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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石明嫣和清儿落了水,九阿哥和十一阿哥救了她们。
她不知道清儿怎么会去曲溪那里,也不知道石明嫣怎么会和清儿在一起,更不知道,两位阿哥又是从何处搀和进来。
她只知道小丫头救起之后就没醒过,太子妃石明嫣——则没了一个孩子——仅仅一个月有余,却还没成形的孩子。
她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皇上和太子都来了。御医们急急赶来,跪成一排。
因兹事体大,又涉及皇家私情,天子勃然盛怒之下,便将跟着清儿和太子妃的宫娥尽皆拘禁,交由刑部审讯。而清儿和石明嫣,则在当场就被人抬上肩舆,送至万字房。
她跟着要去,却被随行侍卫拦住。她眼睁睁看着清儿的身子抬得越来越远,心里的惶恐也越来越大,终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就已在安亲王府了。
府里的老王妃不知从宫中听到多少消息,任是她怎么胡闹,都不许她再出去了。她关在府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前不知清儿状况,后不知自己将来,如今再赶着敏瑜写了信,顿觉人生昏暗得让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门外,小丫鬟们又端了饭菜进来,隔着帷幕,战战兢兢的问:“格格,该用膳了。”
“滚滚滚!都给我滚,我什么都不吃,回去告诉祖母,她一日不许我出去,我就一日不吃饭。”
小丫鬟们闻言都是缩肩吓了一跳,锦瑟无奈走出来,接过丫鬟手中的攒盒道:“还是我来吧,你们下去吧,刚才格格的话……不必对王妃说了。”
“是。”小丫鬟们十分规矩的退出门去。
锦瑟将攒盒打开,把里头的四碟小菜一样样取出来,摆好了碗筷,再次去喊湄芳:“格格,你已两日没吃东西了,便是焦急小格格,也得为自己个儿的身子考虑不是?好歹吃一些罢。”
“你耳朵聋了吗?我说了不吃不吃,还不快拿走?”
湄芳把自己闷在枕头底下,闷闷不乐。
锦瑟叹口气,轻拍着她的后背哄道:“格格,您不吃饭也不是法子呀。小格格那里尚无音讯,您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奴婢想,不如格格吃了饭,再好生想一想,可有同外界联系的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安亲王妃把她里外的人都换了个遍,就一个锦瑟虽是她旧有的,但却被命令不许出这间屋子,若是能同外界联系,你以为她还会为难到这地步吗?
湄芳忍着心内酸痛,良久才似哽塞道:“我不知道清儿的消息是好是坏,实在是吃不下这些东西。你去忙你的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锦瑟看一眼桌子上的菜肴,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湄芳,片刻才愁眉紧锁的答应了一声是,慢慢退出房门去了。
屋子里登时静谧得骇人,湄芳拿掉了枕头,翻个身从床上起来,冷眼瞧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悬挂在门上的珠帘,似有风动,叮铃想了两身。
湄芳下意识顺着声音望过去,只一眼人就呆在了原处。愣愣看着从帘子闪身进来的人影,张口结舌半晌,才讲出了一句话来:“你……你……我……怎么是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失忆
第一百二十八章失忆
来人微微含笑,一身赭色长袍,外罩着银白缎镶藏青绦对襟紧身,眉目秀挺,面色温和,只是呼吸略是急促,想是匆匆赶来之故。
他看着湄芳神色萧索,一身衣衫也是几日没换的样子,周身布满了褶皱,不觉轻叹口气,朝里走两步道:“你何苦作践自个儿身子?”
湄芳隔着两步地的距离看他,隐忍片刻,才止不住掉下泪来:“胤禩,我都要怕死了你知道吗?”
八阿哥失笑一声:“我正是怕你担忧,才瞒着别人过来给你递消息的。”
湄芳擦一把眼泪,登时止住哭,愣愣看着八阿哥:“怎么样了,清儿……清儿她怎么样了?”
