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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王妃笑了笑。眼波一转,却是落在自她开口后便尴尬立于原地的裴思颀。
“裴公子,你当真受恩于五姑娘?”她笑意和善,眼神却微微带了丝凌厉之色。竟让那裴思颀微微一惊,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我…”
“裴公子。”中山伯夫人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何须有所顾忌?”她眼神落在他手中那幅画上,眼神带着几分好奇。
“这画,也是五姑娘所著么?呵呵呵…早闻五姑娘才艺精湛,尤其以这画工,功底深厚,我早就想见识一番。今日难得有机会,裴公子可否借我一观?”
“不,不可以。”裴思颀却断然拒绝,他将画收起来,抱在怀中,似万分珍惜一般。
中山伯夫人眼神闪烁,却没有生气。
“呵呵呵,想必这画对公子意味非凡,倒是我冒犯了,望公子别介意。”
裴思颀紧紧抱着画,低着头不发一言。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悲伤气息,影响着周围所有人。
车内,红萼小声对秋明月道:“小姐,这…”
秋明月用唇语告诉她,“别慌,见机行事。”
良久,裴思颀抬起头来,苦笑一声,目光仍旧不离秋明月的马车。
“本以为,卿心似我心。不想区区一年,我心依旧,却已经物是人非。”他握着那幅画,双手颤抖,似努力压抑悲愤和心痛。
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一见他这个样子,就不觉心中同情起来。
“裴公子,既然你持画而来,那么容我问你一句。这画中是否便是你救命恩人?”秋明月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裴思颀虽然疑惑,却也点头。
“对。”
周围又开始议论了起来,自然是言语攻击秋明月不知检点之类的。
这时候,秋明月又说话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现在我也不与你分辨。可是你随便拿一幅画出来,就说是我画的,这未免太过牵强。再说了,扬州也不大,你既然出身扬州,自然对那里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可我从出生至今十三年,从未曾到过什么翠微湖凤昕亭。你这般无中生有,坏我清誉,到底是何居心?”
她再一次疾言厉色,已经不耐烦与裴思颀纠扯了。特别是在镇南王妃面前,她尤其不想再拖下去。
“多说无益。”大夫人猛然一挥袖,对着裴思颀道:“把画给我。”
裴思颀却抱着画后退,“这是在下仅有之物,请夫人成全,莫要夺去。”
秋明月在马车内连连冷笑,“母亲,我劝你还是不要看好了。”
大夫人猛然回头,眼含厉色。
“怎么,你心虚了?”
“我行的端做得正,为何心虚?”秋明月毫不畏惧,“只是方才那诗写得这般yin秽,画中之景,母亲还是莫要看为好。”
大夫人冷笑,“你若真清白,又何须畏惧一幅画?”她眯了眯眼,高声道:“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为保全家族门风甘愿血溅当场么?今日我若不打开这画中之谜,你便是死一百次也挽不回秋家名声。”
她回头,以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裴思颀。
“拿来。”
裴思颀还是后退,目光仍旧胶着秋明月的马车。
“五姑娘…”
秋明月不为所动,直到大夫人让小厮强制性的过来抢夺,裴思颀与之争执不下,情急之下呼唤出声。
“青萱。”
手指一松,画卷掉落,在地上铺陈展开而来。
大夫人嘴角的笑意僵硬了,薛国侯得意的眼神凝注,姜氏带笑的面容诡异的抽了抽。周围的人见了那画,却是惊呼出声,眼神看着大夫人和裴思颀,诡异而嘲讽。
镇南王妃蹙了蹙眉,却没有说什么。
这一刻,寂静而无声。
裴思颀悲呼一声,“不!”他挣开抓着他不放而后因看见画中女子怔愣的两个小厮,跑过去连忙捡起那幅画,眼神却再看见画中女子的时候怔住了。
画中女子站在花丛中,眉目娇俏,脂粉微施,小嘴殷红。虽然也算美人,却万万不及秋明月十分之一。只因那画中之人,居然是秋明玉。
沉默中,秋明月又开口了。
“绿鸢,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绿鸢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大夫人突然惊叫一声,然后她突然扑了过去,一把推开抓着那幅画发呆的裴思颀,把那幅画拿在手里,眼睛越睁越大。
“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镇南王妃看她表情不对,便走过去问道:“秋夫人,怎么了?”
