皮子。
“好吃。”
背后被他画了几道:还有味觉?
孟宓摇摇头,感受到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仿佛心疼似的,用自己温暖的胸膛予她歇憩、停靠,孟宓轻轻地说:“因为我知道是你。”
尽管他从来没有承认。
他将她放在干草堆上,孟宓从他手里拿了两只果子,啃了一口,没有他喂的果子,在没有味觉的孟宓的感官里,什么都不是,她吃得艰难,味同嚼蜡地,忍不住眼底沁出了两滴晶莹,若是一辈子听不见,她倒能接受,若是一辈子没有味觉,该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这一刻,尽管那燕麻浑身是毒,她也想尝试了。
“你找到药草了么?”
孟宓倒在草堆之中,他便只好抓了她的一只手,在手心里划:没有。今日再去更远的地方。
孟宓反握住了他,“燕麻喜阳也喜阴,多长在山南水北。”
没什么动静,许久之后,他忽然蹲了下来,将她的手拉过了肩膀,孟宓微微惊讶,“你带我去哪儿?”
他一直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她便不说破,为了这份默契。尽管他心里清楚,若是她不是确信笃定,绝不会主动拉着他在山洞里荒唐了两夜……
她乖巧地上了他的背,恬静地伏了上去,上一个背着她走路的人,是她的老爹孟安,可惜他成了桓夙政局斗争之中的牺牲品,孟宓看不见,但记忆在脑海之中却是完整的,她记得孟安背着她走过家中植满石榴树的庭院,夏花浓艳,小院中有白蟾花的清芬,那个因为身体发福而稍显蹒跚的男人,时不时将她举过头顶,像纸鸢一般托着满院里跑。
孟宓想着想着,不自觉地掐住了他的肩,她多日没有修过指甲,偶尔连自己都会觉得尖锐,可他一声没吭,或许吭声了只是自己没听见。
“上阳君跟我说,我阿爹死在闹市,是被你亲手推入深渊的,那时候,我恨过你……”
他的脚步停了一拍,也没说什么,孟宓被颠了颠,又被稳当地背着往下走了,脚底下仿佛有碎石,他不留神踩到了一颗石子,微微趔趄了下,孟宓急忙扶住他的肩头,“小心。”
她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一**困意袭来,她也察觉到了,许是毒性发散的缘故,她近来已愈发嗜睡,靠在她的肩头,休憩了起来,嘴里也没有停:“虽然我恨你,现在也没有办法释怀,可我没有想过离开你,没有,从来没有……”
声音愈发地低,渐渐地虚无缥缈,渐渐地便睡了过去。
这一路颠簸不断,孟宓中途醒了过来,但没过几刻,便又沉沉酣眠,连她自己都知道,她醒过来的时辰已经愈来愈短,但每一次醒来,她都仍在他的背上,走在怪石嶙峋的山道上。
夜风微凉,吹得她的心层层叠叠地揪成了结,她抚了抚他的脸,摸到湿凉的汗水,忍不住心更痛了,“你休息一下。”
男人没有任何回应,只顾背着她一路走,孟宓将脸颊轻轻地靠了过来,湿热从眼眶之中奔涌而出,沾湿了他的衣裳,她轻轻地战栗着抽噎着,“我也不知,这一刻睡去了,下一刻还会不会醒过来,但能一直长眠,倒在你的怀里,是我此刻最幸福的事了……我阿爹阿娘不在了的时候,我时常想,若是我没有入宫,没有遇见你,更没有喜欢你,是不是就能很好过,嫁一个平庸的男人,只要他宠我,爱我,愿意赡养我的父母,我是不是会很幸福……”
“可是,想到我这一生,没有遇见你,我又觉得太遗憾了。我不想要锦衣华服,就想陪在你身边,我也不羡慕王后的凤冠,没有你,万钟于我何加焉……”
“太后走的时候,你跪在陵园,我去找你,你让我发毒誓,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就发了,因为我害怕,我不想看到孤孤单单的你,不想看到记忆里的你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那么孤僻,谁也不近……”
“我不喜欢被你关在云栖宫那座金屋子里,也不喜欢读《女训》,我喜欢男人们爱看的书,我想是不是这些书让你这么烦恼,我也想和你一起烦恼……”
“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你,我便告诉自己,这是我要陪伴一生的人啊……”
“可我怕是等不到了,仔细回忆过往,我好像骗了你很多事,很多很多,那句永远不离开,我恐怕也做不到了……”
孟宓的手依旧抱着他的脖子,意识消散前,仿佛有冰凉的水珠打在手背上,轻轻盈盈的,可是那么疼,疼得让她想一辈子抱紧他,可身上的伤病剥夺了她的权力,孟宓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背上,终于软绵绵地睡去了……
……
山清水秀的行云山,万峰簇落参差,深谷之中有一条如练清溪孕育而出,沿着蜿蜒的山脉,沿着逶迤的异石,绕着山腰而下,这里有一个原始的部落,他们久居山中,不问世事已久,服饰言语,都与别处不同。
这样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极少有外人涉足。
孟宓本以为自己会趴在桓夙的背上睡着,永远醒不过来,但她竟然恢复了意识,不但如此,孟宓睁开双眼,便对着竹床上搭着几道横斜的床架发怔,用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死,还恢复了所有的感觉。
窗外鸟鸣山幽,疏林如画,淡烟一丝一缕地自林间氤氲而起,木窗被日色拂过,带了一股初曦时斑斓的绚丽。
孟宓大惊之下,忽然想到了桓夙,她猛地掀开了棉被,也来不及看这是哪里,便下床要去寻他。
她冲出门,只见不远处汩汩潺湲的溪水,那边聚了十几个衣裳艳丽奇异的女子,正靠在溪水边洗濯,勤劳的妇女们挽着衣袖,木槌挥舞下,有说有笑地聊着天,用的却是她听不懂的言语,孟宓怔了怔,只听身后有人以楚语问道:“你醒了?”
霎时间犹如救命良药,孟宓猛然转身,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站在回廊下,竹青的式样特殊的短衫,善意的目光剔透纯粹,仿似不经打磨的石英,英俊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