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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和凤倾璃下了马车,由管家带着走了进去。还是在大厅,老太君老太爷都在,大老爷沈氏也都坐在下方以及秋家所有老老少少都在,边侧站了好多丫鬟。一屋子人看似融洽,然而那喜悦中似乎又隐有几分悲伤流淌。
只因为,坐在老太君下方的那个中年女子,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雍容沉静。
她倾斜着身子,在和老太君说着什么,看不见她容颜,却能从她时不时擦眼角的动作看得出来她在哭泣。老太君也有些感伤,眼中泪花闪闪,脸上却终是喜色大于悲色。
丫鬟道了声世子妃归宁,老太君才抬起头来。那中年妇女也转过身来,忙擦了眼角的泪水,秋明月眼睛一瞥,这才发现这个姑姑虽然已到中年,却仍旧风韵犹存,眉梢眼角间隐约可见温婉丽色,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
两人依次给众长辈见了礼,老太爷抬手示意两人坐下。这时候姑奶奶秋仲玲才开口了,带着几分喜色和激动。
“这就是柔姐姐的女儿明月吧,长得可真漂亮,跟柔姐姐真像呢。”
沈氏在一边淡淡而笑,老太君嗔了一声。
“你这出去二十年,怎的连规矩都忘了?如今该叫大嫂了。”
秋仲玲也笑了,“呵呵,我倒是忘记了,当年叫习惯了,一时之间还真改不过来,大嫂莫怪。”
沈氏摇摇头,目中有怜惜之色。
“当年在扬州的时候,你我都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二十年。”她长叹一声,“岁月不饶人啊,我们都老了。”
“大嫂切莫说这种话。”秋仲玲道:“如今我见着大嫂风姿可是比以往更甚呢,哪有什么老不老的?你现在出去,说不定人家都以为你和明月是姐妹呢。”
“你就会贫嘴。”
沈氏眉眼也染上了笑意。
秋明月打量着这个姑姑,并且已经注意到她身旁坐着的少男少女,长得都跟她有几分相似,男子看起来大一些,大约十八九岁了,少女跟自己差不多大。少年看着稳重,眉目清俊,一身藏青色长袍衬得他身子如松竹。银簪束发,唇红齿白,倒是一个美少年。少女瓜子脸,浓眉大眼,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目开阔隐有几分双廊之气,一身淡绿色的裙衫,没有过多的装饰,显得简洁大方,倒是比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小姐多了几分坦荡和朴素,看着越发的赏心悦目。
那少女此刻也看见了秋明月,眼中有惊艳之色,却没有敌意。
这时候老太君呵呵笑道:“瞧你们两个做母亲的,明月都还不认识少康和少筠,你们俩就光顾着说话,也不给介绍介绍。”
秋仲玲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一双儿女见过了秋家众多姐妹,却还没见过秋明月,连忙拍了拍头,有些懊恼。
“看我这记性。”
然后又站起来,指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对秋明月道:“明月,这是你表哥和表妹,我夫家姓秦,他们一个叫少康,一个叫少筠。少康今年快十八岁了,比你虚长三岁。少筠还没及笄,比你小几个月。”
秦少康和秦少筠站了起来,“表妹(表姐)和表妹夫(表姐夫)安好。”
秋明月也和凤倾璃站了起来,“表哥表姐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倒是显得生分。”
秦少康和秦少筠都面有暖色,显然对这个没有半点架子的表妹表姐很是喜欢。
几人坐了下来,老太君才又叹了口气。
“你这一去就是二十年,也鲜少来个信,当真是不管我这老太婆了?”
秋仲玲面色愧疚,“昔日女儿做出那等事,惹得母亲伤心,心中有愧,不敢再叨热母亲,惹得母亲不快。”
“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
老太君眼中又有泪花浮现,又是一声叹息。
“你从小性子就倔,此番若非家中变故,你是否永不再踏入京城了?”
