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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云姿显然没有到长公主会突然发难,面色微变。
“公主,臣女…”“倾柔,你又任性了。”背后突然又响起一个声音,沉稳,内敛,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
凤倾柔脸色变了变,似有些俱意。缓缓回身,看向正悠闲而来金冠玉带锦衣华袍的男子,颤颤的叫了声。
“大皇兄。”
满场闺秀再次倒抽一口气,而后回过神来便齐齐行礼。
秋明月在听到凤倾寰的声音便望了过去,但她的目光只是微微扫过凤倾寰的面容,并没有多做停留。而后却是落在他身边的女子身上。
华衣美裳,云鬓雾绕,满头珠翠点缀。眉似清风杨柳,眼若碧水清泉。鬓角一缕发丝垂下,更加衬得肌肤如玉,红唇如樱。周身环佩叮当,衣着华丽无匹。神态看似端庄,然而眉眼高傲,眼神隐隐透露几分深幽。似浮动水中的水藻,水藻下是漆黑的暗礁。
仅仅只是一眼,秋明月便肯定了她的身份。表面浮夸而高傲,内心极有城府之人,只有…
“免礼。”凤倾寰淡淡开口。
“谢大皇子。”众千金起身,而后立即就听得一声惊呼。
“表姐?”秋明兰讶异的睁大眼睛,看着凤倾寰身边的女子。秋明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神微微讽刺。
林云桐,太师嫡孙女。
近水楼台先得月。
果然,皇后和林太师的算盘打得好啊。看看这满场的闺秀,自凤倾玥三人前后到来齐齐芳心大乱,娇羞掩面,比那最艳丽的海棠还要炫目迷人。然而这一刻的少女情怀,终究不及皇家富贵母仪天下来得吸引人。包括方才对着凤倾玥几分红鸾心动的窦云姿和聂于霜等人。
少年儿郎,满身清华,如似清月。也比不过那一尊金黄凤冠来得吸引人。
秋明月心中一叹,莫名的哀凉。不为这人心多变,不为这虚伪丑陋的世俗名利,不为这浮华的人世苍凉与华丽的寂寞忧伤。只为这一群原本青春妙龄的少女,用这一生幸福所得,却是徒为她人做了嫁衣。
林云桐自然也看见了秋明玉和秋明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神色颇有几分高傲。
秋明月暗中笑笑,这林云桐不愧是林太师那个老狐狸从小精心培养出来的皇后人选,行为举止都做到恰到好处的浮夸和娇横,但是又要在凤倾寰面前保持大家闺秀的风范,让人一看就是个虚伪做作贪慕荣华富贵而没有半点心机的女人。
若非凤倾璃事先告知与自己,只怕自己也会被她表现出来的假象迷惑吧。
果然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秋家那群女人演戏可谓千姿百态,可是跟这个林云桐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秋明兰这一叫,成功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人人这才看见站在凤倾寰身边的林云桐。
世家女子多私下有交往,虽然林云桐平时表现出来跋扈嚣张一些,但是还是有相识且私交甚好的闺中密友。
所以立即就有人走了上去,亲热的挽上了林云桐的手臂。“云桐,你怎么现在才到?我刚刚可在外面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说话的女子一袭彩衣翩翩,轻纱裙摆绣着丁香花,领间袖口都各自用金线勾勒,别有一番富贵奢华。她面若芙渠,眼似秋水横波,款款笑意间嫣然无华。姣姣小小,身姿玲珑,脚步轻缓而优雅。端得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只是她虽然是对林云桐在说话,然而那眼神却时不时飘向凤倾寰,眼神羞怯而波光淼淼。显然一副少女情动的模样。若非碍于大家闺秀的矜持修养,只怕早就主动上前羡殷勤了吧。
林云桐看了她一眼,眉眼高傲而张狂,然而偶尔看向身边的凤倾寰的时候,又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羞涩和喜悦。
“母亲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林云桐看向身边的女子,“你倒是来的早。”
“也不早了,我也是刚刚才到的。在这儿可遇见你的一大堆表妹呢。”那女子以锦帕掩唇娇笑着,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秋明月一行人。
“喏,你看。秋家的几个小姐可都在这儿呢。呵呵呵,果真是姐妹呢,一个个的都长得跟一朵花儿一样。尤其是那位五小姐,简直貌若天仙啊。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我当真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般灵秀的人儿。”
秋明月还在想着这女子是哪家的闺秀,没想到她立即就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只有无奈苦笑,这是不是就叫做躺着也中枪?
