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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芳得了信,刻不容缓就着人送到了施府。敏瑜展信看了,知道施清遥一切安好,这才肯稍稍宽心,同施世范洗漱睡下。
翌日,她早早便起了,另写了一封信给湄芳,让她务必亲自往宫里去一趟,接了施清遥出来。眼下虽是无事,但夜长梦多,孩子还是留在她身边比较放心。
湄芳也正有这个打算,收到信就赶进了宫。
正逢前廷退朝,八阿哥他们因昨日闻听小格格在太后宫中,又受了十阿哥胤俄的挑唆,便也结伴往太后宫中请安。
难得他们兄弟聚得齐全,太后喜不自禁,一面让人抱了小格格出来,一面介绍着道:“昨儿哀家才见灯花爆的厉害,今儿就遇这等喜庆的事儿。你们来的正好,吉祥的女儿在这里顽呢,叫她出来认一认你们。”
说着,就对施清遥道:“丫头,来,叔叔们看你来了。”
几位阿哥都含笑望着施清遥,瞧她果如十一阿哥胤禌所言,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又见眉目灵动,分明慧黠过人,八阿哥遂道:“小格格真是随了三姐姐的脾性。”
“可不都这么说?”太后摸着施清遥的鬓发,亦是笑道,“不过比她额娘更亲和些,她额娘的脾气好虽好,只是太倔强。”
说得诸位阿哥都笑起来。
一时殿外忽有人语传来:“老祖宗同谁说话,这般高兴?”
言语清脆爽利,慈宁宫中众人都笑道:“想是湄芳格格来了罢?”
太后道:“除了那个泼皮破落户,还有谁这般不懂规矩?”便笑遣了两个宫娥出去接应。
果不其然,湄芳穿着一身水红纱纳折枝花卉宫衣,带着单穗旗头,聘婷走了进来。入内先给皇太后请了安,各位阿哥又分年岁相互施了一礼,湄芳才道:“我说门里怎的这么热闹,原来阿哥们也在这里,早知如此,我就该晚些来才是。”
太后笑道:“你一贯泼皮,还怕见阿哥们?也罢,幸喜我们满人不计较那么些个陈谷子烂芝麻的礼仪,快来坐下吧。”
“是。”
湄芳笑着告了坐,方坐稳,施清遥就从太后怀中挣脱出来,跑过来偎着她亲昵道:“姑姑,你也到宫里来了?我额娘呢?”
湄芳勾了勾她的鼻子:“我哪儿知道你额娘来没来,倒是你,不在家好好呆着,怎么入宫了?”
她只装作不解,小丫头不明真假,牵着她的衣角道:“是玛法和幺嬷带我入宫的,不过他们怎么走了?”
湄芳笑道:“他们想是丢了你回家了,看你以后还乖不乖。”
“我乖,我乖……”施清遥猛点着头,当真让她唬住,白了一张小脸道,“姑姑,我也要回家去,我不要在这里,我要找我额娘。”
湄芳顺坡下驴,就势说道:“要回家也可以,待会子可不准乱跑,只能乖乖同我在一起。”
“嗯嗯。”
施清遥又是一番点头。
胤禩胤禟因昨日书信之故,都知她意在何方,且不去挑破。便是太后,也看出几分真假,似笑非笑道:“哀家竟忘了问,今儿刮得什么风,连你都入宫来了?”
湄芳便俏皮道:“我昨日夜观天象,算来该当刮得东风。”
“哦?”太后不解其意,追着问道,“此是夏季,怎的刮东风了?”
湄芳掩口而笑道:“老祖宗岂不闻‘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
她这一句,也算点明了来意,太后心下了然,半是好笑半是无奈道:“我们爱新觉罗家终归辜负了她,竟让她见疑至此,连哀家都信不过了。”
众人见说,都知太后指的是敏瑜,一时无人敢接话,独有湄芳不惧,含笑宽慰道:“她得知孩子在太后这里,反倒放心得很。只不过性子左了些,横竖要把清儿留在身边才能心安。”
太后道:“也怪哀家思虑不周,一时忘了她自个儿就不愿入宫,何况是她的孩子。罢么,你既是来了,那就留下陪同哀家用过膳再送丫头回去吧。”
“是。”湄芳眼见目的已达,忙答应下了。
八阿哥他们略坐坐,说不上几句话,瞧太后已不如方才那般欢欣,不敢久留,便一同跪安出来。
他们去不多时,乾清宫忽来了人,说皇上要带小格格过去同他说说话。
湄芳支吾要跟着去,太后却拦道:“你去做什么,未出阁的姑娘,私下见了夫婿也就罢了,再见了公公,成何体统?老实坐着罢,她额娘左性儿,你也左性儿了吗?”