秋仲玲也低着头,想起自己过世的丈夫,难免心中有些伤怀。又想起自己离家二十年,走的时候父母身体健硕全家安泰,却不想这一走就是二十年,回来后早已物是人非,二哥也死了。自己当初一走了之,却给父母留下了这么多麻烦,不由得心中更是悔恨愧疚。此时眼看父母耳鬓发白,记忆中慈爱的面容也都添了斑斑皱纹,更是心如刀绞。面对母亲的质问,却是无言以对,只有无声落泪。
屋子里的人都没有说话了,面色都有些感伤。
原本一直不说话面色有些淡漠的老太爷此时也叹了口气,
“既然都回来了,以后就住在京城,莫要东走西走了。你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难免被人说道。少康还年轻,他既喜武,就待下次秋闱的时候参加秋闱吧,得了功名,也不负秦家一门忠烈之名。少筠也快及笄了,你总不能让她耽误了终身。”
秋仲玲怔怔的抬头看老太爷,她是家中唯一的嫡女,自小父亲就尤为宠爱。当年自己任性离家出走,气得从不舍得打骂自己半分的父亲硬生生打了她两个耳光,并且说她如果走了就再不是他的女儿。她今日回来,父亲也一直冷着脸。她以为这辈子父亲都不会再原谅她了,却不想——
老太君也是一怔,而后眼中又露出欣慰之色。大老爷也松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妹妹,眼神微暖。
“还愣着做什么?还想惹父亲生气不成?”
“哦。”
秋仲玲此时方才回神,连忙擦干眼泪,道:“是,女儿以前不孝,不曾承欢膝下,倒是惹得父母忧心伤神,自觉无颜面对父母。爹娘宽容,恕女儿之罪,女儿感激不尽,日后必定聆听教诲,不再惹父母伤心。”
她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老太君面有戚色,老太爷也有些感伤,一屋子人都不说话,气氛莫名的有些悲寂。
这时候秋明月开口了,“姑姑如今已经回来了,一家子人在一起和和睦睦高高兴兴的才是大事,怎的又哭了呢?岂不是更惹祖母祖父伤怀?姑姑若觉得心中有愧,日后好好孝敬祖父祖母便罢,切莫再如此伤心难过了,祖母祖父看着也不好受呢。”
沈氏也点头安慰道:“明月说得对,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还想它做甚?如今少康和少筠也大了,你得顾及他们的前程才是。小辈们都看着呢,你是长辈,可别让他们笑话了去。”
沈氏话音落下,周围的人不由得脸上都带了笑,尤其是老太君和大老爷。
“就是,都快四十的人了,如今还这样哭哭啼啼,没得让人笑话。”老太君嗔骂,眼底却有着喜悦。
秋仲玲面上一红,忙擦干眼泪,有些不好意思道:“祖母嫂嫂说得对,是我太没分寸了些,让侄儿侄女们笑话了。”
“姑姑这是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不过戏言而已,且莫当真。”秋明琦笑着开口道。
秋仲玲点点头,看向一旁的三老爷,眼神也有些感叹。
“多年不见,三哥也变了很多呢。”
确实变了很多,三老爷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混不吝的,且又风流成性,一屋子的女人。自从出了三夫人的事以后,倒是变了好多。秋仲玲离家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岁,对三老爷的印象也仅止于当年那个纨绔公子哥。却不想,二十年不见,这个庶出的哥哥似乎变得沉静了些,也不见当初的浪荡和轻浮了。
三老爷似听她说起从前,有些尴尬,稍刻便从容应道:“人不都是在变么?小妹也变了很多呢。我记得二十年前小妹还是个爱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小女孩儿,如今都为人母了,性子也比从前安静多了。”
年轻时少年轻狂,与人私奔,这些年无论风霜雨打咬牙扛着,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夫君却又英年早逝。秋仲玲可谓经历了认识家酸甜苦辣,如何能不成熟?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眉眼间多了几分历尽世事的苍凉和了悟。
秋明月捧着茶杯,看着三老爷,突然就想到了沉香。算起来,沉香年纪可不小了。当初老太君让她跟着自己,也不外乎似指望自己给她安排一门好婚事。虽然出身不怎么好,而且还是私生女,不能认祖归宗,但是总归是姓秋。秋明月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沉香算起来还是她长姐。如今大家的日子都还算安顺,怎么着也不能落下沉香。
还有在江南的红萼…
说起红萼,她也应该快回来了才是。本来年前的时候就说事情已经办完了,只是眼看着要过年了,秋明月不忍心大过年的她们还四处奔波,就写了封信让她们去表姐家过年,过了年再动身赶回京城。如今都二月份了,就算是一路观花赏景的,这时间也该过了啊。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莫非,是有事耽搁了?