女子善妒,本来秋明月出现在这里已经让人嫉妒了,如今偏偏这个女子又这般肆无忌惮的夸耀自己,这不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吗?她已经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带着敌意的视线。
秋明兰和秋明玉已经走了过去,听了这话心里自然不舒服。林云桐嗤笑一声。
“云梦,我想你搞错了,我的表妹只有两人。”
这话明显的嘲讽,周边女子闻言不由得掩唇而笑,但是却没人敢讥笑出声。只因在场的三个男子,她们不想在这几个尊贵无华的男子面前表现出不淑女的一面。可有人不怕,比如说长公主凤倾柔,闻言立即就笑出了声。
“呵呵,林姑娘这话说得有道理。本宫可是知道,这秋家的大夫人,只有三个女儿。一个出嫁了,还有两个嘛,就是林姑娘旁边那两位了。哪里来的什么五姑娘,不过一个庶女而已,她也妄想。”
凤倾寰皱眉,不悦道:“倾柔,不要胡闹了。”
凤倾柔有些畏惧凤倾寰,声音弱了几分。
“我又没说错。”
林云桐瞥了眼凤倾寰,见他目光只是淡淡扫了秋明月一眼,并没有过多在意。她眼中的警惕和敌意松了下去,淡淡道:“公主说得极有道理,我只有两个表妹。两个表姐,一个是如今的中山伯世子夫人,一个是大皇子您的侧妃。”
她将‘侧妃’两个字咬得极重,凤倾寰立刻就闭上了嘴巴,神色有些默然。
薛雨华想说什么,凤倾玥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有些恼怒,然而对上凤倾玥平静深邃的双眸,他不由得有些泄气,只是双眼担忧的看着秋明月。
周边的女子再也忍不住,开始低笑出声。
窦云姿低着头,没有说话。聂于霜眉眼高傲,不屑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眼神有些冷,宇文溪眼神愤怒,突然上前一步。
“凤倾柔,别忘了,你也只是一个庶女。”
这一声吼落下,满场寂静无声。谁都知道长公主跋扈,向来刻薄泼辣,在皇宫里也是刁钻任性欺善怕恶。仗着德妃得宠,真以为自己是皇室的嫡公主,高傲得跟个孔雀似的。
凤倾柔恼怒,回头瞪着宇文溪。
“宇文溪,你再说一遍?”
秋明月拉着宇文溪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德妃与皇后斗了那么多年仍旧盛宠不衰,可见其手段,况且如今洛老王妃就在这个院子里。到时候闻声而来,只怕对宇文溪不利。她不想因为自己给宇文溪惹了麻烦。
宇文溪却不管不顾,梗着脖子道:“我就说你了,怎么着?你本来就是庶女,怎么,我说错了?”
“你—”凤倾柔怒极,抬手就要打宇文溪。
一个身影闪过,凤倾寰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
凤倾柔抬头,对上凤倾寰略带几分冷意的眸子,心中颤了颤,有些畏惧。
“大皇兄,我…”
凤倾寰甩开她的手,冷道:“看来父皇把你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现在当着我的面都敢打人。你平时学的那些皇家礼仪都去哪儿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一国公主的典范?”
凤倾柔不服气,“是她先骂我的,我…”
“她说得并没有错。”
凤倾寰翻滚着怒意的眸子一刹那变得漠然而温凉,“你自己本就是庶出,有什么资格讽刺他人?”