大夫人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手中的画也掉落在地,让更多的人看清了那画。
秋明琦一直没动,方才裴思颀与小厮一番争执已经向后退了好多不,此地已经是山脚,地面平整。隔得比较远,他就没看清那画中全貌,只隐隐约约看出来是个女子。待他上前想要看清楚,大夫人已经抢过了那幅画,此刻再次掉落在地,刚好落在他脚边,让他看得真切。
“明玉?”他愕然惊叫出声。蹲下去想要捡起来,却听闻后面马车内忽而传出惊呼声。
“你说什么?”
车帘被一只白嫩的手撩开,秋明玉再也忍不住伸出头来。大夫人心神一跳,回头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看清了她的面容。纵然是方才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却不太确定的那些贵妇,此刻也终于肯定了猜测。
秋明玉一脸的愤怒,虽然不若画中女子娇俏可爱,但是那容颜五官,分明一模一样。
她们看向大夫人的目光更加鄙夷而讽刺。大夫人自己教女不善,却要将脏水泼到庶女的身上。不惜以女儿家最注重的名节为重。此等心肠,不可谓不狠。
秋明玉自然发觉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对,然而这个角度,她根本看不清那画中画的是什么。撩起裙摆就要跳下马车来。大夫人赶紧吩咐宝珠:“不准她下来。”
宝珠也被那明玉两个字给吓到了,一时忘了阻止,秋明玉就钻出了马车,回过神来就吓得冷汗涔涔,这个时候听到大夫人的吩咐,立刻去拉秋明玉。
“三小姐,快进来。”
秋明玉哪里肯听,挣脱开她就直接跳下了马车。
“三姐。”
后面的一辆马车内,伸出一只手,似想要撩开车帘,又似有些顾忌,遂维持着车帘半掩半掀的姿势。秋明月低声道:“别去,回来。”
秋明玉冷哼一声,“你怕什么?怕被人发现你偷情?你既然敢做,又为何不敢承担了呢?”
秋明月不语,大夫人怒斥:“明玉,你学的礼义廉耻哪儿去啦,赶快给我回去。”
大夫人很少会用这般重的口气对秋明玉说话,便是昨晚出了那样的事,大夫人也是心疼居多。而近日,则全是怒斥了。
秋明玉有些委屈,“娘…”
中山伯夫人却笑着走过来,“亲家母,容我问一句。这青宣,是谁啊?”她看似疑惑询问,实则是在提醒大夫人方才裴思颀手中画卷掉落的时候脱口而出的两个字。
大夫人一怔,眼眸亮了起来,回头冷怒看着裴思颀。
“说,青宣是谁?你为何有明玉画像?你这大胆贼徒,小心我将你送交官府。”
裴思颀自那画掉落就一直呆愣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就见大夫人这般凌厉愤怒,心中倒是有几分害怕起来。
“青宣…是…”
“是我的小字。”
马车内,忽而传出秋明月轻柔而低噎的声音。
所有人又是一愣。秋明月方才字字辩驳自己清白,这个时候为何承认?
大夫人眼眸一亮,而后迫不及待的怒斥。
“放肆,你这孽女,竟然敢做出此等悖德荒淫之事,你…”
大夫人的话止住在秋明月低低的呜咽声中。那声音哀切而凄楚,荒凉而无助,令人闻之心疼。
良久,才听得秋明月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劳烦裴公子背过身去。”
裴思颀又是一愣,大夫人怒道:“你又想做什么?”
秋明月抽泣了两声,“并非明月不尊礼法,实在母亲方才那话太过伤人。女儿无奈,只得让大家见见女儿的真容,以辨事实真相。”
大夫人立即道:“辨什么真相?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青宣是你的字,可没任何人强迫你。一个闺阁之女的小字,除了父母,还有谁知晓?你自己不知羞耻与人苟合,这个时候还想陷害她人吗?”大夫人终于为自己撒泼找到了理由。无论如何,如今大庭广众,她万不能让明玉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她根本就没有顾及的口出粗言,简直跟一个市井泼妇差不了多少。
薛国侯夫人暗恼,姜氏也微微皱眉,眼神有了嫌弃之色。
镇南王妃这时候却道:“秋夫人,虽然五小姐承认青宣是她的小字,然而这并不代表什么。方才那画中之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正是这位三小姐明玉姑娘。如此明显之事,你何须歪曲事实呢?况且,五姑娘也是你的女儿吧,她无故被人连累,你作为母亲非但不护着她,而且如此粗鄙责骂,这可是一个长辈该有的行为?”