秋明月心里装着事,也就没太关注屋里人的寒暄,凤倾璃见她有些恍惚,整个人似乎不在状态,用了膳以后便带着她告辞离去。临别之际,秋明月还邀请秦少康和秦少筠日后常去王府做客。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但好歹是表兄妹,理应多多走走。
上了王府的马车,凤倾璃才问她。
“有心事?”
秋明月靠在他身上,皱着眉头,不无忧心道:“都几个月过去了,红萼她们还没回来,我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
凤倾璃蹙了蹙眉,“我明天让冷严去打听打听吧。”
秋明月笑笑,“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那几个小丫头,平时整日关在大宅院里,这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估计是兴奋过了些,耽误了行程。也是我多虑了,她们也不过是丫鬟而已,谁能把主意打到她们身上?”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心。尤其是,知道燕居要来大昭了,这种担忧和恐惧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扉,让她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凤倾璃只是嗯了声,闭着眼睛似乎在沉思。
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秋明月刚搭着凤倾璃的手下了马车,就听到一个似惊喜又似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响起。
“表哥,你回来…了?”
一句话,前半句无比的兴奋。后半句则是有些阴沉,甚至还略有停顿,似乎刻意的在压抑着什么。
秋明月抬头就见肖语沁站在王府门口,一脸痴慕的看着凤倾璃。目光触及倒他自然落在秋明月腰肢的手上,眼神里又似乎要喷出火来。
凤倾璃则是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道:“你还没走?”
明显的逐客令。
秋明月心中好笑,这人说话真不懂委婉。好歹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他如此冷言冷语?而且当着王府守卫和下人的面,这不是明摆着给肖语沁难堪吗?
果然,肖语沁脸色白了一分,大眼睛里立即就蒙上了一层白雾,楚楚生姿,好不可怜。
“表哥…”
她声音娇气而委屈,眼神还无比的哀怨凄楚,活像一个闺中怨妇。看着凤倾璃和秋明月两个人亲密的样子,更是如同一个抓到丈夫和小三偷情的妻子。嗯,这表情跟当初的沈千樱如出一辙。
秋明月实在是很无语,这世上怎么就有那么多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女人呢?明明自己想做第三者,却总是觉得原配抢了她的东西。果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凤倾璃眼看肖语沁装可怜,心中更是厌烦。有了一个沈千樱已经够让他讨厌的了,又来一个肖语沁,他自然是不待见的。
“肖大小姐有事?”
是肖大小姐,不是表妹。换句话说,凤倾璃压根儿就没把这所谓的表妹看在眼里。肖语沁若是聪明,就该知难而退。可是肖语沁历来自傲,怎么可能就这样认输?此刻她就好比当初的沈千樱,觉得凤倾璃不待见自己,全都是秋明月的错。定然是这个女人善妒狠辣,表哥才对她视若无睹的。
男人都喜欢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女人,于是她很快就收起了哀怨的神色,大大方方的走过去,福了福身。
“今日祖姑姑邀请语沁来王府游玩,语沁想着总归要去拜见表哥的,不想表哥急匆匆的就出府了,倒是让语沁吃了个闭门羹。”
“你去了桐君阁?”凤倾璃脸色有些难看。
肖语沁却没看见,依旧扬起她自认为最美的笑容。
“是啊。”她笑笑,眼神温柔又藏着深深爱慕。忽而又看向秋明月,盈盈秋波便似有暗流涌过,黑得不见底。
“不过表嫂御下有方,丫鬟都对表嫂忠心不二,不许除了表哥和表嫂以外的其他人踏入桐君阁。”她笑得越加的温柔,眼神却有些不怀好意。
