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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将军,孤也有二人给你看。”桓夙摆了一个手势,身后人会意,折往驿馆之中拉人去了。
枳被人拉入了楚国的阵营里,这下才终于放心,心道楚侯毕竟是楚侯,他竟看到了一分依稀的希望,眼前这个高贵冷峻的男人代表着他的故里,他的家园啊,血肉之中的亲缘勾起他从未面见过的故土的回忆,让他忍不住几乎落泪……
许久之后,入驿馆的人返身出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抱着古琴的红袍男子,这两个红袍男人一出现,韩勃登时眼睛发直。
从未见过如此妖冶妩媚的男子,一个瘦弱风流,一个柔软如画,柳叶眉比女人还要细腻,唇不描而天然如丹脂,肤色如玉,修长的手指若不弹琴,而是撩拨在自己身上……
韩勃光是想想都脸红心跳,耳热气堵,他这情状,便是对这个两个男子很满意了,枳在一旁瞧着不久前还搂着他叠声唤“心肝儿”的人,恶心得险险便吐了。
“这二人回赠韩将军,算是楚与秦的赔罪。”
韩勃盯着那两人眼睛都直了,哪里还想着推辞,忙毕恭毕敬地回应:“岂敢岂敢,楚侯盛情厚意,韩某感念于心,感念于心……”
连说了一串“感念于心”,桓夙挑了挑唇,对那两名红衣男子道:“今日以后,你们跟着韩将军,可愿意否?”
一人道:“韩将军乃当世名将,侍奉韩将军是奴几世修来的福运。”
一人道:“以后,但请韩将军照应了。”
公子宣险些气得脸歪!
这两人的临淄话说得比他堂堂一个齐国公子还要准,不是齐国人还能是谁!
眼看着韩勃将那二人收入帐中了,转眼两个男奴便上了马车,他堂堂齐国男儿,怎么能委身人下!公子宣火爆脾气上头,正要与这位楚侯理论,却不慎被一个幕僚握住了襟袖,胸膛几个起伏,只听到身后幕僚低声道:“公子,不可碰硬,楚侯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位幕僚眼尖,留意到,方才楚侯出驿馆之时,这周围的墙头,弓.弩手已经不知埋伏了多少,若是硬要拼杀起来,只怕鱼不死,网便破了。
公子宣只得暂时忍下。
待人散后,桓夙的目光停在那具死去已久的尸体上,微微不忍,长叹了一声:“厚葬,加二品郎中。”
“诺。”
桓夙转身回驿馆,枳一个人自然也只能跟着桓夙,他才刚逃出虎口,到了桓夙的手中也不知是怎样的光景,但他心里念着姊姊,想着如何摆脱楚侯,至少,至少要报个信儿……
岂知走了不到十几步,众人压得极其安静的步伐里,传来长串清晰可闻的怪异之声。
众人纷纷看向人中尴尬不安的枳,枳捂着肚子,腆着一张俊美的脸,解嘲地笑了笑。
楚侯对这个声音却再熟悉不过,他压了压唇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枳:“饿了?”
枳难堪地点头,其实并不想被楚侯公然地点破,实在是窘迫得不知所措。
他这副模样也和孟宓太像了,桓夙侧目,吩咐厨房的人,“炖一只鹅来。”
“诺。”
没想到楚侯竟然是如此大度良善的人,枳眼睛一亮,瞬间有拨云见日的欢喜。驿馆里的厨子也是桓夙自楚宫带来的,手艺自然不必多说,枳虽刻意修缮着自己吃食的举动,却仍旧忍不住欲纵情大吃,因此一来二去,那吃相便古怪极了。
桓夙在一旁批阅公文,安静地垂下漆黑的眸,侧脸的轮廓宛如雕琢过一般硬朗,挑不出一丝瑕疵,若是少女在旁,早该怦然动心了。
其实枳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与楚侯在此时共处一室,大抵楚侯他喜欢处理公事之时,身旁有一个人吃饭?
这个癖好实在是太特殊了,不过枳也清楚,因为楚侯爱细腰的典故,在桓夙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症状,他都应该见怪不怪。
没想到他想入非非时,桓夙却眼也不抬地道:“你不吃东西,盯着孤作甚么?”