凤倾柔睁大眼睛,好似不敢置信一般,脸色有些苍白,心中又惊又怒。
秋明月则是看了大皇子一眼,前皇后未驾崩之前,他也是庶出吧。忽而察觉到一道视线朝她看过来,她抬头望过去,正对上薛雨华关切的双眸。他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她怔了怔,侧眸看向凤倾玥,见他负手而立,面色无波,眼神永远平静如水,嘴角带着微微浅笑,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这一出闹剧。
她低着头,为自己的举动觉得好笑。刚才她怎么会觉得凤倾玥在看她呢?那个男子,他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啊。
罢了,既是已经放下,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忽而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她抬头,正对上林云桐还没有完全收回冷意的双眸。她心中一沉,凤倾寰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凤倾柔,起始原因是因为自己。那么作为准大皇子妃的林云桐,焉能不因此有别的想法?
这样一想,她心中不由得微寒。随即又想,反正林家的人她已经得罪了个彻底。这林云桐看起来就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便是被她嫉恨上了又何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秋明月!”
凤倾柔突然怒吼出声,其声之大,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秋明月淡定抬头,不卑不亢。
“公主唤臣女何事?”
凤倾柔满是怒意的眸子一怔,平时在皇宫,那些宫女全都怕她,说话畏畏缩缩的。如果自己发怒,她们早就跪地磕头大呼求饶了。秋明月居然不怕她?凤倾柔被这个想法激得更是怒火中烧。
“你竟敢无视本宫?”
凤倾寰皱眉,终究没说一句话。
“喂,凤倾柔,你发疯也不要在这儿乱咬人好不好?这里可是镇南王府,不是你的…”
秋明月拉过宇文溪,自制她再次激怒凤轻柔,自己则是走上前,淡淡一笑。
“臣女不知公主此言何意?”
凤倾柔眼中升起腾腾怒火,“你讽刺本宫,还敢在本宫面前放肆,该当何罪!”
秋明月笑了,眼神却微微寒凉。
“臣女一踏进这王府,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且都是公主问,臣女答。臣女愚钝,请公主示下,臣女如何讽刺公主?又如何在公主面前放肆?”
“你—”凤轻柔稍稍缓了缓怒气,冷声道:“你见本宫不跪,便是无视皇家威严,出言顶撞本宫,便是以下犯上。只此两条,就足够抄家灭族。”
凤倾寰眼神彻底寒了下来,“凤倾柔!”
秋明月却哈的一声笑了,“公主如此大才,不去改写刑法可惜了。”
凤倾柔怒火不减,闻言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秋明月收了笑,目光淡而凉。
“母亲常说臣女才学鄙陋,不看大雅之堂,不懂百学之礼。方才公主说臣女无视皇家威严,以下犯上。该当抄家灭族对吗?”
凤倾柔高傲的抬头,“当然。”
秋明玉和秋明兰脸色变了,周边那些闺秀脸色也变了。齐齐想起,方才她们见了长公主也是没有跪拜的。
秋明月又低笑一声,声音忽而幽茫而空洞。
“那么公主问话而不答呢?又是何等罪过?”她笑意不变,落在凤倾柔满含怒意的眸子,语气轻柔。
“既然公主说臣女最该抄家灭族,那么臣女既是将死之人,可否在临死前求公主解惑?省得臣女到了阎王殿,阎王问我怎么死的,我还一问三不知。这在人世间丢脸也就罢了,如果丢脸丢到阴间,我只怕羞煞投胎了。”
她语气轻松自在,丝毫没有因为凤倾柔说要杀她而有丝毫的紧张或者愤怒。这倒是让身边的丫鬟和众女子有些惊异。薛雨华皱眉,眼神有些担心。凤倾寰也侧过眸子看她,凤倾玥一直没说话,似乎毫不意外秋明月会这般说辞,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有减少一分。
凤倾柔有些古怪的看了秋明月一眼,没注意道窦云姿陡然变色的脸。公主问话而不答,刚才自己…
“无视本宫,就是无视皇家威严,自当同罪论处。”
窦云姿的脸更白了。
秋明月却突然看向她,眼神歉疚而悲悯。
“哎!窦姑娘,是在抱歉,今日连累你了。”
窦云姿紧紧咬着唇瓣,身子快要站不稳了。
凤倾柔紧皱眉头,“秋明月,你又在刷什么把戏?”