胤禩道:“清格儿身子倒是无碍,曲溪的水不算深,胤禌救得也及时,除了呛了水,别个都没什么。只是……”他略微踟蹰,犹豫着到底怎么跟湄芳说才合适。
湄芳知道他此番从宫中出来,必是事情闹大了,不过只要清儿没事,就是天塌了都与她无关。眼下闻听胤禩才说了清儿无碍,立马又迟疑起来,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追着胤禩问道:“只是什么?你快说呀。”
胤禩看她一眼,缓缓呼吸口气:“只是清儿身子虽无碍,但因受惊过度,醒来后对以前的事全然不记得了,如今只认得胤禌一个人。”
“啊?”湄芳脚下一个踉跄,惶然朝后退了两步,呆呆地坐在了椅子上。
她想过一万种清儿可能受伤的地方,却独独没有想到她会伤到了头脑。
“不是说……不是说无碍的吗?怎么就会……不认得人了?”狠狠摇一摇头,湄芳满心满脑都是不信,倏尔又站起身,“我要进宫去!现在就进宫!清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认得宫里的人不要紧,一定会认识我的。我要进宫去,对,进宫她就认得我了……”
她心神大乱,浑然不觉自己说起了糊涂话。
胤禩无奈拦住她,按住她的肩膀道:“湄芳,你清醒一点,你要是能进宫,我何必冒险跑出来一趟见你?”
宫中为着太子妃和施清遥遇害一事,此刻正大肆搜查,皇家内外,凡是那日在圆明园的,都逃不脱嫌疑。他来时还庆幸湄芳那一下子的晕倒来得恰如其分,哪里肯在这时候让她入宫蹚浑水?
更何况,这一回不单单是谋害太子妃和施清遥那般简单,太子妃肚子里的嫡皇太孙,可是关乎江山社稷。太子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侧妃生的一个皇孙,太后和皇上成日里盼星星盼月亮,可不就是盼着太子妃有子嗣,将来不但可以继承大统,亦可用稳固她在东宫地位。
这下倒好,皇太孙没来得及出世,就让人害得胎死腹中,皇上不震怒才怪呢。再加上吉祥格格家的小女儿又失了记忆,怎么问都问不出是谁将她领去了牡丹台,跟着伺候的两个宫女,都说是顾着给小格格摘花,疏忽大意,眨眼就瞧不见了小格格身影,便是至打死的那一刻,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凶手一日不查出来,整个皇宫便一日不得安宁,人人自危,尚不能顾,可想而知他出宫之时用了多大的勇气。
湄芳经他一言点醒,也知自己是急糊涂了。泪水再次扑簌簌落满脸颊,她找不着随身的帕子,无奈只管用袖子擦拭道:“都是我不好,我要是不带清儿去圆明园避暑,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她额娘眼巴巴等着我回信报告消息,你说,我要是告诉她清儿失忆了,还是在圆明园落水失忆的,将来她额娘饶得了我吗?连姐妹都没得做了。”
胤禩好笑着拍拍湄芳的肩膀,哄慰她道:“你不必自己吓唬自己,太医说小格格是惊吓过度,以致心神难聚,记不得前事都在情理之中。等再过几日,小格格心神安定下来,说不准就又记得了呢。”
“谁知道再等几日是要等多久啊。”湄芳泪痕半干,心里不无沮丧。她擦了擦清泪,忽而想起胤禩方才说施清遥只记得胤禌一人,倒又奇怪了,“你怎知清儿只记得胤禌?”