枳尴尬地笑笑,觉得这位楚侯虽然心思深,但不失为一个好人,今日更兼有救命之恩,便老实地放下碗,对桓夙行了个大礼,“小奴感激楚侯,啊不,大王厚恩,无以为报,将来大王有用得到小奴的地方,小奴定万死不辞。”
“没让你死。”桓夙淡淡道,将一卷竹简放在一旁。
枳继续尴尬,忍不住想说些别的,“大王身边的庖厨,手艺实在了得。想必他炖鸭的功夫也不错,要是有八宝鸭……”
枳只是见孟宓喜欢吃这个,心里想若是能让姊姊也能来尝一尝楚宫里御厨的手艺——
不曾想楚侯忽然“啪——”地一声合上了竹简。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觉得,夙儿和弟弟也挺配的2333
以前夙儿是个小少年,现在有个更小的了o(n_n)o哈哈~
ps:泥萌要是喜欢弟弟,我就给他整个官配~
☆、第41章控制
枳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见桓夙蹙眉,冰冷如雪的眸,蕴藏不可揣测的神秘和孤傲,枳从未见过楚侯这种身份的人,一时莫名,反应不过来。
却听见桓夙合着竹简道:“八宝鸭不是秦人爱吃的。”
“啊,我阿姊也是楚国人,她最爱吃这个。”枳不在楚国长大,问了周围的百八十人了,却没有一个知道八宝鸭怎么做。
桓夙攒住两道墨痕笔印般的眉,“你阿姊?人在何处?”
听罢,枳只当桓夙是个仁君,见不得楚国百姓流落在外,枳心里感念这位大王,更敬重了,“在花玉楼。”
一听便知是红楼之地,桓夙眉间的凹痕深了一缕,将竹简放了下来,“回去的时候,带一份八宝鸭走。”
没想到桓夙并不是要收留自己,而是要放他,枳又惊又喜,“大王,我小奴的姊姊现在深陷囹圄,请大王施救。”
听他这口吻,应当是她们姐弟二人,被人拐卖如花玉楼,他的姊姊应当是个良家女子。桓夙的心仁而不慈,不会对谁都大发善心,但那女子也许与自己有缘,让他遇见了,桓夙揉了揉眉,“孤记着了。”
枳欢天喜地地冲桓夙拜了几拜,心里感念大王毕竟是大王,用过膳,到驿馆的庖厨端了一份八宝鸭,便兴冲冲地往回走了。
待他走后不久,曹参拎着一只野兔回来,卸了兵甲,呈给桓夙,“大王。”
桓夙让身后的小包子接了,曹参想到方才来时见枳已离开,不解问道:“大王怎么让他走了?”
桓夙不动颜色,“他的左臂有秦国的刺青。这种刺青,只有秦国官僚人家才有。”
“大王怀疑他?”
“孤不怀疑。”桓夙执笔的手顿了顿,“但他毕竟与秦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孤带在身边不便。”
曹参细嚼这话,觉得大王考虑得在理,对此事便不说二话了,桓夙看到一分奏折,是左尹张庸上书来的,卜诤在鄢郢大肆举酒祝庆,连三日力邀群臣过府吃酒,甚至八佾舞于庭,张庸在书上说此事断不能容忍。
“卜诤。”桓夙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给狄秋来的密函到了么?”
“末将遣心腹亲自前去的,确保此事无虞。”曹参颔首。
桓夙将竹简放到了一旁,拂了拂衣摆,从容地起身,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了方才枳说的,他阿姊是楚国人,喜欢吃楚国的八宝鸭……
楚国的女子,难道都爱吃那个?
枳捧着砂锅一路穿庭过院,好容易到了天井,孟宓照例在梅花树下煮茶烤火,枳捧着砂锅奔来,“姊姊,看我给你带的好东西!”
孟宓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到了,将孟宓煮茶的小砂罐儿从炉子上拎了下来,将鸭放了上去,改用了小火,孟宓看着他忙活,有些诧异,直到沿着砂锅盖上的小孔,一缕熟悉的喷香的带着酱汁味儿的香味钻入鼻孔,孟宓险些要哭出来。
“你哪儿来的八宝鸭?”
“姊姊鼻子真好!”枳邀功似的揭开盖儿,让她先尝尝。
美食在前,孟宓恭敬不如从命,用喝茶的小汤匙舀了一块鸭肉,已经离开楚国太久了,可这种酥香甜辣,还是旧日的滋味,孟宓的五感被刺激得每一处不舒服的。
她一直坐在后院,没怎么走动,还不知晓枳经历了什么,枳趁她吃着,喋喋不休:“姊姊,你别跟着上阳君了,他心术不正,迟早会害你。”
蔺华的确心思深沉,这个孟宓知道,但不明白怎么枳突然与她说这个,便竖起了耳朵,分神听着,枳说到蔺华和韩勃,便恨得牙痒,“阿姊,你知道么,那个上阳君,暗地里不知道跟那个色胚韩勃说了什么,他今日来竟将我掳了去!”