秋明月很无辜,“臣女只是表示对被自己连累将要抄家灭族的窦姑娘一番真诚的歉疚而已,难道连这点子临死前的话语权都没有吗?哎,罢了。公主说得对,皇家威严大于天。我等命薄如纸,卑微如蝼蚁,与皇室天尊比起来,区区几千条人命,几座府邸覆灭,实在算不上什么。流血成河,白骨森森。用以维护皇家至尊威严,的确物有所值。所以…”
她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见她们脸色苍白,唇色全无,她眼中笑意浓了几分,眼底却含着讥诮。
德妃!今日就利用你的好女儿,好好给你上一课吧。
洛老王妃回京,皇子争锋,我一心只为平静,既然天不遂人愿,那就将这一池水搅得更混一些吧。
“为了成全皇室至尊无上的威严,各位小姐以及你们的家族,就只能委屈一下了。”
凤倾寰眯了眯眼,袖中的手指微弯,眼神深邃了几分,却没有说话。
薛雨华挑眉,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带了几分笑意。
凤倾玥也终于转过头来,眼中隐隐流动着什么。只是须臾,便又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凤倾柔终于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她已经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幽怨愤怒的眼神,那么多,像缠绕的藤蔓一般,狠狠的将她围绕。那些黑色的刺刺进她的身体,她忽然脸色发白,眼瞳流露出害怕来。
宇文溪眼珠子转了转,忽而乐了,大声道:“对啊,长公主说得对。皇室威严不可侵犯,长公主乃皇上舅舅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所过之处莫不跪地参拜,便是朝中大臣也得卑躬屈膝。尔等乃闺中之女,不懂得这些朝廷规矩,本来也是可以原谅的。然有一就有二。这皇家威严,如何能任人践踏?所以,为了全皇室颜面,为了全公主之尊。尔等也不要怨恨了。你们的父兄都在朝为官,向来忠心耿耿,想必为了维护大昭律法,为了维护皇室尊严,这小小的牺牲,想必都能够理解。”
她话音一落,周围立即响起数道惊呼声。
“小姐…”
“小姐小心。”
一个胆子小的闺秀害怕得身子一软,立即向地上倒去。身边的丫鬟连连惊呼着去扶。然而由于害怕,没有扶住,又踩到了裙摆,主仆俩都摔倒在地。这里地方本来不小,但是大家全都聚集在一起,本来听了宇文溪那番话个个心中胆颤紧张,浑身发冷发软。听得这一声惊呼,心都提了起来。又挨得进,那主仆俩一倒地,立刻就绊倒了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再一倒,就这样起了链锁的反应,转瞬间就是数道惊呼声想起,然后一大片粉彩红绿齐齐倒在地上,好不狼狈。
凤倾柔脸色铁青,刚要发怒。却见另外一半还没有倒地的女子齐齐下跪,声音颤抖。
“臣女跪请公主大安,求公主恕罪。”
凤倾柔猝然回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大片女子,眼睛睁大,粉拳紧握,脸色有些苍白。
凤倾寰没有理会她,目光直直的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秋明月。
“你为何不跪?”
秋明月正欲说话,宇文溪就翻了个白眼。
“大表哥,你傻了吧。长公主都给明月姐姐定罪了,那她既然跪也是死,不跪也是死,干嘛还要跪?岂不是白白把自己的尊严送到人家脚底下任人践踏?”她挽着秋明月的手,一脸的慵懒。
“对了,我刚才也没有跪,并且和公主顶嘴,比起明月姐姐来,我好像更加十恶不赦了。”她懒懒的靠在秋明月身上,眼神哀怨的看着凤倾寰。
“表哥,估计我也逃不了一死了,不仅讨不了一死,还连累了爹和娘。哎,真是不孝啊。等我死了,麻烦你告诉我娘。就说溪溪不孝,冒犯了长公主,触怒了皇室威严。长公主要处死我,我毫无怨言。再怎么说,我死了还有人陪着我。你知道的,我生平什么都不怕,最怕寂寞了。让我娘不要担心我在黄泉路上孤独了,也不要再记挂着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了。下辈子,我还做他们的女儿。”
她说着,还动情的摸了摸眼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秋明月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这小丫头也太会演戏了吧。自己做初一,她做十五。两人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她竟然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看来德妃也不是那么得人心嘛。心中这么想着,手却还是托着她的身体。别看这小丫头娇小玲珑,这体重还真不轻。
“溪溪,你的母亲可是公主。就是不知道,这抄家灭族,到底牵连的是几族?比如表亲啊,舅舅啊,在不在灭族之类?”