镇南王妃其实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实在是大夫人今日所作所为太过令人愤怒,她实在是忍不住了,遂口气也比较冷,当着众人的面就将她好一通说教。
大夫人被驳斥的脸色青白交加,在镇南王妃面前,却也弱势几分。
“王妃…这,这事实摆在眼前,不是吗?”
镇南王妃冷哼一声,斜眼对裴思颀道:“裴公子,我看你一直以来都找错人了。可是你方才口口声声污蔑五姑娘清誉,如今本妃做主,势要将此事调查了解清楚。方才秋三小姐心急从马车上跳出来,你便应该转身而去,闺中少女之颜,其实你随便可以窥视的?”
她虽然看似指责裴思颀轻浮,但是言语之中却无一不在暗讽秋明玉多么的冲动轻浮,丝毫没有女子的温婉柔顺不说,更是视道德礼法于不顾。相较起来,秋明月方才受了那么大委屈,几次想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却碍于礼教不得不多次忍耐。两人对比之下,好坏之分,立竿见影。
周围之人心如明镜,自然对秋明月的好感多了几分。
大夫人气得脸色都绿了,秋明玉本就骄横惯了,此刻见这么多人都用鄙视不屑的目光看着她,她立时心慌了,眼圈儿一红,就要落泪。然而她本就不是绝世美人,刚才从马车里出来,那般失态愤怒的摸样已经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个时候哭,非但得不到大家的同情,反而让人更加厌恶。
自己做了这般悖德伦常之事,还有脸哭。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裴思颀也在众人指责讥讽的目光下转过了身去,他知道,今日只怕被人给反算计了。如今只有见机行事了。
镇南王妃看向秋明月的马车,“五姑娘,你可以下来了。”
“嗯。”
马车内传来秋明月的轻声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她唤道:“绿鸢。”
“是,小姐。”
绿鸢先一步跳下马车,然后掀开车帘,接着就见一少女低着头出来。她扶着绿鸢的手,轻轻跳下地。低着头,以袖掩面,似在拭去眼角泪水。
背着光,只见那少女不过十三岁摸样,身板较于一般女子有些高挑,发育齐全,身段玲珑。一举一动莫不极尽妖娆,且又柔弱似柳。光看那背影,已是叫人移不开目光。若是见了真容…
这时候,秋明月才转过身来,仍旧低着头,先屈膝福身。
“明月见过镇南王妃,见过各位夫人。”
她声音低柔,带着哭泣后的喑哑,身子微微颤抖,可见方才在车中哭得极为伤心。想必之前一直久久没有出来,是在擦眼泪吧。
周围停留的那些贵妇看到她这个摸样,不由也心中生怜。
唯有大夫人,看见她这般作态,更是恨得牙痒。
镇南王妃目光和善,亲自走过去扶起她。
“快起来。”
“谢王妃。”秋明月抬起头来,绝世姿容霎时暴露在镇南王妃眼前。镇南王妃顿时一震,眼中明显划过惊艳。
眼前少女竟然是如此的瑰姿妍丽,五官美得出尘,毫无瑕疵。由于方才哭过,面色更多了几分柔弱,眼睫还有未干的泪水。看起来,尤其让人心疼。便是她一个女人看了,也不由得想要呵护,更何况男人了。只怕恨不得将她狠狠抱在怀里极尽疼惜宠爱吧。
镇南王妃叹了口气,如此姿容,难怪引人嫉妒。
秋明月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镇南王妃的容颜,她与凤倾玥有五分相似,眉目更为柔和一些,唇色也更为殷红。五官细致柔美,浑身上下都透着优雅和高贵。
她又微微移开目光,看了眼周围的人。而周围的人,这个时候才真正看清她的容颜,毫无疑问,又是一阵惊艳。
中山伯夫人一愣,没想到这秋明月容貌居然如此出众,比之明霞还甚几分。
秋明月则是走到秋明琦身边,蹲下身将那副掉落地面的画捡起来。
“你干什么?”大夫人惊觉她的动作,想上前阻止。却被镇南王妃身边的一个嬷嬷和丫鬟挡住了。
镇南王妃回身,目光淡冷的看着大夫人。
“秋夫人,你想毁灭证据不成?”