胤禩笑道:“说来真可谓是天方夜谭,清儿落水那日,恰逢九弟和十一弟相约要去十弟那里,路过曲溪,听着有宫娥叫救命,就过去看了。一见是太子妃和清儿,九弟和十一弟顾不上礼数,当即下水救了两个人上来。九弟年纪长些,力气也比十一弟大,就果断救了太子妃,十一弟年纪轻,只能抱得动清格格。人救上来以后,一直都安置在万字房那里休养,太子妃经此一事,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皇祖母和皇阿玛怜惜她丧子之痛,就让太子接回东宫照拂。清儿那边醒来后,既不认得皇祖母,也不认得皇阿玛,初时还以为她是受惊过度不能言语,后来胤禌来看她,她见了胤禌倒是欢喜得很,拉着胤禌怎么都不肯撒手。胤禌一走,她就哭闹,皇阿玛没法子,念着她年纪小,不必避讳男女大妨,是以这两日都是胤禌在陪她。”
胤禌陪着她吗?有人陪就好,有人陪就好……
湄芳死命忍住眼泪,得知清儿身子无事,她稍稍宽心。前几日的六神无主,到这会儿终是都安定下来,这才重新考量前后的事情。
她自后世来,比胤禩知道的事情多了那么多,自然明白储君之位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便是胤禩如今虽没有争宠之心,但史家所言的九子夺嫡,他与胤禛等人可是主力。可是这才康熙三十六年啊,太子与帝王之间其乐融融,父子无间,再没脑子的人,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打储君之位的主意。
人都知太子妃是皇上与太后亲为太子所选,连冠宠一时的敏瑜都比不上,到底是谁有那么大胆子对太子妃下手?甚至于想要牺牲靖海侯府的小格格?
她左思右想也不得其门道,胤禩见她安好,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不敢久留,便道:“这几日你且安心在府里将养,宫里头还有我呢,小格格那边我会时刻过去照看,万不会叫她再出事了。”
“嗯。”湄芳点点头,上前握住了胤禩的手,嘱咐他道,“你也多加小心些罢。”
她毕竟对于清史只知道一些皮毛,这些发生于深宫大院的意外,都不在她的认知之中。而今之计,唯有让胤禩多加小心,免得被祸事牵连罢了。
胤禩久居深宫,比她更了解形势险恶,当下便应了一声,抬脚就要走。
湄芳在他身后喊了他一声:“你怎么出去?”
胤禩灿然一笑,身子请跳了两下,嬉笑道:“我翻墙出去。”说着,吹一声口哨,高墙外立时便传回了一声鸟鸣。胤禩会意,对湄芳道:“你多保重。”
人影一闪,湄芳只看着那珠帘动了两动,屋里就再没有他的身影了。
果然,古人武功好厉害啊好厉害!
湄芳轻叹,回首转身,忽然间似是灵光一闪,忙翻出笔墨,将牡丹台一事勾勒了几个人形,自个儿对图暗自研究。
太子妃有孕一事,是在她落水被救上来之后,太医才诊断出来的。也就是说,在太子妃落水之前,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怀了身孕,既然如此,旁人又从何得知?旁人若是不知太子妃有孕,存心害了太子妃又能有什么益处?
一则,太子妃虽是东宫主母,却不是至关重要。没了一个石明嫣,还有林氏李佳氏在,再不济,太子那么年轻,从世家大族里再挑一个女儿出来当太子妃也没什么大不了。二则,即便害了石明嫣,也不见得能伤害太子多少。旁人不知情,她可知情得很,太子最中意的人可不是东宫那几个,而是远在福建的李敏瑜。
李敏瑜……敏瑜……施清遥……太子……太子妃……
湄芳信笔在纸上涂墨,脑海中那一线灵光,随着她笔下的线条,渐渐,渐渐变得清晰。
愤然甩笔染落一地墨汁,湄芳不由得站起身,看着被自己涂得不成样的笺纸,终是明白过来。
哪里有什么人要害太子妃,她们分明就是冲着施清遥去的。
施清遥是敏瑜心尖上的肉,敏瑜又是太子心尖上的肉。这两人虽是久不往来,但锦书尚在,山盟难忘,太子之心昭然若揭,焉知东宫的人不会因此暗恨施清遥母女?