凤倾寰脸色一沉,凤倾柔脸色惨白。而跪在地上的那些大家闺秀,聪明一点的,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齐齐像约好了的一样,大哭起来。
宇文溪似乎一怔,而后立即大哭起来。她哭声震天,比那些娇贵的千金小姐假装的哭泣可惊心动魄多了。她一哭,那些女子齐齐一震,全都抬头看着她,脸上一丝泪痕都没有。
秋明月撇过头,努力忍受着耳边的河东嘶吼。宇文溪却突然一把抱着她,大哭。
“明月姐姐,怎么办?抄家灭族灭的是全族。我听说先皇在世时,有一个县令贪污受贿,运用职权滥杀无辜,欺凌百姓,无恶不作。先皇知道后震怒,当即下令抄家灭族。其有关联的姻亲三代以内全都斩头,包括府中下人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个不留。”
她一说完,跪在地上的那些女子脸色更是一白,眼中涌动着惊恐之色。
秋明月却是低低一叹,“一个贪官污吏罢了,比起皇家威严来说可是无足轻重。咱们方才无视长公主,触怒天威。长公主为维护皇室天尊,只对咱们抄家灭族而已。还好,不是灭九族,已经够网开一面了。别哭了啊,再哭下去就不美了。到时候到了阎王殿,估计连小鬼都不敢收你了。”
这次轮到宇文溪嘴角抽搐了,她已经够腹黑了,没想到秋明月比她还腹黑。她以袖掩面,嘤嘤哭泣,忽然发现凤倾玥看了秋明月一眼,神色很是怪异,嘴角貌似还抽了抽。她猛地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她没看错吧,刚才居然看见玥哥哥笑了?不是那种温润疏离的浅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
她抬头看了眼眼神悲悯的看着自己的秋明月,忽而一阵无语。她在这儿卖力的演戏,这两个人好像很轻松自在,一点都不担心。玥哥哥不担心也就罢了,反正从小到大他都是一副淡静从容微微浅笑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值得他在意的。可明月姐姐又是怎么回事?她难道不知道凤倾柔的身份吗?她不知道德妃在后宫里的地位?难道她不知道德妃背后的势力有多大?难道她不知道以如今她庶女的身份,德妃想要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她看着秋明月,竟然忘记了哭泣。
秋明月凑过头来,手上一根娟帕正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声音轻柔带笑。
“我还以为你要哭出一条黄河来呢。”
“呵呵呵…”
背静处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如浓雾中破开的云层,霞光满天。
秋明月手指一顿,抬头望去。却见一个男子斜斜的倚在假山上,玉带华发,金衣华袍,面容俊美,眼神邪魅而轻佻。
“小丫头,不是向来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么?今天怎么了?谁欺负咱们家的小宝贝了?哭得这么伤心欲绝?”
又是一个美男子!这一次,倒是没再听到那些女子的抽气声。不过想来也是,有凤倾玥那样高华的男子在场,便是尊贵如凤倾寰,也得逊色几分。不过听他的语气,是宇文溪的哥哥?
宇文溪抬头瞪着那人,“宇文砚,你再不来我就被人拖去砍头了,你还在那儿说风凉话,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啊?”
果然!
秋明月眼神了然。
宇文砚眼中邪魅神色立即退去,浑身散发出冷意。
“谁要杀你?我看她倒是敢!”