大夫人脸色一白,“王妃?”
秋明月看清那画,眼泪却再次簌簌掉落。目光哀怨又凄楚的看向大夫人,秋明玉,以及背着身的裴思颀。
“裴公子,为何如此坏我清誉?你拿着我三姐姐的画,却口口声声说这幅画是我赠予你的。你可知,今日若我没有出现,任由你将你口中的救命恩人传将出去。那我是否要去悬梁自尽?”她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然而就是这般凄怆又坚韧的摸样,更是极其人的同情和悲愤。
裴思颀背着身,听得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觉得心也跟着绞在了一团,忍不住开口。
“五姑娘,对…对不起,在下唐突,并非…”话未说完,他便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住了口。
秋明月却一改柔弱之色,眼神凌厉,虽然仍旧带着泪水,却不影响其威慑之态。
“那么你是说,你方才所说的与我相识,全都是胡说八道了?”
裴思颀闭着唇,不说话,也不会审。他根本就不知道方才自己为何会那么说,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仿佛心弦被人触动,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却不知,已然闯下大祸。
镇南王妃冷笑,“你之前口口声声说是明月救了你,你谨记大恩,遂留着她的画像。这个时候,又说自己唐突?如此前后不一,简直就是荒唐。”
“我…”裴思颀慌乱的想要解释,“在下并未说那画中之人画的是五姑娘…”
“刚才我在马车之上问你,你的救命恩人是否就是画中之人。大家都听到你说是,这个时候你又反悔?如此真真假假前言不搭后语,如何让人相信你所说之话?更何况,你方才那么拼命的护着那幅画,可见那画对你极为重要。你拿着我三姐的画,却说画中之人是我,你究竟是何居心?”
不等裴思颀反驳,秋明月又转身,悲愤而凄怆的看着秋明玉。
“三姐,你我本是同根生,我敬你让你。可是你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最后一句,她问得撕心裂肺,似承受不了被姐妹出卖的打击,身子摇摇欲坠,脸色也白了几分。
“小姐,小心。”绿鸢和红萼赶紧上前扶住她,一脸的担忧。
秋明玉被她突然起来的质问问懵了,“我何时陷害你了?”
大夫人突然走过来,一把推开秋明月。
“啊—”秋明月一时不妨,身子立刻向旁边倒去。
“小姐。”红萼拉住她,绿鸢则是用自己的身子支撑住她倒下的身子。
镇南王妃也连忙走过来扶住秋明月,“明月,你没事吧?”不知何时,她的称呼已经由五姑娘变成了明月,可见她对秋明月的喜爱。
周边的人心惊的同时,也再次鄙视大夫人的狠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都能下得了毒手,可见这位庶五姑娘在府中受了她多少欺负打压。
这些人都是名门贵妇,家中自然也有庶女。她们对庶女虽然也苛刻,但纵然再是刻薄,却也没有大夫人这般狠毒,动不动就直接动手。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她是否还会杀人灭口?
大夫人自己也是愣了一下,刚才她为何会冲过来?
秋明月靠在镇南王妃怀里,脸色苍白,却强自带笑。
“谢王妃…”
镇南王妃察觉到她的异样,不觉更加担心。
“明月,你怎么了?”
秋明月虚弱的摇摇头,“没事…”她强自支撑着想要站起来。
绿鸢却道:“我家小姐晕车,往日坐马车都要吃好多酸梅才好点。而且不宜太过情绪激动,也不能刺激。”
镇南王妃心中一惊,脸色又微微沉了沉,带着怒气看向大夫人。林氏这是想逼死这个孩子么?