“我本想着在桐君阁等着表哥和表嫂回来,可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闯不进桐君阁的铜墙铁壁,只好去了祖姑姑那儿坐了半天。”她观察着凤倾璃的反应,见他蹙眉,心中越发欢愉。一个小小的丫鬟,敢拦她的去路,岂非找死?她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给秋明月一个下马威,如果凤倾璃因此迁怒于秋明月甚至是休了她,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啊,她自顾自的做着美梦,却没看出来凤倾璃的怒火并非对着秋明月,而是对她。
“久闻表嫂治家有方,今日我当真是好一番见识。”
“嗯,你说得对。”
凤倾璃懒散的开口了,肖语沁一愣。他不是该愤怒责骂秋明月管教不严让一个丫鬟落了她的脸吗?他不是应该好好安慰自己被冷落而受伤的心么?他不是该温柔小意的哄劝自己莫要生气么?怎么会——
凤倾璃嘴角牵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将秋明月揽入自己的怀中,道:“娘子,还是你管教有方,桐君阁是咱们居住的院子,怎么能让外人踏进呢?嗯,待会儿可要记得好好赏赐今日护卫桐君阁不被玩来人入侵的丫鬟。她们今日可是立了大功一件,也好给王府其他丫鬟做个榜样。以后别什么人都带到王府里来,要知道,如今这个世道,什么人都有,要是一不小心带了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人进来坏了王府的规矩,平白惹得祖母生气。”
秋明月心中好笑,凤倾璃对这些没有眼力界的女人非一般的毒舌。上一次沈千樱在桐君阁挑衅自己,尚且没有几个人。如今可是在王府门口,街上还有那么几个人时不时的走过。他就这样羞辱肖语沁,日后肖语沁还怎么见人?不过不得不承认,她心里觉得很畅快。
“嗯,你说得对。”她努力憋着笑,不看肖语沁惨白的脸色,一本正经道:“不过肖姑娘好歹也是你的表妹,桐君阁的丫鬟再是护住,只怕也不敢拦表妹。以表妹方才所说,应该是冷香阻拦了表妹的去路了。那丫头平时沉默寡言的,关键时刻倒是知道紧守本分,得重赏才行。”
凤倾璃很赞同的点点头。
肖语沁原本听凤倾璃那番话就被打击得头脑晕眩身子颤抖心碎神伤。桐君阁那些胆大嚣张大丫鬟敢挡了她这个未来世子妃的去路,表哥居然不给她做主,反而还要赏那些下贱的丫鬟,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她的脸。不干不净的人?是指她吗?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这些话?他难道不知道,她对他…
从出生就金樽玉贵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肖大小姐,今日受到了有生以来最严重最沉痛的打击。她难过得几乎要晕过去,尤其是看到她心爱的表哥和秋明月那个贱女人打情骂俏的演双簧,她更是恨不得将那女人的脸划花。都是这个女人,都是她迷惑了表哥,否则表哥不会那么对她的。
“表哥,我…”
凤倾璃回头,脸上没了笑,语气居然也是嫌少的温和。
“语嫣表妹快要嫁给三弟了,你作为长姐,来王府多走走也好。不过语嫣好像还比你小一岁,大表舅也应该在为表妹商议婚事了。嗯,既然是待嫁之女,日后还是莫要出门为好,省得被人说不安于室,于肖家名声有碍。”
肖语沁原本见他语气和缓,心中还有些兴奋,却不想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婚事?不要出门?他…他这是明摆着不想见她,要赶她走。他…就这么讨厌自己?
受到严重打击的肖大小姐心碎欲裂,尤其是在路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下,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看着凤倾璃,却见他神色虽然温和,但是眼神却是冷如冰刀。一寸寸,似要将她冻结成冰。压抑,而森寒。
她被这样的眼神吓住了,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抬头却见凤倾璃已经揽住秋明月的腰,从她身边走过。她仓皇抬头,见他眼角隐隐几分厌烦和鄙夷。顿时如晴天霹雳,打击得肖语沁腿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巧兰连忙扶住她,“小姐,小心。”
她声音故意提高,就是叫给凤倾璃听的。
肖语沁泪眼朦胧的看过去,却见凤倾璃脚步稳健,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倒是秋明月,似乎听到巧兰的惊呼声想要回头,却被凤倾璃揽着腰动弹不得。
“不相干的人,少管闲事。何况某些人喜欢玩这些把戏,你见过的还少?管那么多干嘛?浪费时间。”
不相干的人!