最后一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无形的冷意和威严,令空气都压抑了几分。
凤倾寰眯了眯眸子,不说话。
宇文溪立即嘟着唇,很委屈道:“长公主表姐要杀我的头,还要对咱们家抄家灭族。”
“哦?”
宇文砚抬步走了过来,脚步轻缓,脸色慵懒,眼神邪魅而妖魅。
“我没听错吧,什么时候后宫女眷居然也能处置朝廷重臣?而且还是抄家灭族?呵呵呵呵…看来皇上舅舅对长公主的确宠爱,这等国家大事也不用和大臣商议了,直接就交由长公主来决定了。嗯,这样看来,以后大臣们都不用上朝了,干脆让公主坐在旁边听政就可以了。长公主大才,有公主辅佐,大昭国定能风调雨顺,代代昌盛。”
凤倾柔脸上刹那间血色全无,凤倾寰脸色一沉,低喝一声。
“,不可放肆。”
宇文砚好像这个时候才看见凤倾寰一样,面色几分讶异。
“哦,原来大皇子也在啊。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长公主。凤倾寰脸色猛然沉了下来,冷声吩咐。
“来人,长公主凤体抱恙,带她回宫,请太医好好照顾。”
“是。”身后侍女早就吓得手脚发软,连连点头。
“等等。”
宇文溪却不想让凤倾柔就这样离开,立即出声制止。
“大皇子,表姐好好的,什么凤体抱恙啊?这里这么多人,刚才个个都看见的,她还有力气处罚我们,身子好得很,用不着劳烦太医。”
宇文砚微蹙眉头,小丫头闹得有些过分了。
凤倾寰脸色有些沉,“溪溪,不可胡闹。”
宇文溪嘟着嘴,不满道:“我怎么胡闹了?刚才明明是长公主自己说的嘛。我们无视君威,以下犯上,我还屡次挑衅,触怒皇家威严,该抄家灭族。这里跪着这么多人,刚刚可都没有给她下跪请安,我们都以下犯上,都该抄家灭族。长公主学识渊博,自幼熟读历史典籍,自是对大昭的刑法熟记于心的。她说的话可错不了。她若是走了,那这些人怎么办?”
凤倾寰狠狠瞪了凤倾柔一眼,温声对宇文溪道:“倾柔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们是表姐妹,自幼一起长大,还不了解她的性格吗?”
“开玩笑?”
宇文溪睁大了眼睛,眨巴两下,似是有些不可思议?
“抄家灭族这种事也可以开玩笑?”
秋明月低头表示沉默,努力忍着不要笑出声来。
凤倾寰一噎,刚要说什么,宇文溪却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抬头,若有所思懂道:“那这么说,以后皇帝舅舅下的圣旨也可以开玩笑了?”
凤倾寰脸色一沉,“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宇文溪不依不饶,非要将这个问题搞清楚不可。
“父皇是天子,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如何能够收回?”
“那公主说的话就不是金口玉言了?难道就可以当做放屁?”
秋明月轻咳一声,差点忍得破功了。
凤倾寰脸色一僵,而后又是一怒。
“溪溪,你一个女子,怎能说这种粗话。看来姑姑的确将你宠坏了。”
宇文溪哼了一声,看向宇文砚。
“歌,你说。皇家的人说话是不是说一不二?娘经常说,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刚才长公主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斩杀我们这些对她不敬,对皇室威严不尊的忤逆之人。可是大皇子如今又说那是玩笑话。我就奇怪了,你看看,这些可都是名门闺秀,她们跪在地上可有好一会儿了啊。人家在家里可是娇生惯养的,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要是长公主真的跟她们开玩笑,干嘛不让她们起来?”
宇文砚一噎,脸皮抽了抽。碍于凤倾寰的怒气,他还是假装轻咳一声。
“溪溪,公主只是一介女子。抄家灭族这种话,只有皇上有资格下圣旨。”
“哦!”
宇文溪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还故意将尾音拖长。
“原来如此啊。”
就在凤倾柔以为她终于不再抓着这件事不放刁难自己的时候,却见她又突然惊呼一声。
“哎呀!”