湄芳听罢,当即止步,不敢跟过去了。
苏赞便带着施清遥去到上书房见康熙,因刚下朝会见过内阁大臣,康熙便没有换便服,照旧穿的深蓝色云龙妆花纱袷朝袍,显得格外严肃端重。
施清遥抱着苏赞的腿,不敢往前去,康熙见之笑弯下腰,拍手哄她道:“莫怕,莫怕,来,让皇玛法抱抱,昨儿在太后宫中睡得可好?”
☆、第二十三章故人
第二十三章故人
苏赞也在后面笑推着施清遥:“去呀,皇上那是喜欢你呢,怕什么?”
小丫头摇着脑袋,仍旧扭身抱着苏赞。
康熙无法,只好从江月手中接过栗子糕,堪堪把她逗过来,抱在怀里。一面看她吃点心,一面问道:“宫里头好玩吗?”
施清遥点点头:“好玩。”
康熙便笑了:“傻丫头,若是问你额娘,她一准要说不好玩的。昨儿娘娘那里可都去了?”
“去了,去了好多娘娘那里。”施清遥童言无忌,咽下糕点又道,“我还去了太妃那里。皇玛法,什么是太妃?”
康熙一时解释不清,就道:“那是你曾祖母的姊妹,你原也该叫她们曾祖母。”
“那我岂不是有很多曾祖母了?”
施清遥仰起头,语态天真。康熙让她逗笑起来,点着头说:“是,你不仅有很多曾祖母,还还会有很多祖母。偏你额娘狠心,不让你进宫来看她们。”
小丫头反应倒快,忙说:“我额娘很忙呀,她要带我睡觉,还要带阿玛睡觉,没时间进宫的。”
哧哧。
一旁听着的苏赞和江月都抿起嘴偷笑。
康熙亦是笑得开怀,抱起她掂量了两下,便对梁九功道:“小丫头倒是沉的很,比朕的十五公主还要长得结实。”
苏赞笑道:“十五公主是三十年正月里生的,清格格是三十二年六月里生的,论起来,十公主还要比清格格大两岁。”
“十五公主幼年丧母,是朕看护的不周,这两年朕瞧着她越发清瘦了。”
康熙将施清遥放下来,谈及十五公主,一时心生怜惜,于是吩咐了梁九功:“着人去将十五公主抱来,就说朕给她找了个玩伴。”
梁九功领命去了,使了两个小太监并两个宫娥往后宫寻十五公主。因公主丧母,六宫又无皇后,向来由太后统摄,故此便经太后做主,把十五公主养在钟粹宫诸位荣妃那里。
派出去的人便往钟粹宫传了康熙口谕,荣妃不敢怠慢,忙将公主抱出来,整理了衣装才叫人抱去乾清宫。
待到十五公主和施清遥见了面,两个人站一处竟差不多的个头,康熙越发疼惜,一手握了十五公主,一手牵住施清遥道:“往常你额娘也曾在宫里伴着公主长大,如今你来了,朕想不如同你额娘一样。朕的这个公主比你大不了多少,秉性善良,必不会亏待你,你同她玩好不好?”