肖语沁两眼一翻,心中最后的期望被破碎。
“小姐。”
巧兰脸色惨白,傻子也看得出来凤倾璃对肖语沁的厌恶和不耐。那样子,仿佛肖语沁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
两人已经走远,隐约听见秋明月有些无奈的声音。
“她好歹是你表妹…”
“我可没让她来王府。母妃既然将人请了来,怎么就不派人送她出去呢?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平日里没吃过苦,如今连站都站不稳,也不知道以前在府里舅母是如何教她站姿的。幸好不是王府的小姐,不然祖母非得气出病不可。”
他的声音渐渐淹没在风中,后面那些话虽然看似在刻意的压抑,但是却将声音控制得极好,足够过往的丫鬟以及还在门口的肖语沁听见。
这次秋明月没再说话,肖语沁却脸色惨白似雪,脑子嗡嗡作响,似被什么消息打击得带愣住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了。
“小姐…”
巧兰胆战心惊的看着她,心里也有些震惊和害怕。方才世子说,是王妃邀小姐入府的,不是太妃?这是怎么回事?
肖语沁闭了闭眼,生意有些嘶哑。
“扶我起来。”
“是。”
之前送她出门的丫鬟早就进去了,王府门口的守卫都规规矩矩的站着,目不斜视,甚至连关切一句都没有。
“小姐,你没事吧?”
巧兰声音有些颤抖,生怕小姐受了打击而迁怒自己。
肖语沁慢慢的恢复了脸色,整了整衣衫,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回府。”
她淡淡一声落下,巧兰虽然有些惊异,心中却送了口气,连忙扶着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车。她战战兢兢的坐在马车内,见自家主子抿着唇,眼神有些深邃。她心里有些害怕,一时之间拿不准小姐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最好乖乖的什么话都不要说,否则很可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肖语沁端端正正的坐着,心中却百转千回。她虽然有些骄傲自大,那是因为从小的教养和尊贵带来的天生优越感。但好歹是世家女子,非沈千樱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可比,不会愚蠢到目中无人的地步。之前不过是因为被有可能成为凤倾璃的妻子这个消息给高兴得冲昏了头脑,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会是日后这王府的女主人,所以言行自是有些嚣张跋扈了些。
想她肖语沁好歹也是首辅嫡孙,平时在肖府也是一呼百应莫敢不从,今日实在是被冷香的讥讽和反抗击得没了理智,又被凤倾璃和秋明月恩爱的一幕给刺激了,才会说那些话让自己自取其辱的话。刚才凤倾璃说是荣亲王妃请她来王府做客的,并非太妃。
他应该没有说谎,那样的人,自小就脾性古怪又嚣张肆意的人,不屑于说谎。也就是说,王妃骗了她?
肖语沁眼神有些沉,想起今日下午在飞鸿院,王妃言语之中对秋明月这个儿媳妇多有不满和抱怨,并且隐隐有些想让凤倾璃休妻的想法。转而又对自己格外殷切和喜爱,还说如果有自己这样温柔善解人意又身份高贵的儿媳妇就好了。语气中透出的可惜和隐隐试探让她心中欢喜更甚。
对凤倾璃,从前她是不作他想的,毕竟他那时候双腿残疾,京中但凡是有点身份的都不愿意嫁给他。不过自从他好了以后,那次在宫宴上见到他,却是那般的风姿俊朗恍如谪仙,她一见惊艳,从此念念不忘。但她好歹是有身份的人,自幼学习的礼义廉耻和矜持让她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悸动。毕竟,凤倾璃已经娶妻,而且夫妻恩爱如胶似漆。她便是心中再不甘或者可惜,也没脸皮厚到倒贴上去的地步。
可是今日荣亲王府下的请贴上那句句暗含深意的话,以及前些日子五妹日日来荣亲王府…她不得不有了其他的心思。况且,荣亲王妃又那样误导她,让她本来一个骄傲矜持的千金大小姐竟然因此丧失理智与人争风吃醋。而且这醋吃得毫无道理。好歹人家是正妻,自己算什么?
肖语沁越想脸色越难看,都是荣亲王妃那个贱女人,让自己今天丢这么大的脸。凤倾璃和秋明月虽然也可恨,但是也算让自己醒悟过来了。
荣亲王妃!