凤倾柔心尖一颤,抬头就见宇文溪睁大眼睛看着她。
“那这么说,刚才长公主可是假传圣旨了?”
凤轻柔两眼一晕,宇文溪又是一阵惊叫震耳欲聋,令她想晕都晕不了。
“哥哥,假传圣旨是什么罪啊?”
宇文砚闭紧嘴巴,不说话。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淡雅致没有丝毫情绪却极其好听的嗓音。
“假传圣旨罪同欺君。”
所有人,包括秋明月,都齐齐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凤倾玥。他依旧负手而立,眉目清淡从容,一张容颜美得如诗如画,周遭百花艳丽,芳草葳蕤,衬得他更加丰神俊朗,美如玉雕。
“欺君大罪,情节轻者杀头,府中男丁为奴,女子为娼。重则诛灭九族,一个不留。”
秋明月看着他,从开始到现在,从她与凤轻柔起纠纷,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却是最为关键最为致命的一句话。他声音很清淡,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但是却很容易将之区分开来。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他一开口,便如蛇之七寸,扼住了致命点。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遭一阵静寂无声,所有人的呼吸都能听得见。
凤倾寰看着凤倾玥,眼神有些深邃,却是不发一言。
秋明月瞥了他一眼,嘴角一丝嘲讽。如果能借凤倾柔的手得罪这些闺秀,让百官心寒而对德妃以及四皇子失望转而投靠大皇子,他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然而今日他在场,却眼睁睁看着凤倾柔胡闹而不管,身为兄长,也有管教不严之责。所以他刚才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假意愤怒,为的就是日后话头传到皇上耳朵里不会留下他什么把柄。而如今由凤倾玥插手此事,他恰到好处的闭口不言。以后皇上要是问起来,他大可以以凤倾玥是镇南王府世子一事做开脱,好歹也是在人家家里。虽然他是皇子身份,却不好在别人府邸以权托大,再加上今日这事儿又是因‘皇家威严’四字而起。如果他过于强势,只怕更会惹得人心猜忌,对皇室心寒。
真是好算计啊!
周遭空气沉默,只觉得那清淡的声音吐出的话,却是沉重如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凤倾柔完全就呆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今日只不过想教训一个庶女而已,居然会生出那么多风波,而且还闹出她假传圣旨出来?她自小跋扈惯了,谁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的摸样。她若是想处置谁,大可随意处置了就是,哪里会需要这么麻烦?
一阵冷风吹来,她猛然清醒,突然直直指着宇文溪。
“你说谎,本宫何时让她们跪的?”
“长公主方才对秋五小姐说,五小姐见公主不跪,便是无视皇家威严,当抄家灭族。”
寂静之中,突然一个女子幽幽抬头,却是之前被林云桐称之为云梦的女子。
秋明月看着她,猜想着她的身份。耳边却听得宇文溪轻声道:“她是左相的嫡女,吴云梦。”
吴云梦?吴云昊的妹妹?