大夫人本来还想为自己的女儿辩驳,冷不防见镇南王妃怒视自己,又是一愣、
“王妃,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推她的。何况她哪里有那么娇弱?说不定她是装的。她那个姨娘沈氏就最会装柔弱,说不定她就是跟她姨娘学的——”
“够了。”镇南王妃再也忍不住怒斥,看着怀里秋明月因为大夫人如此编排沈氏更加伤心哭泣,她只觉得心中一股怒火腾腾烧起来。
“林玉芳,你胆子大了啊,在我面前你也敢明目张胆的行凶。”她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我倒是不知道,太师府何时家教如此荒唐了,简直让本妃大开眼界。”
薛国侯夫人心中一惊,暗骂大夫人脑子蠢笨,没看见镇南王妃明明袒护秋明月吗,居然还敢如此嚣张。不过恼怒归恼怒,她还是不得不走过来对镇南王妃赔礼。
“王妃息怒,小妹只是爱女心切,并非有意为之。”
“爱女心切?”镇南王妃嗤笑,“她的确爱女心切,可却将别人的女儿视作草芥。如此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又狠毒泼辣的嫡母,本妃还是第一次见。”
薛国侯夫人心中咯噔一声,还想求情。
“王妃…”
“不必多说。”镇南王妃一拂袖,冷声道:“我看这件事再明白不过。秋明玉与这裴思颀不知何时相识,且彼此不清不楚。秋明玉非但不顾女儿家矜持,私自赠予画像给男子,题如此yin秽浪词。居然还将自己妹妹的小字作为代替,毁亲妹清白,以求自己安生。如此恶毒女子,我岂能容她继续胡作非为?”
周围的人沉默了,此事再明白不过了。她们心中也如镇南王妃的想法,这事明显就是秋明玉自己耐不住闺中寂寞,布置简单与裴思颀有了私情。却又嫌弃人家书生贫穷,所以当初在交往的时候故意将自己妹妹的小字告之,以求日后能够把自己撇干净。
好深的心机啊,好狠毒的心肠啊。
再看秋明月,埋头在镇南王妃怀里低声哭泣,好不柔弱。
也难怪了,任谁被人如此陷害诋毁,嫡母嫡姐又当着众人的面一直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她如何能不伤心愤怒?然而身为庶女,她便是连愤怒为自己分辨的机会,都要被有心人指责为不孝。
结合这一系列发生的事,众人立刻就想起方才中山伯夫人看似处处为秋明月解围,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把她陷入绝境之中。又想起,这中山伯夫人与大夫人是亲家。中山伯夫人的儿媳妇,可不就是大夫人的嫡长女么?
这样一想,大家顿时又想起当年名动京城的才女秋明霞。没想到,那个看似温婉才华横溢的女子,居然也这么狠毒,撺掇自己的婆婆伙同自己的嫡母嫡妹来陷害输庶妹。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说得果然不错。
秋明玉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遭到攻击怨怼了,她踌躇的站在原地,因为委屈和焦急,又哭了起来。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拽着大夫人的衣袖,一脸的哭哭啼啼。
大夫人也被这接连的打击有些无力,何况又有震怒的镇南王妃施压,她如何不惊慌失措?
最为愤怒不平的,估计就是薛国侯夫人了。她没想到这一次精心设计,居然又被秋明月轻巧的给躲了过去,还让明玉再一次背了黑锅。
该死,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利用她的画像来毁坏她名誉?
秋明月虚弱的抬头,仍旧满脸泪痕。
“三姐,我知你不喜欢我。可是…女子的贞洁清白何其重要,你怎能…”她说着又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镇南王妃拍拍她的肩,“别哭,孩子。今日这事儿既然让我遇见了,我就不会置之不理。”
秋明月抬头,不说话,显然已经伤心悲愤得无法言语了。
演戏么?谁不会?
大夫人气得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她根本就不明白今日发生的这些事究竟是谁安排的。又为何让明玉受到抨击?
镇南王妃却已经转身,看着自秋明月那一番凄厉指责痛苦出声后就忍不住转身却又碍于礼教收阻半侧身的裴思颀。
“裴公子,你可以转过来了。”
秋明月立即转身,并让红萼和绿鸢给她戴上面纱。身子仍旧瑟瑟发抖,可见有多委屈。
裴思颀看着她发抖的肩膀,又想起刚刚她那伤心欲绝的哭声。这般柔弱的女子,这般坚强而坚韧却又无辜可怜的女子,那些人为何要这样陷害她?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恨。怎么能帮着那些人陷害这样一个女子呢?