施清遥点点头,半晌忽又摇摇头:“不好哎,我要回家找我额娘。”
“小东西……”康熙轻轻拧一拧她的粉腮,仍是拉住她的手笑道,“你额娘那里有皇玛法同她说去呢。”说着,就把她的手同十五公主的手握在一处,向十五公主道,“宜静,往后可要善待这个小丫头,她是你吉祥姐姐的女儿。”
十五公主乖觉的应下,尽管她并不知吉祥是谁,只是潜意识里握紧了他皇阿玛递过来的那只小手,暖暖的,一点不似平时奶娘干硬冰冷的手。
施清遥自幼在敏瑜身畔长大,府里多是丫鬟婆子,同龄的玩伴几乎无一个,此时见了宜静,也自觉欢喜得很。伸手摸摸宜静的旗头,又看看她鬓上的珠花,很是羡慕道:“可真好看呀。”
“你喜欢吗?若是喜欢,荣娘娘那里还有呢,我带你去拿了给你。”
显然的,一番简单相处,宜静也喜欢上这个言语可爱的小玩伴,拉上她的手就要去找荣妃。
慌得苏赞和江月笑拦道:“要拿东西早晚都可以,不急这一刻。”
康熙便道:“让她们去吧。听去太后宫中的人说,湄芳来请安了,想是吉祥出的主意。哼,防着朕防着宫里人,也不怕朕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让她等着罢,什么时候丫头玩够了,朕再让人送她回去。”
“皇上这又是何苦……”
梁九功哭笑不得,他侍奉康熙最久,敏瑜和太子未成年的时候,很多事儿他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一帮子老的少的都有怨气,可再有怨气也不能赶着一块儿发呀。
他欲再劝,却听康熙不耐烦道:“朕苦什么?朕高兴还来不及。你去,去找太子来,朕的差事还没人领呢。”
☆、第二十四章置气
第二十四章置气
“嗻。”
梁九功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便领命出来,嘱咐当值的首领太监魏珠一声,就自己带了两个小随从,亲往太子的毓庆宫去了。
正逢詹事府的人在毓庆宫回话,梁九功便不进去,只在廊檐下静候着。过不多时,太子身边的哈哈珠子德住掀帘子出来,见着梁九功的面儿,当先拂袖打千请安道:“老祖宗吉祥。”
梁九功虚抬手扶他起来,却道:“殿下在里头忙着哪?”
德住起身笑道:“詹事们才回了话,这会子却也不忙。老祖宗既是亲来,自然老祖宗的事情要紧。”说时,已经打开帘子,请了梁九功进去。
因他是康熙面前的老人儿,幼时对太子又颇多照看,由是见了胤礽不过虚行一礼,就道:“殿下,老奴宣皇上口谕,着殿下去乾清宫,皇上有差事相请。”
胤礽将詹事府送上来的票拟搁下,道:“皇阿玛可曾说了何事?”
梁九功笑道:“不曾,想是要等太子去了,皇上才发话呢。”
“那么就劳烦谙达了。”
胤礽于是起身换下石青色的朝服外褂,单穿了里头一件秋香色前后四开裾的蟒袍,方领了一行人跟着梁九功去到乾清宫。
康熙同他既是父子又是君臣,见面少不得公事为先,略问了几件关于官员擢拔的事儿,康熙便道:“听说了罢?靖海侯上折子告老,说等他死后愿“靖海侯”由第八子施世范承袭,言“俾其代臣报效,仰答涓埃”。此事太子怎么看?“胤礽眸光深沉,垂了头答:“自古封官拜爵皆有来由,施世范一无官位,二无功绩,贸然让他承袭爵位,只怕于靖海侯府其他诸子有碍。”
“有什么碍?爵位是朕给的,朕愿给谁给谁,其他人能说什么?”
康熙撇着茶汤沫子,一口茶喝的慢条斯理:“在朕面前就别装了,老实说罢,你心里是不是压根就不愿施世范袭爵?”
胤礽脸上晦涩难明,只道:“儿子不敢。”
“没骨气。”
康熙鼻翼轻动,哼了一声:“这都过去几年了,你还记恨着?吉祥的孩子都满地跑了,见了朕皇玛法长皇玛法短的,在家日子不知过得多舒坦,你以为你不让人家袭爵,就是跟人使绊子添堵了?人家没准儿巴不得呢。”
“皇阿玛……”
胤礽面色铁青,一别经年,如今他在宫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却康熙再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和她的家庭。偏偏他阿玛今日的心情像是好得很,好到不惜拿这个和他开起玩笑。
只是到底意难平,即便面对着皇上,他的不虞之色仍十分明显。
康熙让他打断话,放下茶盏不觉低声笑起来,指着他的脑袋道:“朕这几年听你叫皇阿玛都叫的腻烦了,独今日听得顺耳些。不高兴是不是?不高兴朕还有件事没对你说呢,现如今吉祥的孩子可就在钟粹宫呆着,她额娘撺掇了湄芳来接人,让朕给拦下了。你不是惦记着她吗?朕就把这差事交给你,你去送了小格格回府。”
“恕儿臣不能从命!”
胤礽想也不想的断然拒绝,她不愿进宫就罢了,凭什么还要他送上门去?这么些年,彼此一步步走到今天这般模样,错的可不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