再一想太子妃才情出众,容貌过人,要是顺带着能将太子妃也害了,那东宫正殿易主,岂不就顺理成章?再则,施清遥在太子妃眼皮底下出了事,由不得敏瑜不起怀疑,疑心既出,她和太子之间势必要生嫌隙了。
真是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敢有此毒心的人,想必也万万没料到,这一场祸事竟让她得了个意外之喜——太子妃的孩子没了,更是由此将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有人要害皇嗣的事情上,她自己却落个干干净净。
湄芳恨得咬牙,转头朝外唤道:“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来人!”
外头的丫鬟连着几日被她吵闹要出去的喝骂吓破了胆子,都躲在闺阁楼下不敢近前,唯留下的一个丫鬟锦瑟在跟前伺候。方才锦瑟被她赶了出来,眼下在楼下听见,忙就一路小跑上来,问道:“格格可是叫我?”
湄芳道:“你来,我嘱咐你两件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接应
第一百二十九章接应
锦瑟附耳过去。
湄芳低声问她:“华圯表哥这两日在府里吗?”
锦瑟道:“国子监告老还乡的朱先生前两日过府做客,华圯少爷送他去了,没听说回来。”
这么不巧?
湄芳皱一皱眉,又问:“府里如今都有谁在?”
锦瑟道:“老王妃和世子爷都在,世子福晋好像也从娘家回来了。”
“世子福晋回来了?”湄芳眉梢一扬,很有些欢喜的味道,“她回来就好办了。锦瑟,你去替我见一见世子福晋,就说我有事找她。”
锦瑟些微犹豫:“格格,这样做不大好吧?万一老王妃知道了……”
湄芳哼了一声:“外祖母知道又如何?表妹卧床休息,作为表嫂来看望也是有错了吗?”她眼睛一眨一眨,锦瑟立时会意过来。捂住口一笑,就退出去了。
到了后殿中,世子福晋果然在房中坐着同丫鬟们斗牌作乐。她娘家弟弟得子,前两日回去祝贺,于今早才回来。因她为人恪守礼节,又寡于言语,在府中一心过自己的日子,甚少听闻闲言碎语,由是尚不知宫中避暑发生的大事。
锦瑟来请她,她倒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妹妹生的什么病?”
锦瑟不敢当着众人面多说,只道:“福晋去瞧一瞧就知道了,格格在屋里躺了多日,正嫌闷得很。奴婢们送去的饭菜,今儿也没见格格吃一口,为免老王妃担心,想请福晋去劝一劝我们格格吧。”
世子福晋不疑有他,虽然她嫁进安亲王府这两年,因为性情之故与湄芳并无多少交情。但湄芳一贯深受老王妃和太后的宠爱,同她见面时亦是彼此客气,并无什么矛盾可言。这一回闻说湄芳病了,她在府中不能当做看不见,于是让人收了牌,同锦瑟说道:“我这就去和你一道去看看。”
说着,领了一众丫鬟婢子,搭着锦瑟的手就往湄芳所住的寄燕楼。楼下站着的丫鬟不意世子福晋会过来,忙不迭蹲身给她请安。
世子福晋上到二楼湄芳的闺房,静耳一听,果真是四下无声,的确与平日气氛不同。
她抬脚轻轻迈步进去,湄芳早已在床上装模作样躺好,听闻脚步声,佯装问锦瑟道:“是谁来了?”
锦瑟回她:“格格,世子福晋看你来了。”
湄芳假意挣扎起身,一头如云秀发松散披在肩头,消去了她往日的泼辣,却显出七分娇柔来。
世子福晋瞧她样貌苍白,真有几分大病的样子,不敢让她随意起动,忙上前按住湄芳的肩道:“快躺下吧,是我来,又不是旁人,何必起身?”说着,一握她的手,夏日生凉,越发添了病的兆头,她心头骇然,禁不住问,“妹妹可请太医看了?”
湄芳摇一摇头:“不曾,劳嫂嫂费心,我这不是别的病,委实是心病罢了。”
“妹妹有什么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