他懊恼的时候,镇南王妃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
“裴公子,请你重申一遍,那幅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闺中女子肖像是不容人窥视的。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既然受恩于人又为何恩将仇报呢?殊不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理?”
“如你今日这般任性而为,究竟是想做什么?便是真有你口中所谓的救命恩人,只怕如今也对你退避三舍吧。”
裴思颀被镇南王妃一通连训带骂,羞得脸色通红。就要俯地叩首道歉。薛国侯夫人却突然开口了。
“裴公子,我看你也不是个轻浮气燥的人。便是感恩心切,也不该这般莽撞才是。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此,倒不如说出来。不然以你今日之举,非但冲撞王妃和这么些诰命夫人,还污人清白。只怕免不了牢狱之灾了。”
裴思颀身子一震,脸色发白。
秋明月背着身子,眼神冷光闪烁。
薛国侯夫人这明显是在威胁。
薛国侯夫人又道:“我看你十年寒窗苦读也不容易,做一旦进了监狱,以后的前怕是没什么指望了。你年纪轻轻的,何必要用这种方法来攀权附贵呢?刚才我听你说话语气,想来你也是一个有才华的人。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只要你用心,又何必担忧?”
她循循善诱,裴思颀目光随着她的话渐渐变了。
懊恼、羞愧、希冀、心动…
薛国侯夫人笑了笑。
“大昭建国百年,如今正是强盛国力之际。当今圣上乃千古名君,求才若渴。只要你有真才实学,还怕不受重用吗?”
秋明月眼神更加冷漠,薛国侯夫人这明显是恩威并重。先重重地威胁,然后再以利诱惑。
这个世界男子都以权利功名为重,薛国侯府堂堂贵胄之族,薛国侯也颇受皇上重用。若能得薛国侯夫人一句承诺,可谓前途无量啊。
裴思颀已经心动了,方才对秋明月的怜惜愧疚之情也消失殆尽。
镇南王妃却瞥了眼薛国侯夫人,似笑非笑道:“久闻薛国侯夫妇感情甚笃,却不想,侯爷竟顾惜侯夫人致此。不惜违君臣纲常,在府中对夫人说起国事来也洋洋洒洒毫不顾及。此番深情厚谊,但是让本妃大开眼界呢。”
她说的是云淡风轻,但是薛国侯夫人听的却是大惊失色。
自古女子不言国事,否则便是有违君臣纲常。这说得轻一点无非就是私下几句揣测而已。可若说大了,便是对君王不敬,情节严重肯能还会抄家灭族。
薛国侯夫人当即白了脸,镇南王妃却不容她辩驳,继续说道:“不过你一个二品臣妇,在此高谈阔论揣度皇家君王之心。薛国侯夫人,你当真以为你侯府或者太师府势大滔天,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么?”
最后一句你已经不是不温不火,而是疾言厉色,震慑所有人的耳膜。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命妇,丫鬟嬷嬷以及车夫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更不用说薛国侯夫人了,几乎在镇南王妃话音刚落,她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揣度君主圣心,恃宠而骄,胆大妄为。无论哪一条罪名,都够太师府和薛国侯府满门抄斩。而在场的所有人,既是听见这般妄言,焉能有命在?
所以所有人跪在地上,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层层,心里把不知天高地厚的薛国侯夫人骂了个半死。
薛国侯夫人自己也被吓到了,怔愣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急道:“王妃息怒,臣妇不是这个意思,臣妇…”
“那是何意?”镇南王妃一挥袖,眸光清冷。
“刚才那些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吗,众目睽睽,这里多少人都听见了,难道你想否认?是谁说什么皇上求贤若渴?又是谁说我大昭如何如何发展?这些事,你一介妇人如何知道?”
“我…”薛国侯夫人想为自己辩解,此刻他心里后悔死了,为什么要在镇南王妃面前托大?不过就是想狠狠警告威胁一下那裴思颀,让他不要退缩。没想到,却让镇南王妃抓住了话柄。
该死!