哼!
她冷笑,等着吧,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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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特别开心?”
秋明月看着坐在软榻上眉目有些愉悦的凤倾璃,扬了扬眉。
凤倾璃笑笑,一伸手揽住她。
“有人帮咱们对付王妃,我自然开心了。”
秋明月眨眨眼,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肖语沁?”
凤倾璃低头把玩着她的发丝,嘴角一抹笑意流淌,眼神似笑非笑,乍暖还寒。
“肖语沁不是你表姐,她自幼承袭庭训,又是世家之女,不可能没有一点心机。虽然她可能恨我今日让她丢尽了脸面,但是她更恨王妃的利用。她那样骄傲的女人,安能忍得下如此屈辱?”
“可是她即便是有心计有手段,有那个胆子敢和王妃对抗?”秋明月表示怀疑。
“为什么不可以?”
凤倾璃眼神一闪,漫不经心道:“你大概不知道,肖夫人是个强势的女人,平时最宠这个跟她性格相似的大女儿。只要肖语沁回去跟她母亲把今日的事一说,我再给她确认一下,肖夫人不恨王妃才怪。当然了,一帮女人是闹不出什么大风波。按照肖夫人的性格,和可能让王妃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脸面以泄心头只恨。”
他眼神忽而变得深邃起来,“你不是一直在发愁怎样解决王妃而不惹人怀疑到我们吗?如今就有这样一个好机会。”
“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秋明月颦眉,“可是这刀也得借得恰到好处才行啊,一个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你忘记自己是做什么的了?”
凤倾璃一个眼风扫过去,秋明月一顿,而后低声道:“你的意思是,下毒?”
“聪明。”
凤倾璃趁机在她脸上偷香一个,眼神又被黑雾淹没,深沉看不见底。
“太后寿宴要到了,王妃是铁定要参加的。原本我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多派点人手将她灭口,不过现在有不费一兵一卒而且还能一箭双雕的好办法,为什么不用?”
“你想趁此机会扳倒肖家?”
秋明月压低了生意,眼中几分惊惶又几分了然,还有几分隐隐的叹息。
“借肖语沁的手除掉王妃,再借君威除去肖氏一族?”依照孝仁帝的性格来看,知道了荣亲王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只怕更加容不得肖家了。上次将肖语嫣赐婚给凤倾霖,只是一个开始。他早已存了灭荣亲王府的决心,把肖家的人嫁人荣亲王府,其心为何,昭然若揭。
“他应该比较喜欢我给他的这个理由。”凤倾璃嘴角几分嘲讽,眼神漠然又森冷。
“肖家权大势大,二十年前宫变的时候如果肖家人尽全力抵抗,永昌侯府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可是太后自私,留着自己的娘家帮助他稳定朝局,甚至想要利用永昌侯府的牺牲换来肖家世代荣耀。她不许后宫外戚专权,却忘记了,她自己连同肖家坐大,也是君王的忌讳。”
他再也不掩饰对太后的恨意,“只不过她太天真,以为自己拼死拼活甚至不惜抛弃了父王维护的儿子无论如何会对肖家感恩,不会动肖家。却不想,她教出来的儿子,跟她一个德行,都是自私自利的人,眼里如何能容得下沙子?”
秋明月不说话了,心里知道他这口气憋了十多年,不吐不快。
“父王呢?他好歹是太后的亲生儿子,祖母也是肖家人。如果——”
凤倾璃沉吟一会儿,低低道:“去年已经连根拔起九大家族,这次对肖家他不会斩尽杀绝,因为他不会给后人说他残暴昏庸的机会。最大的可能,就是借着这次机会削肖家的权。当然,首辅还是首辅,不过肖家手中的部分兵权,得乖乖交出来。”他向后靠了靠,嘴角几分嘲讽几分黯然。
“连五皇叔都交出兵权了,太后当真以为肖家能在朝中独占鳌头?她的确培养了一个合格的皇帝,却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皇家勋贵,争名夺利,何时才是个头?”
秋明月叹息一声,又摇摇头,撇开这些莫名的哀愁。
“对了,轩辕西戎的使者何时进京?”
他静了静,答:“不出七天。”
“京城又要戒严了吧?”