说到韩勃,孟宓持勺的手不禁一颤,“那你没事么?”
枳摇头,“没事,今日幸得韩勃的马车撞死了楚侯的人。”
说到“楚侯”,孟宓彻底握不住汤匙了,枳见她神色有异,便将遇到桓夙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还道:“楚王虽然年轻,却还仗义,我说,我有个姊姊爱吃这个,他便让他从楚宫里带来的御厨给我做了一锅端回来了。”
“怎么样,好吃么?”
枳一脸邀功请赏的模样,孟宓无奈地将汤匙塞到他嘴里,“你尝尝。”在她心目中,这道佳肴,是楚国难出其右的美味珍品。
枳自幼流落异乡,没吃过这个,但骨子里对楚国风味却十分眷恋,这道八宝鸭极合他的口味,忍不住又吃了几块,看着他埋头吃得正欢,仿佛心无芥蒂,孟宓不由担忧道:“你今日这么回来了,上阳君定会大起疑心,你这笨小子,怎么不教楚侯护着……”
桓夙曾经承诺,不会让人伤害孟家的人,可是她没有做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孟宓再也不愿相信他了。
父母双亲都只有一个,而弟弟,也只有一个。
枳想到这一层,正觉得怪异,“嗯,说实在的,楚侯好像没有留我的意思。也是,我只是秦国的一个小奴隶,他没有道理让我待在跟前。”
孟宓笑着打他,却心事重重。
姐弟俩用过了膳,已是傍晚时分,天边一缕流霞栖息在枝头,几树梅花摇下一**红色的浪,孟宓将东西收拾好了,无意间瞧见,那砂锅底下,用陶土揉成的底盆,被谁拿刀刻了什么字。
她翻过来瞧,一个锋利的“宓”字几乎刺痛的眼睛。
这里,除了蔺华和殷殷,所有人都以为她叫甘棠。但是桓夙知道,他记得,他还想着。
孟宓眼眶温热,一滴泪水砸了下来。
没想到韩勃得了两个美男之后,整整三日不曾出门,三日后他神清气爽地走出府邸,却叫蔺华的人先绑了,送到了花玉楼。
“你清楚本公子为何绑你。”蔺华冷傲地凭着窗,一双手反剪在身后。
韩勃被扣着腕子,五花大绑勒得他气不顺畅,心里叫骂不休,嘴里却直告饶:“蔺大人,在下也是无可奈何,那楚侯都亲自出面了,在下能拧得过一国之主么?”
韩勃人虽不成器,借口却一个赛一个的多。
蔺华自己不动手,立在木门边的两名持剑的剑客,一个按着他的腰,一个扬手两记掌掴,直打得韩勃眼冒金星之后,他终于破口大骂:“蔺华,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敢动你爷爷!我定叫你……唔唔……”
原来他的嘴叫蔺华的人塞住了。
窗外松涛如怒,缠绵的针叶清香一缕缕弥散在屋内,蔺华揉了揉纤长的指,低低一笑,道:“你的马夫当众踩死了楚侯的心腹,自己对楚侯出言不逊,这些我都让人记了,不用我说,只要人在秦王面前参你一本,韩勃,依照大王如今对楚侯的看重,你已经成了一颗废子。”
韩勃咬住了木桌,眼前的白衣人影在一瞬间忽然幻化成了无数个……
是夜,韩勃的车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花玉楼,这是蔺华命人替韩勃备好的。
孟宓和枳藏在马车底下的暗格,手脚勾着马车的轩木,孟宓疏于调理身体,力气不大,眼下吃力得直淌汗。
但这是她离开花玉楼唯一的机会,这辆马车是蔺华让人备的,曾经在后院停了一段时间,孟宓最擅长的便是支开人,在楚宫她也干过这事。
原本孟宓不敢轻易兵行险招,因为一招只能用一次,一旦失败了,上阳君定会有所察觉,但现在不同,枳已经让蔺华起了杀心,数度孟宓都瞧见有人跟踪枳,再留下去,对枳而言是杀身之祸。
跟着韩勃的马车离开虽然危险,但韩勃是个粗性子的人,待到这车停下,他们便有趁机逃走的可能。
“韩大人。”
远远的有人喊了一嗓子,这车终于停了下来,孟宓稍稍放心,正要放下一腿来擦汗,枳攀着辕木凝神听着,那人喊了一声之后,又笑着迎上来,“深更半夜,韩大人见我家君侯,可有要事?”
那是,小包子的声音!
孟宓放下的一只脚很快又抬上去了,没想到韩勃半夜来要见的人竟是桓夙!
只是……为什么是桓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