秋明月心中紧了紧,想起几天前凤倾璃传给自己的消息。
沛香已经成功的接近了吴云昊,两人久别重逢,干菜烈火遇到一起,很快就燃烧起来。那吴云昊到也不算个无情无义之人,知道沛香离开醉乡楼以后吃了很多苦,立即怜惜之情泛滥。两人当晚就缠在了一起,红鸾锦被,鸳鸯蝶梦,一夜缠绵。吴云昊在欲仙欲死中发现沛香居然还是处子之身,又惊又喜,对她更是爱若至宝,当即许诺要给沛香名分。沛香羞羞答答的答应了。
没过几天,吴云昊果真将沛香带了回去。这一次他聪明,给沛香杜撰了一个身份,就说是一个孤女,到京城寻亲差点被人给卖到青楼去,他偶然碰到了,就给救了下来,就这样带回了家。本来吴家上上下下是反对的,不过这个时候安思霖从娘家回来了。吴老太太一见到她就一肚子气,再看看跪在堂下低眉顺眼美丽温柔的沛香,当即就一拍桌子,做主让吴云昊将沛香给收房做了香姨娘。
安思霖当时一怔,她这次回娘家被她娘安国公夫人给骂了一顿,说她不该任性。她本来就不得夫君的心了,如今还任性会娘家,岂不是给了那起子贱呸机会?她一听这话有道理,然后立即收拾东西回来了。没想到她这刚一踏进大门,就听得吴老太君说要给她夫君纳妾,而且还是一个贱民。她怒从心起,刚要发作,身边的嬷嬷制止了她。
她想到安国公夫人的话,硬生生将这口气给忍了下去,狠狠剜了沛香一眼,思量着以后再对付这个小蹄子。
沛香跟了吴云昊以后,吴云昊对她宠爱至极,根本就不再看安思霖一眼,惹得安思霖大怒,好几次想要回娘家告状,都被身边的老嬷嬷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给拦了下来。她堂堂一个国公的女儿,还比不过一个贱民么?她忍。她受气了,吴老太君就高兴了,连带着看沛香也更加顺眼了。沛香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吴老太君和这位少夫人的矛盾,很怪气的伺候吴老夫人。她本就长得漂亮,说话又讨喜,而且还有一手按摩的绝活,很快把吴老太君哄得眉开眼笑。甚至连自己的孙子和孙媳妇不合也不迁怒沛香,还时不时的上次沛香什么生子观音之类的。更是气得安思霖大怒,天天在家里砸碎了一大堆瓷器。
安思霖一个名门嫡女,自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不能对夫君不恭,不能对长辈不敬,就只能对付沛香了。她不是当家主母么?那么妾室给当家主母请安理所应当吧。
豪门贵族长大的女子,都不会单纯到哪儿去。那些阴私的手段,她自小也是见自己的母亲用过的。以前也用来对付过吴云昊那些妾室通房。这一次,她照样对付沛香。什么针扎啊,敬茶的时候故意将茶杯放在锅里烧烫,然后又让人往杯子里倒烧沸腾的水。一次下来,沛香的手就烫的出了水泡。
吴云昊发现了她的伤,她闪烁其词不说,只说自己不小心被烫伤了。吴云昊哪里相信?逼问了她身边的丫鬟才得知自己的妻子如何虐待她,他当即就怒了,要找安思霖算账。沛香却揽住了他,说不愿他因自己而破坏他与夫人的夫妻感情。吴云昊动容,最终在沛香的眼泪里收回了脚步,却是呆在她屋子了照顾了她一整夜。
这事儿很快被安思霖知道了,自然也被吴老太君知道了。
安思霖第二天就找到沛香,冷言讥讽一番,直到沛香受不住了嘤嘤哭泣,她才得意离开。没想到刚刚转身,就见吴老夫人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门口,阴沉的看着她。
自那以后,吴老夫人看安思霖就更不顺眼了,时时挑刺,沛香偶尔还在一旁求情。吴老夫人觉得安思霖狠毒乖张,沛香虽然是个妾室,但是却心灵手巧又知书达理。最关键的是,对自己百分百衷心,她自然偏向了沛香。再加上吴云昊又喜欢沛香,两人整天在她面前说些恭维的话,把个老太太哄得都快飘飘欲仙了。吴云昊趁此机会就提出想要将沛香提为侧夫人,平妻他知道不现实,所以一步一步来,等到沛香生了儿子,再提平妻不迟。
吴老太君当时沉思了一会儿,倒也没说同意,但是也没有反对。
后来这事儿被安思霖知道了,当即就不顾丫鬟婆子阻挠跑到吴老太君屋子里质问。吴老太君努力,狠狠斥责了她一顿。
打那以后,祖孙媳两人的关系就势同水火,天天将吴府闹得个乌烟瘴气的。吴夫人夹在中间也是焦头烂额,经常两头受气。
这不,今日赏花宴,估计又被闹着走不开吧。这才让吴云梦一个人来了。
正沉思着,吴云梦沉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才长公主驾临,臣女一时惊叹于公主风姿,竟忘记下跪叩拜,犯了大忌,是以触怒了长公主,请公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