凤倾璃沉吟一会儿,道:“京城守卫军统领一职已经经过上司大臣建议批准,落到了薛雨华身上。”
秋明月扬眉,上次边境战事评定,大军回来以后,朝廷自然是要对有功之臣进行奖赏封赐。她一直没有问,也不太关心。如今他说起来,她倒是想起另一个问题。
“你这次也算立功了,是不是得到批准能上朝了?”
凤倾璃笑笑,“我还要两个月才及冠,朝中虽然有大臣谏言让我入朝听政,却被父王给拦下了。”
秋明月了然而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如今还没入朝听政就天天往皇宫里跑,真要上了朝,一大早就起来,你天天一个人呆在桐君阁里,等我回来后说不定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到时候你可要说我冷落你了。”
秋明月瘪瘪嘴,“把我说得跟个深闺怨妇似的,我有那么小气吗?”
“我倒是指望你更小气一些。”
凤倾璃低头一笑,凑近她耳边,语气有些暧昧低沉。
“比如说不许其他女人多看我一眼,不许我跟其他女人说一句话,不许——”
“打住。”
秋明月做了个stop的手势,瞪了他一眼。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回答她的是一个温热的吻,接着就是香风旖旎,罗衫轻解,帷幔落下,春光满溢。
秋明月很无语,觉得这家伙自从从边境回来以后,就特别钟爱此事。从前他虽然也很能折腾,可是好歹有个度。哪像现在,整日就想着怎样占她便宜,然后整夜整夜的要她,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她隐隐觉得,从边境回来以后,他似乎有些变化。可是究竟是什么地方变了,她却又说不出来。
思绪已经被掏空,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轻吻和绵绵密密的呻吟低喘。凝脂的玉臂,交缠的发丝,微微浸透的汗水…
如此春景,便是那月色也羞得躲到了云层里,不忍打扰这对璧人儿。
……
夜晚的风有些清凉,推开雕花长窗,一缕月色洒下,混合着夜风,有些清冷微寒。
凤倾璃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漆黑的斑木树丛,眼神似那夜色深沉。
她已经耐不住他的纠缠睡过去了,而他,却了无睡意。
有些事情似乎是命中注定,然而他不信命,所以他要逆天而行。一路走来,他坚信人定胜天。比如当初她对他的冷漠排斥,到现在的相濡以沫恩爱授予。比如当年他望着那金宫玉阙,帘幕深深,只余无声的怅惘和无奈。到现在,他已经有那个能力做他想做的事。
可是有些事情,似乎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改变。尤其是那些不可诉说的,各自的秘密和苦衷。那些被历史淹没了多年的皇室秘辛和丑陋的真相。
他双手按在窗沿上,低垂着头,没人看得见他此刻的矛盾和挣扎。亦如,没人知道当初那般决定的愧疚和痛心。
他的生命中似乎多少求不得,然而唯一想要得到的,却又那般不容易。也正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格外的珍惜和珍重。他侧头,窗幔低矮,落下一地的缱绻,斜斜飘荡遮住她安睡的面容。刹那间静谧如花,心中甜蜜又伴随着密密麻麻的疼痛接天连地的袭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嗯…”
睡梦中的她似乎有些不安,迷迷糊糊的嘤咛了一声。
凤倾璃一怔,而后大步走过去。见她无意识间掀翻了被子,冷风吹进来,她皱紧了眉头,似乎想要寻求夜夜躺在身侧的暖炉,却因怎么也触及不到而有些懊恼。
他低低而笑,又有些怜惜,体贴的给她重新盖上被子。
许是觉得不冷了,她才又沉沉睡了过去。
凤倾璃叹息一声,眼神里有柔情又有些忧虑。到底,他该如何做?眼神慢慢落下,停留在她腹部的位置,心思一动。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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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重生有没有这么苦逼啊,她居然穿到卖身葬父的小姑娘身上,成为一个为人挡厄的小媳妇。
本想以工抵债,谁知看似温文的小相公却是个腹黑,而且出身名门身负冤屈。一心想往上爬,以位极人臣为目的。看走眼了!好吧,事到如今,也只有夫妻联手,你攻读来我挣钱,你做官来我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