镇南王妃冷眼看她一脸懊恼的模样,这样丑陋的嘴脸,也不知道当初薛国侯是怎么看上她的。
“皇上如何招才纳贤,那是朝廷之事。你一个妇人妄自揣测已是犯了大忌,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你当真以为薛国侯府和太师府可以只手遮天了不成?”
她冷哼一声道:“薛国侯夫人,容本妃提醒你一句。无论是薛国侯府,还是太师府,都无法做了皇上的主。你可知你今日在这大放厥词,若传到皇上耳朵里,你薛国侯府和太师府有多少条命能承受天子之怒?”
薛国侯夫人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玩玩没有想到,她一时妄言,居然被镇南王妃如此步步紧逼,抓着她不放。
秋明月却知道,镇南王妃除了真的恼怒薛国侯夫人的狂妄自大以外,更是再变相的告诉裴思颀。薛国侯府权势再大,那也只是外臣。薛国侯夫人又紧紧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她许下的诺言,根本不可当真。
况且今日过后,薛国侯府只怕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了。
裴思颀跪在地上,心中自是有一番思量。
眼看差不多了,秋明月才微微转过身来,轻声细语道:“王妃息怒,姨母只是怜惜明月今日无辜遭人陷害诽谤,想要为明月讨回公道,并非有意妄言。还望王妃莫言怪罪,一切都因明月而起,明月甘愿受罚,以安王妃之怒。”
她说着便要盈盈下拜,眼睫上仍自挂着泪珠。娇娇弱弱毫不可怜。
“明月,快别这样。”镇南王妃见她分明身子柔弱不适,受了如此委屈还为仇人求情。既觉得她傻又为她的宽容良善而感动。怕她再次晕倒,连忙扶着她。叹了一声。
“明月,我知道你是个实诚的孩子。可是就是因为你太善良,人家才得寸进尺,非要把你往死路上逼你以德报怨,人家可不会感恩戴德。这年头,恩将仇报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没受够这苦么?”
镇南王妃看似怜惜宽慰教育秋明月的一番话,实际上是在指桑骂槐。薛国侯夫人和裴思颀,以及方才冷嘲热讽的那些贵妇,全都羞红了脸。
秋明月低下头,低声道:“别人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未做亏心事,我问心无愧。”
她顿了顿,抬起纯净美丽的凤眸,笑意盈盈道:“况且古人言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了错不要紧,关键是能改就行。”
“王妃常年吃斋念佛,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自是有一颗善良慈悲之心。今日你这一怒,可吓坏大家了。”
“而且啊,生气可是容易变老的。王妃你这么美丽,若因明月动了怒气而使王妃有若损,便是明月的过错了。”
她拉着镇南王妃,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既显得亲昵,又缓和了气氛。看似在为薛国侯夫人求情,实则再次强调了刚才薛国侯夫人的咄咄逼人和张狂嘴脸。
镇南王妃心如明镜,暗道这女子聪慧。
她看了眼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一群人,神色淡淡
“好了,别跪着了。让人看到了,还以为本妃也以权压人呢。”
秋明月心中暗笑,没想到镇南王妃也这么顽皮。连这个时候都不忘连敲带打的讽刺薛国侯夫人一番。
薛国侯夫人脸色不太好,却无法辩驳什么。
“谢王妃。”
贵妇们都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镇南王妃却道:“别谢本妃了,谢明月吧。”
众人一愣,而后又齐齐对秋明月投以感激的目光。正想行礼,秋明月连忙后退。
“各位伯母可别这样,折煞明月了。”
如此谦虚态度,更是让人心中好感倍生。秋明月一言一行,先挑动薛国侯夫人心急大放厥词,致使镇南王妃生怒连累众夫人。她再加以缓和求情,不计前嫌为众人求情,又不受感激。既博得了贤淑善良的美名,又赢得众人羞愧感激之心,对他好感大幅度上升。
今日之事,为秋明月日后混迹于贵妇圈打好了良好的基础和条件。
她淡定而从容的站着,不悲不喜,不卑不亢。微风轻徐,吹起她面纱一角。
裴思颀抬头,刚好触及她侧脸冰山一角,只觉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心中却是更加羞愧了。